他们觉得,他们能力卓绝宛如天神之子的郎君,就该配以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子。
只是一别六年,林十一娘却是变了,变得他仿若不认识她一般。
刚刚少夫人和林十一娘在马车里说的话,青莱也听到了,说实话,他心里是很气愤的,当初两户人家的亲事都还只停留在相互试探上,两家虽是世交,但涉及儿女们的终生幸福,到底还是会谨慎一些,夫人甚至还没来得及询问郎君的意愿。
是因为那时刘骏已经在国公府当护卫统领,听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与他们一些相熟的弟兄说了几嘴,他们才知道这件事。
所以,后面这门亲事虽然没谈成,也不能完全怪到国公府和少夫人头上去,至于坊间那些闲言碎语,既然刘骏能跟他们透露这件事,自然也不能保证别的奴仆不会在外面碎嘴,虽然青莱也会怜惜好好一个娘子因为这件事名声受损,却也万万不能接受,她用刚刚那样的语气与少夫人说话。
青莱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是完全偏了,但那又如何?他就是心疼现在的少夫人。
看到青莱微微抿唇,一副还是不放心,又似乎有点在生闷气的模样,苏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朝他安抚地笑笑,道:“便等在这里吧,我一完事便会出来。”
青莱幽怨地看了苏云一眼,郎君说不可以违逆少夫人的命令,但又要保护少夫人,于是他决定大逆不道一回,握了握拳道:“少夫人,属下奉郎君命令保护少夫人安全,若少夫人在三炷香时间内不出来,属下便会去查看情况。”
苏云点头应下,这样确实更为保险,虽说她只是去看看六娘,但谁也不能保证这一趟会完全没有危险。
而且在他们眼中,她一点武艺也不会,很让人担心吧?也不知道,她这个年纪,跑去和家铭一起学武,会不会太晚了点?
林芳宜一直冷眼旁观,只在苏云和她单独走了一段路后,突然冷冷地说了一句:“他一向重情义,便是你对他做出了那种事,他也不会对你不管不顾。你便是利用这点,让他心软吧?”
苏云一愣,没来得及吐槽她这句话,便听她又淡淡道:”你是没去过他曾经管辖的边疆地区,那里的百姓常年受战争之苦,他驻守在那里的六年,是他们过得最为和乐的一段日子。”
说着说着,她的眼神似乎柔了一瞬,“你是无法想象,在那种黄沙遍地,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举办起元宵灯会时是什么模样,纵使条件再简朴,百姓脸上的笑容都是热情而真挚的,他们围着篝火跳舞,暖黄色的火焰映照西北的夜空,即使北越的蛮子就在城外蠢蠢欲动,他们也一点不怕,因为他们相信,有他在,那群蛮子无论如何都无法攻进来。”
他们还会大声说笑,说家长里短,说城外那群蛮子今年又被砍杀了多少回,说那些在元宵佳节还坚持守城的战士是多么辛苦。
一些妇人会一脸向往和感叹地说,顾大将军那样顶天立地的男人,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配得上他,边疆生活艰苦,他身边也没个女人嘘寒问暖,看着忒心疼。
男人们就会哈哈大笑,一边喝酒一边叹息,顾大将军那样的,估摸就是天上的仙女也不一定配得上,配不上啊!
一些没成婚的小娘子听着这些话,羞红了脸,默默低头,却明显心不在焉。
他们不知道他们心中的顾大将军已经成婚,并已有了孩儿,在他们心中,那个人就仿若天神一般,让他们遥不可及又敬畏。
想起那一年偷偷跑到西北边塞看到的一幕,林芳宜心里刺痛,若他的妻是她,若是她……
这样想着,她的眼神又冷了下来,看了身旁的女子一眼,冷冷道:“这样的你,配不上他,他也不可能爱你。”
本来听得有点入神的苏云被她这句话拉回心思,看着连背影都散发出一股冷傲气息的林芳宜,她有些感慨,也有些失笑。
人与人之间本便平等,哪有配不配得上之说,只有双方是否有意。
不过,现如今她和顾君玮不住在一个院子里,也完全不会像平常夫妻一般相处,看在旁人眼中,他们确实是感情很不好吧,在他们看来,她的存在说不定是顾君玮的一个污点。
忍不住无奈地笑笑,苏云快步跟上了林芳宜。
村子里是一户一户的农舍,一进到村子,林芳宜便领着她往一些偏僻的小道走,路上竟是没有遇到一个人,看来她早已查探好了路线。
直到走到一个带着个小院落的屋子外,林芳宜突然朝她竖了竖手指,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领着她轻手轻脚地弯腰,走到了一个窗户旁。
窗户里,正传出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声音。
“你说我能怎么做?孩子遭遇了这种事,那是见不得人的啊!孩子阿爹虽什么也没说,也是心疼的!我瞅着孩子阿爹的意思,是举家搬离这里,大不了我们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过日子,这样,也许还能为六娘找户好人家……”
第53章 第二幅犯罪心理画像
听那妇人说的话,她该是六娘的阿娘。
只听她似是压抑了这么些天,终于打开了倾诉的开关,一股脑地就说下去了。
“想当初,张家的医馆在曲水县家喻户晓,我家那位本是家里医术最好的,只因他不是长子,无法继承家里的医馆,幸得我家那位也是看得开的,无法接老祖宗的活计,就自己去闯出一番天地来,这才……这才狠了狠心,找人东拼西凑了一些钱银,来到上京。
“然而上京遍地贵人,我们不过是从一个小县来的外地人,要站住脚跟着实不易啊!来了上京快二十年,每日早出晚归的,也只在西市最不繁华的地方开了家芝麻绿豆点大的医馆,勉强够一家人的生计,谁料……呜,谁料最后竟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那晚……那晚他们若是如往常一般,在宵禁前回到家,便什么事都没有了!就是为了替一个临时上门的病人医治,才导致城门已关无法出城。”
“六娘……虽是女孩儿,但她乖巧聪慧,自小跟她阿爹学医术,长久下来虽只学了个皮毛,却也是能帮他阿爹一些忙了。她阿爹心里不说,其实是很疼这个女儿的,所以那晚……那晚才想着机会难得,咬了咬牙让她住一下城里最好的旅馆,谁料……回来后不管我怎么追问孩子她爹,他也不愿跟我说那个禽兽是谁!只天天沉默寡言,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昨晚……昨晚还哭了,成亲这么多年,何尝见我们家那个哭过!他虽不说,我却是知道的,那禽兽定是什么我们得罪不起的人……
“呜……现如今六娘也成了这个样子,我做梦都担心她有一天会离我们而去……家里闹成这样,我们城里的医馆也无心打理了,眼看就要做不下去。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该来劳什子上京!那不是我们普通老百姓能待的地方啊!安安分分在曲水县找个活计,六娘……六娘也不用遇到这种糟心事!说不定早嫁人了,孩儿也有了!”
说着,就是一连串仿佛要剜人心肺的哭声。
苏云在外听得心里一抽一抽地疼,不禁微微咬牙,他们本是救人性命、踏实过日子的一家人,也许曾有过梦想,在艰难的生活前也只能妥协,但他们是知足乐观的。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种事,那一晚后,六娘也许会兴高采烈地回家,跟家里的兄弟姐妹们得意地讲述城中最好的旅馆是怎样的;
他们一家人还是会早出晚归,为生活、为救人性命而奔波;
也许时间到了,六娘就会与那个重情重义的萧郎君成亲,两人继续踏实而安宁的小日子,然后生一群孩子,让生命传承。
然而,世间的恶意不会因为你的心善和本份,就放过你,反而,因为你的心善和本份,他们会更肆无忌惮地欺负你。
不是善良错了,恰恰相反,这**裸地表现出了,那群枉顾他人性命的混蛋是多么欺善怕恶、懦弱无能,所以才想从欺压弱小上,获得一丝扭曲的快感。
苏云长期研究接触的心理,几乎都是些不健康的、扭曲的甚至变态的心理,这让她更加觉得,一个纯洁善良又健康的心灵,是多么可贵。
感受到苏云微乱的气息,林十一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虽一如既往的面容冷傲,却能看到眼里的一丝怜悯和叹息。
房间里,妇人讲完话后,就一直在哭,没有听到第二个人的声音。
苏云和林十一娘等了许久,才等到一个暗含威严的女声,阴柔沙哑,带着点叹息响起,“女子生在这个世间,本便艰难。那些男人,一个一个,比禽兽还不如,尽干些丧尽天良的勾当。我只恨,上天无眼,放任这样一群禽兽为祸人间。”
这声音,分明是千娇阁那个阁主!
苏云听着她的话,只觉得那平淡的语气里,蕴含着让人心惊的偏执和恨意,让她心里微微一沉。
那天在街上,她便感觉到了千娇阁的人对世间男人的偏见和不屑,然而,此时那个阁主语气中的汹涌澎湃,仿佛随时会掀起巨浪的情感,却是先前没有的。
她旁边的林十一娘听到阁主的声音,脸色陡然一白,脸上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那妇人的声音继续响起,“也实在是多得齐娘你心善,六娘第一次失踪时,多亏你把她找了回来,否则……女儿没了,我心都要碎了……后来你和那些娘子,也一直帮我照顾六娘,我……我真是无以为报,因为孩子阿爹说,我们这几天收拾收拾,随时要离开,我才想着今日请你过来,不为别的,只为当面跟你道声谢,呜……几天前,听说那个万恶的醉宵阁被一把火烧了,我心里又是快意又是悲凉,纵使那里被烧了又如何,我儿的伤痛,却是无人能消除了!”
这下,阁主很快便接话了,只听她先是怪异地轻“呵”一声,似嘲讽不是嘲讽,似快意不是快意,简短的声音里,暗含一股让人分辨不清的悲伤,如潮水般,慢慢蔓延到每一个听到这个声音的人耳中。
苏云微微蹙眉,便听她道:“不必言谢,同是为人阿娘,我自是懂得你的苦楚,只盼望六娘以后的人生里,远离那些禽兽不如的男人,那些人,便是老天无眼,也必是无法躲开自己犯下的罪孽,终有一天,自会有地狱的恶鬼,来收他。”
声音轻柔低缓,诡异的,似乎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力量。
苏云微微一愣,眉角微跳,猛地一握拳。
那天在大理寺,她只做出了那个强奸犯的犯罪心理画像,但确实,还有一个人的犯罪心理画像,是应该做的。
那个真正纵火烧了醉宵阁的人。
但他们当时觉得只要顺着那个强奸案查下去,总能查到纵火的人,又因为这样的案中案,无端让人愤恨悲凉,竟是一时让她忽略了那个真正纵火的人。
然而,研究了人类心理那么多年,便是没有专门去想过,苏云也能随手画出那个人的模糊画像。
那个人,必是行动非常敏捷的,甚至可能会武功,因为他必须在丁二叫走范娘那短短的时间里,完成所有布置,然后收拾残局离开。
那个人,必也十分痛恨那些随意糟蹋女子的人,更有甚者,他的恨,比丁二来得更为猛烈激进,甚至不惜牺牲这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也要对他或他们进行惩罚。
所以,他很有可能也和丁二一般经历过身边的人被人糟蹋侮辱的事,落得个惨烈的结局,更有甚者,那人是比恋人还要刻骨铭心的存在,例如父母,例如……子女……
所以除了痛恨那些人,他很有可能还会在生活中有其他表现,例如言语中表现出对那类人的强烈痛恨,甚至会做出一些抵制那类人的举动。
而且,他的素质学识不会低,有一定的领导能力,否则不会那么轻易说服丁二,他的年龄也不会低,否则不会想到用佛教的理论惩罚罪人……
苏云猛地一闭眼,这些推论虽只是冰山一角,却已足够让她感到一股强烈的不安。
第54章 心理病患集中营
就在苏云心神不宁的时候,一旁的林芳宜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今天先回去。”
明明她是看准这个时间,阁主都会去佛堂冥想,才带郑云歌过来的,却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今天张娘会请阁主过来一叙。
苏云心里想着那幅越来越清晰的犯罪心理画像,也表情微肃地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她们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却赫然见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两个人。
两个皆是女子,穿着千娇阁统一的白裙,腰上配着剑,一个看起来已经有二三十岁了,正笑得一脸诡异地看着她们,一个却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只是年轻的脸上没有如同年龄女子一般的活泼鲜艳,一双眼睛阴沉阴沉的。
苏云有点被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吓到,心微微一跳,很快却也明白了,她们之所以能悄无声息地出现,估计是会传说中的轻功之故。
原来真的有轻功这东西啊……突然好想回去抱顾君玮大腿求加入家铭的武术基础启蒙怎么办……
林芳宜见到她们,也脸色一变,好一会儿,才站直身子,神情清冷地看着她们,道:“秋瑾姐,小茹,你们怎么在这里?”
那个年长一点的女子嗤笑一声,冷冷道:“芳宜,这句话是我们问你才对吧?你到底是何居心,竟然带着一个外人偷听阁主讲话!你这是想背叛阁主不成!”
林芳宜脸色微白,微微抿唇冷眼看着她。
她一向冷傲,从来不屑向别人解释什么,而且这一次,她确实是被抓了个正着,更是不知道如何解释。
苏云微微蹙眉,下意识地侧头看了斜后方的窗户一眼,只见被称为齐娘的那个阁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乍见这个阁主的真容,苏云不禁微微一愣。
如她所料,这个阁主已有一定年纪,即便上了妆,也隐约可见眼角边的细纹,皮肤也不再细腻光滑,只是眉眼间,暗含几分风韵,可见年轻时也是一个貌美女子。
只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明明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的女人,一头青丝,已白了大半!此时看过去,斑白的头发和她不算年老的容颜,融合成了一种一点也不协调的感觉。
齐娘不含什么情绪地看了外面的场面一眼,最后,眼神定格在苏云身上,却是不动了。
苏云微微抿唇,压下心里的不安,定定地回望她。
齐娘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深,突然,一双眼睛微微一弯,却是露出一个只牵扯皮肉的笑容,似是喃喃道:“这样的眼神,长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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