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幽幽地看了苏云一眼,苏云不由得有些好笑,“放心,我没有对他旧情复燃。”
话音未落,便感觉顾君玮揽着她的力度猛地加大。
不由得瞥了他一眼,心里却是微微讶异,顾君玮还真的介意啊……
她还以为他那么沉稳的性子,定是不会吃这种太过莫名的醋,果然就像叶昭说的,他们还是不太了解对方。
她在心里暗叹一声,沉吟半响,道:“今天有一个女子,名唤巧娘,来到了我们医馆,因为她最近总是莫名出现掐死她母亲的念头……”
青莱一愣,忍不住道:“她莫不是走错路了?便是要自首,也应该是去上京府衙。”
顾君玮凤眸微闪,这便是她方才说的那个悲伤的故事?
顿时淡淡地瞥了青莱一眼,青莱莫名地打了个冷颤。
咦,怎么回事,起风了?
苏云注意到两人间的小动作,嘴角忍不住微扬,想起那个女子,心情却还是沉了下去,“她不是想来自首,她也并不是真的要掐死她母亲,她只是换了强迫性障碍……嗯,强迫观念。一般来说,一个人的性情如果过于敏感,外部的刺激就很容易对他造成影响,从而让他做出反应。”
顿了顿,她问:“上京城外,是不是聚集了很多难民?”
青莱一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顾君玮,见他脸色虽微沉,但没说什么,便点了点头,道:“这几天陆陆续续地有难民来到了上京,却都被挡在了上京城外。”
顾君玮也是忍不住轻叹。
因着这一群难民,朝堂上这两天可谓是风波四起,一众大臣分成了两大派,一派要求让难民进城,维持他们基本的生活,一派却反驳另一派没有脑子,难民千千万,接济了这一批那下一批可怎么办?何况那些难民身上还不知道有没有带着什么传染病、是不是会突然发疯云云,反正一旦接济他们,麻烦事可一大堆。
再说了,国家最近在打仗,花销可大着呢,哪有闲钱去养以后只会越来越多的难民。
圣上对于这件事一直沉默不语,由着底下的臣子吵,是以到现在,难民的问题要怎么处理还没有定论。
苏云道:“朝廷便是暂时没有想好怎么处理这些难民……但一些善意的人家却是无法对他们坐视不理,这些天陆续有上京的大户之家出来接济这些难民,施粥派衣云云。
巧娘家做的是蒸饼生意,五天前姜太傅府上的人外出施粥,谁知道难民太多,准备好的食物不够,便临时找到了他们摊子,让他们做些包子馒头过来,有多少做多少……
因为包子馒头太多,巧娘帮着她阿爹一起送过去,便是在哪里,她见到了可怕的一幕……”
苏云顿了顿,沉声道:“她亲眼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母亲,泪流满面地掐死了自己怀里的一个小婴儿……”
一般人见到母亲掐死自己的孩子,虽然可能会震惊,会哀伤,会久久无法忘怀,但也不会把那件事的每个细节都牢记在脑海里。
但性情敏感的人不一样,心理学家森田正马将这种人的性格基调称作“疑病基调”,巧娘便是具有“疑病基调”的人,她见到那样的画面,就会不自觉地记住其中的关键细节,甚至会产生联想。
后来,她在饭桌上看着自己的母亲时产生了错误联想,“掐死母亲”这个观念正是受“母亲掐死孩子”这件事暗示而来的结果。
青莱听得有些目瞪口呆,“这也可以?”
战乱中,母亲因养不活自己的孩子,觉得他继续活着也是受罪,或者孩子染了什么病,为减少他的痛苦,狠下心来结束他的性命这种事,不是没有过。
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还会让另一个人产生掐死自己亲娘的想法。
苏云忍不住笑了,“怎么不可以?其实巧娘的例子虽然少见,却也绝不是唯一的,战争本来便是很摧残心灵的一件事,别说普通的平头百姓了,便是那些上场打仗的士兵,都不少是患有心理问题的。”
顾君玮凤眸微动,看着怀中人的眼神幽深了些许。
青莱常年跟在顾君玮身边,帮他管理军队事务,此时一听苏云说的话,便忍不住心有感触。
是啊!很多士兵平时训练得好好的,一到了战场上便走不动了,整个人像僵了一般。
一些是还没打仗呢,就上吐下泻的,老练的军医一看便知道,这哪里是身体上的毛病啊!是怂了,紧张害怕呢!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只能让他自己缓过来,缓不过来的,在军队里基本上就算废了,打不了仗,只能把他逐出军队遣返回乡。
问题最多的还是那些打完仗后的士兵,很多人会莫名地变得脾气暴躁,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甚至很容易和人起冲突,毫无预兆地自缢逃跑的也不要太多,平时打起仗来哪有精力去管他们这些莫名其妙出现的情绪问题,便是战争结束后的一段相对平和的时间里,也是没法一一关照到每一个士兵的,主要是看他所属小队的队长和队友如何,能否帮他度过难关。
青莱连忙追问:“那些心理上的毛病,都可以医治吗?”
苏云点点头,道:“自然可以。”
像巧娘,只要有意识地引导她把注意力从强迫性观念上转移,慢慢回归到自己的生活中,她的情况该是会有所好转,可以做到这一点的心理治疗方法很多,苏云却是想先从“顺其自然,为所当为”的森田疗法试起。
青莱顿时暗暗心惊。
若是少夫人真的可以医治他方才想到的那些问题,那她的存在,对一个军队来说,重要性不言而喻!
普通士兵倒是其次,但若是患有心理问题的是一些重要将领,那真是宁愿倾尽全力把他治好,也不愿意失去一员大将啊!
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看向郎君,果然见他也一脸阴沉。
若是让别人知晓少夫人有这个本事,到时候别说耶律齐,只怕对这个天下有点野心的人,都会盯上少夫人!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随即,一个小厮的声音响起。
“郎君,外头姜太傅求见!说是带了圣上旨意而来!”
第168章 抱着你反省,可好?(第二更)
苏云心头一跳,立刻看向顾君玮,却见他神色肃穆,脸上没有多少意外之色。
想是早便知道,终是会有迎来圣旨的这一天。
又或者,他早便知道,会是今天。
顾君玮察觉到苏云的视线,低头看着她,想到方才那让他万分不安的事情,他嘴角紧抿,紧紧地握着她的腰。
如果可以,真想就这样,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去到哪里都带着,这样,是不是就不用总是担心,什么时候她又会离他而去?
一不小心,手劲就大了点,苏云立刻眉头微皱,一把抓住他搁在她腰间的手,不解地看着他。
顾君玮长长地深呼吸了一口气,放松了一下手劲,却是依然不愿意放开她,低头在她耳边哑声道:“云儿,为我更衣。”
圣旨代表圣意,本来迎接圣旨还需要洒水净尘、披红挂绿,以表示对圣上的尊敬。
但如今,姜太傅明显来得突然,是紧急情况,却是无需做那些表面功夫,但保持仪容的整洁端庄,却是必须的。
苏云微愣,脸却是微微烧了起来,一旁的青莱立刻十分知情识趣地悄悄退了下去,苏云眼角余光见到,不由得更了,轻轻推了推他恼怒道:“顾伯钰,这种非常时候,你就不能正经点?”
“嗯,换衣服去接圣旨,便是再正经不过的一件事。”
顾君玮轻轻嗅着她身上的幽香,身体突然便热了起来,体内仿佛有一头蛰伏的凶兽在缓缓苏醒。
再回想起苏云回来那一晚的绮丽艳色,嗓子顿时紧了起来,手不自觉地在她的腰腹间轻轻滑动,低声道:
“夫人,昨晚你无缘无故地责骂了为夫一番,便自己一个人跑了,留下为夫一人孤枕难眠,你要如何补偿为夫?”
这男人!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苏云被他抚得身体也有些发麻,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却不知道她此时眼中水光潋滟,有多勾人。
“先换衣服出去接圣旨!而且,昨晚……你不也没来找我……”
后面那一句话,她的声音低得近乎喃喃。
顾君玮眸光微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底一下子融化了,变成了如麦芽糖一般黏糊糊却又甜丝丝的东西,让他不禁轻叹了口气,眸色微沉,一时间心头微微暴戾烦躁。
外头那圣旨管它做什么!他就想抱着自己的夫人回房,好好温存一番。
怀里的女子却半点不知道他的煎熬,只忽地一推他,抬眸故意板着一张脸道:“而且,昨晚我说的话可不是说说而已,我让你好好想想,你可想了没?”
见顾君玮深深地看着她,眸中隐现笑意,苏云忍不住有些恼,“若今晚你没有想好一千字的反省,便别想爬上我的床!”
“夫人。”
顾君玮感觉自己中了某种名为苏云的毒,他现在满脑子的阴暗想法,就想狠狠地抱着她,让她跑不了,只能在他怀里,做什么都在他怀里,一时间嗓子都暗哑了,“今晚为夫抱着你,一边抱着你一边反省,可好?”
苏云:“……”
明明是听起来很正经的话,怎的竟让她听出了一丝不正经的颜色来?
还有,顾大将军,你再这样下去要崩人设了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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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说歹说才哄得某个一下子比铭儿还要幼稚上几分的男人换好官服,苏云和他携手往前厅而去。
青莱在前头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是莫名地爽快。
就看郎君和少夫人之间那股子恩爱黏糊劲,冯七那小子竟还敢嚣想他们少夫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还从没见过自家郎君这么粘一个人,冯七该庆幸他在嚷嚷着那些胡话时,郎君不在,否则他还以为他能活蹦乱跳到现在?
后头苏云在和顾君玮低声说着话。
“昨天叶昭才说姜太傅带领一众臣子跪求圣上让你出征,怎的今天就说服圣上了?圣上先前不是一直不愿意松口吗?”
顾君玮慢慢地调整着两人双握的手,直到十指相扣,才微微一扬嘴角,眸色凉薄地道:“今早越州传来战报,林三郎被敌军乱箭射中,虽没性命之危,却也是吓惨了朝堂上一众老家伙罢。”
苏云静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大概会让你……什么时候出发?”
顾君玮凤眸微动,心里一时也是又酸又涩,他上了那么多次战场,却从没有过如这一回那般,如此不舍,不舍得只想不顾一切。
心上忽地闪过一丝杀意。
背后那些人对他下手便罢了,若是敢对他的妻儿下手,他顾君玮便是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也要手韧仇人!
身旁的女子还在看着他,等着他回答,目光专注而温软,带着一丝掩不住的哀伤和不舍,顾君玮心头微软,叹声道:“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只会早不会晚,朝廷各处的兵马早已在上京城外集结完毕,现如今……”
便差一位主帅罢了。
苏云嘴角微抿,眼睛一时酸得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若不是现在是在外头,旁边还有人,她可能便要不管不顾地抱住身旁的男人,有多紧抱多紧。
总是在离别即将到来的时候,人们才会发现,身边人对自己的重要性,早已超越了自己原来以为的那条线。
前厅很快便到了。
来宣旨的除了曾任两任帝师,现虽无实权但地位尊贵的姜太傅,还有一脸失魂落魄的平西侯林毅夫。
见到顾君玮,林毅夫立刻眼神热切地看着他,一双眼睛红得不像样子,整个人无比憔悴,昨天铭儿的生辰宴他也有来,但他看起来却是比昨天,一下子老了十岁。
可怜天下父母心!
林三郎的事,怕是要把他压垮了。
顾君玮却仿若没看到他过于热切的眼神,领着苏云给他们行了个礼。
姜太傅满意地看着顾君玮沉稳大气的样子,颤声道:“顾卿,不,顾将军,你该是猜到了,老夫因何而来。”
顾君玮淡淡道:“姜太傅言重了,顾某如今还是大理寺卿的身份,担不得一声将军。”
姜太傅顿时脸色哀伤,“将军可是在怨圣上?圣上他,这些年确实是糊涂!可是现在南吴处于危难之中,只盼望将军以国家安危为重!”
这世上任何人都不敢当着别人的面说当今圣上不好,却只有曾经辅佐过当今圣上的姜太傅有这个胆子,也有这个资格!
顾君玮却只是轻轻一笑,没说什么。
姜太傅轻叹一声,也不再说什么,取出赤锦龙纹圣旨,大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现封顾家大郎顾君玮为兵马大元帅,后日带兵征讨南方苗朴族叛军,归德将军为监军,钦此。”
苏云心里一突。
竟然后日便要出发!
青莱听着差点要跳起来,兵马大元帅是什么鬼?那只是战争时期授予的临时军衔,无品级,征战结束后就会被撤去!
让他们郎君去为他卖命便算了,还如此毫无诚意,简直是个狗皇帝!
而且还专门派了王相那一派的归德将军过来做监军是什么鬼!这不明摆着忌惮他们郎君吗!
顾君玮却是神色如常地上前接旨。
倒是姜太傅似乎很是不好意思,看着他道:“顾将军,圣上糊涂,老夫教导不力,在这里给将军赔礼了,还盼着将军想想万千流离失所的南吴百姓,想想我们南吴的百年基业,老夫便是拼上这把老骨头,也定会为将军在圣上面前争取应有的一切,让将军后顾无忧。”
这话他说得隐晦,在场的人却哪里听不明白,要是圣上真的防着顾君玮,到时候把粮草援军什么的都扣下,那真是战神转世都打不赢的!
说着,虽然满布皱纹却依然炯炯有神的眸子一转,看向了站在后头的那个女子。
听闻顾大郎君如今和自己的夫人伉俪情深,现在却是厮守了没几日又要出征了。
那女子他听孙女文君说过,是个异常聪慧还有着奇妙读心术的,他是不懂什么读心术,但现如今也是忍不住为这个女子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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