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不单止没有解释自己的身份,还好心地同健身教练说,年轻人一定要多赚钱,有钱就可以像他这样带比自己年轻几十岁的女仔出入。那个教练见到先前帮自己的法医原来在私底下这么放荡,觉得很受打击。福利署找人询问钟女士的背景的时候也去了健身房,那个教练就把这件事讲出来了。”
患马房综合征,还是健身教练?王律师说的这个人令周亦霏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自己见过的Frankie。不过她想了一下,觉得似乎没必要特意提出自己有可能认识这个健身教练的事,便只拿钟学心说话。
“钟女士的做法的确有点不妥啊。就算是要拒绝人,可以直接说啊,没必要给自己扣这么一顶帽吧?如果她把这种所谓的小技巧教给小朋友,更是误导吧?我看这个法医真的是不可以接触小朋友。”
宋家齐则在一边笑着补充:“谎言可以张口就来,至少说明她这个人的可信程度不够高。王律师你知道怎么做的,哦?”
王律师点点头:“放心啦,我会同福利署的人提出这一点的。”
了解完情况,周亦霏向两人招呼一声准备离开,宋家齐很殷勤地起身替她开了门:“Eva小心点。”
陈大状正在等她:“Eva,昨天晚上皇后像广场的车祸你知道了吗?”
周亦霏点点头:“我知道,我还去帮忙了。”
“律政署那边派人找过我,说迟点可能会控告撞车的那几个人,希望我可以做检控官。我已经答应了,你现在就开始替我准备相关的资料吧。”陈锦蓉说道。
“师父,宋大状好像也接了这件案子,给其中一个富家子做辩护。同一间律师事务所的大状,可以做同一间案子的主控跟辩护律师吗?”周亦霏赶忙说道。
“哦?有这回事?你先跟我说说。”陈锦蓉道。
周亦霏把宋家齐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其实昨天晚上我去到广场那边帮忙的时候,也都听到交警说酒精测试的结果。四个人里面只有一个人是超过高限两倍多,有一个比高限多一点,一个在高低限之内,还有一个根本没有达到最低限的。宋大状好似是帮那位测试结果在高低限内的男仔做辩护的。”
陈锦蓉笑了:“教导过宋大状的谢律师?我知道是谁了,这件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四个人撞车,已经有两个人的酒精测试超过上限,第一第二被告肯定会是他们两个了。宋大状的那位当事人最多只是第三被告,不算冲突。”
回到自己办公桌前,周亦霏先给江子山打了个电话:“江师兄,昨天晚上那次车祸事件律政署打算起诉,找了我师父做主控。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向你请教一些问题。”
“对不起eva,我现在不得闲。车祸不属于重案组的管辖范围,不如你直接找交通署的同事问吧。”江子山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但是他随后就加了一句,“昨晚我叫交通署的同事把唐心送去医院强制醒酒,Man生我的气不肯理我。现在律政署又要告唐心,我想man可能会担心唐心,有时间的话你先帮我安慰下她吧。”
“好吧。”周亦霏挂了电话先去找资料了。
等到午饭时分,她才给man打电话:“Man,你朋友怎么样了?”
Man的声音带了一点哭腔:“唐心被人绑在医院的床上,医生说她酒精中毒神智不清。我看得好难受,又不可以替她承担。”
周亦霏并没有安慰她的意思。在她看来,唐心喝酒喝多了如果只在家里撒酒疯,最多损失点钱请人打扫;可是她喝了那么多酒却要开车去大街上疯,这是根本就没把其他人的生命放在眼里吧?唐心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需要为她做过的事负责,理当接受惩罚。
沉默了好一阵,她才说道:“Man,其实唐心的行为不单止是犯了法,还对其他人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昨晚在广场你也看到了,有那么多救护车在那里,说明有好多人受伤。这些人本来是在开开心心地过节,结果因为唐心喝了酒还要逞能开车,他们不得不在医院里面度过他们的平安夜。”
“Man,你为你的朋友担心的同时,可不可以把你的同情心分给那些无辜的人一些?”
电话那端也沉默了很长时间:“Sorry啊eva,是我太狭隘了。”
周亦霏笑了:“你应该道歉的人不是我,是江师兄才对。”顿了一下,她又把律政署可能会控告唐心等几人的事说了出来。
“什么?告唐心?”Man的声音大了起来。
周亦霏不自觉地点着头说:“是啊,毕竟受伤的人太多了啊。”
Man很快就挂了她的电话,说是要跟唐心的妈咪商量一下。
周亦霏吃完了饭便继续给师父找资料了。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陈锦蓉突然开了办公室的门:“Eva,你过来一下。”
“刚刚律政署那边又打电话通知我,说我们事务所的宋大状在昨天晚上就已经接下了这件案子做辩护律师,为免冲突,不需要我做主控了。”
周亦霏愣住了:“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陈锦蓉先抬头看了一眼,见门关得好好的才说道:“宋大状也给我打了电话,说昨天晚上谢律师找他的时候就委托了他同时担任这四个人的辩护律师,而律政署是今天早上才找我的。有冲突的时候,我这个接案子晚的人就要主动退出了。”
“但是宋大状明明说过他只是替一个人辩护的……”周亦霏急得脸都红了,或许是急中生智吧,她忽然想起大律师不能自己接案子的规矩来,“师父,宋大状随意改口应该是违法的吧?他今天根本没有出公司,也没有事务律师去找他……”
陈锦蓉压低了声音,“宋大状昨天晚上接案子的时候的确可能只接了一个人的。但是那件案子是谢律师介绍给他的,而谢律师就是一个事务律师。只要他们两个商量好,谢律师承认自己介绍的时候就是介绍了四个人的就可以了。”
她笑了起来:“Eva,其实这件案子我接不接都无所谓的。”
☆、021
周亦霏还是有点闷闷不乐:“但是宋大状这样抢师父你的案子……”
“你还是年轻了点。”陈锦蓉笑得很慈祥,“怎么样,今天我的案子被人抢了,为了安慰我老人家,你这个做徒弟的就陪我吃个晚饭吧?”
“吃晚饭?当然可以,师父你想吃什么菜,我打电话去定位子。”周亦霏忙说。
“不用去外边吃了,你跟我回家吃餐便饭吧,顺便我还有点事想跟你谈一下。”陈锦蓉邀请徒弟到自己家去做客。
“去师父你家里吃饭?好的。”看来师父是想教导自己一些事情吧?
上一次宋家齐请烧烤的时候,周亦霏已经见过师父的丈夫张先生。这次她临时登门,张先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招呼她跟自己的老婆一起入座。
周亦霏看着他戴着围裙消失在厨房,不禁有些目瞪口呆:“师父,你家里是师公做饭吗?”
陈锦蓉回到家里就换上了宽松舒适的居家服,整个人比起在事务所里面的镇定自若的专业模样也慈眉善目了许多,她惬意地靠在椅子上:“早先是我煮饭的。不过我手艺不好,而且闻到油烟味就会咳嗽;去看过医生,说是咳嗽变异型哮喘。你师公慢慢地就把厨房里的事接了过去,不给我再接触油烟了。”
“师父,师公对你真好。”周亦霏由衷地说。
师公很快做好了四菜一汤全部端上餐桌,这才叫两人过来吃饭,饭桌上他又殷勤地招呼周亦霏尝尝他的手艺。
饭后师公又飞快地收拾了碗筷消失在厨房,那速度让想要帮忙的周亦霏都望尘莫及。陈锦蓉却安然地享受了丈夫的体贴,叫徒弟陪自己在客厅坐着说话。
正事来了,周亦霏心道,便正襟危坐,准备认真聆听师父的教诲。
不想陈锦蓉问的却是她现在有没有男朋友的问题。
周亦霏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师父啊师父,我父母都没催婚催到这个份儿上啊。不过她还是坦言没有男朋友:“说来也奇怪,我好像在男女感情这方面完全没有感觉似的。从中学开始就有不少男仔追我,说实话,我一次都没接受过。总觉得……”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好像完全跟自己无关似的。”
陈锦蓉的脸色有一点点严肃起来:“会不会是感情缺失啊?”
“那倒不是。我对我爹地妈咪,还有我大伯一家,甚至是我堂姐的女,的的确确都有那种血缘亲人的感觉;我读书的时候交过不少朋友,虽然现在好多人都没有什么联系了,但是我还记得那种朋友之间肝胆相照的感动;”周亦霏解释道,“就只是没有对男仔动过心。”
说着她忽然笑了起来:“师父,说起来这件事,以前还有个女仔追过我呢。说是因为我一直拒绝男仔的追求,以为我是性取向与众不同。”
陈锦蓉也笑了:“那么你自己觉得呢?”
周亦霏急忙摇头:“我当然不是啦。”
想了想,她很认真地说:“关于爱情这方面,我对自己有个猜测,就是我希望有一个灵魂伴侣。曾经被我拒绝过的男仔里不乏优秀的人,他们也问过我,难道我一点都没有考虑过男女之事吗?我认真地想了一下,我拒绝他们就是因为考虑过恋爱、结婚这种事。”
“我不是一个单纯享受恋爱感觉的人,也不是一个追求一段婚姻关系的人。但是,如果叫我一生同一个男人一直生活在同一间屋子里面,我觉得这个人一定是我很中意很中意的。到目前为止,这样的人还没有在我的生命里面出现过。而我也不想退而求其次,去选一个优秀但是我不中意的人共度一生。”
“说得好,一生只有一次,怎么都不能委屈自己。”师公端着几杯茶过来了。
陈锦蓉起身接过:“老张,我今天把eva叫到家里来,是想叫你给她讲一讲你年轻时的那件事。”
周亦霏也起身接过茶,然后等着师父师公都落座了才坐下。
师公坐在师父旁边笑着对周亦霏说:“你师父这个人就是想看我丢面子。”
周亦霏不知道师父两口打什么哑谜,也不敢随便接话,略有点尴尬地捧起了茶杯。
师公收起了笑:“别看我现在开了家公司做生意,其实以前我也是做律师的,还是你师父的师兄呢。”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回味过去的韵味:“我一毕业就进了政府,在律政署做事。当时香港还没有回归大陆,仍然是在英女王的统治之下。那个时候的香港是亚洲最大的中转站,赚钱真是容易得很,内地也都有好多人偷渡过来赚钱。所以有好多人对内地人印象都不好,我都是其中的一个。”
“有一次我接手了一单案子,是一宗交通事故。一个刚从内地过来没多久的有钱人,在路上开车的时候撞到了一家四口。这四口人里面父亲没了双腿,母亲双眼失明,双胞胎女儿中的姐姐当场死亡,妹妹重伤入院。”
“我做检控官的,肇事司机的律师找我谈话,说司机愿意支付父亲安装假肢、母亲换角膜、妹妹住院治疗的所有费用,后续费用也可以负担。希望以此做个交易,换取对他轻判。”
“那时候我才二十多岁,都是太年轻,做事有冲劲,又坚持黑白分明不肯接受灰色地带的存在,怎么可能接受用钱换命的做法?再加上那个肇事司机是从内地过来的,车祸之后的酒精测试又超出正常,所以我不肯接受辩护律师地提议,坚持要告那个司机,并且要求重判。”
“最后陪审员裁定罪名成立,法官也判了那个人入狱七年。我还以为是法律战胜了金钱,高兴地请律政署的同事们吃了一顿大餐。但是,后来发生的事使我大受打击。”
“那个肇事司机是内地改革开放第一批富起来的人,身价不菲。当时受伤的三个人是住在私立医院的,治疗费用都是由司机来支付的。但是他入了狱,就不肯再继续支付了。医院收不到钱,也不肯给那三个人继续治疗了。”
“那个双胞胎里面的妹妹被拒绝治疗之后,很快就病危了。做母亲的情急之下跪下求医生,但是仍然被拒绝了。她就同医院说,要把自己的一个肾脏捐赠出去,换到一笔钱给女儿继续治疗。”
“她已经是盲了双眼,又没了一个肾脏,身体很差,没有撑多久就去世了。做父亲的见这么短时间自己就家破人亡,抱着小女儿跳了楼。这个时候,那个肇事司机的辩护律师又来找我,把这一家人的后续告诉了我。同我说,这三条人命都是我害的。”
“肇事司机刚刚从内地过来,内地那边是靠右行驶,而香港这边是靠左行驶,司机真的是因为不熟悉香港的交通规则才会酿成那次车祸。所谓的酒精测试结果超出正常这件事也不是真的,而是那次酒精测试仪器坏了,所有人测出的数据都超出正常值。本来他愿意支付一切费用,受害人一家有三个人可以好好地活下来,现在什么都不可能了。”
“经过这一次事件,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做律师,所以就放弃了这一行,转做生意了。”
周亦霏一直很认真地听,师公把整件案子讲得峰回路转跌宕起伏,她也听得目眩神迷。见师公住嘴,她开口就问道:“师公,不知那位辩护律师是谁?”
师公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指老婆:“不就是你师父喽……我同你师父就是那次案件结缘,最后成了夫妻的。”
陈锦蓉微笑着点点头:“Eva,我叫你师公告诉你这件事,是想让你知道,有时候法律的公正得到了保障,人的生命就得不到保障了。一般的交通事故不等同于谋杀案件,它有很大的随机性。只要一个人不是心存杀意故意害人,都应该给一次赎罪的机会。”
周亦霏若有所思地问道:“师父,你是说,这次车祸受伤的人……”
陈锦蓉叹了口气:“其实还有宋大状。这一次宋大状的行为,严格来说,是有点触及法律的底线。”她认真地看着周亦霏,“但是,宋大状虽然会踩灰色地带,却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羽毛,他接这种案子会尽力为当事人辩护,但是他同时都会让那几个人支付足够的金钱给受害人作补偿。这样一来,所有受伤的人都可以得到及时的治疗,免除后患。”
13/168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