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顺兴扫了宋家齐旁边坐着的周亦霏一眼,又看看旁听席上一众邻居,略觉有点丢份儿。不过他很快就说自己已经想起了当时的情形:“车呢是舞龙一样左扭右扭地开的,不过几乎撞到我的时候就是这么巧一直冲过来的。当时只有这一辆车经过,路人倒是有几个,不过离我还有阿婆的位置都很远。”
“布先生,头先你话自己躲开之后,听到刺耳的刹车声,而且你听到刹车声后心想坏了撞到人了,是不是?”
“是。”
“你回头之后,又亲眼见到我当事人所开的车撞到清洁阿婆,是不是?”
“是。”
“跟着你就打电话叫救护车同报警,是不是?”
“是。”
“之后你就走到肇事车辆跟前,听到我的当事人在打电话,电话上说‘我杀死人’,是不是?”
“是。”
“请问当时清洁阿婆在什么位置?”
“阿婆被撞断了腿嘛,就倒在车前面抱着腿喊痛喽。”
“她是怎么喊的?”
“你怎么一直纠缠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布顺兴不满意起来,“阿婆断了只脚嘛,当然是一直在喊痛了。”
“请你讲得具体一点,阿婆究竟是怎么喊痛的?”
“……”布顺兴侧过脸去不让街坊们看自己正脸,之后才不情愿地模仿了阿婆的呼痛声。“‘痛死我了’、‘撞死人了’、‘杀了我吧’这么喊的。”
“布先生,在阿婆大声喊‘痛死我了’、‘撞死我了’、‘杀了我吧’的情况之下,你是怎么听清我当事人讲电话的声音的?”
“我……我的确听到了嘛。”
“你能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你没有将阿婆的喊声错当成我当事人讲的电话?”
“我……”布顺兴拍案而起,“我确定!”
宋家齐没有再理会布顺兴,而是示意周亦霏出示一张存储卡:“巴富街有一间公立中学,为了尽量保障中学生的生命财产安全,学校沿路装有监控。由于车祸的发生地就在巴富街公立中学墙外,所以监控也都有拍下当时的画面。恳请法官大人批准将案发时段的监控录像当庭播放。”
“本席批准。”
Wilson开的是一辆红色的敞篷车。从监控中可以很明显地看到他开着车忽左忽右地前进,但是车速并不怎么快。除了这辆敞篷车之外,路上还有另外几辆车相继驶过。
Wilson的车的确差点撞到布顺兴,他一个回旋跳着躲开了,之后车就直接冲向不远处正在垃圾桶旁边的阿婆。尽管车猛然减速,但是距离太近,仍然撞倒了阿婆。
布顺兴也并不是如他所讲的那样亲眼见到车撞倒阿婆的画面。他跟阿婆的距离并不远,自己躲开车之后是背对着阿婆的方向的,听到刹车声之后回头时,车已经停下,而阿婆正在向地上倒。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头先的录像相信大家都看的好清楚,同证人的做供有好大出入。我的当事人驾车行驶在巴富街时,同时都有其他几辆车经过,但是证人就只记得我的当事人这一辆车;证人没有亲眼见到我的当事人撞到阿婆的瞬间,但是他误认为自己见到了;”
“考虑到证人今年已经有六十三岁,身体的各项机能已经开始衰退。录像里面证人仍然能够身手矫健地躲开汽车,相信这应该得益于证人多年来坚持不懈地锻炼。虽然证人仍然保持着相当程度的行动力,但是不等于他的判断力、记忆力、听力等机能都能维持原状。监控录像同证人证词之间的出入已经证明到证人的证词不是完全可靠;”
“证人在听到我的当事人讲电话的同时,受伤的阿婆正在大声呼喊,她喊的话里面有‘痛死我了’、‘撞死人了’、‘杀了我吧’等词语,证人听到我的当事人讲电话只说了四个字‘我杀了人’,而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在阿婆的喊声里出现过。我有理由相信听力已经开始衰退的证人在作证时,将证词进行了二次加工,并不是他最初听到的话。”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请你们慎重考虑证人的供词的可信程度。”
宋家齐说完,向法官和陪审员略略低头,之后便坐下了。
证人席上的布顺兴早在看到监控录像跟自己说的不完全一样时就已经背转身不看旁听席上的街坊们了。等法官说“证人做证完毕,可以退庭”时,他逃也似地离开了法庭。
“检控官,还有没有证人要上庭做供的?”
“法官大人,本案最关键的现场证人梁美娜至今仍然未能找到。恳请法官大人可以宽限一段时日,让控方有时间去找出这名关键证人。”
“辩方律师,你怎么看?”
“法官大人,我同意寻找梁美娜。但是我反对检控官在完全没有接触到这个案发现场第三人的时候,就单方面取消她的杀人嫌疑,认定她是无辜的。另外,我代表我的当事人向法庭申请保释。”
“检控官,请你注意自己的用词。现在本席宣布,休庭两个星期。两个星期之后,无论是不是找到梁美娜,控方都不可以再推脱。辩方律师,本席准许被告以港币一百万保释。现在退庭。”
从一千万才能担保外出就医,到一百万就能保释,旁听席上李展风的脸都青了。
凌倩儿小声宽慰他:“没事的,我们抓紧时间再找证据。”
身后钟学心拉着布国栋也小声说:“我们帮帮Ada她们,找一找那个梁美娜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加更~
☆、084
布国栋一边担心着父亲, 一边点头答应着钟学心:“阿爸在法庭上丢了面,这么多街坊都见到了;他住在跌打馆,又没地方躲。明天是周日, 我要见雯雯, 不如顺便带阿爸去爬山散散心。”
“……你要见雯雯啊?那我就不能同你一起了。这样吧, 明天我去看爷爷, 然后先自己一个人去查梁美娜的下落。”钟学心有点黯然,她跟布国栋明了彼此的感情之后,本该事事都在一起的。可惜自己被禁止接近布家雯,因此国栋去见女儿的时候自己就不能跟着去了。
“Mandy,你放心,我会努力申请解除你的禁令的。你是我女朋友, 这个已经是事实了, 雯雯迟早都要接受的。”布国栋何等心细, 立刻看出了钟学心的不快,马上做出保证。
“嗯, 我相信你。”钟学心的信任让布国栋心里一暖, 心情好得对从他身边经过的宋家齐、周亦霏都笑着打了招呼。
Wilson带着自己的助手Benny跟在宋家齐、周亦霏身后,听他们跟布国栋寒暄, 便吹着口哨挑衅地看向钟学心:“哟,这不是甘做第三者、插足别人家庭的香港首席女法医官吗?怎么, 赢了男人,立刻带出来炫耀了?”
“你!”钟学心气得紧,急切地想反驳回来。
她在Wilson这边吃过亏, 知道争吵起来的话还会是自己吃亏,便将矛头对准了她认为是“助纣为虐”的律师,可惜她偏偏选了周亦霏做针对的对象:“Eva,你读了这么多年法律,还到外国留学,为什么要帮这种为富不仁的家伙打官司?”
周亦霏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钟学心女士,你刚刚所讲的‘为富不仁’,不知是不是指我的当事人Wilson余?”
“是又怎么样?你随便看下报纸杂志,余中健这种人又滥药又好色,最中意拿钱骗无知少女……”
宋家齐停止跟布国栋的寒暄,面容严肃地转向钟学心:“钟医生,你在法庭这种环境对我的当事人进行毁谤,我会代表我的当事人正式向律政署提出控告。你不是什么正义使者,也都没有资格对其他人的生活方式做出评判。还有,私人给一句忠告你:莫以为选修过法律就是律师了。”
周亦霏补充道:“钟学心女士,这个案件的女死者今年二十岁,不是两岁,她是一个成年人。我的当事人的确比女死者年长十几岁,但是我的当事人也都只是一个普通的成年人。任何一个成年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中意的生活方式,麻烦你不要替成年人决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但是Apple死了!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钟学心言辞激烈起来。
“但是现在未能有确切的证据证明Apple的死亡是我的当事人造成的。”宋家齐道,“不需要同她废话这么多了,我们生活在一个法治社会,难得还有从事法律相关事务的人员一点法律意识都没有的。”
走出法庭,宋家齐警告Wilson这两周要老老实实,最好是除了上班时间之外都在家,种种花喝喝茶,修身养性。
“没什么关系吧?宋大状你这么厉害,我相信就算有事你都可以解决的。”
宋家齐不答话,示意周亦霏拿出一个U盘:“Benny,你带着这张闪存卡去找余老先生,把里面的内容放给他看一下。如果余老先生不在意的话,余先生请随便。Eva,我们回公司先。”
“喂,什么事啊,为什么要找我爸爸?”Wilson追在身后叫喊着。
Benny脸色凝重地拉住Wilson:“大少,宋大状既然开到声了,我想都是先回家见见老爷。”
Wilson也知道少不了要回家跟老头子见面挨训,骂骂咧咧地跟Benny一起走了。
布国栋等人是差不多前后脚出来的,把几人的对话差不多全听了去。
钟学心立刻拉住了凌倩儿:“倩儿,我看这个律师一定是要求余家动用人手抢先找到梁美娜,再把她控制起来,不给她出庭指证余中健。你派人跟踪他们吧。”
凌倩儿看了她一眼,推搪道:“我回去看看那帮手下都在查什么,再分配人手。”
“那你快点回去吧。”
凌倩儿带着李展风回到警局,立刻召来下属准备开会。
谁知高Sir一脸凝重走过来,连pose都没摆:“Madam凌,你跟我过来一下。”
“阿Wind,你先带大家重新分析一遍案情,看我们还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凌倩儿吩咐完,来到了高Sir的办公室,却见宋家齐和周亦霏也在这里。她茫然地打了个招呼,坐到周亦霏身边小声问:“你们想控告Doctor钟都找错部门了吧?”
“同她无关,嘘。”周亦霏正想透露一点内情,高Sir将电脑屏幕转向众人,那上面是一个暂停播放的视频,他重新点了开始。
视频显然也是监控中截取的,拍摄的是一个停车场。右下角有时间显示,从2012年4月7号早上6点38分到6点53分,一共15分钟。
凌倩儿不知所以,只能跟着看。画面中起初只见车没有人影,在38分40多秒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在停车场里面左看右看,最终在一辆红色敞篷车前面停了下来。跟着这个人用钥匙打开车门上了车,却没有开走,反而弯下腰在刹车处摆弄起来。
十多分钟后,这个人终于直起腰。他下了车锁好,径直离开了停车场。
“Madam凌,你有什么看法?”
“那辆车,看起来像是Wilson撞到人的那一架?”凌倩儿试探地问。
宋家齐点点头,周亦霏便又拿出一份文件来:“今次宋大状找证据的时候,想起酒店停车场也有监控,就去要了一份,结果查到这么一段影像。Wilson撞车之后,他的车被扣留了,后来Wilson又被卷入凶杀案,这个肇事车辆一直都没有时间去处理,就一直被扣留着。之前我到交通署请人查过那辆车,刹车被人做过手脚,这是证明文件。”
在离镜头比较近的位置,高Sir截了一张能看出人脸的图打印出来,连着周亦霏拿出的文件一起交给凌倩儿:“去查一下这个对余先生的车动手脚的是什么人。”
“高Sir,我那班手下还在调查余中健先生可能杀人那件case,现在节外生枝去调查他交通肇事的原因……”
宋家齐微笑着说:“这个停车场就是发生凶杀案的酒店停车场,这段视频显示,就在案发当天早晨,有人对我的当事人所驾驶的车辆动了手脚。这个人根本没有撬锁,他是拿着车钥匙打开车门的。这个车钥匙的来历值得商榷。”
“警方之前调查的资料显示,发生命案的那间屋,从当天凌晨两点半一直到下午一点多死者被人发现,这么长的时间一直都没有锁门。我有理由怀疑,除了王颂安之外,还可能有第五个甚至乎更多的人出入过案发的房间。”
“考虑到我的当事人父亲生意做的很大,因为利益的关系会有不少仇人,不排除有人对我的当事人动手进行报复的可能性。也都不可以排除有人在警方到达之前进入过案发那间房,布置好现场陷害我的当事人这种可能性。”
凌倩儿满脸黑线地听完:“OK,我照做。”
她拿着照片和文件回到重案组,随手递给李展风:“宋大状来提供资料,我们要加班了。”
李展风一眼看到照片上的人:“咦,这个人这么熟面的?在哪里见过呢?”
“你讲真的?你快点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在T Hotel酒店的停车场给Wilson的车做了手脚。”凌倩儿兴奋地催促道。
“T Hotel?就是T Hotel!”李展风急忙招呼同事,“找一下我们到酒店之后同房客、服务人员等人做的笔录。这个人是我访问过的一个客人。”
李嘉璐迅速翻出李展风做的访问笔录递过来:“你自己找是哪一个。”
李展风接过笔录翻了一下,找到了608号房客人的访问笔录:“就是他,住在608号房,叫梁得发。608 房同607是斜对面,我当时问他夜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话自己饮多了,夜晚9点多就睡了,睡到早上6点才醒,之后就叫了客房服务。”
凌倩儿一拍桌子:“不对!王颂安给口供的时候话早上给608号房送餐是7点半,虽然他对Wilson的口供是假的,但是监控录像有拍到他推着餐车上楼,的确是在7点半。叫客房服务是6点,送餐是7点半,这么迟不被人投诉到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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