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之后你去了哪里?”
“我很伤心,下山的路上一直都在掉泪。司机就同我聊天,问我发生什么事。我当时真的很难过,就把被男朋友同好朋友联手背叛的事告诉了他。司机就一直载着我兜圈,后来我想找个地方安静地想事,叫司机找个公园放下我。正巧当时离维多利亚公园很近,我就在那里下车,在公园里找到一条长椅坐。”
“请问你在公园坐了多久?”
“从大概四点钟坐到晚上八点钟左右,一共是四个小时。”
“这四个小时你在公园都做了什么?”
“我只是坐在长椅上想事。我想知道他们两个是几时走到一起的,所以就把这几年来三个人在一起的情形全部都想了一遍。”
“请你简单介绍一下。”
“去年圣诞节前一日唐心送了一只领带夹给子山,说送我的礼物要等正日子再送,还约了我同子山当晚去她家喝红酒;但是子山差馆有事做走不开没有去,结果唐心就不愿意再开红酒了。我离开之后她同另外一帮朋友饮醉了,开车撞坏了皇后像广场的圣诞树。”
“两个月前我差馆有同事想跳楼自杀,我在场看到想起了我妈咪自杀的事,心情不好;再加上当时我爹地身体不好,所以我的心情更差,同子山吵了几次架。唐心就请我们一起出海散心。那次出海子山邀请我去拣贝壳,我要看着爹地就没有去,子山同唐心一起去捡了。”
“子山捡贝壳弄伤了手,我帮他贴胶布的时候,唐心好似很不开心。被周律师你当场指出来,叫唐心喜欢子山就痛快点承认,摆明车马来追求,别在背后搞手段撬好朋友墙角。那时你又说出了唐心之前送给子山的领带夹,其实是定做的情侣首饰之中的男款。”
“不过唐心说她并没有搞小动作,情侣首饰的女款也是因为她撞车之后忙着上法庭才没有及时送给我。出海回来之后她就把情侣首饰女款的手环送给了我,那只手环的确更适合唐心的风格而不适合我。后来他们两个都把捡的贝壳拼成了贝壳画,子山拼的那副还送给了唐心。”
“再后来就是爹地故意阻挠我同子山见面这段时间,唐心写的小说出版了,子山第一时间买了一本,早早就找唐心拿了签名。以前他总是等我催的时候才会做这种事的。还有山顶上唐心问子山的说话,”婉兰闭上眼,“我想来想去,才发觉原来唐心真的是一早就对子山有了感情,而子山也对她有感情。”
“请问你想到这些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有想过当没有看到山顶的一幕、没有听到他们讲的话,就这么同子山结婚。但是我又想到,如果就这么结婚的话,我们三个人都会痛苦。而我同唐心这么多年好朋友,既然她同子山是真心相爱的,不如我退出成全他们。三个人痛苦不如一个人痛苦,我们三个之中,至少有两个人是开心的。”
婉兰一边说一边低下头流泪。
旁听席上的江子山轻呼一声:“Man!”
“肃静!”法官看向婉兰,“被告,还能不能继续?”
婉兰擦擦泪:“可以。”
“我本来以为,山顶上那一幕已经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候,结果回到家里,爹地又告诉我,骆叔叔当年强歼了我妈咪,所以妈咪才会自杀而死,剩下我们两父女苦捱。而现在他绑架了骆叔叔,要替妈咪报仇,要我帮他。”
“请问你有没有对你父亲的话产生怀疑?”
“没有。我当时非常难过,而且爹地的话跟当年我亲眼看到的情形是对得上的。我什么都没有,只剩下爹地了,”婉兰仰起头不让眼泪再流出来,“所以我决定帮爹地手。”
“法官大人,我没有其它问题了。”
检控官先用怜悯的目光看了一眼婉兰然后才说话:“法官大人,我也没有问题。”
“控辩双方开始结案陈词。”
检控官的结案陈词围绕的重点仍旧是婉兰身为警察知法犯法,中规中矩。接着轮到周亦霏,她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种悲伤: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本案的第二被告文婉兰幼年丧母,心理医生的报告指出,这件事对她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影响,令到她不在意身外之物,而是格外重视感情。”
“一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感情有三种,亲情、爱情、友情。文婉兰本来同时拥有这三种感情。她父亲对她疼爱有加,她男朋友跟她缔结婚姻,她好朋友跟她无话不谈。”
“但是,在一日之内,文婉兰又同时失去了这三种感情。”
“文婉兰目睹到最亲密的男朋友跟她最信任的好朋友抱在一起,并且听到他们谈论因为自己导致他们不能在一起;在遭受到爱情同友情的双重背叛、身心受到极大打击的情况之下,文婉兰失去了判断力,被父亲欺骗着做出了错误的决定,触犯了法律。”
“文婉兰失去了年轻有为的好老公,没有了信任有加的好朋友,唯一的亲人即将坐监。另外,警察部门也因为她的犯罪行为对她做出了开除公职的决定。爱情、友情、亲情、工作全部都没有了。”
“文婉兰不是一个主动伤害他人的罪犯,她犯罪的环境也不具备可复制性。法律的作用是惩治犯罪行为,避免造成更大的影响。而文婉兰已经为她的犯罪行为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她以后会再犯同类罪行的可能也低微到几乎不存在。”
“所以,我在这里恳请各位陪审员,判第二被告文婉兰串谋绑架罪名不成立,妨碍司法公正罪名不成立。多谢。”
☆、126
法官宣布休庭到下午一点钟。
周亦霏和助理一起到法庭餐厅吃饭, 助理笑着问周亦霏觉得陪审团会怎么判。
周亦霏正在整理措辞时,江子山走了过来:“Eva,可不可以跟你谈几句?”
“可以, 随便坐。”
助理识趣地端起餐盘换了一张桌子:“你们慢慢谈, 我到那边去吃。”
“师兄, 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吧。”周亦霏放下筷子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
江子山沉默了一会儿才发问:“开庭之前你已经清楚整件事了?”
“准确来讲, 不是开庭之前才知道。”周亦霏很冷静,“从美国回来,听雄哥说Man取消了同你的婚礼,我就猜测她是发现了你跟唐心之间的事。而且当天晚上我就已经拜托了朋友帮忙去家具店调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不过还没等调查出来结果,Man她爹地绑架人的事就出来了。”
“Eva,我同唐心真的没事。那天在山顶, 唐心一直讲她对我的感情, 我真的很受感动。而且我很快就要同Man结婚, 不能接受她的感情。所以当唐心问我如果没有Man我同她会不会有可能时,我不想让她留下遗憾。我答她‘感情的事什么可能都有’其实只是想安慰一下她, 并不是真心的讲话。”
“师兄, 你会觉得这是你的体贴,但是你这份体贴应该给Man。或者我这么讲, 你给Man的有些关怀,不应该让其他女人得到。因为Man才是你女朋友, 是你想携手走进教堂、与之共度一生的人。你把原本应该独属于Man的体贴给了唐心,就是背叛了跟Man的感情。”
江子山沮丧地低下头:“我已经知道错了。”随即又问周亦霏觉得陪审团会怎么判。
“师兄,如果你是陪审团的人, 你会做出什么样的裁决?”
“我……”江子山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从法律角度来讲,犯了罪就应该受到惩罚;但是从感情上说,我不希望Man真的被入罪。”
“师兄,我是不是应该赶快求神拜佛,保佑陪审团没有你这样的人?”江子山居然在这个时候还能说出法律与感情,这一点让周亦霏大吃了一惊:这个师兄的原则性强到让人不舒服的地步了。
这时唐心也犹犹豫豫地走了过来:“Eva,子山。”她叫“子山”这个名字时,声音里带了一丝痛苦。
“坐。”周亦霏并没有把她当做洪水猛兽,但是等她坐下之后还是问了一声她在向江子山表白时有没有考虑过霍伟聪的心情。
唐心深深地低下头去:“对不起,我知道Man很坚决地要跟子山分手之后,也同伟聪讲清楚我心里放不下子山,同他分了手。”
周亦霏彻底无语了。
唐心却又犹豫着问江子山:“我这么对不起Man,你猜她还会不会愿意跟我做朋友?”
“Man这么善良,你们又是十几年的朋友,我想她会原谅你的。”江子山一边安慰着唐心,一边在心里更担心自己和Man还能不能复合,不由地也问了出来。
“陪审团正在合议,无论结果怎样,你们都有机会见Man。到时候直接问她就是了,根本不需要在这里担心来担心去的。”周亦霏对两人很有微词,因此说起话来也毫不客气。
两人也都感觉到了,不过他们俩在周亦霏这个知情者面前全然没有秘密,也因此对周亦霏不客气的态度反抗不能。
很快到了下午一点。
开庭之后,陪审团毫不意外地一致裁定文婉兰两项罪名都不成立。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听到陪审团的决议时,周亦霏仍是松了一口气。
“鉴于首被告在较早之前已经承认了于2012年5月29日绑架骆见业,本席现在依例宣判如下:首被告文国泰入狱六个月,即刻生效。”
“第二被告文婉兰被控于2012年5月29日串谋绑架骆见业,罪名不成立;妨碍司法公正,罪名不成立。当庭释放。”
“现在退庭。”
庭警打开被告栏让婉兰出来,同时给文国泰戴上手铐,准备用囚车把他送到监狱。
婉兰跟在押解人员的身后,一边掉泪一边向父亲说自己会经常过去看他。
周亦霏把收拾的活儿留给助理,自己也跟着出了法庭,看见文国泰对婉兰说很庆幸自己作的孽没有把女儿连累得太惨。
两父女倾诉完衷肠,文国泰被带走。
婉兰正在伤心时,隔壁法庭的门打开,跟刚才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也上演了。不过带着手铐被庭警押解走的犯人是一个年轻姑娘,追在后面痛心裂肺地嘶喊“小妹,我对不起你”的是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子。
年轻姑娘则回头笑着说:“大哥,只要你以后长进,我坐监都无所谓的。”这一回头又看见了婉兰,见她是自由的,又对她笑了笑。
男子痛哭流涕地指天发誓:“小妹你放心,大哥以后再也不跟那些人混在一起了。”
婉兰则向年轻姑娘问道:“彤彤,你……”
被叫做彤彤的姑娘笑着说:“Man,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被判了三个月刑,扣除假期只要坐两个多月监就能出来了。”
庭警再人性化也不能让人无休止地道别,很快便带走了彤彤。
男子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痛哭。
周亦霏疑惑地问婉兰这对兄妹的案子是怎么回事,只看两人的情形应该是有内情的,如果是律师不得力,自己可以帮忙上诉。
婉兰拉着她躲开几名军装庭警小声说:“彤彤是跟我关在一个拘留室的。她其实是一个好女仔来着,是她大哥藏了一包毒被警察抓到。因为他已经有了案底,如果证实了那包毒是他藏的,罪名就比较重,可能要坐几年监。彤彤说,她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大哥一个亲人了,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坐牢。她没有案底,就算认了是自己藏毒,判罪都会比较轻,所以就替他大哥顶了罪。”
周亦霏叹了口气,这样抢着为亲人顶罪的事,律师是没办法解救的。
只是她还是小声问婉兰:“这个女仔这样帮她哥哥,难道不担心竹篮打水一场空吗?万一她大哥仍然不长进,要跟那些烂仔混,她不是白白牺牲了吗?而且留下了案底,出来以后找工作都有困难了。”
婉兰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走到还在痛哭的男子身边,蹲下来把纸巾递给他:“彤彤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如果你还当她是亲妹妹的,就从今以后都做个好人,这么样才对得起彤彤的牺牲。”
男子慢慢地止住哭声,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鼻涕,看向婉兰:“你是?”
“我只是跟彤彤关在同一个拘留室,听她讲了整件事。”
“多谢你,我叫张百豪,是晓彤的大哥。”
这时助理整理完了文件从法庭出来,周亦霏见状便向婉兰道了别:“Man,我先回公司了。这段时间你也吃了不少苦,早点回家冲个凉睡个好觉吧。其他的事以后慢慢再说。”
婉兰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Eva,律师费明天我去律师楼给你。”
“慢慢来不要急,先照顾好你自己。你家里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住,要小心。”
“我知了,多谢你啦,Eva。”
江子山和唐心也从法庭里出来走了过来,周亦霏暂时不想掺和他们三个人的事,立刻带着助理闪人了。
回到公司,周亦霏发现师父也在,遂惊喜地问道:“师父,你在那个岛上的案子完结了?”
陈锦蓉点点头:“Eva,你跟我来。”
周亦霏跟着师父进了她办公室,陈锦蓉沉声道:“你已经单独打了两单case,来总结一下有什么心得吧。你讲一下自己的思路,看有没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师父要检查功课,周亦霏秒变小学生,乖乖地把两次案子的详情一一道来,等候指点。
陈锦蓉边听边点头:“抓关键点你做的不错。不过我发觉你有一个偏好,就是将你个人对当事人或者证人的看法代入了官司里面。”
周亦霏有点儿愕然:“我还以为自己很中立的,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这么说?”
陈锦蓉笑着解释起来:“第一单case我去听审了,看得出你对疑犯钟学心没有好感,但是你掩饰得比较好,所以不明显;但是这第二单case你对证人唐心如和江子山的嫌弃太明显了。我承认,这两个人偷情的行为的确很令人厌恶。但是,这不是应该被你在法庭上针对的原因。”
“这个官司你有两个当事人,你的目标应该是两个。第一,让认罪的首被告文国泰的刑期减低;第二,让次被告文婉兰无罪释放。现在你自己说说,这两个目标你有没有全部做到?”
82/168 首页 上一页 80 81 82 83 84 8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