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地方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住了吧。”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说,“都是老房子,晚上黑灯瞎火,挺阴森的。”
沈茹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指尖快速在手机屏幕上来回点,发消息告诉阿贵自己已经在过来的路上,马上就能到了。
阿贵正在忙,匆匆回了条简短的消息,说会有伙伴在路口接她,然后就没了下文。
沈茹茹收起手机,跟司机说:“一会儿在那边的路口下车。”
司机盯着前方,似乎在寻找什么,漫不经心地问:“哪个路口?”
有很多路口吗?沈茹茹疑惑了一下,正要掏手机联系阿贵,出租车忽然减速停靠在路边。她愣了下,抬头扫视周围,这一块路段前后左右都没有行人和车辆,路边则只有一栋废弃的烂尾农村房。
看起来非常适合行凶作案。
沈茹茹立即明白情况不对,她的反应很迅速,镇定自若地微笑看着司机,“师傅,你怎么停下了?我朋友还在路口等我。”
说话的同时,她悄悄打开包包,握住防狼喷雾,另一手则搭在车门的开关上,按了按,锁了,打不开。不仅门,窗户也锁了。她面上不显,但心底多少还是有点慌。她甚至头一次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尽早学习《玄天咒》那本书中的攻击符箓,会的尽是一些杂符。
夜风呼呼地吹着,一块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红色布料被风刮着在路面上打滚,滚着滚着,钻进了车底。沈汝汝眼底滑过一丝讶然,慌乱的心瞬时平静下来。
司机松开方向盘,目光透过后视镜与她对视,“美女,你大晚上打扮的这么漂亮孤身一人去那么偏僻的地方,我担心你会遇到危险。”
沈汝汝淡定反问:“司机师傅,你知道我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司机脸上出现片刻的迟疑,但他很快就嗤笑着说:“暮源镇的警察我都认识,从没见过你这号人。我看你挺眼生的,是外地人吧,别想骗过我。”
“你误会了。”沈汝汝说,“我不是警察,我是卖符箓的,通俗一点来说,就是神棍。”
司机愣愣的看着她,估计没想明白神棍这个职业有什么可值得说出来威胁的。
沈汝汝好心提醒他,“神棍能请神招鬼,你如果想对我图谋不轨,小心被鬼缠身。”
“你有病吧!”司机看白痴似的看着她,“年纪轻轻长得那么漂亮,怎么脑子跟乡下老妇女一个样,还信这一套。”他说着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笑起来,一脸猥琐,“今天就让哥哥来教教你,让你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
司机从驾驶座上爬向后座,伸手去抓沈汝汝的裙摆。
沈汝汝眼色一冷,屏住呼吸举起防狼喷雾就往司机脸上喷,司机恰好正脸对着她,完全没有防备,被喷了个满头满脸。刺激的辣椒水触及眼睛和鼻子,产生剧烈的刺痛感,司机发出惨叫,扑倒在座位上。
沈汝汝抬脚往他脸上狠狠踹了几脚,细跟凉鞋上的铆钉装饰刮破他的皮肤,留下一道道红痕。出了气,她往司机后脖子上劈了一掌,把人给弄晕,然后踩着司机的背往前座爬,想把锁打开。
然而她低估了敌方的身体素质。
她的手刚碰到开关控制,脚下的男人就翻身抓住她的脚踝用力一拉,把她拽倒在座位上,嘴里不干不净的,“臭娘们,打扮的这么骚还装什么贞洁烈女!不知道被多少男人上过,老子看上你是给你面子!”
他试图扑上去压住沈茹茹,但是他的体型偏胖,被夹在座椅中间一时难以脱身。
而与此同时,出租车的后玻璃上忽然冒出一道血红色的身影,紧接着一张狰狞的面目贴到玻璃上。司机的视角恰好面对着那个方向,他猛地一个激灵,色欲上头的脑子忽然清醒过来,旖旎的幻想统统退散,只留下恐惧。
“鬼啊!有鬼!”他大喊着往后爬,动作笨拙而狼狈。
好不容易脱离了座椅中间的缝隙,他爬回驾驶座上,想要启动车子逃离这里。
但是不管他怎么捣腾,车子始终保持着熄火状态,更令人绝望的是,连车门都打不开。
司机急了,拼命敲车窗,汗水从额间不断滑落。他怕得不行,几乎要哭出来,回头看到一脸淡定坐那儿的沈茹茹,猛地升起一股怒火,“臭女表子,都怪你!老子要不是送你,怎么会碰见鬼,今天不拉你垫背,老子死都不会放过你!”
沈茹茹冷冷地望着他,“果然无可救药。”
“你说什么?”司机拧眉瞪着她。
“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我的职业跟神鬼有关系。”沈茹茹说,“你如果有一点良心,及时收手,我也不会招个厉鬼来对付你。”
司机呆住,还来不及多说什么,车前的挡风玻璃忽然破裂,一个红裙女鬼漂浮在汽车前盖上,手一抓,就把他给拎了出去。
司机叫得跟杀猪似的,裤子上出现浸湿的痕迹,竟然就这么失禁了。
红裙女鬼将司机丢到路边的草丛里,狰狞的面目渐渐变化成一张姣好艳丽的容颜。
注意到女鬼的变化,司机的哭嚎声也跟着消失了。他害怕地盯着女鬼,眼中透着惧怕与惊艳。
“恶心。”红裙女鬼冷冷吐出两个字,伸出双指,狠狠戳进司机的眼睛。
沈茹茹恰好看到这一幕。
献血从司机的眼睛里喷溅出来,他的眼珠被硬生生挖走,两只眼眶变成黑洞洞的窟窿。
红裙女鬼还嫌不够,踩着红色绑带细高跟的脚轻描淡写地踩在司机的两腿之间,并面无表情地来回碾了几遍。
沈茹茹没有上去阻止,她刚才给过他改过的机会,但是他没有接受。
红裙女鬼发泄完,把人丢在路边转身就走,沈茹茹迟疑地看了看昏厥的司机,“打个电话叫救护车吧。”
弄点伤是惩罚,打死人就变成犯罪了。
红裙女鬼回身瞥她一眼,抽出一根烟点燃,凑到嘴边吸了一口,漠然道:“随你。”
为了保险起见,沈茹茹没有用自己的手机号码叫救护车,她拜托阿贵打了个电话。阿贵的号码实际上并不存在,只是个空号,有心人要查也无从查起。
解决了这出意外,沈茹茹跟着红裙女鬼往山边的废弃老宅走。
“怎么称呼你?”
“袁艺。”
“是阿贵托你来接我的吗?”
“嗯。”
沈茹茹平静地问:“警方会查到我吗?”
袁艺脚步一顿,吐出一口烟圈,“现在担心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晚了?”
沈茹茹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潜意识觉得你很靠谱。”
袁艺眉毛一挑,“你真肉麻。”
沈茹茹笑而不语,慢慢走在她身边。
“他已经被吓疯了,疯前最后看到的人是我,他只会记得我。而且暮源镇的出租车管理并不严格,车里的监控早就故障,无法监控。至于现场的痕迹我处理过了,放心,查不到你身上。”
袁艺吸了最后一口烟,烟头往墙砖上一抿,随手丢掉。咯噔咯噔的高跟鞋走路声在黑暗中传出很远。
第14章
黑夜中隐隐有一阵乐声传来,古典婉转的调子十分陌生,喜庆中透着股苍凉。不远处一座老宅上空映着温暖的灯光。
婚礼开始了。
“咯咯咯”的高跟鞋走路声在漆黑安静的巷子里回响,沈茹茹跟着袁艺穿过巷子,走进老宅。
宅子里一片欢腾热闹。露天院子里摆了五桌酒席,席间坐满宾客,乍一眼看去,这些宾客看起来与常人无异,说说笑笑的,就像一个普通的乡村婚宴。酒席前方,正对着院落大门的方向放了一张供桌,桌后市神龛和神像。
穿着大红新郎官衣服的阿贵和一身新娘嫁衣蒙着红盖头的小芙立在桌前,两人正举香对拜。
沈茹茹随袁艺一同坐入酒席中的空位,围观这场特别的婚礼。她在相关典籍里看到过不少关于阴婚的描述,一般都是由双方在世的亲人安排进行,讲究颇多,两个鬼自行看对眼并结为夫妻的倒是闻所未闻。
不过也可能是她看的典籍数量不够。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典籍浩瀚如海,她目前只是接触到冰山一角,还有许多未知。
此时背景乐声一变,刚才还在欢闹起哄的宾客们忽然安静下来,喜气洋洋又格外苍凉大气的大调转成了诡谲而神秘的小调,衬着现场的画面和氛围,显得有几分阴森。
只见阿贵和小芙拜完堂把香插进香炉,又朝神龛方向跪拜叩首,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他们拜的是谁?”沈茹茹摸了摸手臂,抚平被夜风激起的鸡皮疙瘩。
袁艺举着高脚杯微微抿一口红酒,“你连大名鼎鼎的月老都不知道?”
沈茹茹意外,“阴婚有拜月老的规定?”
“没有。”袁艺往阿贵那边瞥了一眼,“阿贵很喜欢西式婚礼,特地把月老像请出来替代神父,他觉得这样比较浪漫。”
“文艺小青年就喜欢整这些有的没的,说真的,老王我还是头一回碰见鬼办婚礼。”坐在袁艺另一侧的光头大汉接过话茬,他好奇地看着沈茹茹,“美女,打从你进门我就注意到了,你身上没有死气,不是鬼吧?”
话音一落,整桌宾客的视线齐齐转过来看向沈茹茹,显然,大家早就暗暗注意着她了。
沈茹茹的笑容僵在脸上,被这么多非人类注视,压力好大。她出门前特意涂了珊瑚粉色唇膏,有股淡淡的巧克力味,闻着那股味道,她放松下来,微微抿唇,“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镜花缘的老板,是阿贵的朋友。”
坐在她对面的短发女生露出惊讶的表情,“原来是沈老板呀,久闻大名了,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彩虹,你也认识她?”
坐在短发女生旁边的大婶问道。
“湘姨,镜花缘你忘了?就是老街那家玄门大师开的店!”彩虹解释。
桌上几个不认识沈茹茹的,一听到老街顿时恍然,“就是那位很厉害的沈老板?”
“呀,原来是沈大师!”湘姨惊奇不已,“这么年轻的大师很少见呐。”她忙不迭满上一杯酒,举杯邀请沈茹茹,客客气气的,“大师,刚才不知道是您,失礼了,敬您一杯,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沈茹茹受宠若惊,玄门弟子的身份在鬼界居然这么吃得开可真是没想到,她端起面前的果酒,跟桌上众鬼喝了一杯。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饭桌交际的习惯,一杯酒下肚,桌上的氛围瞬时就热闹了。
这边热热闹闹的聊上了,那边新郎新娘也已经跪拜完毕起身。此时乐声又是一变,活泼明快的曲子流泻在夜空中,宾客们立即开始起哄敬酒,现场闹哄哄的。
大家都去骚扰新郎新娘,沈茹茹顿时得了空,她今天走的路比平时多,来时又受了经吓,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提筷子夹了颗清炒腰果,她迟疑一瞬,将腰果小心翼翼放进口中,细嚼慢咽。
嗯,味道居然挺好的……
原本她还担心,鬼吃的食物,可能是鬼片里演的那种血淋林的恐怖菜肴,已经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结果原来大家吃的都差不多嘛,不管是酒还是菜,都挺适口。
宾客们很快就把新郎新娘给灌醉了,湘姨似乎在这群鬼中颇有地位,见两位新人已经晕乎乎了,她出面把劝酒的拦下,送阿贵和小芙进了老宅的屋里。
婚礼主角离开了,大家纷纷坐回各自位置喝酒吃菜。
沈茹茹稍微吃了点,感觉肚子有五分饱的时候就放下筷子不动了。桌上都是大鱼大肉,油水厚,夜里吃太多不好消化。她看了看身边的袁艺,袁艺的性格很冷淡,和她火辣的外表截然相反。她既没跟着宾客们起哄,也没上去劝酒,全程一脸淡然坐着,红酒一杯接一杯没停过。
“喝酒伤身。”沈茹茹下意识说了句。
袁艺眼神怪异地看她一眼,晃了晃杯子,暗红色液体在透明的玻璃器具里漾出漂亮的波纹,“死都死了,哪来的身体可伤。”
沈茹茹:“……”
坐在袁艺身侧的老王听到二人的对话哈哈大笑,“沈大师,我们鬼没那么多讲究,一切随心,高兴最重要。”
沈茹茹点点头,真心实意地说:“这一点太令人羡慕了。”
只不过相对的代价也挺大的。
一院子鬼说说笑笑闹到后半夜,直到远方传来鸡鸣声,大伙儿才结束酒宴散去。前一秒还热闹非凡、座无虚席的院子,顷刻之间就变得空荡荡阴森森的,乐声灯光统统消失,只有几桌杯盘狼藉的宴席能证明这场婚礼不是一个怪诞的梦。
直到这时,沈茹茹才意识到,鬼终究和活人不一样。
袁艺起身往大门口走,迈出几步,停下回头看她,“舍不得走了?”
沈茹茹回过神,“你不和他们一起吗?”
“去你那买点烟。”袁艺扭头继续走,细跟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骑着一辆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老爷电瓶车往回走的路上,沈茹茹留意到昨晚司机停车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
估计警察来把车拖走了。
匆匆瞥了眼马路边的零星血迹,沈茹茹想起刚才在酒桌上听到的鬼界新闻,好奇发问:“袁艺,他们为什么都喊你斩男腿,是因为喜欢你的男人很多吗?”
袁艺坐在她身后,迎着夜风,慵懒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遥远,“因为我比较擅长用腿脚,你来的时候不是已经亲眼见过了。”
沈茹茹:“……”
她还以为跟口红里的斩男色是一个意思,原来此斩非彼斩。能获得这样的称号,袁艺果然不简单,不知道她留在时间的执念是什么……沈茹茹默默低头瞥了眼身侧的长腿,说:“你是一个正义感很强的善鬼。”
一阵长久的静默之后,袁艺忽然回应说:“我纯粹是为了发泄而已,在今天之前,我的目的从来不是救人。”
沈茹茹抿嘴笑道:“那我很荣幸。”
*
第二天沈茹茹没开门营业,她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干脆没休息,拿了把剪刀在店铺里修剪花花草草,顺便给祖师爷烧香。等到早晨六点钟的时候出门买了份早餐吃,然后把花束送去徐家。干完这些,她才回屋休息,这眼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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