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撒和爱因斯坦都是很可靠也很可爱的同伴,恺撒稳重,虽然还只是一只小老虎,却像一个大家长一样,默默照顾着她和爱因斯坦,好几次夜里她迷迷糊糊地醒来,都发现恺撒并没有睡着,而是坐在不远处守夜,长长的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的,忍耐着漫长黑夜的无聊和困倦;而爱因斯坦呢,比起恺撒来,爱因斯坦又活泼又跳脱,还很爱美,虚荣心也强,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它虽然总是说怕弄乱了自己的羽毛,不愿意载着他们一起飞,但之前几次遇到战斗,它都没有退却,反而是张开了翅膀把苏拉和恺撒挡在后面,自己一边抱怨一边冲了上去,实在打不过的时候,爱因斯坦还会抓起他们飞速逃跑,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它掉了不少羽毛,跟苏拉第一次看见它,那对翅膀宽大又洁白,充满圣洁的美感的样子已经大不一样了。
苏拉认真地觉得,这一路能走到现在,多亏有了它们两个。但尽管如此,她也还是会感到害怕和无助,还有深深的羞愧。如果不是自己什么都不会还要执意出森林,恺撒和爱因斯坦就不会这么辛苦,也这么狼狈,是她拖累了它们。这些情绪既复杂又黏稠,如同锅里熬煮的魔药,浑浊地翻滚着,看不出颜色,她不敢也不好意思把自己的软弱告诉恺撒和爱因斯坦,只好自己独自忍耐。
一直到了今天。
海因里希仿佛从天而降,打退南天星藤的一举一动都被镶了金边一般,有耀眼的光芒闪烁。
苏拉顿时就绷不住了。
她在原地怔愣了几秒钟,然后一下扑向了海因里希,——当然,她还有一些分寸,并没有直接扑进这个人的怀里,而是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暗色披风,同时腿一软,跌坐在了他的面前。
“爸爸!!!”
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跟新婚妻子进行自我介绍的海因里希:???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苏拉好不容易见到了活人,原本眼睛都红了,鼻子也泛着微微的酸,见他英俊的脸上写满了震惊,狭长的眼睛都张大几分,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还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就趁机掉下来。
苏拉抬手用手背抹了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没有没有,是你听错了,”她说,“谢谢你救了我们,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海因里希,”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看苏拉还是没有反应,想到之前的两次见面他们都是匆匆一晤,加起来甚至连一杯茶的功夫也没有,况且那都是数月之前的事情了,也许她这时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相貌了,只好又郑重地补充道,“海因里希·克拉伦斯。——你的丈夫。”
他轻咳了一声,尽量说得轻巧。
苏拉被吓傻了。
她竟然穿成了一个已婚妇女,而且她本身还偏偏毫无印象……等等,苏拉使劲摇了摇头,从大量的回忆里捕捉到那么一两个画面:长长的婚纱拖尾、看不到尽头的红毯、富丽堂皇的宫殿,头顶群星闪烁,明灭的光映着一簇簇洁白而柔软的花朵,它们脆弱而充满生机,“她”提着裙摆,艰难地从一片吟唱声中走过,鞋子的跟很高,“她”从来没有穿过这么高的跟,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她”茫然又惶恐,走着走着,不小心崴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摔倒,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出来,稳稳地扶住了“她”,“她”抬起头,怯怯地朝那个人望过去。
和面前的这张脸重合了。
苏拉简直眼前一黑,隔了好半天,才感觉到恺撒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正用毛脑袋蹭着她的手臂,圆眼睛里浮现出几丝担忧。
爱因斯坦在旁边自顾自地和海因里希聊了起来,“咦,你的名字有好几个音节诶,我也是,我叫爱因斯坦。”
海因里希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这一句应该怎么接,便微微笑了笑,称赞道,“你的名字很好听。”
爱因斯坦不太买账,它虽然已经接受了现在的名字,但相比之下,还是原来的那一串更符合它的美学,因此叹了一口气,“唉,就马马虎虎吧。”它看了海因里希一眼,目光在他的剑鞘上来回扫视,剑柄上镶着的那颗绿色宝石低调而奢华,“真好看。”它由衷地赞美道。
海因里希礼貌地点了点头。
爱因斯坦:???
好在这时苏拉终于从回忆里翻过了身,她现在确定自己接手的这具身体真的已经结过婚,并且苦主正是面前的这个人,而至于婚礼之后发生了什么、原来的苏拉又怎么会到迷雾森林来,却没有一点记忆。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海因里希,这才觉得这个人生得真是非常好,深棕色的头发被梳到了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底下鼻梁高挺而眉眼深邃,皮肤白皙却不显得阴柔,反而有一种冷淡的高级感。他的眼睛是温柔的灰色,正带着几分关切看向自己。
苏拉猛地提了一口气,一把捞过恺撒,在它的皮毛上狠狠吸了一口,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某种力量似的,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若无其事道,“谢谢你救了我。”她顿了顿,又没话找话,“你来得真及时。”
“碰巧而已。”
苏拉:“……”
“那你是专程来找我的吗?”
“嗯。”海因里希应了,笑了笑,他原本想着等见到了苏拉,要问问她为什么会逃走,又是怎么横跨了大半个大陆,跑到了迷雾森林的深处,还有那个亡灵骑士……但是此时此刻,他看着面前的苏拉,她笑得眉眼弯弯,如同秋日里的一片湖水,明澈澄清,有喜悦,也有易碎的宁静。海因里希暗自叹了口气,一时间竟然觉得这些问题似乎都有些沉甸甸的,问不出口。
他微微侧了侧头,看苏拉颇有些狼狈的样子,心里知道她这些日子一定过得不容易,便也绝口不提自己为了找她长途跋涉而来,仿佛过去几十天的风餐露宿都不存在一般。
“我来接你回家。”
“嗯!”苏拉连忙点了点头。
虽然现在的情况有点超纲,正朝着一个她完全没有预想的方向发展,但她却并不排斥,反而还有几分欣喜,——因为这一路走来,走得越远,她也越迷茫,她不知道出了森林以后究竟应该去哪里,还会不会按照计划到达神圣嘉德里帝国,就算真的抵达了,她又要怎么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里开始新的生活,这些她都不知道。
而海因里希就恰好在这时出现了。
虽然他的身份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但他能够进入森林寻找自己,至少说明了他应该是一个不错的人,还很厉害。苏拉在心里偷偷做着盘算,而且还很英俊,总不会比她独自一人去面对陌生的世界更可怕。
见她不说话了,海因里希也有点苦恼,他的性格温柔内敛,话也不多,又没什么跟女孩子相处的经验,如果面前的是其他什么人,比如王都里那些总想去他的城堡里赏花的夫人小姐,他大可以就这么沉默着,或是在请求她们原谅之后从容地走开,回到房间处理公事,叫管家查尔斯去招待她们,反正查尔斯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然而苏拉偏偏不是。
她是他的妻子,还比他小了二十岁。
海因里希顿时感觉有些微妙。
他轻咳了一声,试图打破沉默,“这是你的老虎吗?”他看苏拉一直抱着恺撒,额头上还有刚刚剧烈奔跑后留下的一点汗意,便想帮她分担一些,“我帮你抱着吧。”
他说着就伸出手,捏着恺撒的后颈,把它从苏拉怀里轻巧地提了起来。
苏拉都没有反应过来。
恺撒也没有。
直到它被迫转移了阵地,和这个陌生的男人四目相对——
它吓了一跳,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嗝。
一个火球扑面而来。
第40章 琉西塔克 01
这一幕似曾相识, 让苏拉顿时感觉非常羞愧。
“对不起对不起——”
她手忙脚乱地把恺撒从海因里希手里接过来, 而恺撒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当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本能地瞪圆了虎眼,隔了几秒钟才后知后觉, ——它又不打招呼, 朝着人吐火球了, 明明之前已经答应过苏拉再也不这么做了的。
恺撒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毛绒绒的虎脸上竟然有些呆滞,在爱因斯坦“嘎嘎嘎嘎”的嘲笑声里默默地想,错就错了, 总之坚决不能承认它刚才是被海因里希身上散发出的高阶武者威压给吓到了,才本能地吐出了一个火球的。
苏拉感觉它小小的身子都比平常更僵硬了,有点心疼,一边顺毛摸它安抚它, 一边向海因里希解释, “你没被燎到吧, 受伤了吗?真对不起, 但是恺撒它不是故意的,它就是一只小老虎, 突然被陌生人拎走了,它反应不过来——”
跟天底下所有纵容孩子的熊家长一样。
她说着,看海因里希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只是头稍微朝一旁侧了侧,不由有些担心他真的被小火球烫伤了, 连忙凑上前去。
“要紧吗?”苏拉踮着脚靠近他,一边关切地问着,一边伸手去摸了摸,“就是红了一点,都没有肿,没事的,等等就好了。”她在海因里希的额头上轻轻点了点,忽然想起来自己之前买了很多一次性的水球术,虽然这一路上一直在消耗,但还是剩了不少。于是连忙从空间道具里拿出来了,“用水冲一冲会好得多,也没有那么疼了,我帮你吗?”
海因里希眨了眨眼,感受到女孩子柔软的身体跟自己紧挨着,一团软乎乎的东西挤在他们之间,还不动声色地伸出两只爪子贴在他的胸膛上,把他朝后面推了推,——那是被苏拉抱在怀里的始作俑者恺撒。它似乎被挤得不太舒服,又不愿意去推苏拉,只好朝自己下手。
他们确实靠得太近了些,她的呼吸温热而湿润,在自己的下巴附近盘旋缠绕,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半是焦急半是关切,如同一阵风吹醒了湖面。海因里希轻咳了一声,忽然有点不自在起来,便顺势后退了半步,抬起手在自己的额头上触了一下,那里仿佛还残存着女孩子指尖带来的一点凉意。
“没关系。”他摇了摇头,“没有烫到,这种火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真的吗?”苏拉还是有点不放心,她急于补救恺撒的过失,浑然不觉自己刚才和他靠得有多近,这时也侧着脑袋,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他被小火球燎过的地方,确认真的没有什么大问题以后,这才放心下来,想了想,还是把手里的浅蓝色果核递给他,“要是还有点痛,你就用水冲一下,这个很方便的,捏碎就可以用了。”
她说着,又把怀里的恺撒提了起来,架着它的两只前爪让它跟海因里希面对面。
“恺撒,跟海因里希道歉。”她没有忘记这个名字,不过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有一点不自然,被她努力忽略了。
恺撒:“……”
苏拉板着脸,连声音也硬了起来,暗暗告诉自己不能心软,“我们之前是怎么说的,你是不是有答应过我再也不这样了?那现在呢?”
海因里希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娇小的女孩子举着小老虎,正一脸认真地给它讲道理,而后者睁着圆眼睛,一副十分无辜的样子。海因里希觉得这个画面有些莫名的可爱,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刚才那个小火球确实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困扰,只是在一开始的时候让他有些猝不及防,吓了一跳而已。
而且他也克制住了,没有失态,他在心里暗自想,又看了苏拉和恺撒一眼,决定继续保持得体的沉默,——那毕竟是苏拉的小老虎,她有权力教育它。
在一人一虎短暂的僵持里,先退步的当然是恺撒,它承认自己刚才确实做错了,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总之是它没有控制住自己,这不应当。只是要它给这个突然出现,自称是苏拉丈夫的陌生男人道歉,它还有些不愿意。
“恺撒。”苏拉又叫了它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有点不满,又有些撒娇的意味。
一旁的海因里希听了,露出了点笑意。
恺撒只好妥协了,无声地叹了口气,冲着面前的海因里希说,“对不起。”
它说着,发现苏拉竟然还配合着抓着它的一只爪子上下摆动,顿时感觉非常心累。
苏拉当然感觉不到,她认为恺撒还是很乖的,总体上是一只知错就改的小老虎,而且道歉的时候,小爪子一上一下的摆动真的特别萌,一定足够让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心软。
她眨眨眼睛看着海因里希,充满期待地问,“你可以原谅它吗?”
海因里希一点头,“当然。”说完,他又顿了一下,似乎觉得仅仅是这两个字不足以表现出他的态度,便伸手出来,却在碰到恺撒之前跟苏拉交换了一个眼神。
苏拉觉得他诚意十足,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他又笑着看向恺撒。
恺撒:“……”
“没关系。”海因里希摸了摸它的毛脑袋说道。
处理完这件事,苏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一般,恺撒从她的怀里跳出来,她也不强求了,而是站在一旁假装四处看风景。
她在想现在应该说些什么话题。
和她的新婚……嗯,丈夫。
好在这样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刚才一直在旁边自顾自美丽的爱因斯坦此刻正不耐烦地踱着步过来,看了看海因里希,又看了看苏拉,扯着小嗓子问道,“苏拉,这个人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苏拉点了点头,又去看海因里希的意思,这才道,“对呀。”
“那还不走吗?我把羽毛都梳理好了,你们还没说完话吗,要等到什么时候?”爱因斯坦说着,似模似样地教育他们,“你们人类不能边走边说吗,为什么非要停在这儿说话?说话和走路相互影响吗,是不是一说话就走不快了?”
“……”
苏拉从这么多的问题里深切感受到了爱因斯坦的不耐烦,她转头朝海因里希笑了笑,“那我们这就走吧?”她问,眼神亮晶晶的,像是沾满了期待的粉末,“我们就沿着你的来路出去,这样可以吗?”
“好。”海因里希道,又想到当时他找人心切,为了追求速度,干脆只身进入森林,而此时找到了苏拉,就又面临一个新的问题:没有合适的代步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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