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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德妃日常——柳锁寒烟

时间:2018-11-04 10:08:31  作者:柳锁寒烟
  “英雄所见略同,”胤祚笑着给哥哥夹了一块白萝卜在碗里,问道,“打仗好玩吗?”
  胤禛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好玩,好玩死了。”
  “咳咳。”苏培胜清了清嗓子,一边添酒布菜,一边云山雾罩地说着那些英雄事迹。如何杀敌啦,如何寻路,路遇野狼,一会天降大雨一会又起了几人高的沙浪等等。
  胤祚听得眼中异彩连连。久别重逢又是在军营这样豪气冲天的地方,兄弟俩喝了几杯烧酒。结果用完膳漱口净手的功夫,胤祚回头就见哥哥趴在膳桌上睡着了,烛光照得他的脸庞微微凹陷。
  胤禛平日里虽然量浅,也不至于被三杯白酒放倒。打仗好玩吗?只怕未必。胤祚叹了口气,轻手轻脚扶了他,往床上睡了。
  前线大胜的消息将康熙心头郁积的阴霾一扫而空,他见了几个儿子,太子自不必说,是他病中最思念的儿子;其余的老五忠厚,老六伶俐,老七纯良,久未见面,哪个都叫康熙好一阵稀罕,比什么良医仙药都要管用。
  胤佑头一次被皇阿玛这样关注,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胤祺又是个笨嘴拙舌锥子扎不出一声响来的。好在胤祚素来主意多,又不藏私。他来头一日就从侍卫口中,把鹰庄周围的大小山头摸了个遍,这天清早就邀了两个兄弟往山上采了许多野生山桔,混合粗粮熬了粥,奉到康熙面前。
  梁九功差点摔了手中的浮尘。宫里虽然不准议论主子的口味偏好,可御前伺候的人,谁不知道皇上长了个满族传统舌头——喜欢甜食,吃不得酸。
  那酸桔熬的粥,康熙只闻一下便笑着搁了碗,口头褒奖儿子们:“你们有心了,今儿兵部送来一批上好的御马,你们一人挑一匹去吧。”
  岂料胤祚谢了恩,却固执地待在帐子里不肯走:“儿子服侍皇阿玛用完膳再去不迟。”又说:“太医说山桔清肺降火,消气宁神,治发热是最好不过了。就是关外水土不好,这桔子酸了点,儿子还备了蜜饯。”
  说着叫魏小宝捧上一个白瓷彩绘小盅来,那盅做成个猴儿抱着大蟠桃的样子,桃子内部掏空,盛着满满的葡萄干、杏脯,颇有童趣,一看就是哄小孩子的玩意儿。
  康熙皱眉道:“你当朕是三岁小儿吗?”
  胤祚这回却较真起来了:“您似乎不爱食酸,额娘说病人就如同小孩儿一般,妹妹们经常拿了蜜饯哄皇太后吃药......”
  康熙顿时微微拔高声音:“胡说,良药苦口的道理,朕岂能不懂?你尿裤子、光屁股的时候朕都见过,朕还要你哄?”
  “万,万岁爷......大臣们来了。”梁九功忍笑打断了他的话,一般康熙跟皇子说话的时候,他是不敢进来打扰的。可这别馆的墙薄得很,咳嗽一声外头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个话题再讨论下去,万岁爷的龙脸可往哪儿搁。
  胤祚低着头拄在原地,一副你不吃我就不走了的样子。胤祺胤佑吓傻了,下意识跟着他行事。
  康熙微微叹气:“好的不学,犟起来倒随了你四哥。”说到底还是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地把那粥喝了。
  回到关内,每日七八个太医轮流诊脉,又有了几个活泼的小儿子整日在御前闹着,康熙的病很快就有了起色,才三日的功夫就能批衣起身处理军政了。
  这天清晨早起的时候,康熙突然觉得身上又重新有了力气,兴致勃勃地要出去走走。梁九功忙上来劝住了:“清晨寒气重,皇上不心疼自个儿,也该心疼心疼几个阿哥。”
  康熙闻言一笑:“也罢,到窗户边瞧瞧便是。”
  早有人卷起了窗户上的毛毡子,康熙往外一望,只见雨后初晴,入目皆是清新翠绿的颜色,御帐旁的空地上竖起了个怪模怪样的木桩子,约莫一丈高,正有侍卫爬上去,端了满满一海碗水下来。
  康熙诧异道:“这是做什么?”
  梁九功躬身笑道:“太医们收集无根水给皇上煎药,昨儿五爷六爷经过,就叫搭个台子把水碗放高些,免得溅了尘土在里头。哎哟哟,不是奴才说嘴,这样的细致体贴......”
  他边说边观察着皇帝的表情,果然见康熙轻笑着摇头:“无知稚儿,无根水名为无根,可世间之物又哪能真的纤尘不染呢?”
  话虽如此,他嘴角的笑容却不由自主地扩大了,但是这笑只持续了一瞬间,又忽的回落。康熙眼中染上一点阴霾,突然问道:“这些天太子在做什么?怎的不见?”
  梁九功心里突地一跳,赶紧回答:“八月二十六那天晚上,太子爷守了您一整夜,只是您昏睡着不知道。”
  康熙的表情缓和几分,迅速给心爱的儿子找好了理由:“保成一路奔波,别是过了病气给他了。走,陪朕去看看。”
  鹰庄别馆房舍狭小,太子的院子就在正院边上,不过一射之地。康熙抱病前来,远远地就听见嬉笑声,转过月亮门一看,却是一众奴才躲在院子闲聊,见了他,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赶紧磕头请安。
  康熙沉声道:“太子呢?”
  “这......”一众奴才面面相觑,支支吾吾。好半晌才有人磕头道:“昨儿,昨儿太子爷稍有不适,太,太医叫歇着,还未起。”
  康熙冷冷一瞥,亲自动手掀了正房的帘子,浓重的百合香味道扑面而来,然而还是压不住空气中那一丝酒气。
  秋老虎的天气里,康熙的心却像突然坠入了数九寒冬,他放了帘子,只淡淡地说:“既病了就叫他好好歇息吧。”
  太子多日未曾出现在御帐侍疾,胤祚几个心里也好奇得跟猫爪子挠似的,然而三哥四哥都是一脸讳莫如深,没人敢提起这个问题。
  直到几天之后,前线战报再次传来。噶尔丹诈降,裕亲王中计让大军原地停留了两日,耽误了宝贵的战机。大阿哥气急败坏,不惜违抗军令,强行追击,但终究让噶尔丹跑了。
  与此同时,康熙的亲舅舅佟国纲在乌兰布通之战中,被火器所伤,于两日后不治身亡。
  这两个消息无疑都给本次大捷蒙上一层阴影,康熙得知消息长叹三声,下旨回銮。
  从真正出师到回銮,不过数月功夫,有的东西却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别的不说,先说胤禛以为自己此番随驾,不说建功立业,但是也有颇多心得,从城门隐隐在望的时候,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永和宫,与额娘分享。
  结果回宫第一天,康熙先把他召进了南书房讨论此次战争得失。第二天一大早他再想往永和宫去的时候,胤祚却追了上来,尴尬地找些“今天天气真好,不如我们带小吉祥去御花园散步吧”之类的由头,百般拖延阻挠。
  胤禛只当他习惯性抽风,本想不予理会,结果永和宫的宫女嬷嬷们看他的眼神也透着古怪。站在正殿门口,宫女通报了一声,有人从里面打起帘子,他下意识就要抬脚跨过门槛,没想到却是白嬷嬷出来传了话:“娘娘身体不适,不能见您,四爷请回吧。”
  胤禛急道:“额娘病了?那我更该进去问安才是,请嬷嬷为我通传。”
  “咳咳咳。”胤祚一个劲儿地扯着脖子咳嗽。
  胤禛终于觉出些不对来,额娘若真病了,这些宫女脸上的神情不会如此放松。他顿时把目光转向了旁边的苏培胜。
  苏培胜脖子一缩,抖得像只发了鸡瘟的鸡,自觉大祸临头,小命休矣。
 
 
第81章 
  “六爷, 尝尝这个白玉莲子羹,这是今年最后一茬莲子了, 奴才记得四爷爱吃这个, 要不要送些过去?”
  “四爷的狗和鹦鹉还养在咱们屋里呢, 是不是送回去?”
  “八月里您得的两个面人儿,说了要留一个给四爷......”
  魏小宝进来了两三趟, 叽叽咕咕个没完,胤祚终于从书堆里抬起了头, 不悦地抬头打量他:“得了吧,你那点小心思,都快写在脸上了。你跟苏培胜倒成了兄弟了。”
  魏小宝讪笑道:“奴才这还不是随了您吗?您跟四爷就像那天上的太阳,奴才们就是那地上的葵花, 都是向着太阳转的。”
  “就属你会扯淡。走吧。”胤祚搁了笔, 带着他绕过穿堂和后罩房,从后门出去,进了四阿哥的院子, 果然见苏培胜头上顶了个水盆,跪在正房门外的廊檐底下。他见了胤祚苦着脸,可怜兮兮地说:“给六爷请安。”
  回来之前四阿哥千叮万嘱,要他报喜不报忧, 不许把那些辛苦的事说出来叫德妃忧心。可德主子是什么人?
  那就好比法华寺山崖上八丈高的观世音菩萨,俯视众生, 人世间什么鸡零狗碎的,都瞒不过她。去年十二格格身边有个奶嬷嬷偷格格的首饰, 拿出去熔了银子。众人想不明白她是怎么把东西送出宫去的,还是德主子一口道破:“她有个同乡,认了干哥哥的,现领着宫里运水的差事。”桂总管带人去一搜,果然人赃并获。
  苏培胜编了一路的谎话,只被她喝茶的间隙拿眼睛那么一扫,就再也说不下去,竹筒倒豆子般,把胤禛被三阿哥拿话一激,不吃东西的事情全抖了出来,末了叩头道:“奴才没照顾好四爷,罪该万死。”
  岂料德主子没怪他,倒怪上了四阿哥。主子之间置气,真是比挨板子还煎熬。
  屋里,胤祚已经拖了别别扭扭的哥哥出来:“额娘也是心疼你,撒撒娇求求饶就完了的事情,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胤禛茫然地被他拽住衣袖,不知从何说起。他一向相信“道由心证”,对的就是对的,错了就该认罚,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战场上军纪如山哪顾得了那么多?他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胤祚听了不由扶额:“想那么多干嘛?世上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事?我保证额娘现在也后悔着呢。四哥,你就信弟弟一回吧,走走走。”说着紧赶慢赶地拖着他来了永和宫。
  特意没走正门,而是从角门溜进了后殿,绕过两边抄手游廊,躲在月亮门后边,胤祚从袖子里掏出个训狗的哨子放在嘴里吹了三声,墙那边回以两声短促的哨音,瑚图玲阿探出头来煞有届事地冲他们点点头:“来得正好,额娘在午睡,我的龙须糖呢?”
  胤祚从怀里掏出个什锦小盒塞到妹妹手里,现用了一句才从书上学来的买卖行话:“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胤禛顿时抬手扶额,觉得自己真是傻了才会信他。
  兄妹三人汇合,悄悄往正殿去。九儿早已候在了那里,见了他们抿嘴一笑,进殿拉了拉竹月的袖子:“姑姑,我有个金鱼眼睛老绣不好,你帮我瞧瞧吧——”
  竹月不疑有他,看了一眼熟睡的绣瑜,放下帐子随她去了。
  瑚图玲阿又往东暖阁去,不知她做了什么,没多久屋里就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白嬷嬷以为十三十四又闹起来了,怕打扰绣瑜睡觉,忙起身查看。
  就留了两个小宫女在门口伺候,她们哪敢拦着两个阿哥,只犹豫着说了一句“娘娘在歇晌”,胤祚把眼睛一瞪,就唬得她们乖乖打起帘子。
  绣瑜迷瞪着眼睛起身要茶,咽下一口才发现捧着茶碗的手指劲瘦有力,指尖上曾经因为练字长了薄薄的茧子。皇子们的手都要柔软漂亮,不能有茧子,才符合天家气派,这还是她拿小银锉子给一点点磨掉的。
  胤禛一言不发地跪在她床头,母子俩相对无言,半晌绣瑜终于长叹一声,抬手细细地抚摩着他的脖颈:“三阿哥那张嘴向来不饶人,老六落水那回算一次,这回又算一次,你自己数数,已经是第几次被他一句话激得改变初衷了?”
  胤禛终于恍然大悟,一下子涨红了脸。
  “你爱面子,本来也不是坏事。但是岂不闻古人云,强极则辱,过刚易折?受几句风凉话,真的就比饿肚子还难受吗?人活一世,哪能没有低头的时候?刘备还卖过草鞋,朱元璋还做过和尚呢,难不成为了旁人的几个白眼,就要活活饿死吗?”
  绣瑜说着渐渐疾言厉色起来:“你在外头逞英雄,怎么就不为家里的母亲,为你未过门的福晋,为底下的弟弟妹妹想想?”
  胤禛本来已经窘迫到了极点,谁知木窗的扣子突然啪嗒一声,窗外人影晃动,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慌乱声音,不知是谁喊了声“快走”,终于一切归于寂静。
  严肃的气氛被破坏得一干二净,绣瑜强忍着笑继续说下去:“当然,额娘也有不对的地方。你大老远才回来,额娘不该头一日就给你脸色看。快起来,叫我看看长高些没有。”
  心情由窘迫转为害羞,胤禛脸上更烫了些。绣瑜把他扶起来揉揉膝盖,推到内室,用粉白的染料在柱子上画下一道印子来,食指和拇指张开一卡,笑道:“果然长高了好些。再有二三年,就该比额娘高了。”
  胤禛崩溃地看她提笔在柱子上落下蝇头大小的字迹“胤禛,康熙二十八年十月十七,年十二”,生怕这根柱子会像胤祚小时候的黑历史那样,被额娘藏之后世,展示给他将来的福晋甚至儿孙——看,你阿玛也曾这么矮过呢。
  然而海水不可斗量,绣瑜的理想岂是他能预料到的?她现在正恶趣味地幻想,这根记录了兄弟俩身高的柱子放在三百年后能评上几级文物?络绎不绝的游人会在这下面拍照留念并感叹——啊,皇帝也曾这么矮过呢。
  这么想着她不由露出了恶趣味的笑容。
  不多时,那三个“肇事逃逸”的猴儿也被嬷嬷们逮了回来,胤祚见额娘在给四哥量身,理所当然地过去靠着柱子站定了:“我也要量。”
  “有样学样,量来量去也不见长。”绣瑜半真伴假地嫌弃着,还是拿尺子蘸了颜料在柱子上印下一道来,同样提笔写上日期。
  “我帮妹妹量!”九儿画好之后,伸着手从绣瑜手里要了尺子去。她只比瑚图玲阿高了小半个头,瑚图玲阿头上还盘着辫子,九儿踮着脚尖试了几回都看不到她的头顶,沮丧得直皱眉:“妹妹长得好快,要比我高了。”
  胤禛闻言笑着过去托了她,九儿回头一笑,转而呵道:“别动,不许踮脚!”
  瑚图玲阿嘟嘟嘴,登时落下去一截。
  “这姐俩,离不得又合不得。”绣瑜看得一笑,恰好乳母抱了刚睡醒的十三十四上来,竹月因笑道:“更合不得的上来了。”
  绣瑜就叫十三也量去:“叫人拓下来,也给章佳贵人瞧瞧。”说着看向如今只有小腿高的十四,笑道:“给十四挑个显眼的地方做记号,免得桌椅板凳一挡,就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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