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引发阵阵惊呼。
宝福并没有发现异常,只是慑于太后方才的那几句话,瞬间抖的越发狠了,心底蓦地出现了当年自己的母妃给拉了出去的场景,绝望痛苦交加,女孩子几乎失声大叫。
薛翃察觉宝福怕的厉害,便松开她的手腕,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抚拍了两下,想给她安神。
“你……”太后看一眼地上人事不省的嬷嬷,心惊,“你干了什么?”
“众目睽睽都看的明白,我能干什么?”薛翃笑笑,淡然自若道,“倒是太后的话说的有些不通,宝福公主在太后娘娘的照看下,向来都恭谨有礼,人人称赞,今日怎么会一反常态,作出对太后不利的事?难道说真的是失心疯?或者,是有人惊吓到了宝福,让她身不由己?”
太后忖度着要不要再叫人围上,闻言迟疑道:“你、是什么意思?”
薛翃道:“就像是病症一定要有个病因,我正在说公主的病因。记得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难道在太后娘娘的精心教导、言传身教之下,会教出什么叛臣贼子?”
太后给她的这句话堵了堵,重又心火上升:“你是在嘲讽哀家?和玉,皇帝虽然宠幸你,你可也不要太放肆了。还记得上回哀家跟你说过的话吗?你真的想要试一试?”
“太后想要我的脑袋,自然是容易的,”薛翃不慌不忙道:“远的不说,最近皇上才给薛端妃翻了案,证明端妃娘娘当初的确是给误杀了,当时皇上昏迷不醒,一切都是娘娘您做主,您不由分说地就处决了端妃,今日,自然也能处决了别人。”
“你知道就好!”太后听她提起端妃的旧事,越发恼怒,几乎有些失控,“你不用拿端妃来说事儿,若不是在皇帝面前挑唆,皇帝怎会给你所迷,翻起这等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
“是旧事吗?才三年罢了,”薛翃盯着太后,“太后以为,当年的人都死绝了,死了的人也不能真的变成鬼找回来,所以一切已成定局,却不知冥冥自有天意……何皇后活生生地葬身火海,何贯跟田丰给千刀万剐,娘娘您看,他们做了多少恶,便也偿还了多少,逃不脱的,这是天意的公道,就算不用变成鬼也能知道。”
太后脸色微变,胸口起伏:“你、你是在威胁哀家吗?你这……”
薛翃不等太后说完,笑道:“其实我还是觉着太后是极贤德明白的人,绝不会教出什么破格坏规矩的儿孙,就像是皇上,皇上孝心为大,虽知道当年端妃之死跟太后娘娘脱不了关系,但却丝毫也不追究,足见太后教的好。做儿子的疼惜母亲,天经地义,怎么这会儿,做祖母的却不疼惜孙女儿呢?”
“哀家若真教的好,皇上就不至于非要翻出那件事来刺哀家的心了!”太后眼神闪烁,冷笑道:“你不用那话来辖制我,自古以来,彩衣娱亲,卧冰求鲤,都是晚辈们孝顺长辈,没有个小辈们意图谋害,长辈却仍宽容这等狼子野心的。就算皇帝此刻在这里,哀家也一样是这么说!哀家倒要问问,皇帝的女儿要谋害哀家,他是护着,还是要把她就像是她那个亲娘一样给处置了!”
宝福低低地呜咽了声,站立不稳,几乎跌在地上。
薛翃回身将她一把抱入怀中。
太后的脸上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
“好啊,”薛翃淡淡道:“那么就叫人把皇上请来吧。”
太后一愣。
薛翃道:“就让皇上来评这个道理,有人挑唆着宝鸾公主,教唆那只白鹦哥栽赃嫁祸在先,在公主的药中下毒,想借公主的手毒杀了我在后。”
太后目光阴沉,嘴唇紧闭。
贴身嬷嬷见状不妙,早命众人暂且退下。
薛翃盯着她道:“就让皇上一并来判一判,看看皇上到底是会仍旧纵容,还是会有别的处置方法。”
太后站起身,她慢慢走到薛翃身前:“你在威胁哀家?就算皇帝知道这些都是哀家做的,你以为皇帝会对哀家出手?”
宝福察觉她靠近,本能地贴着薛翃更紧了,心中甚是惶恐。
“当然不会。”薛翃回答。
太后挑眉。
“皇上不会对太后出手,”薛翃笑笑道:“但是颜家呢?”
太后像是给人掴了一巴掌似的,猛然僵了僵:“你说什么?”
薛翃笑道:“听说最近朝上有不少弹劾首辅大人父子的折子,皇帝体恤颜首辅一向来的操劳,不予追究,只是将小颜大人踢出内阁而已,怎么太后不知道吗?”
颜幽毕竟年事已高,颜家扶持颜璋,便是想让颜璋继承父亲的首辅之位,入阁只是关键的第一步。
如果这时候给从内阁排除,再加上最近的朝廷局势,太后最担心的事情好像要发生了。
颜太后盯着薛翃:“你、你从哪里知道的?”这种消息原本她会第一时间知道,可她居然一点风声都没得到。
薛翃微微挑唇:“这个……自然是皇上亲口跟我说的。”
她略往前倾身,低低对太后道:“上回选内阁辅臣的时候,皇上说任凭我挑,那会儿我拒绝了。但是这次,皇上还要我挑,太后觉着我该选谁?”
“你……”太后气的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嬷嬷忙上前扶着,“你敢……”
颜太后指着薛翃:“你这妖妃,后宫不得干政……皇帝,叫皇帝过来!”
宝福转头,看见太后给气的脸色大变,一时睁大双眼,如在梦中。
“太后又错了,”薛翃在女孩子的发端抚过,轻描淡写的说:“后宫不得干政,只不过,我不是后宫中人,妖妃两字更加当不起。难道您忘了?”
在此刻,外间有人道:“大皇子殿下到。”
不多会儿,果然见萧西华从外快步走了进来,太后一见西华,两只眼睛立刻泛红含泪:“琮儿!”
西华扫了一眼薛翃,淡淡地行了个礼,口称:“太后娘娘。”
太后上前握住西华的手臂:“你来的正好,她、她仗着皇帝宠爱她,跑到永福宫来欺负哀家。”
一见了萧西华,太后仿佛从方才盛气凌人的太后娘娘,变成了无助的老祖母,若是不知内情的人见了,必然会鼻酸同情。
西华回头,皱眉望着薛翃:“和玉仙长,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已经不再叫“小师姑”了。
薛翃道:“听说宝福公主病了,特来看看罢了。就着她的病同太后说了几句话而已,怎么殿下也相信,我有那个能耐,在这永福宫里撒野?”
西华还没开口,太后怒道:“你方才一句一句,比刀子还狠,直戳我的心。你是要把哀家活活气死。”
薛翃道:“娘娘不必担忧,我只会治病救人,不会气死人。何况就算我医术不精,也还有太医院的太医们。”
太后气的泪落,对萧西华道:“琮儿,你听听她,何其猖狂!”
萧西华拧眉道:“和玉仙长,你不要太过放肆了。虽然皇上宠你,但你也更该敬畏太后娘娘,你若还这般无礼!我……”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用沉默而凌厉的目光看着薛翃。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开口,只隐隐地一触即发。
此刻薛翃怀中的宝福说道:“跟和玉无关!是太后……我听见太后说让宝鸾……”
薛翃不等她开口,便道:“好了公主,不要说了。你受惊过度,需要好生调养。”
说了这句,薛翃又看太后:“请娘娘恕罪,我先带公主去宁康宫治疗,免得她有个什么不妥,又惊扰了娘娘。”
颜太后道:“宝福是在永福宫里的,为何要跟你去?”
西华却平静说道:“太后,就让她带了去吧。这小丫头看着有些古怪,别让她在这儿生事,何况皇上才给端妃平反,留她在这儿有个不妥,也是烦心。既然有人想接这个包袱,就让她带走罢了,难道她还真的能反了天吗。”
太后见他且说且冷冷地望着薛翃,心气儿这才平了几分,便道:“到底是琮儿最贴我的心。”
于是太后道:“你既然要带她走,那就许你,只是,别叫她继续胡言乱语。”
薛翃一点头,拉着宝福的手,同她一块儿离开了永福宫。
萧西华看一眼她的背影,扶着太后的手出了暖阁,又看太后的脸上给热水碰到的地方微红,便又问了几句,太后大为感动,便留了萧西华,嘘寒问暖,闲话家常,这才稍稍地把方才的事情压下去了。
且说薛翃带了宝福离开了永福宫,一路往宁康宫而行,小全子频频打量薛翃,方才他虽然跟着进内,但是全程不敢做声,吓出了一身冷汗。
见离永福宫远了,小全子才低低说道:“仙长,您方才……那么跟太后说话,您不害怕吗?”
薛翃笑笑:“有什么可怕的?”
小全子唯唯诺诺:“虽然说皇上最大,但是在这宫内,连皇上也得听太后娘娘的,如果太后真的不高兴,会……”
“会立刻处决了我?”薛翃知道他要说什么,又道,“我这不是还好端端的吗?”
小全子叹道:“我的魂都给吓得飞了。可是今儿得罪了太后,以后一定要小心行事了。”
薛翃不言语,只是看着身边的宝福。
自从出了永福宫,宝福就一声不响,薛翃暗中把她的脉,察觉脉象紊乱,知道她受惊过度,生恐有个三长两短,便特意温声道:“公主的手还疼吗?”
宝福举起右手放在眼底瞧,见薛翃的帕子上已经殷出了血,可她却不觉着有多疼似的。
薛翃看她神色恍惚,便又道:“公主别担心,我有特制的药膏,回去给公主涂了,会好的很快。”
宝福突然转身:“你为什么要救我?”
薛翃一怔,宝福道:“我先前明明对你很不好,今天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因为……”薛翃看着女孩子泪渍未干的眼睛,忍不住抬手给她擦了擦,“因为我真心喜欢公主。我不想你……受任何委屈。”
这一句话,让宝福的泪再也止不住:“骗人的,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对宝福来说,如果说之前“和玉”对宝鸾好是在演戏、好以此得到皇帝的青眼往上爬,那么今日她对宝福所做的这些,非但没有任何好处,而且就像是小全子说的一样,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薛翃把女孩子拉到身边:“公主不相信也无妨,只是我要告诉你,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就会尽全力保护公主,对你好,让你像是其他女孩子一样快快乐乐的,不再担惊受怕,也不用再看人的眼色活着。”
宝福听了这几句话,心中那一点迟疑犹如雪见了太阳,瞬间消失,她张开双臂抱住薛翃,大哭起来。
自此,薛翃把宝福接到了宁康宫,让她跟宝鸾两人住在一起。
两个小姐妹从端妃出事就分开,彼此多有隔阂,如今重又聚在一块儿,宝福又解开了心结,两人竟如同昔日一般姊妹相处,十分融洽。
这一夜,两个孩子同床而卧,说着闲话。宝鸾说道:“姐姐,父皇给母妃翻案,真的是和玉的原因吗?”
宝福道:“我原先是个傻子,什么也不知道,现在想想,自打和玉进宫后发生的那些事,直到现在,如果说不是因为她,父皇绝对不会做这种会让太后不高兴的事。和玉是真心为了母妃,为了你我。”
想到那天在永福宫里薛翃跟太后的对峙,宝福的目光有些朦胧:“她真的很厉害,大概是母妃在天之灵放心不下咱们,所以叫她来救护咱们的。”
宝鸾翻身起来:“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旦跟和玉在一起,就觉着格外安心。当她抱着我的时候,就好像是母妃抱着我一样。”
宝福微微一震,突然想起那天在永福宫薛翃把自己抱入怀中,那时她的感觉,却跟宝鸾一模一样,有种给端妃抱住时候的温柔、可靠之感。
宝福发呆的时候,宝鸾突然看见吊在帘子上的那两个香囊,于是起身解了下来:“你看,这是和玉给我做的,是不是跟母妃之前做的差不多?还有一个是给你的,只是怕姐姐不要,所以她收起来了。”
“香囊?”宝福吃惊,接过来看了眼,又放在鼻端嗅了嗅。
嗅到那股清淡的香气,宝福一愣,然后她再度深深一闻。
宝福一骨碌坐起身来。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香囊:“这个、是和玉做的?她亲手做的?”
宝鸾道:“是啊。那时候,还给太子哥哥也……”想到那天发生的事,宝鸾低下头去,没有再说。
宝福死死地盯着手中的香囊:“这个味道,味道……”
“怎么了姐姐?”宝鸾问。
宝鸾毕竟比宝福要小两岁,有些事情记得未必清楚,但是对宝福而言,这种熟悉的气息,却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
甚至连这密缝的针脚,这熟悉的竹报平安的栩栩如生的图案……处处都透着无比的眼熟。
可是……这怎么可能?
入秋之前,永福宫太后派了一个内侍过来,传太后口谕,已经给宝福公主选好了佳婿。
对方是在滇南的一位将军,新才平了滇南之变,功勋赫赫。
皇帝先前正在想着要赏赐些什么给他好,按照太后的说法,这种功臣,把公主配给他,便是英雄美人,天作之合。
虽然这位将军年纪不小了……不过幸而他的妻室早亡,所以是个鳏夫。
宝福听说后,反应倒是很平静。
如果没有那天在永福宫的争执,这会儿的宝福只怕要寻死觅活。
但是现在听了这消息,宝福却仿佛像是听别人的事一般,反应很是平淡。
反而是宝鸾,打听到消息后着急非常,抓着宝福说道:“这怎么成?听说那个人已经四五十岁了,岂不是比父皇年纪还大?而且还是死了夫人的……姐姐,这个人不能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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