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池乔才发觉细看之下,陆浔爸爸比四年前老了许多。他是气质大于长相的那类人,五官虽然普通,却身材挺拔、风度翩翩,乍一看去,很难注意到他脸上的皱纹和鬓角的白发。他到底也六十好几了,这些年日子过得不太平,操心的地方多,自然老得快。
除了生意上的事、家里乱七八糟的纷争、他还关心儿子的恋爱,说之前陆浔追不回池乔的时候,整日冷着脸,他要帮忙他不许,自己没本事求得原谅、情绪差还憋在心里不肯说。
再三确认过池乔对陆浔已经没有心结了,陆浔爸爸又夸耀起了自己年轻、还没发达时多招漂亮姑娘喜欢,他比性格又冷又无趣的陆浔幽默多了,池乔忍了又忍,还是想笑。
这位在Z市人尽皆知的人物,私生活被人津津乐道了几十年,没见过陆浔爸爸的时候,池乔以为他是个从内渣到外、不尊重女性、不关心子女的花心富豪,完全想象不出是这样温和有趣的一个人。
一杯咖啡没喝完,陆浔就黑着脸走进了咖啡馆,陆浔爸爸了解儿子的脾气,一看到他过来,立刻借口忙、离开了。
陆浔坐下到池乔对面的时候,她正捧着玻璃杯,小口小口地喝姜枣茶。见陆浔板着脸,池乔问:“你怎么不高兴了?”
陆浔嫌他爸在女朋友面前胡说八道给他丢人,又爱面子不肯讲实话,只问:“你下午不是约了设计师吗?怎么到医院来了?”
“听你说阿姨手术,过来看看。”
池乔关心自己的妈妈,陆浔很是感动,可他不习惯用语言表达,只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见池乔隔着玻璃窗冲正上车的爸爸笑着挥手,陆浔再次板下了脸,问:“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池乔回忆了一下才说:“你爸爸说,你不如他会讨女孩喜欢。”
陆浔低低地“嗤”了一声:“我要跟他一样,你还敢和我在一块吗?”
看到陆浔的反应,池乔笑出了声:“你爸爸挺有趣的。”
“……”联系到前一段他爸爸见他心情差,非得过来找池乔替他说好话,猜得出他爸爸大概说了什么的陆浔更觉得丢脸。
“你爸爸说他当年就猜到你脾气坏,跟你姐姐姐夫合不来,所以给了你一笔钱,以防你不声不响地自己搬出去,手上没有应急的钱。”这件事一直压在池乔心上,对于那一段,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回避,借着这个机会,她才问出来,“要不是你临走前,拿你爸给的钱买房子,后来也不会措手不及吧?哪怕你想暂时分开,也应该把困难告诉我,我可以卖掉房子把钱给你。”
陆浔隔了很久才说:“我当初就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些,才不联系的。”
“你那时候是为了面子,是嫌我总问你的情况太烦、给你添负担,还是认为你没钱了陷入困境了我就会嫌弃?”
“是蠢。”难得有机会说开,顿了顿,陆浔又说,“我没后悔过搬出来,再重来一次也是一样,给你的东西也绝不会要回来,唯一错的是一声不说就不理你。其实才过了半年我就后悔了,我想给你打电话,又怕消失了这么久你不原谅我,会直接提分手或是跟别人在一起。我总觉得只要我不面对,就可以当做咱们的关系没有变,跟自己说随时都能回来,很蠢。”
其实就是信任不及感情深,陆浔刚开始冷淡她的时候,她也疑心他在国外遇上了别的女孩,没往他遇到困难上想。
“生气了?”见池乔垂着头不讲话,陆浔说,“以后我会把你的感觉放在第一,自尊心排在最后。”
池乔“嗯”了一声:“生你的气,也生你爸爸的气。”
“我爸?”
池乔噘了下嘴:“明明是你大姐逼你走,他却说成你脾气差。”
见女朋友生着自己的气,还替自己抱不平,陆浔笑了:“他知道是陆枚的错,可当着你,能怎么说?他觉得我委屈了,受苦了,已经尽他所能地补偿过了,其实除了亏欠你,我没觉得有什么苦,不想也不需要在我爸面前,和陆枚争孰是孰非。”
“陆枚是我爸真心疼过的女儿,她的心术再不正,作为父亲,我爸也不愿意承认她是真的坏。他是很溺爱孩子的那种家长,一直在努力地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替陆枚的行为开脱。况且陆枚也没逼着我离开大宅,她只是拿了爸爸的钱,出国前信誓旦旦地保证会给我找最好的学校,却一直拖着不办而已,是我自己受不了天天对着他们,自己要搬出去。她恨我从天而降,我恶心她成天假惺惺,她知道爸爸脱不了身,不再装了其实挺好。过去家里的生意一直是她和她前夫在打理,所以我爸一直希望我和她做好姐弟,这事一出,他再也不敢强拉我和她吃饭、培养姐弟情了,多好。”
池乔想象得出陆浔搬出去前的处境,仍旧感到意难平:“她就是看准了你不屑于为了鸡毛蒜皮、家长里短告状,才敢背着你爸爸做小动作、欺负你。你妹妹说你爸爸气了一阵子就心软了,还是很照顾她。”
池乔既喜欢陆浔不斤斤计较的性格,又气他总暗暗吃亏,她和陆浔一样,总觉得对方一路走来比自己更辛苦,想温柔再温柔以待。
陆浔嗤地一笑:“我不放在心上,她说什么做什么就没意义。我爸再心软再照顾她,她不知满足,也只能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池乔觉得这话没错,终于不再气闷。
……
周五的早晨,天还没亮,池乔便陪着陆浔去了医院。手术安排在早晨第一台,做得很成功,她和陆浔在医院待到了晚上十点,隔天还准备去照看,便没回宿舍,住在了小公寓。陆浔面上没什么,这一晚却罕有地失眠了,池乔睡眠浅,陆浔来回翻了几次身,她也跟着醒了过来。
陆浔下床抽烟,池乔本不想打扰他,瞥见他只穿了件短袖去阳台,怕他着凉,只好起床去送外套。
陆浔正背对着移门、把手肘撑在栏杆上出神儿,背上突然多了件衣服,回过头看到池乔,怔了一下,问:“吵醒你了?”
池乔抽下陆浔嘴上的烟,摁灭后丢进垃圾桶,挤到他身边、跟他合披一件外套取暖,仰起头问:“你是不是担心得睡不着?你妈妈的状态比我想象得好很多。你明明挺关心她,还总不耐烦。”
“没担心,我下午跟医生聊过,手术做得很成功,她现在的情况也比刚入院时预期的好,医生说希望大。就是……”陆浔沉默了一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就是觉得她这辈子太苦了。”
他妈妈嘴上没说,他也看得出她现在还不愿意面对这个手术,对于女性来说,的确残忍。在医院看到她脸色苍白的模样,他无端地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儿。
“你妈妈说她现在过得比以前高兴,能这样时不时地见到你,给你做饭、和你聊天,在生这场病前她根本不敢想。”池乔笑得眉眼弯弯,“在这之前,我也没想过还会重新跟你在一起。”
池乔的脸庞在夜幕的映衬下更加白皙柔和,陆浔心中一动,抬起手抚了抚她的脸颊:“你就是太乖了,我才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池乔没明白。
见她一脸懵懂,陆浔反倒起了别的念头,他的拇指从她的脸颊移到她的嘴唇上,摩挲了片刻,便垂头吻了下来。
他刚抽过烟,身上有涩涩的烟草味儿,池乔不喜欢旁人抽烟,却觉得陆浔的味道亲切又温暖,不由地环住了他的腰、整个人贴了上去。
“你太乖了,我怕你疼,所以舍不得要你。”陆浔的嘴唇擦过池乔的耳后,低低地说,“但总得有这么一天,是不是?”
池乔迟钝,待反应过来陆浔的意思,早被他抱起来、回了室内。客厅没开灯,只有卧室的床头灯遥遥地照着亮,四周光线暗,她怕陆浔绊到什么两人一起摔跤,又舍不得下来,便用力抱住他的脖子。
瞥见池乔飞快地看了自己一眼,才把头埋了回去,陆浔问:“怎么了?”
池乔迟疑了一下,才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我不怕。”
“不怕什么?”把这话问出口,陆浔才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知是怕她反悔,还是怕自己又心软舍不得,陆浔停住了脚步,没再往卧室走,直接把她放到了脚边的地毯上。
这块象牙白的地毯是池乔挑的,厚实又柔软,陆浔整个人覆上去后,轻车熟路地边吻她边把手探进睡裙,这举动对池乔来说虽羞涩、更熟悉,她从未回应过,陆浔也没要求过,忽然听到他说“亲我”,池乔迷茫了片刻,才顺从地仰头去吻他的嘴巴,然而还未吻到,他早缓缓挤入了她的身体。
池乔被动地跟随着陆浔的节奏,隔了许久才彻底明白过来。
结束之后,陆浔放开池乔,伸手打开了一旁的落地灯。听到陆浔略微喘息地问“很疼吗”,池乔呆了一下,拉过他的外套遮住自己,摇了摇头。
陆浔嗤地一笑,曲起食指刮了下她的鼻子,说:“我疼。”
见池乔红着脸不肯抬眼睛,陆浔干脆把被她掐出血印的上臂递到她的面前。借着灯光看到陆浔上臂和肩上纵横交错的抓痕,池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的疼痛和不适。
“生气了?”
看到池乔再次摇头,陆浔笑了:“说句话听听。你这个样子,会让我忍不住想再欺负一次。”
第82章 第八十二朵
听到这句, 池乔终于开了口:“不要。”
陆浔凑过去、垂下头, 把额头抵在池乔的额头上,笑着问:“不要什么?”
见池乔噘着嘴白了自己一眼,他心情大好地问:“洗不洗澡?”
池乔点了点头,陆浔便起身去了浴室。这公寓小,洗手间也不大,可池乔还是装了个小小的浴盆, 秋冬的晚上她喜欢泡得香香暖暖的再钻进厚厚的被子。
陆浔放水的空隙,池乔站起了身, 方才她的注意力在别处, 几乎没察觉到,这会儿热辣的痛感反而明显了。站起来之后,她才发现白色的毯子上一片狼藉, 听到洗手间门处的声响,用脚踢了踢毯子,把它堆到了角落里。
陆浔走出来的时候, 恰好看到池乔的动作,他忍着笑用食指扣了扣洗手间的门,说:“水放好了。”
池乔是被陆浔抱到室内来的,拖鞋还在阳台上,她不想再去拿, 便赤脚往洗手间走, 洗手间里的瓷砖凉, 她正准备踮起脚尖, 立在门边的陆浔便把自己的拖鞋褪下,踢给了她。
陆浔个子高,脚是44码,而池乔是36,看到她瘦而白的脚踩在自己大大的拖鞋里,陆浔莫名生出了逗她的心思,抬起腿拦住了她的去路:“我的手臂被抓伤了,没法沾水,你帮我洗。”
池乔扁了扁嘴,两只手同时抱住他的胳膊,把他从门边拉到了洗手间外头,重重地关上了门。陆浔放的洗澡水偏凉,池乔喜欢烫一些的,立在浴缸边调了片刻水温,才脱掉睡裙,把自己泡进了热水里。
被温热的水包裹着,池乔整个人舒服了不少,脑子里却仍旧一团浆糊,正胡思乱想,忽而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她怔了一下,立刻拉上了帘子。拉上帘子后她犹不放心,又补充道:“我还要再泡一会儿,你别进来。”
陆浔笑着“嗯”了一声,却仍是走了进来,池乔正要发脾气叫他出去,就见他立到了洗脸池边,拧开水龙头,在洗着什么。
洗手间空间小,没有装隔断,透过帘子底部看到陆浔光脚站在冰凉的瓷砖上,池乔怕他着凉,小声说:“你穿上你的鞋子,等下去阳台把我的拿来。”
陆浔答过“不用”,又问:“你平时都拿什么洗衣服?洗手液洗得不干净。”
“你在洗什么?”
“那块白地毯。”
听到这句,池乔的脸立刻红了,隔了片刻才说:“洗不干净就扔掉算了。”
“为什么要扔?这个有纪念意义,得留一辈子。”
“……”
池乔咬了咬嘴巴,没再出声,洗手间里一时间只听得到水声。两人都安静,时常待在一起各做各的事情不讲话,可眼下却和往日完全不同。
池乔在洗手间待到浴缸里的水变凉了才出来,陆浔把白地毯晒到阳台上,而后倚在床头等池乔。池乔趿着陆浔的拖鞋走到床边,不等他开口,便飞快地钻到被子里,整个人缩了进去。
陆浔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侧躺着看连头发丝都不肯露到外面的池乔,他低低地一笑,问:“后悔了?”
池乔不想陆浔误会,立刻摇了摇头,声音嗡嗡地说:“没有。”
“还疼吗?”
“不疼。”
“那为什么缩着不出来?”
池乔没作声。隔了两秒,她往外钻了钻,露出了额头和眼睛。她没有后悔,没有生气,更不是因为做这件事真的挺疼,就是还没回过神儿,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分辨不清的情绪中,想独自躲一会儿。其实除了没生气没后悔,她还有一点儿高兴。
陆浔把池乔的反常定义为害羞,她总是很乖,连这样的时候也不撒娇不任性,害他想哄一哄她都找不到理由。其实他没什么经验,刚刚有些鲁莽,本以为她要不高兴的。
池乔的眼睛远比陆浔见过的其他人清澈,每一次与她对视,他的心都会软成一片,不由地整个人覆了上去。池乔以为他真的还想再来一次,下意识地蜷了蜷腿,说:“其实还是有点疼的。”
陆浔原本只是想抱一抱她,瞥见这个动作,反倒起了别的心思,可池乔不说,他也明白她有多疼,不然怎么会抓破他的手臂。
陆浔说了声“知道”,拂去池乔额前的碎发,轻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掀开她的被子躺了进去:“睡吧。”
池乔习惯抱着被子睡,哪怕盛夏时节也喜欢厚重的,陆浔则相反,外头再冷,也只愿意开着暖气,随便往身上搭一条薄毯。他嫌池乔的被子压人,从来都是跟她分开睡,眼下却很想抱着她,跟她毫无阻碍地贴在一起,池乔回抱住陆浔,把脑袋枕在他的胳膊上,跟他互道过“晚安”,却怎么都睡不着,仰头看到陆浔闭着眼睛,她忍了一会儿,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他的眼皮。
陆浔刚生出困意,察觉到这个动作,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半睁开眼睛看到池乔,语气又温柔了下来:“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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