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拉了黛玉,上下看看, 觉得她虽瞧着弱了些, 但也不是不足的样子,想必这些年也调理的好, 又见她容貌出众气质不俗,更添几分喜欢, 道:“咱们是头一回见面, 你还不认得我,我是景书的大姐姐,我名一个珞字, 你就叫我珞姐姐可好?”
黛玉红着脸叫了一声。
陈珞便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对贾母道:“难怪我那弟弟才刚听说林妹妹除服便央我来说这事, 我原还笑话他,如今见了才知道,这般好的姑娘,晚一日定下心里都觉得吃了亏呢。”
贾母笑道:“他们两个感情好,这也是好事,玉儿从小养在我身边,她又没了父母,我心里怜惜她,也想着定要给她找个好的呢,我瞧着景哥儿就是个出息的,林海当初定下这事,我就说好,景哥儿那孩子我见过,以后必定不凡的,配我的玉儿,岂不是正正好?”
陈珞道:“我今日便是带了媒人来说亲的,原先林大人虽定了亲事,但到底没有正式行过六礼,这回就是要行正礼的,老太太的意思呢?”
贾母道:“那感情好,只是还得问问我的玉儿呢。”
一屋子的人全都看过来,黛玉面色通红,一时竟不知说什么话才好,王熙凤在一旁笑道:“林妹妹平日里是个言辞厉害的,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你要不说,这事可定不下来呢。”
陈珞拉着她的手道:“好姑娘,你愿意不愿意?”
知道这事女孩子总是害臊的,便道:“你若是还瞧得上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便点个头,我和老太太这里,这事就算成了。”
黛玉羞道:“全凭老太太做主就是。”
贾母笑道:“好好好,既然玉儿也点头了,这事我也同意了。”
于是周围便有一堆恭喜的话说出来。
之后两家又写了黛玉和陈景书的姓名和生辰八字,请人相看是否合适。
世家大族合生辰八字自有去处,可不是寻常百姓路边找个算命先生便罢的,只是这里头银子虽花的多,但大家也清楚,世家大族哪个是真的只以八字为要的?自然是甭管什么样的八字去了都有好话说,何况陈景书和黛玉确实没什么相冲撞的。
八月里陈家正式下聘,因黛玉现在是由贾母教养,这聘礼自然都是送去贾府的。
陈景书倒是没有小气,在聘礼上给足了面子的,足足摆了一整个院子才勉强将聘礼放下。
其中不易保存的,比如果品牲畜之类的,便由王熙凤那里拿去处理,也归府中用度,自然,这也是要黛玉点头的。
至于说其他如金银宝玉之类的器物,又或者古董字画,自然都是要给黛玉收着的。
贾母亲自叫给黛玉开了一间库房,专门存放这些东西,等黛玉出嫁时,这些便给黛玉一并添在嫁妆里头。
贾琏对此就有些不满,私下里对王熙凤道:“这陪一份嫁妆就是了,哪有把男方送来的聘礼也一文不少的全部陪过去的?如今府中正急着用钱,去岁盖省亲别墅,账上的钱不够,临时从薛家支了些才算凑上,只是薛家的钱到底不是我们家的,哪里就不用还了?这还不知道从哪里出呢,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进项,老太太竟还不许动。”
王熙凤冷笑:“我还不知道你?你盯着林妹妹的聘礼,却不想想陈家的聘礼是那么好拿的?这送来的聘礼不止咱们这里有礼单,陈家那里也有,林妹妹虽是住我们家,但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从林家的产业里头来,每年送来几千两的银子,哪怕整日里给她吃金的嚼银的又能用多少?有那多出来的,不都进了咱们家的帐?这倒也罢了,钱怎么花的,外头又不知道,可说起来林妹妹也是不欠咱们家什么的,如今陈家的聘礼,咱们凭着老太太养着林姑娘的面子是能收下,可外头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人家要说,亏得贾家还是公侯之家呢,养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自己没出半两银子倒也罢了,竟还白得了那么丰厚的聘礼呢。
贾琏道:“我岂不懂这个道理?可面子重要里子重要?前儿太太还说要给宫里再送一千两银子去,咱们如今过了上顿没下顿,哪儿还有一千两的现银?不若先从林妹妹那里周转一下,等她出嫁时,咱们再多添些嫁妆就是了。”
王熙凤道:“你去了一趟扬州,从林家得来的还不够你周转?”
说起这个贾琏就直叹气:“陈家原本就盯得紧,如今又行了正礼,日后更理直气壮的插手这事了。”
贾琏和王熙凤这里一筹莫展,薛家那里却也没有好很多。
宝钗便面色不好的对薛姨妈问道:“太太那里当真半句话都没有?”
薛姨妈道:“太太只说林姑娘的事儿自有老太太做主,何况这亲事本就是林海生前定下的,陈家也是好人家,如此相配正是一段好姻缘,旁的还能说什么?”
宝钗听到这话不由冷笑:“妈,看来咱们都叫人当傻子了!”
薛姨妈忙问:“这又怎么说的?”
宝钗道:“妈可还记得林妹妹刚来那会儿太太是怎么说的?”
黛玉第二次进贾府的时候,正是大观园开始建造的时期,初期倒还好,到了中期贾府便力有不足了,贾琏虽从林家弄了几十万两的东西,但到底旁边有陈家盯着,是不敢随便动的,只偷偷摸摸用了一些,却哪里能够。
这会儿便又盯上了薛家。
薛家可是被称为‘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手里自然是有银子的。
只是薛家的银子难道就是好弄的?
薛蟠虽然不成器,但想白白从他手里抠银子也是不能的,不过那会儿宝钗眼看着选陪侍的事情希望不大,便也想求个退路,好歹薛家是给了些银子的。
只是有一日薛姨妈去王夫人哪里闲坐,两人聊天时便说到了陈家。
只说贾家与林家才是真正的姻亲,黛玉又是住在贾家,由老太太亲自教养,这林家的产业自然是该贾家管着的,自家亲戚难道比不过外人?林海当初也是糊涂,竟只以为定了亲就能信,又哪里知道陈家是极霸道的,但凡他们家经手的产业,贾家就再插不进一根手指头。
不过是仗着陈景书和黛玉定了亲,拿着鸡毛当令箭罢了。
须知自古以来定亲到底只是两家的约定,又不算正礼,日后想要退亲也不比正式下了聘的那般有道理可讲,再不行还能告官呢,这私下的定亲,便是告官,官府也少有管的。
黛玉性子柔弱,这陈家又如此霸道,陈景书更是个从来不饶人的性子,宝玉不过与他说了几句话,他就害的宝玉挨了打,听说在童试的时候与人结了点仇怨,就将对方一家告到了官府,甚至还鼓动刁民们前去闹事,这般心狠手辣小肚鸡肠的,日后黛玉若是真的与他在一起,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呢,老太太必定舍不得,到时候说不定要另寻亲事,能有个从小看着,知根知底的是最好了。
薛姨妈回来与宝钗说起,宝钗便知贾家这是觉得薛家给的不够,又盯上了林家的了。
只是林家的不少产业都归陈家管着,贾家虽有世袭的爵位,但到底没有多大实权,对普通百姓又或者是寻常小官倒也罢了,对上深受皇帝器重的一品大员就有些不够,可陈家能借的力其实并不多。
说到底,陈家与林家并不算是亲戚,唯一说的上的也就是林如海临终的托付,以及陈景书和黛玉的亲事了。
可陈景书与黛玉的亲事其实也很脆弱。
不过是定亲罢了,若真想退了亲事,总能找出理由来的,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何况那时候黛玉才多大?自然万事还得老太太做主,老太太再怎么疼爱黛玉,到底还是贾家更重要。
何况王夫人话里的意思,老太太若是真的不想结这亲事,恐怕是想要宝玉和黛玉凑一对的。
甭管宝玉在世人眼中是不是出息,至少在老太太眼里,他一定是好过陈景书的,如此也不算亏待了黛玉。
事到如此,不管是薛姨妈还是宝钗都明白,这事的根源还在贾府的银子上头,哪怕他们觉得这里头难免暗含威胁,可也只得暂且忍了。
不为其他,宝钗在贾府许多年,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外头能不知道?
黛玉住贾府,不过母亲去世时略住了一段日子,何况那会儿年纪也都还小,这次再来也是父母双亡,只得由贾母教养,都算有道理说得通。
可宝钗不是这回事。
薛家在京城是有自家的老房子的,刚到京城时只是说老房子还未收拾好,这才在贾家暂住。
可这都多少年了?薛家依旧住在贾家。
宝钗从小长在贾府,自己家明明有房子却不去住,要说这里头没有其他意思,说给外人听,谁信呢?
薛家本就沾了个商字,真正清贵的人家是不太愿意要他们家的姑娘的,但薛家到底也不是普通商家,真要说起来,也不是不行。
可若是再加上在贾府住了这么多年这一条,那可就是万万不行了。
原本薛姨妈想着自己与王夫人的默契,宝钗待选就算不中,也有贾家这个退路,可如今贾家这样子竟是要反悔?
这又哪里算得上反悔呢?
原本薛姨妈所谓的‘默契’就是个心照不宣,谁也没有说出来的事情,如今贾家的风向变了,那也不算反悔,毕竟从未承诺过。
因想着这事,薛家最后还是又‘借’了不少银子给贾家,这风头才算过去。
只是虽说是过去了,可贾母待黛玉越发亲热,这自然让薛家更加不安。
这回陈家来提亲,薛家要说不紧张那一定是假的,可这到底是林家和陈家的事情,贾家也是因老太太养着黛玉这才说话,又哪里轮得到薛家开口呢?
薛姨妈本以为事情该有些波折,哪知道就那么平平淡淡的结束了,顺利到仿佛王夫人以前从未说过那些话一般。
宝钗叹息道:“虽说如此,但妈妈之前的担心倒也不必了。”
原先王夫人想要抛开之前和薛家心知肚明的宝钗和宝玉的事情,将黛玉捏在手心里,那林家的百万家产自然也都可以随意取用了,她一时情急,只想着给王夫人那里留下黛玉轻浮不懂规矩,更不懂持家,不适合为主母的形象,便暗中推动了一些流言,又重提了‘颦颦’二字的事情,可到底不想破坏黛玉与陈家的亲事,毕竟黛玉嫁过去了,王夫人这里才算彻底没有其他心思可以动,因此从来只在贾府里头说,外头是半句没有的。
哪知那日在碧园一时冲动,竟为着心里的一点不平将那话告知了陈家,好在陈家并未因此误会了黛玉,否则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以宝钗之聪慧哪里能不明白,一个大观园已经将贾府掏空了大半,自家搭进去的那些银子必定是不能回头了,若是真的白白送了那么多家产进去,还连带着搭上自己日后的前程,那该有多么不甘心呢?
只是也不由暗道王夫人可真是好算计,白白骗了她们孤儿寡母这一回。
薛姨妈道:“太太平日里不显,但这份心,我是远远不如的。”
宝钗还年轻,遇上这样的事情会急躁,会沉不住倒也罢了,她竟也没有多想,这让薛姨妈有些懊悔。
可事已至此,也没有其他可说的了,至少就像宝钗说的那样,之前她们所担心的事情是不必有了。
只是宝钗道:“这事我们虽有苦楚,但到底是我对不起她,只盼望她日后都好吧。”
薛姨妈道:“好歹咱们在这里处了一场,她又是我看着长大的,待她出嫁,多给她添妆也就是了。”
八月里暑热还未完全过去,今年开春的时候黛玉就说要去碧园住些日子的,只是先是除服,接着又是提亲下聘的,一连串的事情竟给耽误了,这会儿终于空闲下来,便与贾母说想去碧园里略住些日子。
话是这么说,贾母自然是同意的,她哪里不明白黛玉是不堪宝玉的骚扰了呢?
原先知道黛玉定亲,宝玉便闹了一场,只是那会儿到十多岁,哄着他说这只是个口头话,当不得真的也就罢了。
如今这聘礼都下了,宝玉好歹也十四岁了,哪里还骗的过去?自然又发起痴来。
若是以往,顺着宝玉说几句也就是了,可如今陈家下了聘礼,贾母又想起史湘云的事来,知道陈家不是能吃亏的,尤其陈家这一代只一个陈景书,黛玉日后既要嫁陈景书,这事必定是个大事,对黛玉的事情陈家也是半点不放松的,这些日子未尝不为此苦恼。
如今听黛玉说要去碧园住几日,贾母自然说好,又想着碧园到底是陈家的园子,虽送了黛玉,但这会儿许黛玉去了,也算是个表态,到底宝玉再闹也是个孩子,说几句胡话罢了,只要自己这里不出问题就是了。
只是叫黛玉一人去住到底不好,便叫李纨带着贾兰一起去,刚巧碧园藏书丰富,也好叫贾兰好好静心读书,另外又请了林姑姑陪黛玉一起去,算是有个长辈。
本以为事情到底算是了结,谁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没几日忽然说薛蟠在外头被人给告了!
这对于薛姨妈和宝钗来说可是个大事了。
薛蟠再怎么不成器,那也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啊!
只是这些都与黛玉无关,自去了碧园,黛玉便觉得整个人都松快自由起来了。
碧园景色极美,又有中西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情,更兼之藏书丰富,除了大晋的书,竟还有一些西洋的书籍。
因碧园本就有西洋建筑,黛玉还以为是碧园旧藏,可很快发现,这些西洋话本上行文语气的风格都太像陈景书了,想起陈景书当初说要学西洋文字,心中也有了猜测。
只是这字迹却不是陈景书的,黛玉一时才未认出来。
林姑姑很少管黛玉的事情,她本就历经坎坷,这会儿也只求安度余生罢了,黛玉与她虽是一家,又叫她一声姑姑,可到底黛玉出身高贵,不是她可比的,因此每日也只是充个长辈的面子,实际并不管事。
要说进了碧园真正高兴的是谁,那一定是李纨和贾兰了。
或者说,李纨的高兴更多一些。
李纨原嫁了贾珠,贾珠自然是出息的,可惜贾珠早亡,只留下一子贾兰,自贾珠去后,李纨便深居简出,不显人前,不出风头,只求能教好贾兰便是。
可李纨虽这么想着,她孤儿寡母的又能怎样呢?
贾家族学中的风气李纨不是不知道,她对贾兰十分关心,贾兰也聪慧,李纨问起的时候,早把族学中种种情形给说了。
李纨虽有心给贾兰另请先生,可如今贾府上下最贵重的贾宝玉宝二爷都没有另请,贾兰又如何能?
更别提李纨虽出身书香之家,可家中并无什么手握实权,能对朝政有影响的人物,又不比贾家富贵,自然小心谨慎,不敢多言。
39/116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