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赵载桓只能想到这个名字:“孤之前还是小看他了。”
陈景书问:“王子腾若是没有这样的手段,也不可能在官场多年屹立不倒,贾家薛家败落,难道王家就真的干净的像一张白纸?”
王子腾必定是有手段的。
“但一个人有手段不难,难得是有这样的本事的同时,还有同样的气量。”陈景书道:“这种事,非有大气量,大气魄,大眼光的人是不能做的。”
赵载桓点点头:“王子腾确实不同一般。”
陈景书看着赵载桓的神色,问道:“殿下不高兴?”
赵载桓哼了一声:“本以为是自己聪明,如今却被人耍了一道,孤难道该高兴?”
瞧瞧,对他都用孤了。
赵载桓对陈景书说话,多数都是用‘我’自称的,这会儿用‘孤’,陈景书完全可以感受到这个小少年心中的挫败感。
但……
“殿下觉得这是输了么?”
赵载桓问:“难道不是输了?”
陈景书道:“殿下若是觉得这事输了,那才是真的输了,输在了眼光与气量上。”
赵载桓没说话。
陈景书继续道:“世上的事情不会总是是非黑白这样分明的,非此即彼的看法不对,这一点我也早就对殿下讲过。”
赵载桓道:“你确实讲过。”
陈景书道:“既然如此,殿下也应当知道,世上的事情也并非除了输就是赢的,王子腾得利了,成功了,不代表殿下就损失了,失败了,这世上还有一个词叫双赢,虽然多数时候人们不会意识到这个词,但王子腾知道。”
陈景书问道:“王子腾有这样的气量将一个对家族并不是誓死效忠的旁系送到殿下身边,殿下难道就没有这样的气量接纳么?”
“孤当然有!”
随着陈景书的话,赵载桓的眼睛亮起来,语气坚定且自信:“王子腾能做的事情,孤如何就不能做?”
这就对了嘛……
陈景书道:“殿下能够这样想就很好。”
可赵载桓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陈景书:“陈庶子懂的真多呀。”
很奇怪,陈景书除了规定的课业之外,很少再生硬的教他什么圣贤道理,可赵载桓觉得,陈景书才是教了他最多道理的那个人。
陈景书道:“不过一点浅薄见解,殿下能想通就好了。”
他这样说,反倒更是让赵载桓觉得心中鼓鼓胀胀的骄傲。
我的陈庶子真好呀!
陈景书可不知道自己无形之中又刷了一波好感度,此刻他心里想的却是王献。
固然王献这事是可以作‘双赢’局面的,但王献之前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呢?
王献不知道。
在两天之后,不管是陈景书还是赵载桓都确定了这件事情。
至少王献不是带着什么任务来的,就算说要有什么任务,那也不过是交好太子罢了。
而陈景书发现,比起其他人抓住一切机会对赵载桓讨好,王献反倒是抓住一切机会努力学习。
作为太子的伴读,自然东宫的先生们教太子的时候也得教他们的,这师资力量比王家族学可好太多了。
再说了,族学里难免有奇奇怪怪的人物,哪怕是王家的族学能说比贾家之类的好,但也不过是乌七八糟的事情少一些罢了,并没有太大的本质不同。
东宫就完全不一样了。
陈景书觉得,比起去太子面前晃悠,王献更喜欢往他面前晃悠。
这两天他时常能够在办公到了一半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那孩子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眼中充满期待,等陈景书看过去,就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陈景书:“……”
兄dei,你赢了。
于是在赵载桓之外,陈景书对王献的课业也就不免多上了几分心思。
总归他也不讨厌这样认真好学的孩子。
后来见王献写字有些‘陈氏’风格,得知他不仅很喜欢陈孝祖的字,也很喜欢陈景书自己的,陈景书还特意送了他自己以前用的字帖呢,甚至对王献表示,以后课业上有什么问题,除了平日在东宫,哪怕是在外头,他也可以去陈府请教。
王献自然大为惊喜。
赵载桓不开心了。
尤其是当他发现没多久王献最开始带的那套新书不用了,反而用起了旧书。
少年太子对着身边不远的腼腆少年抬了抬下巴:“孤要看你的书!”
王献顿时有些困惑:“殿下?”
赵载桓却不愿意跟他说太多,他之前眼尖看到那旧书上有字迹,字迹不像是王献的,反而像是陈景书的。
便干脆把自己手里的书丢过去:“你用孤这本,把你的给孤!”
王献无法,只好把手里的旧书递给赵载桓。
说是旧书,实际上书籍保护的非常好,可见主人原本也是十分爱惜的,除了常年累月时常翻动难免带来的一点磨损之外,这本书没有任何破旧的地方。
当然,旧书的可贵之处不在于旧,而在于上头原本主人写的批注。
这也是很时候会有明明买得起新书,却还是一家几代人用同一本书的原因,哪怕是重新抄录,也会悉心的把批注心得都给抄上。
王献的旧书上就有批注。
而那字迹不是陈景书的又是谁的?
赵载桓看多了陈景书的字迹,简直能够一眼认出来。
这书上的字虽有些稚嫩,但确确实实就是陈景书的。
赵载桓斜眼看向再次低头认真看书的王献,哼了一声:“孤问你,这书你是哪里来的?”
嗯,陈景书的旧书不一定就是陈景书给的。
赵载桓知道陈景书办了几家图书馆,里头也有不少他捐献的旧书。
王献不知道太子殿下问话的意思,但总归他这书来路正当,又不是偷来的,便回答道:“是前几日陈大人送的。”
“啪!”
赵载桓拿在手里的书被拍在了桌子上,那响亮的一声让王献忍不住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那书……没坏吧?
陈大人的旧书很珍贵的,上头的很多批注心得对他有非常大的帮助。
而且旧书虽然不破旧,但也很脆弱啊,太子殿下怎么那么用力……
王献担忧的看着被赵载桓拍在桌子上的书,有心想说几句,又怕得罪太子。
总觉得太子殿下这些日子虽然瞧着笑眯眯的,可其实还是有点喜怒不定呀。
赵载桓可不知道王献给他扣上了喜怒不定的帽子。
他语气霸道:“这本书孤瞧着喜欢,就用着了,孤也不占你的便宜,郭思,去拿新书来给他补上。”
郭思答应一声,连忙去了。
王献张了张嘴巴,终于还是没有阻拦。
只是赵载桓虽然抢到了新书,却是越看越不开心。
陈庶子都没有送过这样的书给我!
他心里不高兴,在陈景书面前又从来不是个装样子隐瞒的,因此难免被察觉,只是陈景书问起,他又不肯说。
陈景书也只能叹气。
嗯,虽然小太子看起来一直都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按年级,也早该到青春叛逆期啦。
这个阶段的孩子别扭一些也难免。
于是陈景书对赵载桓的‘我不说我不说’表达了非常宽容温和的理解。
……奇怪,赵载桓好像更不高兴了。
倒是没等陈景书想明白这事,赵载桓就气势汹汹的找上了王献。
年纪轻轻的小太子相貌俊秀,哪怕是抬着下巴看人的样子也没有他想象中自以为的霸道气势:“孤见你这些日子读书很是刻苦呀。”
王献忙道:“臣资质驽钝,就只好比比人多花些功夫了。”
赵载桓嗯了一声,示意身后的郭思上前:“孤也很为你的刻苦精神感动,既然你如此好学,孤便送你些习题,你可一定要写完。”
郭思抱着厚厚的一大摞习题啪的一下,带着沉闷的声音压在了王献面前的桌子上。
看看这一摞习题的厚度,再看看王献那单薄的小身板,郭思都有点心疼这位王伴读了。
赵载桓露出个笑脸:“你可不要辜负孤的一片苦心啊。”
他可就等着王献痛哭流涕了。
然后下一秒,他看到了王献那双亮晶晶的,仿佛闪烁着小星星的眼睛:“是,臣一定不会辜负太子殿下的苦心的!”
呜,太子殿下真是个好人!
赵载桓:“……”
这个……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第81章
陈景书觉得赵载桓和王献之间的关系有点诡异。
先是赵载桓莫名其妙的看王献不顺眼, 可没两天, 赵载桓又突然不搭理王献了。
作为一个被太子殿下当成空气的伴读, 王献的位子就有点尴尬。
陈景书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插手这事。
毕竟不管是赵载桓还是王献,目前都没什么大问题, 他贸然插手也不大好。
只是他看着王献没人搭理的样子, 也忍不住多一些照顾。
好学的乖宝宝总是很能讨人喜欢的。
当然, 陈景书对王献多了点关心, 赵载桓自然又不高兴了。
陈景书在赵载桓那里找不到答案,就只好找王献。
结果问起来的时候, 王献本人比陈景书还要疑惑的样子:“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很好呀。”
陈景书想了想,觉得可能是王献不敢说赵载桓的事情, 便问道:“也不是说太子殿下, 只是你最近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王献很认真的想了想, 摇头:“没有啊, 大家都对我很好。”
陈景书道:“可我见你这些日子像是十分劳累。”
王献道:“读书就是要吃苦的,我不怕吃苦, 只想好好学习,多学一些,何况如今承蒙太子殿下错爱,让我做伴读,在宫中, 教我读书的先生也比原本在家里好呢, 我若是不用功, 岂不是太不知好歹。”
陈景书皱着眉头:“真的一切都好?”
“真的!”这么说着,王献还美滋滋的拿出一大摞练习题来:“先生你看,这是太子殿下送给我的!”
陈景书看着那一大摞的习题,终于明白了这些日子的问题出在哪里。
可王献似乎乐在其中:“太子殿下真好啊。”
陈景书:“……”
行吧,你开心就好。
就当是他白担心了。
话是这么说,但弄清楚事情之后,陈景书确实是放松了不少,却又觉得有些好笑。
赵载桓如今看着像是大了,做事怎么还像是小孩子似的胡闹。
不过这也证明赵载桓哪怕表现的不喜欢王献,可实际上他对王献恐怕也说不上什么恶意,否则想想当年赵载桓处置贾家的手段,以及这些年赵载桓在朝堂上逐渐展露的锋芒,他想要对付王献,可不会选这样小孩子闹脾气的做法。
果然,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赵载桓发现无论他压了多少题目过去,王献都很努力的完成,并且是真心的认为他是个好人,这让赵载桓都不好意思欺负他了。
这时候陈景书才说话:“殿下这些日子所为,像是个孩子。”
赵载桓一听这话就知道,他这些日子干的事情陈景书一定都知道了,这让他有些不安:“陈庶子,你生气啦?”
陈景书道:“王献自己都没生气,何况殿下做的也算有分寸。”
至少赵载桓没有选择真正去伤害王献。
赵载桓听明白了陈景书这话的意思,却并不能放松:“虽然没有做的很过分,但你还是不喜欢,对吗?”
陈景书叹了口气:“你是太子。”
太子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这事若放在寻常皇子身上,说不得笑一笑也就过去了,但放在赵载桓的身上就必须重视。
他是太子,也是未来的天子,对他的要求就必然不同。
赵载桓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犯。”
陈景书道:“殿下觉得我是在责怪你么?”
难道不是?
赵载桓有些疑惑。
陈景书道:“我说殿下做的很有分寸是实话,无论殿下是否喜欢王献,但殿下在他没有犯错的时候,都没有刻意为难伤害他,这是做的很好的事情。”
王献在王家也不算什么大人物,赵载桓若是真的为难,想要折腾王献的办法可多得是,保准让王献吃足够的苦头,但他都没有那样做。
所以就算是作为对未来帝王的严格要求,这也确实不算很大的问题。
那么陈景书到底在介意什么?
赵载桓问:“是我其他事情做的不妥吗?”
陈景书道:“非是殿下,而是旁人。”
见赵载桓依旧不明,陈景书道:“我虽不知殿下为何不喜欢王献,但至少这些日子他从未有过什么错处,是不是?”
这一点,赵载桓也是承认的。
见他点头,陈景书继续道:“既然如此,殿下做事的时候,为何无人劝诫呢?”
这个问题让赵载桓一愣,随即脸上发烧,只觉得羞愧极了。
按理说,赵载桓虽然没有做很过分的事情,但他针对王献的态度大家也都是能够看得出来的,时不时的,也确实有些刁难,可王献并未犯过错,也没有招惹过赵载桓,赵载桓的做法本就不合适。
如果说在他们之间的事情没有闹得很严重的情况下,如陈景书这般的东宫属官们不方便劝诫的话,那么其他伴读呢?
莫说是劝说赵载桓不要针对王献,甚至连一个询问因由的人都没有,更甚至于,因为赵载桓的态度,其他三人也故意冷落孤立王献,并且平日说话时也对王献有所贬低,希望以此获得赵载桓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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