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继续接连不断的响起。
郑亮火了,猛地打开门,摆出一张臭脸就开吼。
“老.子正看案……”话没说完,他赫然发现眼前站着的不是自己手下,而是娇俏少女。只能硬生生止了刚才的话,哽着喉咙憋出来一句,“方,方五小姐?”深吸口气,赔上笑脸,“进来坐,进来坐。”
素安语气歉然,“今日郑警官这儿那么忙,我却还要来麻烦您,真是过意不去。”
“不麻烦。不麻烦。”郑亮关上房门,拉开椅子请素安坐了,“不知方小姐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我想打听一下,是不是有个叫蒋岩的将要出狱了。”
郑亮让人拿来文件,翻了翻,“郑岩……蒋岩……啊,在这儿。还有三天出狱。你找他有事?”
“是。”素安说,“我想麻烦郑警官,等他出狱的时候,把这个给他。”说着递了个信封过去,“再和他说一声,若是有事,尽管去方家找我。”
信封里,是一把钥匙和一个地址。
她在旅店里租了间屋子,方便蒋岩出来后住进去。往后见过面,她再给蒋岩另行安排更为稳定的住处。
素安打听过蒋岩出狱的日子,约莫就是这几天。所以她特意过来一趟找郑亮。
听了这话,郑亮的表情顿时精彩起来。
“方五小姐。”他瞅着那个信封没敢接,压低声音,郑重其事的说,“您恐怕不知道吧?这蒋岩,是因为流氓罪冒犯了方二小姐,被关进来的。”
言下之意,此人一是心术不正,二是还冒犯过方淑婉。所以特意提醒一下。
素安明白郑亮的好意,笑道,“郑警官放心。我也是知道他这次是被冤枉了,替人受过,所以要弥补一二。”
这话让郑亮彻底放了心。当即接过信封,自信满满的保证,“您放心。话和东西我一定带到,您就安心等着吧!”
有他这几句话就够了。素安笑着道了谢。看警视厅今日事情多,她也没多逗留,径直走了出去。
蒋岩其人,她是知道的。往后的实业家,商业大亨。做生意的手段一流。
这般的人物,却是家境贫寒出身低微,少时曾经在大户人家当过小厮。不过后来因为不知道什么缘由,惹怒了主人,在警视厅的监牢里关过很长一段时间。
外人不知晓,素安却明白,这蒋岩正是在方家做的小厮。因为惹怒了方家二小姐,被方淑婉用流氓罪弄进了监牢。
外面,阳光正好。
看着街上洒下的金灿灿阳光,素安心情愉悦。
这一回,她既能得了蒋岩做助手,又能把方淑婉气个半死。当真是两全其美。
素安心情愉悦的正打算上黄包车,就听身边玉宁冒出来一句,“我的天,那个谁谁谁怎么那么阴魂不散啊!”
她正疑惑着玉宁说的是谁,便听不远处响起来一道欣喜的呼唤声,“安安!安安!”
慢慢扭过头去,看着欢欣雀跃的沈逸林,素安也是被气笑了。
怎么每次从警视厅出来都能碰到这个人?难道他平时别的事情都不做,专程帮警视厅守门的么?
沈逸林在这儿等了很久。初初看到素安,他惊喜万分,当即就想跑过去寻她。
谁知站太久了,腿有些发麻。迈开腿他还没来得及跑,就咝的倒抽一口凉气,先弯了身子去揉腿。
等到缓过来最难受的那股子劲儿后,他再抬眼去看,心心念念的人已经坐在了黄包车上,正准备走。
“安安!”顾不得腿难受成什么样儿了,沈逸林急忙跑过去拦车,挺直的鼻尖上都冒了汗,“你等等我!我有话和你说!”
玉宁催促着车夫快点走。
“安安。”沈逸林急得一声高过一声,“你真打算一直不理我了吗?我、我只想着和你在一起。难道这也错了吗?”
路人听到这样的话语,纷纷侧目,面带和善笑意的望着这一对青年男女。
现在的人很多都思想新派。不像以往旧时代的时候,觉得被人示爱两句就好像受到了极大侮辱,恨不得让人自刎以示清白。
在这样的新时代,被儒雅俊秀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大庭广众下这样主动示好,是极其有面子的事情。
任哪一个青春少女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就算心里没有爱情,也恐怕多多少少都会有所触动。
心绪平静无波的素安不由得轻轻叹息。
她,终究不是年少时期的那个她了。
“沈二公子。”面对沈逸林的一片心意,她只能狠心拒绝,“你没做错,我也没做错。沈家和方家即便不能结亲,也能如以往一般和睦相处,不是吗?”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彼年时候,沈逸林娶了方淑婷。夫妻俩是实打实的一对怨偶。家里家外都不和。
今时今日,虽然她不愿再嫁给沈逸林,但是拆散了他和方淑婷,也算弥补了他,给他一次重新娶个爱妻的机会。
“可是……”沈逸林欲言又止。
“没有可是!”素安斩钉截铁的说,“我要走了,你可别跟过来。”
话音刚刚落下,她就听到了很轻很低的一声笑。
这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素安下意识的就朝着某个巷子口的方向望过去。
果不其然,赫然有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那边。
素安再不耐烦和沈逸林多唠叨了,径直叫了车夫往那边去。虽然车夫到了那个巷子口的时候,那身影已经不在了。素安依然让车夫停在了这儿,她独自一人下车往巷子里面去。
走了十几米远,有个左拐的小道。
素安走进小道再前行两三米,便在一丛野花的旁边看到了静默着等她的蔺景年。
男人较之上次见面又有不同。穿藏蓝色条纹衬衫,上面解开两颗扣子,微露精壮胸膛。下着笔挺西裤,称得双腿愈发修长有力。虽然已经秋末初冬了,他却没有穿上西装外套,只挂在劲瘦有力的手臂上拿着。
素安开心的拎起裙摆朝他跑过去。
“慢着点。”蔺景年眉心蹙起,忍不住叮嘱,“当心摔着。”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娇气!”口中这样说着,素安到底放缓了步履,快步走着,“你怎么在这儿?”
“过来办点事。”
蔺景年随口答了句,锋锐目光往先前看到的那个方向望了眼,道,“那种呆子,不用和他啰嗦。找人蒙上头,打上一顿也就听话了。”
素安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沈逸林。忍俊不禁,笑道,“别动不动就打人。”
“不然呢?和一个黏黏糊糊的书生讲道理?”蔺景年说着,下意识就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摸出了一支烟。
香烟即将沾唇的刹那,俏丽身影跃然进入视线。他滞了一下,刚抬起的手又缓缓的放了下去。
“怎么了?”素安看他要把刚刚拿出的烟丢回烟盒,大感意外,“干吗搁回去?”
“唔。”蔺景年含糊的应了一声,并不解释。
素安稍一思量就明白过来,他恐怕是在顾忌着她。
毕竟镯子里待久了,很多事情都还没法习惯过来。当初她刚到蔺景年身边的时候,闻不了烟味儿,时常他一吸烟,她就咳嗽。
后来……后来好像就不咳嗽了。因为之后的那些天,他都从来没在她跟前点过烟。
素安微叹了口气,走到他的跟前。她知道这男人的习惯,伸手从他衬衫的前胸口袋里掏了半天。果然,找到了盒火柴。
她取出一根点燃,凑到他的唇边。
少女身量纤细个头小,面对着身材高大的他,需得努力仰着头才能做到这般。
看着她澄澈含笑的双眸,蔺景年顿了顿,把烟盒掏出一半后又重新放了回去。
“无妨。”怕她烧到手,他赶紧把燃着的火柴从她手里夺下来,丢到地上,“不过一根烟罢了。没什么。”
素安心里感激他的做法,口上却不饶他。想到他平日里半天就能一堆烟蒂的做派,忍不住小小声嘀咕,“老烟枪。也不怕伤了身体。”
蔺景年愣了瞬,抬手在她眉心轻戳了下,“没大没小。”又轻轻一弹,“你说谁老?”
他的指尖微有薄茧。因为用力很小,蹭到她细嫩的肌肤上,并不疼,只微微的痒。
素安捂着额头撇过脸去望向旁边地面,“谁动了手,说的便是谁。”
蔺景年就低低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灌溉营养液的妹纸们!
第 11 章
蔺景年这次专程过来找素安的,车子就停在巷子另一头不远处。
原本照着他的意思,由他送素安到她刚才过来的巷子口,看她上了黄包车走远了,他再离开。
可素安坚持要送他。
“我正好闲着无事,多走几步也是好的。”素安打量着他身上的西装,说,“反倒是你,瞧着像是有什么急事。既然这样,不如我送你过去。”
一个“不”字都到嘴边了,蔺景年忽地想到了什么,却是轻轻点了头。
“也好。”他沉吟着道,“正好等会有事和你说。”
两人往巷子另一边去。
刚开始蔺景年在前,素安在后。行了三四米远,蔺景年回头一瞧,才发现小丫头在后面跟得很辛苦。顿时反应过来,他身高腿长走得快,一步跟她两步差不多。
“过来。”他朝素安唤了声,等她和他并行着了,这才放慢了脚步缓缓行着。
路尽头是一辆福特车。
两人走到车旁后,素安就停了下来,等着蔺景年上去。谁知他手搭在了车门上后,非但没有去打开,反而转过身来面对着她。
“怎么了?”素安只当是有了什么意外状况,偏过头朝车子里面看了眼。没发现异常,就抬头望向眼前的男人,“有什么事儿吗?”
蔺景年静静的望着她在车旁探头探脑的样子。好半晌后,等她绷直了身子重新望过来,他才略一颔首,问,“刚才你那样不喜沈家老二,是不是沈家方家的亲事已经彻底断了?”
“那是自然。”素安道,“我不会嫁给沈逸林的。”
看她那混不在乎的语气和样子,就知道她真的是丝毫都不想嫁过去。蔺景年的眼中漾起了些许笑意。
“那你呢?”素安指着蔺景年的一身正装,仰头问他,“你穿成这样,是做什么去。”
他是军人,统领一方天地。就算正式场合出席,也一般穿军装。这样着西服,倒更像是参加某个宴席。
素安觉得好奇。中南几省的都统大人,难道要在王都统的地盘上参加酒会么?
蔺景年抬指轻叩车身。
“回庑省参加个聚餐。”他的语气淡淡,“不耐烦回去后再换衣服,直接穿好直接过去。”
其实是个相亲宴。话到嘴边,他终究没有提起。
他在婚事上一向持无所谓的态度。早年征战四方,根本没心思想其他的,身边一个女人也没有。现在中南局势趋于稳定,他也二十好几了。家里人催促的急。再说平时有些公共场合,没有女伴在侧,多少有些不便。他就想着,要不结个婚吧。
蔺都统一松口,各方都忙活开了。
眼下将要见面的这个,是各方都最满意的——蔺家人喜欢,家世很好,又出国留过学。
他以前在宴会上也见过几次。印象里是个大方得体的人,还不错。
认真说来,政治上的联姻,不需要什么繁文缛节的东西。差不多就行了。
不过临走前,不知怎么的,他想再看看这个小丫头一回。本来都要出恒城地界了,他又让人和蔺家人打了个电话,将宴席推迟一个小时,然后开车折返回来找她。
蔺景年正眉间轻蹙的想着,冷不防眼前出现了白皙纤细的手,在他眼前晃动着,打散了他的思绪。
“有事?”语气里带了无奈,蔺景年抓住了那乱动的小手,在他宽厚掌心里握了握,即刻松开。
“没事。”素安说,“就是见你刚刚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所以想看看你怎么了。”
说罢,她又忽地一笑,“我还是头一次见你愁成这副模样。你还说万事都难不倒你。现在可不就有了让你发愁的事儿了?”
少女笑容明媚,双眸盈盈湛然.
蔺景年沉默的凝视着她。
这丫头看似安静温和,其实对人多有提防,暗藏机警。也就对着他的时候,她会卸下心防,显露出本性里的活泼和狡黠。
男人的无言让素安愈发疑惑。他专注的目光,也让她觉得很是新奇。
素安回望过去,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蔺景年却缓缓勾唇,笑了,“我这次赴宴,不过是去走个过场罢了,没什么要紧的,更不值得我发愁。”
他忽然觉得婚事不应该操之过急。这次赴宴,就当做是仅仅吃顿饭吧。
心意已定,蔺景年打开车门,“来,我先把你送过去。”
福特车开到警视厅门口停住,离玉宁和黄包车不过十几米远。
素安下了汽车正要过去,蔺景年又摇下车窗把她叫住。
“过几天我忙完了就来找你。”他说。而后不等素安回答,直接脚踩油门疾驰而去。
·
已经到了十一月,步入冬季。素安出门的时候,方老太太不放心,又让她多加了一件斗篷。
原本方老太太还坚持要送孙女儿出门。素安怕外头冷风吹得老人家身体不舒服,好说歹说把她劝住了。
黄包车一路往城里僻静处行。过了好久,才在一间客栈下停住。
客栈有些年头了,外面墙壁看上去颇为破败。里头却打扫的干干净净。
素安带了玉宁一同上楼去,停在某个房间外,轻轻敲门。
开门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不高,很瘦。面容尚显稚嫩,眉宇间流露出和年龄不相称的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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