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见杞提着个小莲花灯回来后,叫了两声“树姑娘”,无人应答。
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想撩的姑娘跑了。
是夜,阿沅将程让的玉佩翻来覆去地看,玉佩背面的两个字是“言襄”,是程让的字。她自己总连名带姓叫他程让,听别人都叫他程二郎、阿让、程小公子,似乎没有人以字称呼过他。
言襄为让,这个字取的还真随便。
十九又点亮了银镯上的红珠子,她刚接通就听见十九欢快的声音,“你今天生命体征不错啊,是不是和程让一起出去玩了?”
她凉凉道:“你们还负责监察我生命体征?”
十九老实道:“这个其实从你手镯上就能看出来的,今天的银镯子锃光得很,一看就知道你身心愉悦。”
阿沅忙低头去看,她之前只注意那颗珠子,从来没想过这银镯子还跟她身体有关。
“行了行了,你找我什么事?”
“老板让我告诉你,就算你跟程让不在一处,你要是有了他的贴身物品,身体也不会变得很差。当然这贴身物品一定要足够贴身,完全沾染了他的气息,比如说从小戴到大的平安扣什么的。”
贴身物品?阿沅看着手上的玉佩,这不就是么,仿佛要瞌睡时正好送来了枕头。
她都替程让感到吃亏,命格分给她不说,从小戴到大的玉佩也给了她。看来只能赔他一个善解人意的未婚妻了。
“我知道了,替我谢谢你老板。”
程家走的那日下了场小雨,阿沅站在城楼上看着他们一家人远去,程让骑在马上回了一次头。
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少年终是走了。
她勾着嘴角,却被风沙迷了眼。
清城今年的夏天很热,阿沅便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府里,上课、学埙、看书,日子很充实,身子骨也一直康健。
直到八月中旬,天气才慢慢凉了些。某天她摸着程让的玉佩时突然想到,程让的生辰好像是九月初九来着……
从清城送东西到京城,正常情况下要十来天,她现在就该准备生辰礼了。
虽说送了程让不少东西,但都是家家都有的寻常物件,加起来都比不上程让送的一块玉佩。
她想了两三日没个结果,正想隐晦地问问阿娘或阿姊时,徐氏就来提醒她道:“阿让生辰快到了,你若是有什么要送的,快些准备起来,正好让人连重阳节礼一起带去。”
林家每年这时候都会给京城的林氏本家送重阳节礼。
“阿娘我不知道送什么。”阿沅没将玉佩的事告诉家人,她潜意识里认为这是她和程让两个人的秘密。
徐氏回想了下,道:“去年你阿姊送了你姐夫一套文房四宝。”
感觉……略随便啊。
阿沅一皱眉,徐氏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敲敲她额头,“送礼就是送心意,心意到了就好。要我来说,你就是送本书给阿让,也是送到他心坎上了。”
程让不爱读书,徐氏这是在调侃。
阿沅总觉得自程家迁居以后,徐氏对程让的态度就好了许多。不仅时不时在她面前提一两句,说的还都是好话,跟以前想悔婚的态度天差地别。
这是距离产生美?
既然有专人去送节礼,阿沅就多准备了些东西。程家都是土生土长的清州人,她就备了些清州特产。至于程让的生辰礼,她想来想去将自己的平安扣给解了下来。
这平安扣是年初她大病一场后,阿娘为她特别定制的。程让将自己母亲的玉佩送给了她,她该以同等的慈母爱回报给他。
以后她的阿娘也会是他的母亲。
随同生辰节礼一道送过去的还有阿沅的一封信,信上画了一只老虎和一只兔子。
越临近重阳节,程让就越焦躁,明明他以前也不会太看重自己生辰,更多时更像过重阳节而不是生日,可今年心里的期待压都压不住。
阿沅会不会给他送礼物呢?
终于在重阳前一日,他从城外军营归家时就听门房说,今日忠定伯府送了重阳节礼来。忠定伯是阿沅的伯父,和他们家来往不多,他只能想到这是清州林家托人送的。
重阳节礼有好几盒子,他一眼就看到了最小的那个,因为上面的缎带是阿沅最喜欢的颜色款式。
今日份的阿沅和以前一样可爱。
何氏也把那个盒子挑出来给他,“这是阿沅给你的,另外这些都是她们家送来的清州特产,我让人送厨房去,你……”
程让眼睛里只看得见那盒子,对其他特产完全不在意,“其他的母亲您做主就好。”
何氏笑道:“这都是阿沅的心意,怎么能由我做主?”
程让惊讶地看那摆满了一桌子的贺礼,这些都是阿沅送的?未免也太多了些。其实心里喜滋滋,阿沅果然很关心他。
回到自己房里以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先将缎带收好,再看盒里,入眼就是一个通体莹润的平安扣。
他精神一震,这平安扣上的红绳他分明在阿沅脖子上瞧见过。他赶紧拿出来看,红绳上的那个精巧的结确实是他看见的那个,阿沅告诉他那是她自己编的,因此他印象深刻。
这是阿沅新编的一条,还是她原来戴在脖子上的那条?
不管是哪个答案,程让都觉得自己心里满得要溢出来。
从平安符到平安扣,阿沅送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希望他平安。有阿沅这么多的心意,他怎么能出事?过几日就是秋狝,他一定要小心。
程让长舒一口气,将平安扣戴在自己脖子上,之前一直有点不习惯脖子空荡荡的,现在终于有了替代品,感觉还不错,似乎上面还有阿沅的体温。
正想把盒子收起来时,他发现下面还有一封信,有点舍不得拆开,又想知道阿沅写了什么。犹豫半晌,还是拆开了。
看见老虎和兔子的一瞬间,有点开心有点委屈,为什么这只老虎这么小?明明阿沅绣兰草叶子都会往粗了绣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又要去实习了,心如死灰(T▽T)
第23章
秋狝猎黑熊,帝赐百骏归。
重阳节后两天,京城秋狝就开始了。当然这和远在清州的阿沅并没有什么关系,她也不知道有个少年为了她当众拒绝了皇帝。
在场的史官记载:定安十年九月十二日,帝率百官于京郊围场秋猎。时忠义伯之子程让活擒一黑熊归,帝悦,欲以幼女许之,被拒。
皇帝已经很久不曾有过这样的体验了,想嫁公主居然被拒绝。
他前方不远处,少年正不卑不亢地单膝跪在地上,神色平静,似乎一点都不害怕触怒一国之君。
真可惜,这少年郎将来必有所成,可惜成不了自己女婿。
“那你想要什么赏赐?只要你说,朕都允了。”
围场里的官员都不淡定了,皇帝何时这般好说话?千百道视线一下子集中在程让身上,从头扫视到脚,小小年纪确实沉稳勇健,可这样的少年郎围场里不下一二十个。
若说单单猎得黑熊,神勇大将军之子的猎物最多,加起来也抵得上这一只熊了;江太尉之子还现了一箭三雁的绝技,看起来哪个都不比这个籍籍无名的少年差。
程让并不想要什么赏赐,他猎到黑熊仅仅是因为有人故意让这头熊走到了他的视线里。
“臣闻昔年武原道人曾绘一《百骏图》,有雷霆万钧之势,臣一直心生向往,欲借以临摹。”
这幅《百骏图》如今正放在皇帝的库房里积灰,若不是程让提起,皇帝一时半会还想不到这幅画。皇帝喜欢山水画,武原道人也是以山水画闻名于世,唯一一幅《百骏图》气势倒是磅礴得很,但不得皇帝喜欢,便也只能积灰了。
皇帝没多斟酌,别说临摹,直接将画赏赐下去了。他想,这少年郎还真沉得住气,居然只要这一幅画。以他称帝多年的眼光来看,面对皇帝的许诺只要了一个小要求的人,要么就真的无欲无求,要么就是所求甚多。
这少年绝对是后者。
程让不懂字画,《百骏图》也是从阿沅那儿听来的。这却刚好让他有了个借口求赏赐,免得遭了别人红眼。
果然在他说出要求之后,周围几个青年郎君眼底便有了不屑之色。他们这些能在围场上争得脸面的人,向来看不上诗书画那些东西。程让若是求真骏马,他们还高看一眼,可画的马?大概让他去打仗也只会纸上谈兵了。
秋狝要持续三天,第一天结束以后,皇帝朝臣都宿在围场的帐篷里。
忠义伯只是个三等爵,程家的帐篷也就离皇帝的帐篷较远。
“今日是怎么回事?”程将军知道自己小儿子绝不会如此锋芒毕露。
程让敛眉,“有人故意引着熊来,我没办法。”
程家初到京城,按理说不会有什么敌人,可今日围场黑熊分明就奔着他来。若不是他勤练武艺,今日废一条胳膊算是轻的了。熊爪尖利,直接撕烂了他的袖子,手臂上一条长长的血痕。
程将军气得将自己佩剑拍在桌上,“欺人太甚!”程家在京中没有根基,现在被人欺上头来也只能忍气吞声。
他在帐子里来回转了两圈,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去找江太尉,让他帮忙调查一下。”
程让摇摇头,“阿父,不可。找了江太尉,这事势必会传到陛下耳朵里,您让陛下怎么想?”毕竟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他还没怎么受伤,让人怎么信服。
为今之计,只有忍。若那人存心要他命,总不会只下这一次手,总能等到他露马脚的时候。
程将军长叹一声,如今在京中的生活就像将宝剑摆在家里蒙尘,他情愿回到清州,不管是剿山贼,还是灭海盗,总比如今在这打猎要好。
晚上还有宴会,程让换了药又换了身衣服,将平安扣贴身戴好,准备赴宴。
还没走到宴会地点,他就和另外一群少年郎碰上了,为首的他认识,是江太尉的嫡次子江嘉树。
江嘉树比他大两岁,率先叫住他开口:“阿让一道走吧?”
程让注意到那群里有两三个直接露出轻蔑的表情,他面不改色地应下,走在了江嘉树旁边。他今日算是出尽了风头,不如再出一点。
被他挡在后面的少年直接嘲讽道:“程公子如今得陛下赏识,就眼高于顶,连路都不会看了吗?”
程让回头看了他一眼,认出是江家的庶子,便转回了头。旁边江嘉树已经开口替他教训了,“三弟,不可无礼。”
江家庶子就不再说话了,只是一路都盯着程让的后背,要将他盯出个洞来。
一看江嘉树对程让的态度不错,跟着的其他人便也奉承了几句,他们没那么傻,凭白树个敌,果然庶子就是没脑子。
一群少年很快就从一众帐篷边走过,等他们走后,某一顶帐篷里出来两位姑娘。
“那个穿黑衣服的就是程家二郎?”穆原溪淡淡道,“也不过如此。”
穆玉辞脸色微红,没有说话,今日皇帝就是想将她嫁给程让。她悄悄看了旁边的穆原溪一眼,穆原溪是她大皇姐,也是皇后之女,至今没有成亲。
宫里都传言她有心上人,所以她一直拒绝婚事。
穆玉辞不懂,若是有心上人就直接让父皇赐婚啊,怎么会一直蹉跎至今?大皇姐过了年就十九了,二皇姐去年十七就出嫁了。
她想得出神,没看到大皇姐的眼神意味深长。
“四妹,程让是有未婚妻的。”穆原溪等那群少年背影全都不见了,才又说话。
穆玉辞微微一惊,脸色刷地白了。大皇姐……是在警告她吗?
慌乱之下,她没意识到,大皇姐怎么会知道程让有婚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又是实习,心如止水〒▽〒
今天只有程让,阿沅说她要病了,先歇一歇(*/ω\*)
第24章
秋夜月寒凉,菊花酒自酿。
围场的夜里有些凉,月色苍茫,淡淡的星云衬得天空无比澄澈,这是秋季才有的天色。
围场上围了几堆篝火,早有宫里的御厨在烤着今日猎得的猎物,焦香味一阵一阵传出来。
没有官位在身的少年郎们不像父辈们那么顾忌,三五成群,挤在篝火边或是谈天说地,或是喝酒笑闹,就算只是站在那里,也是一道风景。
这些都是穆国未来的顶梁柱。
皇帝坐在台阶上的高席后面,稍稍转头就可以看见整个宴会的情况。最前面的席位坐着的都是朝廷的肱骨之臣,稍后一些是那些大臣们的子侄。
这次秋狝女眷较少,不想夜里在外边吹风,便都由两位公主带着在帐篷里另开一席。
能来围场的女眷都是有身份的人,有时候皇室对她们都要礼让三分,见了公主自然也不怵。有那热心肠的夫人还直接与四公主话家常道:“殿下今日可有瞧见那活擒黑熊的公子?”
穆玉辞下意识看了穆原溪一眼,微微摇了摇头,顺着丞相夫人的话道:“未曾,不过能活擒黑熊,想必十分勇猛。”
丞相夫人笑道:“那少年看着倒是清瘦得很,也算难得了。”
又有夫人插话道:“依我看,太尉家的二公子一箭射下三只大雁才是难得。”
太尉夫人也在席间,闻言只是笑着谦道:“小儿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继而是各家夫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围场上表现亮眼的年轻人,没有人再提起活擒黑熊的少年郎。
穆玉辞悄悄松了口气,她知道这些夫人心里头都明白得很,白日里父皇有意嫁女这事早在围场里传开。幸好穆国向来风气开放,皇帝当众想赐婚,成了自然是一桩美谈,不成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不过碍着她这位公主在这,自然不会有人还故意谈论起程让了。
可是,她还挺想听听程让的表现的。
虽然他们没有缘分成为夫妻,可是她只要想到父皇曾有意将她嫁给他,心里就不可避免地起了些心思,仿佛他们之间有了联系一样。
阿沅自然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这么快就招到了一朵身份高贵的桃花,这几日她正跟着阿兄学做菊花酒。
林潮常被父亲夸赞的不是他满腹经纶、学富五车,而是这一手酿酒的手艺,比之清城里最有名的半醉坊也丝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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