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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四明月夜——昭越

时间:2018-11-08 12:01:00  作者:昭越
  于是阿沅也开始闹别扭,两人无声无息地开始冷战。
  可惜冷战没几日,陛下送嫁的旨意就下来了,程让也不能在将军府里装死了。因为他被钦点为和亲副使,将随大鸿胪一起前往姜国送嫁。
  说是副使,其实就是个打酱油的。主事的有大鸿胪、晋王,护卫的有他阿父程将军,他充其量就是跟在程将军后面跑腿的。可就算打酱油也是有分量的酱油,他至少有两个月的时间不能待在京城,而且,两个月后还回不回京城也不一定。
  姜国与穆国岭南州毗邻,晋王的封地就是岭南州,为保安全无虞,皇帝推迟了晋王前往封地的日期,让他带着领军大将军程亭护卫自己的妹妹去姜国和亲,然后再返回封地。
  这安排十分合理,任朝中梁王一派人对晋王送嫁一事颇有微词,也终究挑不出什么大错来。梁王是四公主的亲兄长,可在和亲大事面前,还是封地在岭南的晋王妥帖些。
  至于小小一个和亲副使,无人放在眼中。皇帝想了会儿,也不愿拂了即将远嫁的女儿的意思,大手一挥就钦点了程让,已然忘了两月前还让他多歇息,不用急着回羽林军。
  阿沅在府中听说这道旨意时,跟程让的小别扭立马抛到一边,收拾了一大包药材就直奔将军府。
  程让也是刚得知圣旨不久,虽然和原先的开战设想有出入,不过穆国能够不费一兵一卒就收复八郡,他心里也是高兴的。志在疆场并不是为了征战,而是为了国家繁荣昌盛。
  心情一好,在比武场上又与护卫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他直接在院子里对着头浇了一捧凉水,散散身上的热气。水流顺着下巴流到脖子,再浸入衣襟,他索性扯开衣服,半裸着胸膛擦拭。反正院子里没人。
  可他擦完前胸刚转过身时,就发现一身杏黄衣裳的姑娘正站在院门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阿沅眯了眯眼,将近两月的受伤休养让程让白了不少,因此她一眼就看见了他胸膛上的十字刀疤,一横一竖两道浅淡的痕迹。除此之外,她视线沿着他肩膀到腰腹,隐晦地转了一圈,各种小伤口盘旋其上,不过都落了痂,只留粉嫩的新肉。
  这是一具富有力量感的身躯,多一分显得壮硕,少一分则显得瘦弱。
  “咳咳,阿沅你怎么来了?”程让赶紧将衣服穿好,甚至欲盖弥彰地把院子里挂着的一件外袍也穿上了。
  阿沅看他那一副防狼的样子,心里无语,到底谁才是流氓啊?
  “给你带点药材。”她撇嘴,走过去将小包袱扔在石桌上,盯着他腿看了看,终于意识到,“你腿什么时候好的?”
  她一直以为他只能勉强走走而已,但看他这样子,很明显是打过架之后的状态。说好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程让一顿,一时有些心虚。自从上次左肩受伤,他无师自通卖了回惨得了进香闺的回报之后,这回便也如法炮制,在阿沅每次来看他时都卖一下惨。势必要勾起她的怜惜之心,多留些时辰陪他。
  这事儿往好了说是情趣问题,往坏了说就是怎么都不算光彩。他堂堂一男子汉,竟要以如此后宅争宠手段来欺骗人心,委实丢人。
  阿沅从他的脸色中看出来了几分,意味深长道:“看来药材是不需要了,我这就拿走。”作势拿起包袱就要走。
  程让哪能让她走,下意识坐石凳上捂着胸膛喊腿疼。
  “你腿长哪儿呢?”阿沅嗤笑,冷眼看他在那做戏,她从前可不知道程让这么会演,竟骗了她好些日子。她视线定在他胸膛上,突然想到,“你那里怎么会有十字形的刀疤?”
  跟徐先生学了这么久,除了寻常的病理以外,外伤切口她也会看一点。刚刚虽只是瞥了几眼,但她也看出那刀疤形状不太常见,一横一竖都只有寸长,看模样刀口也不深,不像是平常习武比拼时伤到的。她注意到其他小伤口都是擦伤撞伤之类的淤青,刀伤并不多。
  她拧眉想,那伤口就像是自己划的一样。可他为什么要自己划伤自己呢?那位置……可是刚好在心头呢。
  程让眼神慌乱了一瞬,立马镇定下来,淡定道:“跟护卫过招时大意了,不小心被匕首划了。”
  顿了会儿,看阿沅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心里总算松了口气,本来就冷战了好几日,连口信都没有往来,阿沅再一走,就不知什么时候能消气了。
  “阿沅……”他低声道,伸手扯了下她的手,“我想你了,过不久我就要去姜国了。”
  阿沅回过神来,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赶紧打开小包袱给他看:“这几瓶药都是我问徐先生要来的,岭南湿热又有瘴气,你要小心一些,别到时候水土不服,得了病。到了那地方,下榻之时多熏些雄黄、苍术,可避瘴。”
  程让从小在清州长大,清州气候温和,少有湿热天,也不知这次途经岭南去姜国能不能适应。
  “随行有军医的,你别担心。”程让不担心自己身体问题,但十分享受来自阿沅的关爱。嘴上说着“别担心”,手已经十分自觉地将小包袱挪过去系好了。
  阿沅想了想,似乎没什么多的可以嘱托了,论起户外行军经验,程让不知比她多了多少,岭南地理志他也早看了,她能准备的不过就是从徐先生那顺来的药材,还不知用不用得上。
  既然如此,她也不想纠结,转而道:“去了姜国一定要回来啊。”
  这话倒也不是空穴来风,她近来研读了许多史学典籍,前朝就有和亲公主的旧例,有位送亲的年轻将领就直接留在他国,成了公主属将,终生未回国。正史颂他忠义,野史却是香艳许多,都快写成一册《送亲将军与和亲公主不得不说之事》了。
  阿沅看时就想,若是程让敢留在那儿,看她不削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  回过神来发现今天就是高考……
  哇,那不就说明我也快到期末了嘛!
  我还没有预习!
 
 
第40章 
  皇家心难测,史籍有新觉。
  谁也没料到和亲队伍到姜国边境时竟会被截杀,姜国使臣中有一人中箭身亡,公主身边的侍女也死了一个。
  “皇兄,我不要嫁!姜国根本是居心叵测!”
  “不要胡闹,永宁。”四公主的封号是永宁,寓意两国睦邻友好,永世安宁。
  程让安静地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听着这对兄妹开始今日第五次同样的对话。
  “阿让你不必守在这儿,过去坐着歇会儿吧。”晋王转身看到他时愣了下,转而温和道。他们现在正在林子里稍作歇息,岭南地势实在太复杂了,他们本想避开一段有些危险的峡谷路程,却不想如今迷失在这森林里了。
  程让后退一步,微低头:“保护王爷是微臣的职责。”
  晋王脸上荡起一丝浅淡笑意,语气越发温和:“不必如此,你也跟了好些时候了,过去歇会吧。”他眼神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程让也不好再坚持,只能行礼退下。
  等他走后,晋王的声音又响起,低沉又略带怜悯:“你看,你将他人带到这里,可心却没有跟来。有什么用呢?”
  有什么用?永宁咬唇控制着自己差点泄出的哭音,抬头看刺眼的阳光穿过茂密的叶子,在林间洒出一片枯寂的温暖。就像她的心,靠近些就要忍受灼烧,离远了只能寂寞而死。
  她低下头来,看着眼前异母兄长玄色的衣摆,喃喃道:“那皇兄你呢?世人都说你被流放,那你的心也被流放了吗?”
  晋王好脾气地笑笑,回身拍了拍她肩膀道:“这都是父皇的旨意,你我只需遵循即可。”不管是和亲还是隐形的流放,都是他们父皇做下的决定,他们为人子女的,哪里能反抗。
  况且,他视线在周边护卫上转了一圈,他文有林家渡远,武有程家父子,封地在哪又有什么关系?等他站稳脚跟,何愁大事不成。只待将和亲事宜办定,八郡收回,父皇心底自有他的位置。他眼底幽光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程让退到一旁,就有人送上刚烤好的兔子腿,“喏,快吃吧。你饿瘦了,到时候阿沅该怪我了。”
  他看着这个不顾形象啃着鸡腿的男人,有些无言以对。他曾以为阿沅的兄长应该就像她阿父一样,腹有诗书,才华横溢,举止潇洒,是文士典范。可相处下来,就知晓传言不符,这文人的做派有时比他们武夫还要不讲究。
  “渡远兄,依你之见,我们何时能走出这林子?”
  林潮啃完鸡腿,随手用衣袖擦了擦嘴,满手还是油,摘了片叶子揩了下,随口道:“今日就能出去,就是不知王爷想不想出去了。”
  程让皱眉,他兵法计策学过不少,可对人心还是无法窥测。若依他想,尽快出了这林子,到了姜国境内,姜国皇帝必会派五皇子前来迎亲,早些将和亲之事落定,再收复八郡回京,这事就算了了。晋王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林子里风餐露宿?
  “为何?”
  林潮神秘一笑,手臂抬起勾他肩膀,在他耳边小声道:“跟你说,皇家的人啊,心眼一个比一个多。他们嘴上说说,你随便听听就行,想太多容易伤脑子。”
  程让:……总感觉被鄙视了。
  京中阿沅隔了差不多一个月才收到兄长和程让的来信,一个隐晦地说另一个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另一个在三页信纸中只提了一句关于他的——“你阿兄十分聪明,似你”。
  她轻叹,阿兄这是嫉妒吧?程让比他小了五岁,个头却都快赶上他了。而且谁说程让没脑子?这种拐着弯的夸人方法都学会了!
  她提笔给一人回了一封,封好以后,却有些茫然,算算来信的日子,他们应该到了姜国境内,这边送信过去却是不太方便了。既如此,她随手将信放在盒子里,等他们回到穆国以后再送也是一样的。
  只是她没想到有个少年盼她的信都快盼成失心疯了。
  “今日有我的信么?”
  面对平时一派老沉持重,如今却一脸期盼的小将军,下属忍住嘴角抽动,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心里也替他着急,林家姑娘求您快写封信来吧!
  林潮饭后遛弯过来,一看这样子就知道了,“哟在等阿沅的信啊别等了,她不会写的。”
  程让听了这话转身就走,深恨自己不如他巧舌如簧,也不如他了解阿沅。
  林潮几步追上去,“走那么急干什么?我们如今在姜国呢,阿沅的信都不知能不能送到,她做事向来周全,不写信过来也是情理之中。”
  难得他解释了这么多,可程让只听得到“不写信过来”几字。心情瞬间落到谷底,原本一直还隐隐有期待,可被林潮戳破事实以后,他顿时明白什么希望都没了。
  “你别想着阿沅来不来信了,永宁公主正威胁你阿父要把你留下来保护她呢。”林潮压根没把这当一回事,听了也不过冷笑两声,说话间全不在意。
  程让脸色一变,他知晓不管是阿父还是晋王还是他自己,都绝不会同意此事,他只是担心回头这事若传到阿沅耳朵里,又会使她生气。
  阿沅自是不知道自己担心的《送亲将军与和亲公主不得不说之事》差点就要出真人版,此时她正忙着研读各州地理志,誓要将穆国各地风土人情都研读一遍。
  银镯上的珠子闪了一闪,她停下翻书的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伸手就要挂断,但犹豫了会儿还是接通了,“十九有什么事吗?”
  十九的语气有些纳闷:“你最近怎么都没找我要资料了?看来程让活得不错?”
  阿沅简要答道:“他挺好的。”自从发现共生以后,她就隐隐觉得时空救助委员会并不像她表面看到的这般简单,便想着慢慢断了联系,两边互不干扰就最好了。
  反正最坏的结局不过就是她和程让一起死去,不如抛开穿越这道枷锁,肆意活一次,不管三年五年,都算是她赚了。
  十九不知她心里这般想,还尽职地跟她解释道:“你所在那一空间,后世考古时又挖出点史料,说是程让曾经在穆国南边的姜国待过一年时间,一年以后,穆姜两国就从友好转为敌对,互相侵占领土,之后老死不相往来。”
  阿沅睁大眼睛,程让滞留姜国一年时间?为什么?
  虽然一瞬间有些慌乱,但她马上就想到了——史书记载的那一世,林沅在他们定亲之初就去世了,他们甚至没有见过面。但程让却“感其红颜薄命,以妻礼待之”,史书记载他之后并未再娶妻,只有名义上死去的未婚妻。
  阿沅猜测,那一世的程让应该先是因为未婚妻病亡以及兄嫂的原因而选择暂不娶亲,后来应该就是战事繁忙而无暇顾及,这才被史书记了一笔。
  那么无牵无挂的程让在姜国待一年也不稀奇,他秋狝时就得了陛下青眼,或许出使姜国时就得了密旨,在姜国秘密活动,一年之后暴露了?
  前世之事她无从得知,但今生她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谁知道异国他乡将军和远嫁公主会不会惺惺相惜,然后再发生点什么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实习放假啊哈哈哈哈好开心!
  终于可以咸鱼一个周末了(~ ̄▽ ̄)~
 
 
第41章 
  风云有变换,清城人不移。
  程让没有再回京城,刚收复的八郡需要平定人心,也需要武力镇守,原来姜国的郡守自然不能用了。八郡现在算是岭南的属地,晋王想了想,直接让他带着一支军队驻守八郡,以防姜国突然反悔。姜国统治八郡那么多年,谁知有没有留下什么后患?
  夏去秋来,菊花迎来盛季,京城里办了一场又一场的赏菊宴。阿沅在院子里挖出去年酿的菊花酒,这坛酒在清州太守府的桂花树下埋了近三月,上京时她特地挖出来,带回京中又埋在院子里。
  如今,酒终于酿好了。可惜,她想共饮的人却不在。
  敲开泥塑,再掀开盖子,一阵清冽的酒香就飘出来,与院子里的桂花香交织缠绕。她用手指沾了一点,舌头舔了舔,微苦,就像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一样。
  朝廷里风云变幻,大公主早已深居简出,大有青灯古佛之意;九卿中又有两位被撸了官职,扔去苦寒之地;丞相有致仕之势,江太尉一派如日中天;还有朝臣请求立太子的声音越来越响。
  阿沅心里的忧虑也越来越重,听说九卿被撸去官职的是丞相一派,剩下的除了阿父,大多都依附着江太尉,江太尉的势力可见一斑。
  江家与程家反目成仇,与程家走得近的林家在江太尉眼皮子底下还能安然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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