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写信之时就料到了这情形,但他当时还担心阿沅的阿兄就在岭南,林伯父会不会让他送阿沅去林潮那儿。等收到信后,他心里的石头便放下了,林家伯父比他想的还要谨慎,林潮在晋王身边境遇不明,伯父还是更相信他一些,正合他意。
阿沅虽然有些不开心,但过了那阵儿就好了。她原先一直担心自己赶不到京城过年,现在也算彻底没了这忧心事,倒是像抛了个包袱一样,心情一下子轻松许多。
“那我们今年就一块过年啦!”她将小纸条放回竹管内,转头眯眼笑道。
程让略微提起的心也放下来,阿沅算是他使了点手段才留下来的,其中不乏自己的私心,可说到底确实是为她的安全考虑。但再多的打算也怕她真的不开心。
“哎呀若是我没来,你今年岂不是要一个人过年?”阿沅突然想到这事,为自己的粗心自责,程让一个人守在八郡,程伯父守在天河城,那过年时候都不能在一块。
程让淡淡一笑,“你看周围的军士,他们过年时也不能回家,等年夜饭时我们一起请他们吃饭好吗?”周围是他最亲近的下属,他们从小就在一块习武练字,这么多年的情谊早已跨越了亲情的界限。
阿沅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他们的家就在八郡呢,原来不是吗?”
“他们和我一样都是清州人,还有守在八郡的士兵,绝大多数都是从别地抽调而来的,他们过年时都不能回家。等除夕那夜,我要在府中设宴款待军中将领,到时候就有劳阿沅帮忙了。”程让心情甚好,心里已经开始谋算除夕那夜该喝到几分醉了。
阿沅却是迟疑道:“帮忙设宴吗?”她都没好意思说,阿娘一直都没教过她如何管家,包括这些当家夫人都需学会的摆宴之事,大概是自欺欺人觉得她还小,暂时不到出嫁的时候。
设宴之事向来繁琐,从座席次第到菜色酒水,每一环节都需慎重斟酌,她初来乍到,怕是对岭南的年节风俗都不了解,如何能做这事?
程让一看她迟疑,立马改口:“设宴之事自有管家操办,只是想让你帮忙看看。府上的管家有些年纪大了,有时候难免思虑不周全,我平日又忙,你闲时可否帮衬些?”
一听说管家年纪大了,阿沅立马脑补出一位白须驼背的老者形象,大过年的哪能让老人家还这么操劳?她立时答应下来:“好啊,若是我也不懂的就直接来问你可好?”
“没事,只按你喜欢的办就好。”程让先是答道,然后又觉得怎能放过这个培养感情的机会,改口道,“若觉得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只管来问我。”
马车慢慢驶入城中,阿沅掀起一点车帘看街景,岭南的建筑很有特色,结构精巧却稳固,与京城的古拙大气截然不同。沉浸在异乡景色之中,她不知道自己好奇看街景的样子已经全部入了别人眼中。
临街一家酒楼二楼窗边,几道人影推推搡搡,伴随着不满的话音:
“闪开闪开,你挡着我了!”
“谁看见了?小将军人呢?”
“她掀帘子了!我看见小将军的影子了!在马车里!”
“好不好看?是不是大美人?”
“草哪个龟孙子推老子?”
“嘶——谁他娘的扔暗器?”
“隔这么近谁会扔暗器?”
说话的人一顿,谁会扔暗器?当然是面冷心冷、手段残忍的小、将、军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周的同学都加油!
第53章
园林景致秀,座席生是非。
八郡比阿沅想的还要热闹一些,因之前由姜国统治的原因,这儿还留有不少姜国人,和回归以后迁家过来的穆国人比邻而居。又因为地理和历史等原因,八郡成了穆国和姜国之间的交通要塞,来往客商都在这中转货物,经济倒是更繁荣了些。
她坐着马车一路看过去,发现了不少新奇物件,还有香喷喷的各色美食。街上的姑娘家不怎么戴帷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每个姑娘头上都戴着朵花,看起来竟是人比花还娇。她仔细瞧了好几眼,看清楚了那花竟是真的,花瓣绽放得张扬热烈,在冬日里凝了不少春光。
将军府离城门不远,行了二三里路就到了,不过因是将军府的缘故,周围安静许多,阿沅下马车时也未引起围观。
待进门后看见笑容殷切的管家常叔时,她觉得自己被骗了。这是年纪大了?明明看着比她阿父还要年轻许多!
“姑娘一路辛苦,快些随老奴去客院歇息。”常叔殷勤地在前头引路,倒是把正经的主人给撇到后边去了,“这客院就在小将军院子旁,老奴安排了几个小丫头在院子里,姑娘若有什么缺的,尽管让丫头来寻老奴。”
阿沅迟疑地回头看,程让正和下属边走边商量些什么,应该腾不出空来与她说话。再看常叔还在等她吩咐,只能点头道:“那就麻烦您了。”
常叔心里一乐,哎呦这姑娘长得这般漂亮,还又知书达礼、脾气温和,跟小将军真是般配!
程让这座将军府是岭南典型的大宅子,原先的主人喜欢园林景致,便专门请工匠在府内活水池塘边建了几座亭台,又加以曲廊、木桥以及假山、太湖石等物,四周围上粉墙栏杆,建成了一座清雅精致的园子。
程让住进来之后对这种小桥流水的景致不怎么上心,又懒得让人去打理,便干脆将园子锁了。反正他住在主院,平日里出门会路过园子门前,但并不需要穿过园子。
可常叔一听说小将军的未婚妻要来暂住,赶紧将锁撤了,让下人打扫了几日,又让工匠修缮了那些破损的栏杆怪石等物,再又锁上,只等着未来的女主人一来就带她去游览园林。不是他自夸,这府中园林花了前头那主人好些心血,在别处可看不见这般好景致。
阿沅路过园子门前时,果然起了好奇心,问道:“这里为什么锁了?是府上的禁地吗?”
没等常叔说话,她身后不远处的程让道:“就是一破园子,你若是喜欢,我让人开了锁再打扫些日子,现在不能进去,也不知有没有蛇蚁毒蝎什么的。”
常叔一脸郁卒,小将军你嘴也太快了!他本来还想隐晦地为自家主子邀点功,跟姑娘说,这是我们小将军特地命人打扫修缮的,怕姑娘在府内无聊,这园子里倒是有几分岭南特色,逛逛倒也适宜。
谁知程让嘴太快,让他打了一肚子的草稿都没了用武之地。而且如何能将蛇蚁毒蝎挂在嘴边,若是将姑娘吓着了可怎么办?
他在心底无奈摇头,小将军还是太小,不懂姑娘心事。
阿沅透过墙上的漏窗往里边瞧了几眼,竟然看见了几簇花丛,顿时起了心思:“我什么时候能进去看一看?很漂亮啊。”
常叔在自家主子和未来女主人之间斟酌了下,果断道:“姑娘不如先歇息,待明日老奴命人来修整一番,便可入内游赏了。”唉,在姑娘面前,总不能驳了小将军的面子。
回到八郡以后,程让又恢复了以往军营-将军府雷打不动的生活。阿沅一个人待在将军府内,但有那座园子,倒是得了许多意趣。园子景致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她在园中寻到了一片花圃,里面竟种了好些难得的草药,她以前只在书中见过这些岭南才有的草。
这几日对着医书,她又配了些毒粉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上次洪思源中毒是凑巧,若有下次,她想着也能反击一下。
就在她在院子里慢慢捣药之时,常叔进院来开始每日例行一问:“姑娘,这些日子住得可还习惯?”
“挺好的,多谢常叔招待了。”阿沅停下手,看着他不同于往日的焦急神情,问道,“常叔可是有什么事?”
常叔也是为难,“老奴正在准备除夕夜的宴席,小将军吩咐老奴若有不定的,就以姑娘的意思为准。所以老奴就想来问问姑娘的意思。”
阿沅讪笑,但程让都吩咐下去了,她原来也是答应了的,心里再怎么想,也只能顺着道:“有什么为难的事吗?”
“别的还好,就只是客人座席一事不好定。”常叔揪着胡须道,“军中有位副将姓项,原来是七郡的守城官,他家中有一幼妹,这些日子两兄妹都待在八郡,除夕夜也不回去。项副将除夕要来赴将军府的宴,便提出要带幼妹前来,怕项姑娘一个人在家孤单。”
若说清州风气开放,那岭南的风气就更为开放了,男女在同一桌上宴饮也是常事。可这么多军中将领间夹杂一位姑娘也不好,若单开一席,却不知该摆哪儿好。他心里将项副将埋怨了一遍,哪有人带着妹妹来赴全是大男人的宴席的,可事情摆在那儿,还是要解决。
幸好如今有林姑娘在,常叔心里稍稍安慰,姑娘还是和姑娘一起坐,有林姑娘这女主人在,也不怕失了分寸。
阿沅明白了:“是项姑娘的座席不好安排吗?那到时让她与我坐一块吧,不知她有什么忌讳没有?”
“应该没有吧,我听项副将说起过他妹妹,听来并不娇气。”常叔语气有些迟疑,但说出口后又在心底坚定地想,再有忌讳也不能让林姑娘退让啊,客还要随主便呢!
阿沅点点头,犹豫了下,颇不好意思提出:“那到时菜色最好分一分,我怕是和项姑娘的口味不太合。”她知道这里的人嗜辣,可她不能吃辣,又不喜欢生姜葱蒜等物,平时自己一个人吃还好,若和客人一处,总不能太过挑剔,让客人迁就她的口味。
常叔满口答应下来,又道:“小将军今日叫了几位大人来府中议事,姑娘最好不要去园子,免得被冲撞了。”
可他没考虑到,阿沅乖巧地在院子里捣药,可拦不住那些人拼着被打的危险,也想瞧一瞧能收服冷面将军的是何许人也。
“刘功曹你去拖住小将军!”
刘谨一脸不敢置信,他上次差点被小将军暴打,这事都在军营里传遍了,这群同僚还有没有点人性?“李大福你怎么不去拖住小将军?”
李副将拍了拍他肩,语带威胁:“你再叫我名字试试?你不去也行,那就过去请姑娘出来见一见?”
另外一位姓裴的书佐有些担心:“小将军对他未婚妻如此看重,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了吧,若被小将军知晓……”他顿住,心里道,到时候不怕程让那武夫打不死你们。
“你们这些文人就知道瞻前顾后……”李副将嘴角一撇,觉得颇没意思,正想再说点什么鼓动时,背后有人走近,说话打断了他,“你们怎么还站这儿?小将军应该在书房等我们。”
李副将眉头一拧,嘿,这姓项的怎么这么烦咧?来得慢吞吞的不说,还好意思说小将军在等!他转身嘿嘿一笑,“这不是在等项老弟你嘛!”看清楚来人身后的人影,顿时一惊,“项周阳你怎么还带你妹妹来了?”
他娘的不知道是来议事的吗?
项周阳身后的少女看见前面几个男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不见羞怯,反而大方一笑:“是我央兄长带我来的,云岚见过各位。”
被她见礼的几位都讪讪一笑,谁也没开口受她的礼。还是刘功曹提醒道:“小将军还在等我们,项姑娘同路否?”
项云岚摇头:“我是来寻将军府的管家的。”
李副将心里不得劲,嘴上就多问了一句:“寻将军府的管家有何事?”他心里实在纳闷,这项家兄妹二人也是奇人,明明在七郡待得好好的,偏托了关系到这八郡来,也不知怎么想的。
“是为除夕宴席之事,小将军体恤我们兄妹二人相依过节,让我除夕也来赴宴。”项云岚解释道,“可我想着将军府又无女眷,管家想必为安排座席一事费心不少,我正好闲着无事,就想来帮衬些,也是我们兄妹俩的心意。”
这话一出,空气里一阵安静。
这项周阳平日里总是端着,又因为他是托关系才成了副将的,因而和李副将这群人不怎么相熟。他们平日里议论些小将军的事情也都避着他,所以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小将军都把自己未婚妻带到府里来了。
“不必了吧,常叔很能干的。”刘谨看看左右,没人动,只能自己出来委婉道,“常叔肯定已经安排好了座席之事,哪里能让客人上门帮忙,这不合礼数。”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道轻软的声音道:“你们是迷路了么?”
第54章
客访不知礼,心事各思量。
阿沅捣完了药才发现某味药材的量不够,小丫头又不认识草药。她想着找程让议事的人应该已经到了书房,便自己出了院子往园子里去,刚走半路上就发现一群人站路中间说话,边上也没领路的仆从。不得已,她只能上前去询问一下,免得耽误了程让的正事。
因这群人多是男子的缘故,她便将视线放在唯一的姑娘身上。项云岚穿得简便利落,看起来似乎是个习武之人,阿沅以为她也是军中的将领之一,心里还暗暗感叹,岭南的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你们是要去书房吗?”她指了指方向,“在那边。”
项云岚立马接话道:“我要去寻管家常叔,请姑娘带个路。”
阿沅有点为难,她出来是要去园子里采药的,更重要的是,她也不知道常叔在哪啊。
没等她出声拒绝,李副将就道:“姑娘有事就快去忙吧,我们认得路,认得的。”小将军的小未婚妻看起来也太小了!不过就算提着个菜篮子,气质也跟丫头不一样啊!这项家姑娘眼瘸了吧,这也能错认成府里的侍女?
刘谨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基于礼数,他半低下头,不敢直视未来将军夫人的面容,“对的,我们认得路,这就去寻将军。姑娘若有事就快去吧。”
他们看起来都很有礼数,阿沅就想顺势告辞走了,反正将军府里还有其他仆从,不至于需要她来带路。没想到项周阳却道:“我妹妹不认得路,请姑娘带去寻一下管家。”
他虽用了“请”字,却带着支使自家下人的口气,仿佛让阿沅带路是理所应当。
李副将差点就上手捂他的嘴了,刘功曹一脸不忍直视。裴书佐在心里倒抽凉气,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他不认识项周阳,小将军若是要找人出气,可千万别带上他。
阿沅也被他颐气指使的语气惊了一下,反应过来,觉得可能是自己提着竹篮的样子比较像要去买菜的侍女,这才让他们误会了。她赶紧解释道:“我也不知管家在哪,姑娘还是去正堂坐着等一会儿吧,我让人去找管家过去。”
30/72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