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耽深吸一口气,心知这两人的对话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上前一步剜了老和尚一眼拽起思柔,“走了。”
思柔还等着老和尚给自己算卦呢,她正想挣脱苏耽的手,转头就见老和尚手脚麻利收了摊子,脚下抹油溜进人群,再一晃眼人不知去向。
苏耽猜八成是怕了思柔的鸡同鸭讲,他松开思柔的手,介绍起同行的燕赤霞,“这是我燕师侄,正在追杀一个画皮鬼,这个画皮鬼吃了不少人,祸害一方,你能帮他追查画皮鬼的下落吗?”
燕赤霞警惕握着桃木剑,如果思柔有一丝不对,他立刻就能结果了思柔。只是苏耽说话的口气让燕赤霞觉得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怪。
客气,对,苏小师叔对这个女鬼很客气,就怕得罪了她。
思柔低着脑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说话声音低低的,“我想回去了。”
苏耽松了口气,不生气就好,想起小姑娘对美食的喜爱,苏耽尝试祭出美食大阵,“留一晚,吃个早茶再回去,广胜居的早茶很有名,非常好吃。”
苏耽着重咬紧最后四字,果不其然思柔慢慢抬头,一扫之前的失落,眼睛冒狼光,“好!”
苏耽看着思柔,总觉得之前自己在做蠢事,他若是投喂思柔一年,小姑娘八成连黑山老大都不要,屁颠屁颠和自己走了。
有苏耽的保证,思柔态度格外积极,对燕赤霞有问必答,还说自己把苏耽送给她的灯笼给了小女孩。
燕赤霞努力正视一人一鬼的关系,专心致志处理手头的事情,暗想等他把这事处理完,一定要飞鸽传书给宗主。
他捏了个法术追踪起那盏灯笼,纸鹤得了指令挥着两只纸糊的翅膀在半空扑通扑通,思柔瞧着新鲜,寸步不离跟着,燕赤霞故意落后几步,和苏耽咬耳朵,“苏小师叔,这位思柔姑娘……”
苏耽从袖中取出一枚平安符递给燕赤霞,“保护好自己。”
燕赤霞还以为苏耽要自己小心画皮鬼,大大咧咧,“没事,那画皮鬼不堪一击。”
“不是。”苏耽眸光泛冷,“我指她。”
燕赤霞一愣,转身看向思柔,她就站在灯火阑珊处,追逐着纸鹤,脸上带着少女的清纯和天真。
“……挺可爱的。”
“……”
两人正说着,前面的纸鹤忽然停下,思柔猝不及防撞上一人,她皮糙肉厚,没什么事,被撞的那位直接摔了个狗吃屎,手里头两个肉包子全喂了狗,行人瞧见了闷笑不已,全当看热闹。
王生又羞又恼,他素来爱风度,吃个饭都要玩个流水曲觞,好似魏晋风流人士,如今失了面子,心里头记恨不已,爬起来就想给对方一巴掌,等看到始作俑者时,王生一下子失了魂。
今个他才知道,什么叫清水出芙蓉。
思柔捧着飞回来的纸鹤,望着呆愣在原地的王生,询问道,“你没事吧?”
王生连忙收回手,做起文质彬彬的风流雅士,纸扇徐徐摇动,“自然无大碍。”
手心里的纸鹤完成任务,恢复原状,灰扑扑毫不起眼,思柔目光盈盈,眨也不眨看着王生,多情恰似无情。
王生不自觉把头抬高,他想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可惜眼里的欲色暴露了他的想法,加个皱巴巴的衣裳,不像个清高的雅士,更像个登徒子。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思柔望着王生,在她眼里王生两颊消瘦,面上带着挥之不去的黑气,与其说是人,更像行尸走肉,她静静看了会,带着对死人的怜悯开口,“思柔。”
王生脱口而出,“兕觥其觩,旨酒思柔。美,实在美,看来令尊对姑娘报以厚望。”
思柔莫名其妙,“这名字是小倩姐姐给我取的。”
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王生格外尴尬,思柔身后的苏耽冷笑一声,心想怪不得他拿不下思柔,对方真身本名一无所知,能赢才怪。燕赤霞把这声冷笑当成吃醋,目光甚是打趣,在被苏耽用剑捅死之前,燕赤霞赶忙开口,“苏小师叔,这人精气全失,料想和画皮鬼接触多日。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去此人家中看看。”
苏耽微微点头,又道,“再乱想我叫宗主寄书过来给你。”
一听念书燕赤霞立刻头大,摆手求饶,“别,小师叔我知道错了。”
他两人才说了两句,再去找思柔时人早就和王生走了,庙会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这里又是岔口,几步距离就失去了踪迹。燕赤霞一拍大腿,“坏了!”
苏耽倒是不急,方才思柔走的时候他施了法术在思柔身上,使得思柔看起来如普通人无异,他望着这来来往往的游人,忽然问,“你觉得思柔相貌如何?”
燕赤霞不解,“自然是好的。”
就是胸小了点。燕赤霞嘀咕。
苏耽轻笑一声,袖中飞出一只纸鹤,比原先那只小巧许多,绕着苏耽飞了三圈便向着东北方向飞去。
男人觉得好,画皮鬼自然也觉得好。
另一头思柔跟着王生回了家里,路上王生对思柔很是殷勤,看思柔对小贩手里的糖葫芦目露馋光,主动掏钱买了一串,思柔得了糖葫芦把苏耽和燕赤霞忘得一干二净,冲王生甜甜笑道,“谢谢。”
王生心里头痒得很,只想当场办了思柔。他觉老天待他不薄,前几天得了个美人,他快活了几天又觉得美人是美,可惜有几分俗气,不懂风花雪月。今日遇到思柔,王生心中的躁动被填满,他痴痴望着思柔,又黏到思柔身边想和思柔谈心。
“我观你不是此地人,不知家在何处?”
思柔咬下一大块山楂,被酸的皱脸,“钟山。”
王生念了钟山两遍,确定附近山头没有这个名字,又问起思柔家中有何人,怎么来到这里。
被问到伤心事小姑娘糖葫芦也不吃了,转身想走,王生好说歹说把人劝住,又天色已晚,思柔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不如在他家歇息一晚。
这样半推半就,王生带着思柔回家,一进门就被人扑了满怀,前些日子带回来的女郎这会正倒在王生怀里,媚眼如丝,气吐如兰。
“相公。”
她正打算吃了王生,回头再收拾屋里头的娘两,迎面就见思柔站在门边,腮帮子鼓鼓的,嚼着山楂。肤白貌美,体态婀娜。
好一张上等人皮。
女郎舔了舔嘴唇,今个她可算是捡到宝了。
第17章 美人皮
这世间谁都喜欢美人,希望青春美貌长驻,一张好看的皮可以减少许多麻烦,有人喜欢收集美人,而她喜欢美人的皮。
女郎从王生怀里退出,动手倒了杯热茶递到思柔面前,说话很是热情,“夜里头风大,瞧妹妹的手都凉了。”
她似不经意滑过思柔手腕,眼角糅造着媚意,鲜红的舌头舔舐牙尖,欲说还休。
皮嫩,肉更嫩。
王生也过来凑热闹,他摆出一家之主的风范,请思柔坐下,又说天气已晚,城门已关,不如歇息一晚,明早再出城。
他满口为思柔打算,眼睛更是片刻不离,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对思柔有意思。
女郎靠在墙边,看见王生所作所为,眼里不屑一顾,男人都是这个样子,喜新厌旧,哪怕家花再香,他也要不怕死去外面采一两朵平平无奇的野花。
更何况,现在这朵野花比家花香多了。
王生说了大半天,口干舌燥,顺手把手边的茶水喝了个干干净净,继续劝说思柔,“我家虽然称不上大,客房还是有的,思柔姑娘如果不嫌弃,我让内人领姑娘去。”
思柔其实是在等苏耽反馈,她一眼就看出王生身边的女郎非人,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若她是燕赤霞那般热心仗义人士,此时早就解决了女郎。遗憾的是早些年思柔被人欺负,对人族虽然不是泾渭分明,但也称不上有多好,属于他人死活关我屁事,袖手旁观已经是最大的帮助。
三人正僵持着,门外亮起一簇灯火,陈氏的声音在窗边响起,“王生?”
王生脸一僵,他向来不喜欢陈氏,不仅是容貌上的原因,还有生活上方方面面,他自认自己风雅无双,虽比不上东汉的梁伯鸾,在当代也是数一数二,结果陈氏对他从不尊重,他说白草黄云,陈氏念柴米油盐,他谈桃花换酒,陈氏说宝儿要吃桂肉,气得王生不和陈氏说话。
这会陈氏来了,王生拉下脸,呵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陈氏本来是想问王生睡下没有,结果被王生骂了一通,看见女郎又是浓妆艳抹,心里更难受,忍下眼泪打算回去,余光瞧见思柔坐在那里,双手捧着茶杯,模样极为乖巧。
“姑娘,你怎么在这?”陈氏还记得思柔的好,想不明白思柔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
王生一看两人认识,急了,“她是我请回家的客人。”
思柔放下茶碗,没看王生,只对陈氏说,“灯笼。”
陈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来拿灯笼,我后悔了,想要回来。”思柔望着陈氏,“不行吗?”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要回的道理,可思柔帮陈氏找到了宝儿,陈氏也只能点头答应,打算回去找灯笼,王生见此连忙跟出去,两人站在外头,王生掐着陈氏的胳膊,眼神发暗,“让她留下来。”
陈氏忍痛低低说,“有了一个还不够?”
王生大怒,甩了陈氏一巴掌,“你懂个屁。”
冷不防被打,陈氏垂着脑袋不敢多说,她转身拿袖子抹脸,没入黑暗之中。
得了灯笼的思柔还是没能走,两个人加一个妖劝着自己,加上还有苏耽允诺自己的早茶,思柔最终留了下来,她坐在陈氏铺好的被上,忽然用手碰了碰陈氏的脸。
陈氏身子一僵,不自然笑道,“磕地上磕的。”
她目光落在思柔手里的灯笼,上头的牛郎织女叫陈氏心里发酸,家丑不可外扬,陈氏在心里念了几遍,嘱咐思柔几句,举着蜡烛往外走。
思柔实在想不明白。
她能感觉出王生对陈氏不好,但是陈氏却不反抗。
现在的人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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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熟人不好下手,因为思柔和陈氏认识,王生没好意思下手,只能搂着女郎去了书房,说是要通宵读书,至于读的是什么圣贤书,心知肚明。
书房里头设了张竹榻,平时用来休憩午睡,自打有了女郎,王生经常在上面做其他运动。这会深更半夜,也没人说他白日宣淫,一进门王生就和女郎抱在一块,没一会儿两人衣服脱得精光,女郎声音越发甜腻,恨不得扒着王生不放。
王生想到边上客房的人,那种看得到吃不到的滋味叫他心里犯痒,加上女郎一直撩拔,当下就抱着女郎奋力耕耘,嘴上还念着别的女人的名字。
画皮鬼靠在王生胸上,听身上的男人喊别人的名字,眼神越发冷。男人都一个样,得不到才是最好,一边用她的身体,一边骂她人尽可夫,女支女还想做诰命太太,异想天开。
男人的心都是黑的吗?
凤仙花染红的指甲暴涨,在王生的注视下慢慢插入他的胸膛,用手抹去滴落在脸上的鲜血,娇声笑道,“相公,我好看吗?”
王生瞪大眼睛,他指着身下的画皮鬼,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他似乎想说什么,下一刻画皮鬼的手收拢,活活扯出王生的心脏。
王生两眼一翻,直接断气没了声息。
“没用的男人。”画皮鬼嗤笑一声,她一脚踢开身上的王生,光着身子品尝起这颗心脏。
吃完心的画皮鬼似乎容光焕发,她站在镜前打量起自己的模样,对这张皮满意不已,看到脸上沾上的血迹后,画皮鬼皱起眉头。
她想要思柔的皮,可这张皮她也不想丢。
她摸了摸脸颊,稍微用力就将身上的皮扯下来,拿起画笔清理起上头的血迹。
那边陈氏回去后一直睡不着,她想到这几日发生的事,心里头越发难过,再想到王生对思柔的想法,陈氏于心不忍,她索性点灯爬起来,打算找王生说明白。
出了门就见书房灯火通明,陈氏清楚王生的脾气,平日里睡得早,起得晚,也就这几日一夜灯火不息,淫|声|浪|语不断。她忍下心酸,靠近书房正打算找王生谈谈,见窗户上印着一个古怪的影子,陈氏心里生疑,小心凑近窗户往里头瞧。只见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站在床边,手里头拿着一支画笔,在床上涂涂画画,恶鬼脚边躺着一个人,胸口破了个大洞,正是王生。
陈氏被吓了一跳,手里头的蜡烛掉在地上,惊动了里头的恶鬼。顾不得裙边的蜡烛,跌跌撞撞往外跑去,脑中只有一个想法,鬼。
她慌不择路跑进思柔房间,遇到还没睡的思柔,陈氏忽然一下子反应过来,“那个女人是鬼,你赶紧跑。”
说完又往门外跑,想拉上思柔去找自己的女儿一起逃,一转头女郎就站在门外,脸上泛着淡淡的红印,像是血迹没擦干净,她冲陈氏笑道,“这么晚了,姐姐要去哪?”
陈氏被吓得面无血色,想到惨死的丈夫,再想到自己也难逃魔掌,不由悲从中来,“我王家与你无冤无仇,我丈夫好心收留你吃喝,你居然恩将仇报。”
这番指责对画皮鬼不痛不痒,她摸着长指甲,盯着陈氏大笑,“恩将仇报,你知不知道他多嫌弃你,说你又老又丑,大字不识,带出去都嫌丢脸。骂你是不会下蛋的老母鸡,生了个赔钱货。”
陈氏脸上青白交加,喏喏着,“不可能。”
画皮鬼可怜起陈氏,“我懂,都是女人,我怎么不懂你,你嫁了个读书人,想着他有朝一日金榜题名,你也能封个诰命夫人。可你有没有想过,真有那一日,待他飞黄腾达了,第一件事就是休了你,然后再娶一个比你年轻十倍,漂亮百倍的女人,那个女人比你有权有势,你就是斗一辈子都斗不过她。”
她说着说着摸起自己的脸,自我陶醉,“可我斗赢了,我扒了她的皮,当上高高在上的诰命夫人。本来什么事都没了,偏偏来了个道士……”
画皮鬼又咬牙切齿起来,她的右眼烂了一大片,眼眶里的眼珠子掉下来,滚到陈氏脚边,伴随着画皮鬼古怪的笑声,“不过没用的,等我吃了你的心,我的脸又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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