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最大的变数其实就是她而已。
想到这里明珞便也没再就暗卫说什么了,只是又问道:“王爷,既然云州城的这个育婴堂有这么大的问题,为何庞大夫人还要特地邀请我去参观育婴堂?这是唯恐我们注意不到吗?”
这些问题明珞自己当然有细细想过,只是她现在习惯了还会再问上他一遍,然后对比两人的答案。
赵铖道:“叶影跟你说的那些问题,其他地方的育婴堂也或多或少都会有,庞文佑自己并不会觉得那是很大的问题,且云州城的育婴堂,不论庞文佑的私心如何,办的的确是不错的,育婴堂的人对庞大夫人也很是爱戴,你们一起去育婴堂,也可以直接打破之前不利于庞大夫人的流言。”
又道,“叶影和书影,她们两人都是西宁的育婴堂出身。”
所以一向说话做事都不会带情绪的叶影,此次明珞也听出她语气中对庞家的厌恶,因为叶影出身育婴堂,最见不得育婴堂中的污垢。
赵铖说的没错,不管庞文佑的私心如何,他还是花了很大的心思在育婴堂上的。
云州城的育婴堂分成了两处,一处是收容大部分战士遗孤的普通堂,另一处是精挑细选只有少部分遗孤才能进去的精英堂。但两处也并非是绝不相通,普通堂的孩子都很清楚,只要他们足够优秀,就能进入精英堂,而每年普通堂都会有两次比试,前十名或者有特别才能的都可以进入精英堂。
而进入精英堂,不仅有更好的条件,更好的武学和教书师傅,将来多数也会有更好的前程。
庞大夫人带着明珞参观育婴堂,跟明珞介绍之时面上难掩骄傲之色,因着庞文佑的重视,育婴堂也投入了她不少的心血。若不是明珞预先知道那其中的污垢,只看这两处育婴堂的住所,伙食,教室设施,还有孩子们的精神状态,不得不说,云州的育婴堂办的的确算是很出色,是用了心的。
不过育婴堂里面的人却对明珞隐有敌意。
明珞心思微转了转,便知道了其中之故。
这些孩子多视庞文佑和庞大夫人为恩人,因为这些日子流言的事,他们自然不会喜欢明珞。
她们去育婴堂之时还遇到了越州卫司指挥使郭恒的夫人,郭夫人是郭恒的续玄,正是出身云州的育婴堂,她父亲原是郭恒的部将,她父亲战死之后,她母亲改嫁,她便是在这云州育婴堂的精英堂长大。
郭夫人给明珞见过礼,庞大夫人就介绍道:“阿涓就是在我们云州城的育婴堂长大的,现在育婴堂很多事情也是由她帮我打理,为此不惜和夫君异地而居,经常数月才能见上一面,若是娘娘有什么细节想知道的,尽可以问她。”
明珞诧异,她道:“郭大人在越州卫司,夫人竟然为了育婴堂留在云州城,着实可敬。”
郭夫人笑道:“不过是尽心而已。”
这对话期间,明珞却察觉到一旁云娜眼中有不屑一闪而过。
马车上明珞问云娜,云娜就道:“我们北地谁不知道,郭大人的长子长女容不下这位继母,郭老夫人宠爱长孙长孙女,所以郭夫人被逼无奈,只能住在云州城,却正好借着育婴堂的名义,顾全了颜面。”
明珞摇头,她道:“我观这位郭夫人的神色,她是真心喜欢育婴堂的工作的。”
又看向云娜道,“你不喜欢她,却是为何?”
云娜并非不通世事之人,若只是那话中所述,郭夫人也称得上无奈,她肯借育婴堂保全双方的关系,无怨无尤,已算可贵,听说那位郭大人的原配早亡,正是因为长子长女十年都未曾娶妻,也并非是薄情寡义之人,以云娜的性子,不当会不知内里,就对一个女子这般态度。
云娜撇嘴,她道:“因为这个郭夫人就是这位庞大夫人的爪牙,但凡有这位夫人想做,又拉不下面子去做的时候,便让这位郭夫人出马。当初那个庞新想纳我为侧被我打了出去,这位庞大夫人就请了这位郭夫人做说客,说了一堆天花乱坠的理由,想劝我嫁进庞家。但凡我心智稍微弱点,定是会被她蛊惑了去。”
“哦?庞大夫人原先竟然是支持她儿子娶你入门的吗?”明珞诧异问道。
原先她还以为庞大夫人不喜云娜,是嫌她这个异族少女狐媚勾引了她儿子。
“嗯,外人皆传是那庞新看中我的美色,想纳我为妾,但我父亲跟我说,很可能庞家是想借纳我入门,将胡族的势力收为庞家所用,所以那事很可能根本就不是庞新的意思,而是庞文佑的意思。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云娜恨恨道。
原来如此。
胡族,越州卫司指挥使,育婴堂,庞文佑的野心还真够大的。
“那郭夫人当初是如何劝你的?你将原话复述一遍给我听。”明珞问道。
“嗯,她跟我说,就算我出身高贵,又生得美貌,生在这朝不保夕,随时可能战乱的边境,哪怕是汉家女,尚是身不由己,更何况我出身异族?若是不能审时度势,只会给自己,给家族招祸。我若是嫁到庞家,只要能将自己的身份背景和美貌用的好,就是那苗氏虽有正室之名,也踩不到我的头上,而我的孩子,同有汉家和胡族的血统,大魏为了笼络胡族,定会对他优待,将来肯定会有大好前程。”
云娜冷笑,道,“她说的算不上错,可是我为什么要屈服?我知道汉人常说,审时度势,在恶劣的环境下选择最有利的环境生存下来,将来总还有机会。可是我却不这样想,若是让我审时度势嫁给那么个混蛋,就算将来有机会,或者就算比那苗氏得宠,生的儿子也可能很有前途,可那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思?让我站在屎堆里,说将来会比那最臭的屎还能吸引屎虫,我就该高兴吗?”
青叶“噗嗤”一声笑出来,但很快就收了笑看了明珞一眼。
这也就是青叶,若是其他明府的丫鬟,定会觉得污言秽耳,粗鄙不堪,而明珞她的确是觉得有些恶心,但却又有些忍俊不禁。
“那这么说,”明珞笑道,“这位郭夫人今日出现,很可能不是偶然的,众人皆知,郭夫人是庞大夫人的心腹,很可能庞大夫人是收了庞文佑的命令,要她和我好好相处,破外面那些流言,可庞大夫人高傲惯了,一不想伏低做小奉承于我,看我的脸色,二又怕什么时候又被我带陷阱里去了,所以便寻了这位能言善辩,聪明伶俐的郭夫人做中间人。”
云娜再次轻哼了声,道:“娘娘您可别信那伍氏的花言巧语。”
伍氏便是郭夫人的娘家姓氏,闺名伍涓。
在云娜眼里,这位肃王妃娘娘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太容易被人骗了些,当初她不就是轻易的让她信了自己,然后把自己带在身边了吗?
明珞所料没错,没过几日,郭夫人伍氏便递上了拜帖到明珞暂住的府邸拜访。
明珞正想知道多些育婴堂的事,当然欢迎之至。
郭夫人对育婴堂感情很深,也对其里面的情况,甚至精英堂里面的每一个孩子都知之甚详,就算明珞最初对她可能有一点点成见,但跟她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也仍是生出了一些敬意和不少的好感。
第79章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明珞也对云州城育婴堂大概的情况了解了七七八八,就问郭夫人伍氏道:“夫人,你打理育婴堂这么久,觉得现在的育婴堂可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朝廷又有什么可以做的呢?”
伍氏看了明珞一眼,然后垂首恭声道:“娘娘,育婴堂本是朝廷善举,也是对边疆战士们的一种抚慰,好让他们心无挂忧地为国效命。可是育婴堂虽好,能接受的孤儿其实也极其有限,更有不知道多少孤儿流离失所,被饿死,或者被人卖了去了见不得的人的地方。育婴堂,就是普通堂,每一个能进去的孤儿都已经特别幸运,您知道吗,”
伍氏苦笑了下,“很多将士,在上战场前甚至会托关系将自己的孩子提前送到育婴堂,因为他们怕,若是自己战死在沙场上,他们的孩子就再无所依。听起来,这像是对育婴堂的肯定,但实际上,又何尝不是一种不信任,因为他们知道,若是他们战死,他们的孩子可能就再进不了育婴堂了。”
她说到这里不知道是不是触动了什么,眼里已经有泪光隐现。
就是明珞心头都倍觉恻然。
无父无母的孩子本就像水中的浮萍,命皆不再由己。
她压了压心头的暗痛和鼻间的酸楚,道:“夫人,出现这样的问题,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是因为物资不够,还是因为管理不善?”
伍氏抬头看明珞,眼中有一抹讽刺极快地划过,转瞬即逝。
她垂目道:“娘娘,边境本就苦寒,但凡有天灾战乱,孤儿寡母就会不计其数,一场战役,死伤可能数万,育婴堂,根本没有能力去接收那么多的孩子,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去照顾那么多的孩子,更没有更多的粮食去养他们。”
战时这边境物资匮乏的程度又岂是你这个娇生惯养长大的大小姐可以明白的?
“所以,是因为缺少物资和人手?”明珞并没在意伍氏的抵触,她看着她道,“既然如此,为何定要分成普通堂和精英堂?为何不将普通堂扩建,尽量收容更多孩子去普通堂?”
她看着伍氏一字一句道,“据我那日观察,那精英堂的花销,琴棋书画,笔墨纸砚,还有他们的膳食,怕是养出一个精英堂的孩子,都能养上一百个普通堂的孩子了。普通堂也是有师傅教习书文武艺的,若是真能力出众的孩子,未必不能出人头地,又何必定要剥夺其他人生存的机会?”
“尤其是我看了一些精英堂女孩儿的资料,她们也并非能力更出众,或者家世出身更好些,不过就是因为她们长得更加标致些,难道,就该因为她们长得好些,就要把朝廷用来抚育将士遗孤的钱拨出来将她们养成一个不逊于大家闺秀的大小姐吗?”
伍氏的脸煞白。
她到底还是小看了她,的确像义母所说,这肃王妃也非等闲之辈,先引你心神大乱,再诱你入她之陷阱,所以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她抿了抿唇,苦笑了一下,道:“娘娘所言甚是,就像我,便是在精英堂,不说锦衣玉食,但却也是耗费了不知道可以救回多少遗孤性命的物资给养大的。妾身浅薄,娘娘教训的是。”
明珞摇头,柔声道:“本宫刚才所言,并非是针对于你,稚子何辜,不管是普通堂还是精英堂,如何被养大的孩子,那些事情,又和他们何干?他们的父辈已经为我们大魏洒下了最后一滴热血,他们本就该被好好抚养长大。”
“育婴堂是三十多年前凌皇后所立,正如你所言,初衷是为了抚慰边疆战士们的心,让他们心无挂忧地为国效命,这本来就是朝廷应该为将士们做的。只是设立已久,各地的育婴堂也各有发展,早已与初时大不相同。本宫只是看云州城的育婴堂办得很好,便让人抽调了其他地方的育婴堂资料以作对比,想着若是可以,也希望尽自己所能,为边疆的将士和这些遗孤做些什么。”
伍氏苦笑了一下,道:“妾身懂娘娘的意思了,但娘娘之言,若是传了出去,怕是会被人所记恨。现如今精英堂出来的孩子,几乎遍布了燕北各州和军队中,还有军中草根出身正六品以上的将士,若是他们战死沙场,他们的孩子无论才能高低,是定可以入得精英堂的,这是燕北都司给他们特别的恩典。娘娘所言,是触犯了很多人利益的。”
她发现,对着这位肃王妃娘娘说话,她竟是一直都在苦笑。
明珞笑,她想说,任何一项牵涉甚广的举措,都不可能不触及某些人的利益,难道就要举步不前了吗?
不过她先前之言,也只是试探之言,育婴堂之事,真要改善,肯定是要经过专人详细调查斟酌比较各项方案之后才能定夺的,所以此时便也只是但笑不语了。
庞家别院。
庞大夫人和伍氏相对而坐。
庞大夫人道:“阿涓,你见过了这位肃王妃娘娘,觉得如何?”
伍氏柔声道:“回禀义母,这位肃王妃娘娘对育婴堂的事情很有兴趣,她还特地抽调了其他地方一些育婴堂的资料,道是想几相比较,看能否再对育婴堂作些改善,以对边关将士尽些心意,看来也颇有仁心。想来,这位也并非是外界所传,只是个娇生惯养,空有外表而无半点涵养,娇纵跋扈的大小姐。”
她笑了一下,道,“也是,肃王殿下向来半点女色也不沾,但却娶其为王妃,想来定是有些原因的。外面传言,十之八九都是不可信的。”
庞大夫人皱眉,她可不想听这些。
她抓住了其中一个重点,道:“对育婴堂感兴趣?她可是想从育婴堂入手,挖出些什么?”
伍氏摇头,温柔笑道:“她能挖出些什么?义母放心,义父和义母这么些年为育婴堂所做的,不说整个燕北,至少我们育婴堂每个长大的孩子都看在眼里,没有义父义母,就没有现在的我们。就算肃王妃娘娘想挖些什么,她能挖到的,也都是义父义母对朝廷的一片忠心,和为边关将士的一片仁心,若是她存心不良,更该汗颜才是。”
“不过依阿涓看,这位肃王妃做这些,应该是为了取悦肃王殿下才是。肃王殿下到底不比常人,这位肃王妃出身又有些尴尬,她定是一直在挖空心思想将肃王殿下抓得更紧一些。”
庞大夫人点头,“这倒是真的,女人为来为去,还不都是为了自己的男人,和自己的孩子。这两日我也一直都在查这位肃王妃的情况,她婚前婚后和闺中之时变化很大,想来为了肃王是下了很大心机的。”
说到这里她也松了口气,像是又想起别的什么,看向伍氏,道:“说起这个,阿涓啊,你和郭指挥使成亲也已经三年有余,但却还一直未能有个子嗣。虽说你留在云州城我十分欢喜,也觉得轻松不少,但你和郭指挥使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其实那郭指挥使那般疼爱于你,你也不必太过忍让他那对儿女,有空也该去越州城住上几日,如此有了孩子将来才好有个依靠。”
伍氏垂下眼,道:“其实现在这般,能替义父义母分忧,有育婴堂的弟弟妹妹们陪伴,我已经十分满足。郭大人是好,但我每每看到大公子和大小姐,我便想到自己幼时和父亲 - 我实在不忍心让他们父女父子生隙。”
庞大夫人定定看了她一会儿,道:“阿涓,你实话告诉义母,你可是还惦记着郑华那孩子?”
伍氏面色一白。
庞大夫人叹了口气,道:“阿涓,你别再犯傻了,义母这都是为了你好。郑华那孩子再好,可也已经过世四年了,就算你是为他守着,也已经过了时间了,你总该为你自己考虑,往前看。郭指挥使念着你父亲的情义,对你情深义重,肯忍你,等你这么些年,已经十分难得,你不要把活人的心弄死了,才开始后悔。义母这都是为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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