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交流’过那么多次了,你仍然没办法改口。”死活不愿意叫老公。
他垂眼看她,摆出讲道理的架势,“可见仍然不够卖力,需要继续努力。”
姜竹沥耳根嘭地染上红晕。
“但是……”
“婚礼和婚纱的具体细节,我们都可以慢慢商量。你想要什么样的,哪怕没有现成的,我们也能自己找人动手做。”他的手伸进毯子,捉住她的手捏一捏,触感柔软细腻,他忍不住又亲亲她的侧脸,“竹沥,你不要这么焦虑。”
他身上暖烘烘的,姜竹沥被他抱着,莫名有些感动。
“我以前……有段时间,特别害怕结婚和生孩子。”母亲二婚时她已经有记忆了,前前后后过程繁杂,姜妈妈无暇顾及她,亲戚们也没什么心思来逗这个看起来有些木讷的小女孩,她一个人茫然地站在角落里,好像被全世界抛弃。
“我小时候觉得,‘婚礼’是一件特别麻烦的事。”在她眼中,母亲的婚礼鸡飞狗跳、仓促疲惫,“包括之后生孩子……也很辛苦。”
姜竹沥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段白焰刚想安慰她,她却猛地抬头,突然抓住他的手:“而且你知道吗,我妈妈从小到大一直跟我说,‘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如果不是因为生了你,我的身材根本不会走形’。”
“可是——”她的眉毛可爱地皱起来,“她是因为腿脚受伤才退出芭蕾舞团的,并不是因为意外怀孕啊。”
落地窗外花团锦簇,阳光温暖迷人。松鼠姑娘沐浴在一片暖洋洋的阳光里,转过来望着他,眼神认真,目光殷殷的,连睫毛都被染成金黄色。
段白焰低头亲亲她:“你说得对,不怪你,跟你没关系。”
她明明可以自洽,但却说服不了自己。
她需要别人肯定她的想法。
“不过,婚姻也没你想象得那么讨人厌。”他抿唇,耐心地讲自己的理解,“它意味着一个人生的新阶段——至于是好的阶段还是坏的阶段,大概率取决于,你在这段关系里,为自己选定了什么样的伴侣。”
阳光倾下,在姜竹沥周身描摹出一道毛茸茸的金边,她歪着头眨眨眼,睫毛扑闪扑闪:“我为自己选定了什么?”
“你呀——”段白焰垂下眼,嘴角微动,落在地上的影子蹭地冒出一条尾巴,和一对尖尖的牙齿。
另一道影子还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儿,毫无所觉地仰着头,松鼠尾巴乖巧地搭在一旁,被太阳晒得蓬松发软,有一下没一下地动动。
下一刻,尖牙齿毫无征兆地飞扑而起,瞬间吞没松鼠尾巴。
“——你给自己选了一条狼。”
***
之后的一切毫无悬念。
段白焰全身发烫,像一块灼热的金属,但怀里的身体却很软,仿佛伸手就能掰断。
他在这件事上永远有用不完的热情,姜竹沥愿意配合他时,他们交换体温,他也会跟着变得温柔。
唯一的变化可能是,他对语言的要求从“说爱我”“叫老公”“夸我好棒”,逐日发展到……
“快,把声音放软一点,多说两遍,‘老公你好棒我好爱你你别停下’。”
姜竹沥:“……”
酸软贯穿全身,她攀在他肩膀上,呼吸急促地仰着脖子,柔软的背脊紧紧崩住:“你……你从哪学来的……呜……!这些骚、骚话……”
“你对婚姻了解太少。”感官被放大,他手上嘴上一点儿没闲着,一本正经地低声笑,“我这是在给你补课。”
然而段老师一次性给出的知识点太多,姜竹沥有些吃不消。
这人温柔起来也带着股要烧穿她的力道,身体烫人,结束时她简直精疲力尽。
刚一躺下,他又把她捞进怀里。
他身体贴上来时,姜竹沥快哭了:“我明天还要工作……”
“不动你不动你。”他连声保证,将脑袋埋进她的颈窝,后半句话压得很低,“我就抱一抱。”
四下俱静,她的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一声一声地,她听见他猛烈的心跳。
然后她昏睡过去。
过度的后果显而易见,姜竹沥第二天精神不太好。
翌日是周末,餐厅双休,她以往都是拿这段时间来做志愿服务,这次难得给自己放了个假。
她要去参加文明城市代言人的颁奖。
“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奖,还是好几年前,江连阙去领过一次。”段白焰主动帮她找衣服,“那时候觉得这个东西特别蠢,但轮到你去领,我就不这么觉得了。”
姜竹沥没太听清他说了什么,她起床起晚了,一脸懊恼地哼哼唧唧。
地上一片狼藉,她衣服都没穿好,就急哄哄地跳起来照镜子:“你看看我的黑眼圈……都怪你!”
松鼠姑娘腰肢纤细,她这么跳来跳去,他真怕她脚底一滑就一头栽倒。
“慢点儿。”段白焰主动伸手扶住她,顺势捞过来吧唧一口,“那你再睡会儿。”
她没把他的话当真,躲开发.情的段导,从床头捡起昨夜幸存的衣服:“回来再睡……你送我去颁奖会场吗?”
“当然。”他说,“这是丈夫的义务。”
***
——那妻子的义务是什么?
直到坐进会场内,姜竹沥还迷迷糊糊地,在想这个问题。
颁奖仪式并不长,代言人有七八位,她全程心不在焉。
倒是在座有位携妻子到场的抗癌老中医,有理有据地说了很多,像是做宣传也像是秀恩爱,把她听得一愣一愣的。
段白焰戳戳她,在她掌心色气地挠来挠去,低声道:“等我们老了,我带你去所有导演奖的颁奖现场秀恩爱。”
姜竹沥被逗笑,神情舒缓下来。
仪式很快结束,姜竹沥和段白焰不赶时间,想等别人先离开。然而眼看着会场里的人都走完了,他们两人慢悠悠晃到楼梯口,楼梯口竟然还聚集着一大群人。
谢勉站得笔直,被一群记者围着。
“你今年只有十二岁呀。”一个电台记者拿着麦克风,问他,“你还在上小学,却被评为今年的代言人,你认为自己应该得到这个奖吗?”
姜竹沥皱皱眉头。
谢勉虽然年纪小,星级志愿者的等级却很高,这次又被评进了文明城市代言人,身上自带新闻点。
然而这个说法带攻击性,问题不该这么问。
她刚想上前,被段白焰拽住。她回头看,他点点头:“看他怎么说。”
其他记者也跟着屏住呼吸。
“我认为应该。”谢勉默了默,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地道,“明里市有很多志愿者,我不是志愿服务时间最长的、也不是付出精力与资金最多的,但我和我的妈妈,在志愿者和被支援者之间搭建了一个平台。”
“这个平台很重要。”他声音清亮,“有了这个平台,我被评为代言人之后,就能带动更多的人来关注公益。如果他们投身进来,就能帮助到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一群记者鸦雀无声。
姜竹沥有些惊讶。
“谢勉真棒。”她小小声,由衷地夸赞,“我在十二岁的时候,一定想不到曲线救国。”
段白焰搓搓她的手:“下一届段公主,肯定会比他更聪明。”
姜竹沥犹豫片刻,又摇摇头:“如果是我自己的孩子,还是傻一点吧。”
活得聪明太辛苦了。
“没关系。”段白焰一边牵着她向前走,一边说,“怎么样都很招人喜欢。”
姜竹沥刚想开口,谢勉若有所觉,抬头朝她打招呼:“竹沥姐!”
她抬起手,正要挥手,一阵剧烈的眩晕冲击而来——
“竹沥!”
昏过去之前,她听他这么喊。
***
姜竹沥昏迷的时间非常短暂。
几乎是段白焰拉住她的下一秒,她就醒了过来。
“我真的只是……只是头晕了一下。”他沉着脸把她抱上车,她心里泛暖意,又怕他太担心,“你不用这么着急……”
“那也要去检查。”段白焰帮她扣好安全带,“你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
“别的地方?没有了吧。”
“好好想。”
“……”
姜竹沥有些无奈,只好努力掰着指头数:“特别困算不算?我感觉最近越来越嗜睡,以前不睡午觉也不会觉得很困,但现在不睡不行。而且,明明夏天还没到,气温也没升高,却不怎么想吃东西,总觉得没胃口,还有……”
说着说着,她突然停下来。
段白焰一开始还一脸严肃地“嗯”“继续”地应声,她话语骤停,他奇怪:“还有什么?”
姜竹沥不说话。
下一秒,一剂清零直冲大脑,段白焰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来不及多想,连忙将车停在路边。
阳光透过树影罅隙,穿透车窗,斑驳地落在两人身上。
他看看她的肚子,看看她;看看她的肚子,再看看她。半晌,犹豫着问:“你会不会……”
他把她怀疑的问题说了出来,姜竹沥一阵抓狂,差点儿拔刀:“不可能吧,我们明明做了措施啊!”
他抿唇:“那措施本来就不是百分百靠谱。”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先去医院。
去医院的这段路,姜竹沥平时上班也会经过。却从没像今天一样,觉得它这么漫长。
段白焰沉默一阵,试探着叫:“竹沥。”
“……”
“如果真的……那个,你生吗?”
“……”
姜竹沥想喝口水冷静一下,拧啊拧,半天拧不开矿泉水。
段白焰连忙接过来:“我来。”
他把水递到她手边,她沮丧得像只被雨淋湿的猫:“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它’……我们必须对他负责。”
坦白地说,这也是她焦虑的一部分。
段白焰沉默着,将车停在医院停车场。往常都是家里司机带他来医院,他很少独自开车,找不到空位,绕了很多圈。
他牵着她上楼,帮她找到一个没人的座位,想就地将她放下:“你在这儿坐一下,我去帮你挂号,嗯?”
“你休息一下吧。”姜竹沥把水递给他,小声说出一直以来的猜测,“小白,你是不是仍然在担心,我会临阵脱逃?”
她的前科太多了,人格结构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或许他骨子里也没有信心。
“……”段白焰没有说话,仰头喝水,喉结性感地滚动。
“没有用的。”她像只不谙世事的小动物,一脸认真地主动指出,“如果我想逃离这段关系,就算我跟你结婚,把孩子生下来了,也照样会跑的。”
段白焰:“……你刚刚才说,我们应该对他负责。”
“所以别生呀,不生就不用负责了。”
“……”
“小白。”她一本正经,“你自信一点,我超级爱你,不会逃跑的。”
——所以你也没有必要,非得拿孩子来拴住我。
段白焰握着水瓶,沉默了一会儿。
“竹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俚语?‘do or die’——翻译成中文,意思就是,‘我愿孤注一掷,也愿为之付出,不诉痛楚’。”他转过来,医院走廊上铺开夕阳昏暖的光,映得他眼底也一片璀璨,“你大概不知道我多喜欢你——也是,我从没告诉过你,我是个不会说情话的渣男。但如果要我用一句话表达我的想法,大概就是这样。”
姜竹沥心跳加速,忍不住握住他的手,头顶毛茸茸的耳朵无形之中跟着动了动。
“我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像你一样,也觉得自己这一生没有别的可能性了,我好像天生不具备爱别人的能力。”他轻声说,“我总怀疑自己会孤独终老。”
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于他来说,爱是拥有,是占有,是不放手。
他从没想过会因为一个人,爱上人间。
姜竹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你很担心我们没办法好好爱‘他’,我知道,也能理解。”他回握住她,捏捏她的手,“但我们这种担忧没有尽头,你总有一天要下定决心。”
下定决心走出去,离开玻璃罐子,接受新的成长。
姜竹沥想了很久。
日暮时分,晚霞铺满天际,凉风和暮色浸染天空。
“如果是一个女儿……”许久,她轻声说,“我要培养她做一个作家。”
***
然而没有女儿。
段白焰的信仰崩塌了,他握着医生的手,再三确认:“真的吗?”
医生遗憾:“真的。”
“儿子呢?”他不甘心,“男孩子也可以,男孩子也很好啊。”
医生:“……这不是性别问题,您太太没有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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