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就看见宁词正皱着眉,脸上带着浓浓的疑惑,眼眸里却情不自禁涌上了几分警惕。
……哦。
看来刚才那一段话,只是感动了自己。
却没有感染别人。
“你不用想太多。”
女生叹息一声,脸上的笑意很淡,
“我只是一报回一报而已。”
“顺便再看看,我究竟能不能挽回一个江玉燕。”
“可以最好,如果不行的话,”
“其实也无所谓。”
……
第六十二章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道德标准。
是非对错本来就是因人而异。
莳音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一个宽容到堪称冷漠的人。
她从来不会用“人道主义”又或者“慈悲善良”这样的标准去指责任何陌生人。
帮助他人是善意但不帮助也无可厚非。
在同学都义愤填膺地大骂冷漠旁观溺水者死亡的路人、不扶摔倒老人的行人的时候,只有她像个异类一样在作文里写:“是这样的我觉得你出于慈悲成为一个素食主义者很棒但不意味着你就有资格干涉我食荤的行为。”
那次考场作文她只拿了一个及格分。
甚至改卷老师没忍住,还在作文下留了一句评语:饮食习惯跟路人式冷漠没有可比性,生而为人还是要有最基本的同情心和道德素养的。
……哦。
那莳音觉得自己没有。
与此类似,如果一个人的某种行为侵害了她的利益,不管对方是善意的也好恶意的也罢只要对方没有违法犯罪以及做出劈腿出轨这类道德高度上的事,她都觉得这个人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
就像宁词哪怕对方怀着再不善的目的在默默“策反”自己身边的朋友但只要没有编造假料在背后给自己泼脏水在莳音心里,就称不上是“恶”。
“婊”、“做作”、“白莲”这种经常在女生对话里出现的词,莳音似乎从来就没用过。
她的是非善恶观太深刻尽管冷漠,可对错之间泾渭分明,没有模棱两可的地界。
目前为止,她只对两个人双标了。
一个是母亲,另一个就是裴时桤。
而宁词……顶多只能算是一个曾经欣赏过的同学吧。
不重要的人的所作所为,压根就无法让莳音愤怒憎恨,甚至不会觉得对方做错了什么。
之所以费心力跟她说了那么多,只是因为莳音明白,人是很容易上瘾的。
每个人的控制力都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好,做任何一件事情,只要从里面获得了成功的快感和喜悦感,就会越陷越深,直到超出自己最初给自己设下的基线,万劫不复。
莳音也曾陷入这样一种状态,最后能够及时抽身,完全要感谢初中那个用死亡来惩罚她的姑娘。
所以,或许是出于一种同病相怜的心理,她难得多管闲事地扮演了一下知心大姐姐的角色。
至于究竟有没有用……
——那就真的不在她的关心范围之内了。
吃完这一顿晚饭,就再也不会有什么深刻的交集。
……
*
一中每年十二月份,都会有长达一周的文化周。
其中包括了辩论赛,美食广场、海报展览等等文化艺术活动。
而最最重头戏的,大概就是最后一个晚上的文艺晚会。
今年很巧,文艺晚会刚好安排在了平安夜,平安夜第二天就是圣诞节,于是各个班级的教室都被装饰上了彩灯、铃铛和圣诞帽。
高三的试验班是最嚣张的,因为他们地理位置优越,教室前门左拐就有一个小阳台,以前都拿来放书箱,这几天专门清理了一下,摆了一棵大大的圣诞树。
树上挂着全班四十一个人的信封,信封里的贺卡应班主任吩咐,什么都没写,就写了每个人各自的大学志愿。
由于卡片都是统一发的,一模一样,外面套的信封也很讲究的封上了火漆印章,每天晚上放学后生活委员还都会把圣诞树搬回教室里锁上门,所以愿望被拆开并识别主人的可能性很低很低。
这样一来,大家都写的十分豪迈,十个信封里有八个写的都是清北
——反正也不怕被人看见嘲笑嘛。
但莳音没按吩咐写。
她写的是八个字:希望妈妈健康平安。
裴时桤也没按吩咐写。
他写的也是八个字:就读莳音读的大学。
宁词也没按吩咐写。
好巧不巧,她写的也是八个字:
要比莳音好的大学。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十分真情实感了。
而圣诞树挂着愿望在阳台上放的第五天,终于到了平安夜。
莳音和江妙的《新鸳鸯蝴蝶梦》排的很认真,从头到尾排了大概有整整三周,两个追求完美的小女生还煞有其事地准备了布景和服装。
江妙一方面觉得弹吉他应该比较帅,非要扮男装,一方面也是想报复,就故意偷了她爸爸的西装,让妈妈拿到裁缝铺改小了。
母女俩被江爸爸训了一顿,第二天跟莳音说起来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特别逗。
莳音看着她的那一身男士老西装,干脆也拿了妈妈年轻时的长裙子。
她跟母亲的身材很接近,不需要改,穿起来毫无障碍。
再加上浓眉红唇,妆容的色彩很浓郁,整个人看上去就有一种复古的美。
江妙在休息室里瞅了瞅她,抱着吉他感叹,
“音音,我发现你真的很像九十年代《原振侠》里面的黄娟欸。”
“得了吧,你上回还说我像《星光灿烂猪八戒》里面的嫦娥呢。”
“就……你不化妆的时候像嫦娥,化了妆就像黄娟啊。”
两个都是惊天提泣鬼神的大美人。
“谢谢哦。不过妙妙,我发现你的审美跟裴时桤还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怎么?他也觉得你像黄娟吗?”
“不是。他说我早上的时候像米妮,晚上的时候像哆啦美。”
“……”
江妙愣了一下,而后爆发出一阵惊天大笑,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啊哈哈哈哈哈哈……我们十七大哥也太有才华了吧,完全抓住你的精髓啊!”
“我的什么精髓?”
“早上的时候懵懵的不说话超冷漠,晚上的时候就变得话痨还爱管闲事。”
“……那只是因为我早上的时候还没睡醒所以思维不灵活好不好!”
“行吧行吧,但是我是认真的,我真的觉得你现在超级像黄娟,就是九十年代那种,特别标准的美人。”
“嗯哼。”
“莳音你不要跟裴时桤呆久了就什么坏习惯都学,你不知道这个语气词听着让人很不爽嘛。”
——结果一说曹操,曹操就到。
江妙话音刚落,休息室的门就被打开了。
裴时桤穿着一身潇洒的篮球服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还跟着晚会的男主持汪铭远,正笑着跟他说话,
“自招三月份就结束了,十七哥,看来下半学期,你就彻底解放了。”
仿佛笃定了他就是会被选中一样。
少年懒洋洋地把篮球踢到一边,
“再说吧。”
这间休息室里放了两个电暖器,是专门给主持的同学用的。
毕竟现在是冬天,天气那么冷,而他们要穿着礼服工作三个多小时,男主持还好一点,像莳音和另外一个女生,她们的礼服都是露肩的,学校就超级暖心给准备了带暖气的休息室。
休息室空间不算小,就像莳音会带江妙进来取暖,其他主持人当然也会带自己的朋友。
不过莳音从来不知道,裴时桤居然还跟汪铭远熟——毕竟这家伙是出名的“场面人”,说话做事都特别官方,整个气质看上去就跟裴大爷不是一挂的。
正想着,那边汪铭远已经笑着偏过头来看她们了,
“莳音,你们的节目在第几个来着?”
“再过三个吧。”
“那你怎么这么早就换衣服了?”
“我先试试看。”
她叹口气,
“就怕又出现姜甜甜那种情况。”
姜甜甜就是另外一个女主持人,本来今天晚上也要出节目,结果临上场前,都走到舞台台阶处了,舞蹈服的拉链忽然崩掉,整个后背都裸露在空气里。
当时时间压的那么紧,根本来不及调节目,小姑娘眼泪哗的就流了下来。
莳音当机立断走上台,搞了一个台本里压根没有的抽奖环节。
提着个箱子,念了无数废话,让坐在第一排的校长上来抽了个号码,奖品还是她随便编的食堂免餐劵。
那个箱子,实际上就是她随便从桌子上捡的快递盒,快递盒里也只有一团纸条,是她匆匆忙忙乱写的数字:17。
好在校长和摄像师都是非常机灵的人,校长乐呵呵地配合着她“抽”了奖,摄像师也机智地没有拉近景。
就这样马马虎虎圆过去了这个混乱场景。
但是无论如何,姜甜甜都挺可怜,辛苦准备那么久的节目上不了台表演,自己还被负责老师给说了一顿。
在台上撑着笑容主持,下了台就哭丧着脸,心情比糟糕更糟糕。
汪铭远面露同情地叹口气,
“也是……对了,现在在表演的是你们班的那个歌剧吗?”
“是啊,效果怎么样?”
“挺好的,我刚才看了一下,场上的气氛很热烈,主要你们这个剧本改编的不错,不会又是你写的吧?莳音,我说真的,你这么有天赋,以后干脆去当编剧算了。”
“不是我写的啊。”
女生弯弯唇,
“好像是宁词写的。”
“宁词?那是谁?”
江妙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汪铭远你问题真的很多欸,我们时间那么紧,你能不能别老打扰我们练习。”
“……”
男生耸耸肩,
“OK,你们继续。”
但江妙又思考了一会儿,抱起吉他,
“要不这样吧,我们彩排一下,你帮忙听听看行不行?”
“我不成,我马上就得出去主持互动环节了,你们不如排给十七哥听听看,反正他也学过音乐,鉴赏能力应该比我好。”
“哈?裴时桤学过音乐?”
“是啊,他钢琴弹得很好,初中的时候还拿了不少奖吧好像,是不是十七哥?”
——裴十七闭着眼睛,没搭理他。
……哦,原来是一个初中的啊。
江妙看了一眼旁边一直趟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裴大佬,忽然就变得有些瑟缩,
“呃,那个,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排吧。”
少年眼皮也没抬一下,语气和姿势都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我听着。”
“那……那也行。”
《新鸳鸯蝴蝶梦》的曲谱是莳音和江妙在排练过程当中改编过的。
改编曲谱其实没有想象当中那么容易,她们俩平时还要上课学习,莳音主持得排练,江妙也要准备自招,空闲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只能在晚自修结束之后到音乐教室多练一个小时,两个小姑娘甚至还精益求精地准备了布景和“人设”。
看上去不到五分钟的合奏,她们私底下其实花费了挺多的心血也挺期待最终效果的。
所以——
“大哥,求你千万别发表任何评论。”
——这是彩排完之后,江妙瞪着眼睛对裴时桤说的第一句话。
接着就借着她们要换衣服了的理由哭天抢地地把他赶了出去。
莳音扬了扬眉,
“刚才要彩排给人家听的人是你,怎么排完之后,又不让他说话了?”
“裴时桤那张嘴,你觉得他能说出什么好话吗?我怕我听完,会影响我的表演状态。”
“……也是。”
“不过哦,我刚才悄悄问了一下他欸,有没有觉得你很像李嘉欣。”
“……”
“你猜他说了什么?”
“我不想知道。”
“他祝我们表演顺利。”
小姑娘揪着眉毛,
“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想跟你聊了的意思。”
“哦。”
江妙顿时黑了脸,
“那他真的很烦。”
“行了,我上台了,你有空的话,再检查检查布景什么的有没有问题。”
“哎呀,都检查八百遍了,不会有问题的。”
“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我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去吧,布景的安全问题,就包在我身上好了。”
莳音弯弯唇,握着台本走出了休息室。
江妙这个姑娘,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大大咧咧的,特别不靠谱的样子,但其实非常分得清楚轻重缓急,关键时刻很少掉链子。
对于她,莳音比对郭漫臻还放心。
更何况,她们之前已经确认过无数遍服装布景和舞台效果了,在这么在周全的准备下,如果还能够出问题,那没办法,莳音只能归结于不可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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