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言照做。末了,他按着她的肩膀,轻吻她的后颈。男性气息萦绕在耳侧,她不停地调整呼吸,直到服务员敲门进来,她才与他隔开适当的距离。
“我去一趟洗手间。”说完,许星辰就跑了。
她面对洗手间的镜子,审视那一条项链。或许是因为平时不出门,上班都是坐办公室,她的肤色更白润,衬得项链银光璀璨。
她翻开项链吊坠,在背面见到一行字:许星辰和赵景澄。
她紧紧握住了吊坠。
许星辰滞留于洗手间时,留在座位上的手机响了。
赵景澄瞧见一个陌生号码。他没管。但是那个电话一遍又一遍地打过来,赵景澄忍不住接听:“喂,您好。”
手机里的男人立刻反问:“你是谁?这是许小姐的手机号吗?”
赵景澄礼貌道:“我是许小姐的男朋友。”
那人便道:“托您转告她,我快结婚了。”
赵景澄按兵不动,静默半晌。
那个男人笑道:“我快结婚了,许星辰没反应吗?”
赵景澄也笑:“你想要什么反应呢?”
话音未落,许星辰回来了。她悄然落座,对着赵景澄伸手,他把手机还给她,解释情况:“有个人结婚了,打电话过来告诉你。”
她已有预料。
当她听见赵云深的声音,笑着回话:“我恭喜你啊。”
赵云深问他:“你在吃晚饭?”
许星辰喝下一口果汁:“是啊。”
赵云深又问:“接电话的男人到底是谁?”
许星辰道:“我男朋友。”
赵云深似乎没死心:“你怎么会有男朋友?”
许星辰咬住吸管。
赵云深没忘记她当年撒过的谎:“金融业?海归?”
他一阵促狭的笑:“我还是那句话,人家能看得上你吗?你小心,别被人骗了。”
许星辰挂断电话,过生日的好心情烟消云散。当年她努力和赵云深圆满地告别,也曾在凌晨三点跑下楼去找他,不过他自称要等到早上六点……凌晨三点时,他就已经食言离开了。
他要结婚了,再联系她,图什么呢?
许星辰和赵景澄开玩笑:“他是不是想要份子钱?”
赵景澄一针见血:“你前男友?”
许星辰捧住玻璃杯:“分手四年多,快五年了。”
赵景澄切开一块牛排:“他知道今天是你生日吗?”
“应该不知道吧,”许星辰有理有据地分析,“那时候他也不记得我的生日,我每次都是和室友在一起庆生。”
她说得坚定。不过她猜错了。
事实上,赵云深很清楚,今天是她的生日。
他这几年没空发论文,扎根于外科手术,前途一片大好。医院里有一个去北京交流三年的机会,他想争取,又从柳彤的口中听说,许星辰的空窗期长达四年……
赵云深以为,她还在等着他。
杨广绥时刻关注他们的进展。今晚,赵云深犹豫要不要打电话,杨广绥还在一旁为他鼓劲:“今天是许星辰的生日,你给她打电话,没准就把她说动了呢?她不愿意回来,你去北京找她啊。”
上一次和许星辰见面之后,赵云深大病一场。病愈,他找了个学妹处对象,不到半年分手。此后,他又马不停蹄地谈了一位知书达理的女朋友,热恋维持两年,最终分道扬镳。
所以,他目前是孤身一人,并没有结婚的计划,当然也没有结婚对象。
为什么撒谎?他质问自己。
杨广绥也听不下去了:“赵云深,你干嘛啊?你求许星辰复合,还说你要结婚了,这不是把人往外推吗?”
赵云深穿上白大褂,神色沉静道:“她是真的恋爱了,不是跟我。”
他停步于漫长的医院走廊:“最后那一点念想,我也不愿意留着。”
*
对许星辰而言,前男友的来电只是日常生活中的小插曲。
要不要给份子钱呢?她思考几分钟,最后还是决定……不给了吧。
周末,趁着有空,赵景澄带她去浙江度假。两人住进了森林温泉酒店。整座酒店都是仿古设计,雕梁画栋,依山傍水,潜藏在一片繁茂密林之中。
赵景澄定下的房间位于最高层,温泉水池紧挨着一扇落地窗。许星辰泡在水里,偷偷往外看,只见春树暮云,百草丰茂。
她说:“好壮观。”
赵景澄调暗了浴池的灯光。他半靠着石壁,望向室外,又提议道:“我刚刚看了天气预报,明天是晴天,不下雨。我们早点起床去爬山?”
许星辰拍打水花,溅开一圈又一圈涟漪:“好啊。”
她穿着泳衣,锁骨以上露出了水面,赵景澄说她像一只美人鱼。她笑谈自己有一双腿,引他过来探索。水浪起伏更剧烈,灯笼的光芒流散在波纹中,他们躲进僻静的角落里接吻。
许星辰喜欢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瞳仁很黑,又被淡色灯光覆盖,影影绰绰的,那些情绪显得说不清道不明。她抱住他的脖子,蜻蜓点水一般啄吻他,亲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他忍耐一会儿,哑声说:“我们去玩一个新的副本。”
许星辰答应道:“嗯!在哪里玩。”
他附耳低语:“床上。”
片刻后,他又说:“浴室也不是不行吧,只是场地要求比较高。我们在这里玩,容易滑倒。我摔一次没关系,摔到你就不好了。”
许星辰推搡他,跑出泳池,他拽了条浴巾追上来。那条浴巾没起作用,他们还是把大床弄得湿淋淋。
赵景澄做足前戏,动作也很温柔,但他带给许星辰的痛感不亚于初夜。她太久没经历过了。他有所感知,和她十指相扣,亲吻的热度融化了缠绵悱恻,深夜方才停止。
月上三竿,赵景澄将她抱上另一张床。
铺开松软的被子,他轻拍一下她的后背,两人逐渐安睡。
这次度假回来,许星辰没时间享受热恋。因为他们财务部的一位副主任提前退休,许星辰被提拔上岗。
她这时已经二十七岁,工龄五年,谨守规则,从未出过错,深受管理层的信赖。
人一旦升职,交际就变多了。许星辰盘算一遍存款,买下一辆车。她前几年就在摇号,近来终于弄到了北京的车牌,很是开心。
正式提车的那天,许星辰开车到赵景澄公司楼下。
赵景澄一身西装革履,与平日里的居家风很不一样。
他今天受邀参加一场投资洽谈会,会上共有几个项目,他并不感兴趣。出门时,还和朋友讨论:“今年的市场规律……我没搞清。”
朋友以身示范:“我亏得接近腰斩,你呢?”
赵景澄安慰道:“我还好,只投资特定行业。你有兴趣么?我让秘书发你一份规划书?”
这时,许星辰冲他挥手。
赵景澄立刻走过去,听她说:“喂,帅哥,能不能跟我去兜风?”
赵景澄理了理衣袖:“不行啊,我有女朋友了。”
许星辰笑问:“呦,你是妻管严吗?”
赵景澄说:“可惜不是,因为我女朋友很少管我。”
许星辰再接再厉:“你和我回家吧,包吃包住。”
赵景澄拎着公文包:“是吗?我这就来。”
说着,他拉开车门,直接上车。
旁观这一幕的朋友僵立原地。那位朋友扶住车门,拦路道:“赵景澄,你不要一时冲动……”
赵景澄反应过来,绷不住脸上的笑。
那位朋友规劝他:“你记不记得,上次跟我们说,你和你对象……那姑娘叫许星辰吧,你说你们是真爱?”
许星辰惊奇道:“他还讲过这种话?”
赵景澄道:“是啊,我讲过。”
许星辰亲他一口:“表扬你!”
赵景澄的那位朋友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也明白了这对情侣的玩笑和乐趣。他略显尴尬地站在路边,说了一些圆场的话,许星辰和他挥手作别,驾车离开。
之后不久,赵景澄带她上门拜见父母。
赵景澄的父母准备了很多菜。他们家的保姆手艺不错,菜式繁多。许星辰吃完一碗饭,赵景澄的母亲热心地问她要不要再盛一碗,他的父亲也说:“年轻人,吃饭要吃饱。”
许星辰听话地添了半碗饭。
才吃两口,她偷偷和赵景澄说:“我吃不下了。”
赵景澄回答:“没事,剩着,别硬撑。”
许星辰紧张道:“我听人讲,第一次去男朋友家里,剩饭不好。”
“还有这种说法?”赵景澄也是第一次听闻。
他端起她的碗,剩饭扣进自己碗里:“我帮你吃完。”
许星辰原本不是这个意思。她喝了两口水,缓解局促不安,又听赵景澄的母亲温柔地问:“赵景澄,你见过小辰的家长了吗?”
许星辰心脏猛跳,收缩不断。
赵景澄也是含糊道:“快了快了。”
赵景澄的母亲莞尔一笑:“什么时候定过日子了,第一时间告诉我和你爸爸。”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许星辰始料不及。
第二年春节,在赵景澄三翻四次的催促下,许星辰拽着他回了老家。他似乎曾经说过:他想在岳父跟前有面子。
许星辰为他计划了千百种排场,然而一到许星辰家里,赵景澄不用提携,已经和大家打成一片。
他和许星辰的表哥称兄道弟,主动和年纪小的孩子们玩游戏。不过他的缺点也没有任何改进。他不喜欢参加人多的活动,除非是单独行动,否则他会尽量避免跟着一大堆人出门。
许星辰问他:“你一个做金融的,为什么不爱凑热闹?”
“金融行业的人,性格也是千奇百怪,”赵景澄解释道,“不是不爱凑热闹,我从小就怕麻烦。人一多了,挨个儿跟我讲话,我特别不适应。”
许星辰担忧道:“那你结婚的时候怎么办呢?”
赵景澄揽住她的肩膀:“看在新娘的面上,我勉强可以适应。”
说完,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枚钻石戒指。
“我们结婚吧,”他恳求道,“我会照顾你,给你一个温暖的家。”
天很冷,赵景澄没戴手套。
北风冻得他关节发红,他捏不住戒指,五指都失去感知。但他还是很努力地握着她的手,颤颤巍巍挑起她的无名指。
许星辰催促道:“我们快一点,姑姑等着我们下楼买酱油。”
她笑着问:“你为什么会在买酱油的路上向我求婚?”
“我算过了,今天是个很好的黄道吉日,”赵景澄把戒指戴上她的手指,“可我一直没找到和你独处的机会。”
他将她的围巾往下拉了一寸,亲了亲她的脸颊,又快速把围巾拉回去。两人的眼底都有笑意,映在彼此视线中,寒冬也有盎然春景降临。
双方家里的长辈都很支持他们。尤其是赵景澄的母亲,还送了许星辰一对玉雕的比翼鸟。
当年初夏,许星辰正式结婚。
她年满二十七岁,模样看起来还是二十岁出头。于是,当她穿着雪白色的婚纱,站在落地镜之前,也回忆起了模糊的大学时光。
许星辰的大学同学基本都来了。杨广绥和柳彤是第一对出现的朋友。杨广绥的父母已经在北京开了美容会所,他答应照顾家中生意,偶尔会飞来北京。他说:“许星辰,你去我家店里,我给你打七折。”
柳彤拉着杨广绥的手,调侃道:“什么啊,许星辰都只能打七折,你是不是奸商?”
许星辰笑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柳彤脸红:“去年啦。”
许星辰遥望整个大厅:“邵文轩和王蕾他们呢?”
杨广绥介绍道:“邵文轩的研究生没念完,直接辍学了。他的微信公众号你关注了吗?华西小邵,每篇文章阅读量十万以上,光是一个广告就有好多钱,他真不用做医生了。”
沉默两秒后,杨广绥又说:“那个……赵云深也来了。他正好要开会。”
许星辰只是鼓掌:“恭喜邵文轩,发了发了。”
“那也没你老公发,”王蕾突然从他们背后走来,“听说是个富二代?”
王蕾原本不想参加婚礼。不过,她好几年没回国,父母都很想念她。而赵景澄听说王蕾是许星辰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主动要求负担来回机票,王蕾也就甘愿捧场了。
她穿着淡粉色的裙子,戴着珍珠项链,与记忆中大不相同。她挽住了许星辰的手臂,许星辰却说:“没有啦,我老公只是有一点小钱,普通小康家庭。”
王蕾又问:“他家在北京几套房子啊?”
许星辰握着捧花:“房价大涨以后,他爸爸不支持地产投资。”
王蕾问不出什么,几人调笑一阵,结伴入席。
宾客差不多已经来齐。许星辰站在走廊之外,忽然瞧见一个并不陌生的身影。
那人穿着休闲服,白发少了一些,眉眼英俊如初。他盯着她,一言不发,她脚步一停,错开目光,回望着纷繁热闹的礼堂。
不远处,赵景澄向她伸手:“老婆,快来吧。”
许星辰提起繁复的裙摆,跑向赵景澄,与走廊上的赵云深擦肩而过。
她往前走,他亦然。
两人面朝不同的方向,谁也没有回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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