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才问完,就觉得泪意用涌了上来,那让她简直无法控制住自己。她先是扬了扬头,用手指轻触眼角周围,似乎是想要把那些毫无用处的泪水按回去。可当她发现这样做根本阻止不了眼泪的涌出时,她便又低下头,抱着被子,把放在床边地上的笔记本电脑又拿了上来,打开它,并又看起了那个她自己所整理的文档。
“1933年2月,国会纵火案发生后不久,纳粹政权开始实施镇压,政府内阁依据魏玛宪法第48条规定,一致通过了又称为《国会纵火令》的《国家和人民保障法》。该法令剥夺了曾受宪法保护的公民基本权利,同时也为日后宣布所有的紧急法案提供了法律基础。从此,纳粹政府不需要通过任何指控或提供任何的证据便可对异己分子提出“保护性拘留”,将其投入集中营。1933年6月,德国社会民主党被禁,一个月后,其余民主党派被迫解散。纳粹党成为德国的唯一政党。”
在很轻地念完这段后,林雪涅沉默了一会儿,她抓了抓头发,脑海中不住地闪现起那些□□人被作为政治犯抓进集中营时的画面。
当她的脑海中闪现起那些画面的时候,她会不住地想起她在柏林的街头曾见过的那些红色阵线战士同盟的队员们。而当那些记忆开始在她的眼前出现的时候,她会想起自己在2020年的柏林看到蓝眼睛的艾伯赫特给自己打来电话后,一下子回到1932年的柏林时的情形。
【嘿,女孩。你说德语吗?】
【下次过马路的时候,小心一点。】
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而且如此生动。他有着一种坏小子式的感觉,却对险些被车给撞上的林雪涅说出了那样的话语。
像他一样的红色阵线战士同盟的队员,在1933年之前何止有十万人。
可是□□人和社会党人被纳粹政府关进了集中营,这些兵团组织的成员呢?他们又去了哪儿,在纳粹政府上台之后这些有着各自信仰,憧憬着不同未来的年轻人们,他们又都经历了些什么?
这是林雪涅在整理了这个文档的时候所没有想到过的,她也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件事。而现在,她却无法找到有关这些人命运的东西。
于是她只能接着往下看。
【1933年3月23,德国议会通过授权法案,自动放弃对国家政权的共同决定权,自此内阁可颁布任何法案而无需经过帝国议会、参议院和总统同意。
1933年的“一体化法案”逐步去除了德意志各州州政府的独立性。
1934年7月希特勒借罗姆政变为自己的绝对统治清扫了最后障碍。
1934年8月2日,兴登堡去世后,帝国总统的职位与总理合并,希特勒在出任国家总理的同时成为国家元首,被冠以元首及帝国总理的称号。】
看起来,阿道夫·希特勒不仅在对外发动侵略战争的时候喜欢用上闪电战。就连他在德国本国的统治上,他也将他的迅猛出击,以及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绝对的胜利这一个人喜好贯彻了下去。
这个民主的共和政府在那位有着雷霆手段的□□者上台之前实际已经摇摇欲坠,连续数年都执政不利,并且无论换上多少总理多少总统都无法改变这种尴尬的局面。
它看起来已经无比孱弱,对整个国家没有任何掌控的力量,也让它的人民感到厌烦,看似谁也救不了它,却依旧还在那里残喘着,不知将残喘至几时。
可就是在阿道夫·希特勒上台的半年之内,他就扫清了自己的所有障碍,将这个先前几乎已经到了内战边缘的国家又重新凝聚在了一起,甚至是变得无比强大。不仅如此,他还让魏玛共和国悄无声息地走向死亡,并由他的“德意志第三帝国”将其取而代之。
如果一切都只是到此为止,那或许倒也不错。
可这样的事却并没有发生。
当文档上关于1934年的那些信息被滚动过去,在1935年的德国所发生的那些大事就出现在了林雪涅的眼前。
“1935年9月,纳粹党旗被宣布为国旗。在纽伦堡帝国党代会上,纳粹政府颁布了又称为《血统保护法》的《保护德意志血统和德意志荣誉法》。从此以后,犹太人若是与非犹太人通婚或有性行为就成了违法的事。法令规定,祖父辈中有1~2人信奉犹太教的为犹太混血儿,其它的有犹太相关血统的,只可享受暂时的帝国公民权。
只有持“雅利安证明”的德国人才能成为德意志民族共同体成员。申请证明时,申请者必须出具上至祖父母辈的,经过公证的结婚证,出生证明,和死亡证明,或官方认证的家谱……”
在念到这句之后,林雪涅沉默了。那是因为她看到了她整理这份文档的时候所写下的批注。
——【在纳粹的意识思想中,“雅利安主宰种族”有权统治、剥削、甚至毁灭其它他们所认为的,低于他们的种族或民族。而党卫军则被视为纳粹意识中优等民族的化身。他们的队员必须满足严格的种族和世界观标准,他们的妻子也不例外。】
第128章 chapter 129
就是那短短的一段话, 它让林雪涅看了很久, 很久很久。
林雪涅说不清那到底是十分钟,还是十五分钟, 或是更长的时间。
她只知道, 在她回过神来之后, 她就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 并穿起衣服,在这个黎明还未到来的时候跑下楼去。
这是一切开始的城市,也是她穿梭于现代与过去的时间魔力消失的地方。她在这座城市里有过很多回忆,与弗兰茨·卡夫卡的,与她的绿眼睛贵族的, 与上个世纪的一切的!
她曾走过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也在这座城市的许多不同的地方走进属于过去的时空。现在,她就要去到记忆中她曾经去到过的, 属于布拉格的每一个角落,并尝试在那里再一次地进入到属于过去的布拉格。
为此,她还特意选了上了一条无论是在这个时代的布拉格, 还是在属于过去的布拉格都不会显得出格的裙子。
这是夏季布拉格的早晨四点,天色虽然还没有真正亮起来, 可天空的颜色却已经带上了些许的深蓝,再不是属于深夜的色彩。
在这样的时间, 在白天的时候总是会很热闹的布拉格显得静悄悄的,就连在前一天的晚上喝多了的醉汉也和他们的酒瓶一起,安安静静地躺在路边靠墙的地方。
在这样的时间, 这个鸟儿都还没有开始叫唤的时间,只有走上没几步就能看到一队的巡逻警察之间的交谈声似乎就成为了寂静城市中除了风声和树叶被吹动的沙沙声之外唯一的声响。
但是直到日出之后,从自己的阁楼小屋所在的城堡区出发,并且也在三、四个小时里几乎转遍了她所熟悉的城堡区的林雪涅只是收获了数不清的失败。
可她却似乎只能继续走下去,并且似乎也只有当她这样做的时候,她才能够保证自己的理智一直都被崩在那里。
虽然连日来一直都没有得到好好的休息,也没有好好吃东西的身体已经向她发出了抗议,可她却觉得那些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一些犯恶心,头晕,甚至是四肢无力而已,那并不是她凭借意志无法压制下去的。
事实上,现在的林雪涅憋着一股劲,也必须保持着那股很强大很强大的劲道。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够让自己保持理智以及足够的耐性,不让自己在见到她的恋人之前就先崩溃了。
她告诉自己——你能做到的,你也必须做到!因为艾伯赫特还在原地等着你,他也只能这样站在原地等待!只有你才可能找到回到他身边的办法!
在把这句话向自己重复了很多次之后,林雪涅又跑了起来。并一边去到下一个她曾经进入到属于过去的布拉格的地方,一边更努力地加深她想要回去的念头。
而此时,布拉格的早晨已经到来。
阳光渐渐明媚起来,而街道上也不再是冷冷清清的,游人们的说笑声似乎让这座城市苏醒了。就是在这样的时刻,已经跑遍了整个城堡区的林雪涅在几经犹豫后走向已经近在眼前查理大桥。
当她这样做了的时候,太多太多属于过去的回忆就这样涌上心头。
在那一刻,她的眼前出现了许多与这座桥有关的画面。她每往前走一步,就会想起一幕她曾经站在这里时所遇到的人和事,以及当时的场景,有关现在的,有关过去的……
她每往前一步,就会产生很大的希望,又收获许多的失望。
这座始建于十四世纪的古桥实在是拥有她太多太多的回忆了。以至于她每往前走一步就会有许多画面在眼前闪现。
当她走过查理大桥靠近城堡区那一侧的宿营低地时,那些在的脑海中出现的画面已经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后来,她甚至能想起那些画面发生时的声音,她的说话声,弗兰茨·卡夫卡的声音,艾伯赫特的声音,甚至是那些仅仅只是从她身边路过的那些人的说话声,那些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还记得的声音!
那是一种很危险的状态。而她也当然知道这一点。
只是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应该打断这样的状态。又或者说……她的理智已经告诉她,该停止了!该停止这些已经在她的内心造成了巨响的回忆了!但她却无法真的这样去做。
而就是在她被那些仿佛就在她周围出现的画面所吸引时,她仿佛被冥冥之中的一道视线所吸引,那道视线是如此的温柔,又带着一种仿佛能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升温起来的迷恋。它是那样的熟悉,让林雪涅几乎是在感受到它的存在时就向着视线传来的防线快步走去。
她仿佛听到那个人正在呼唤着她。
“回来,雪涅。回到我身边来。”——那个声音对她这样说道。
于是她跑了起来,跑向桥的中央那份视线传来的地方!当她这样跑起来的时候,她就感受到那个声音变得大声起来,也越来越清晰!
显而易见地,在好几天都没有好好地睡上几个小时的情况下,她的眼前出现了幻觉。她似乎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可她却并不想去阻止。而当她跑到了桥的中央时,那些仿佛遥不可及又那么清晰的声音不见了,而那种四周都扭曲着的感觉却似乎还存在着。
她很着急地四处张望起来,然后当她看向桥的南侧时,当年的那个小男孩被几个比他大了好几岁的混蛋们扔下了河的那一幕就又再一次地重现眼前。伏尔塔瓦河的河水由南向北流动着,于是她连忙又冲向查理大桥靠近北面的那一侧。
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看到了恋人的幻影。
一道她在看到的时候就知道那必然是幻影的身影。他看起来迷人极了,那就是林雪涅记忆中他最好看的样子。那让已经近乎要无法支撑下去的林雪涅就在那一刻安静了下来。并且双眼只是看向那道幻影。
哪怕……它根本就是虚无的,并不真实存在着的。
“艾伯赫特……”
在这个时候,林雪涅甚至想要对那道幻影去说些什么。但在她念出恋人的名字时,那道幻影就开始向着更北面的方向不断地后退。而哪怕这只是一道幻影,当那双绿色的眼睛望向林雪涅的时候,她都会无法抗拒地跟着它走。
一直,一直地向前走……直到她走到桥的护栏边。
然后她爬上护栏,并从桥上纵身跃下。
当“轰”的一声入水声响起,夏季的布拉格并不冰冷的水温似乎也没能唤醒她。那反而让仿佛时空扭曲一般的感觉再一次地浮现眼前。
在七月的伏尔塔瓦河湍急的水流之下,她眼前的一切都在光的折射下扭曲了起来,就连桥上人群的议论声都变得恍恍惚惚的,仿佛很远很远,却又让她在能够听到声音的同时无法分辨那些声音的内容。
属于现实的那一切都是如此的扭曲着。而记忆中的那一切却是如此清晰地呈现眼前。仿佛绿眼睛贵族与她的每一次亲吻那样,让她感到很美好很美好,并且无从拒绝。
在她的脑袋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只要她顺从这一切,她就可以永远都沉浸在这些美好中。
那样的感觉很甜美,它甚至能让人忘却在水中的窒息感。
躺在湍急河流中的林雪涅几乎是带着笑意看着那一切的一切在她眼前的闪现。只是与河水的微凉所不同的,温热的眼泪却似乎在提醒她那些并不是真实的。
最终濒死的窒息感将她唤回现实!它让林雪涅在沉入水中将近半分钟后猛地浮出水面!
在远处的桥上,好些人在为她刚刚的纵身跃入河中究竟是不是发生过,又到底是不是一项自杀的行为而争论着。有几个年轻人甚至已经脱了上衣打算跳下来救她,却又苦于找不到刚刚那个跳入河中的,现在应该已经溺水了的人究竟在哪儿而迟迟没有行动。
于是呛了一口水的林雪涅就对着远方大喊了一声:“我很好!没有生命危险!”
在这个旅游胜地的游人们就这样把她刚刚所做的那一切当做了一项“挑战自我式”的极限运动。这些吵吵闹闹的人们就又为她鼓起掌来。
然后,她开始向着岸边游去。当她真正游上岸的时候,她已经精疲力竭。并整个人都瘫坐在了那里。当一阵风吹过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很冷。可当她抱着自己的手臂时,她的身体却并不是因为她觉得很冷而颤抖。
在那一刻,她感到很害怕。
因为刚刚她差一点就把自己淹死在了河里!
那种在生与死之间游走了一遍的恐惧感让她终于承受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第129章 chapter 130
早上十点半, 布拉格大学的心理学系教授伯洛赫先生的助手海莲娜还在自己的屋子里补觉。
这是因为她在前一天的晚上为了研究自己好友在心理上的转变过程而整晚都没睡。
事实上, 为了在睡下去之前还要先吃一份早餐,从而饱着入睡, 直到这会儿海莲娜才刚刚睡下去两个多小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 她听到有人按响了她的门铃。
对于这个早上才睡下去, 这会儿还没有进入到深度睡眠的人来说, 这简直就是要命的事。
虽然这时候的布拉格已经是夏天了,在这座夏季也并不炎热的城市里,从被子里爬出来开个门并不会是一件有多么艰难的事。但她就是不愿意。
于是海莲娜开始把整个人都团在被子里,企图忍过这一波的门铃。
但是等她装死了一阵子之后,门铃的确是不响了, 可她的手机却是响起了铃音!
这回,海莲娜终于接起了电话,并且带着非常强烈的起床气怒问对方是谁, 想要干什么!
然后,她听到了属于林雪涅的,带着颤抖的, 哽咽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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