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萱,你可能不知道,我是个孤儿。”
在拔小草的女孩突然停顿了一下动作。
程晚说:“我没有选择生的权利,就贸然地来到了这个世界,然后被丢弃。”
“我有的时候也经常想,我的爸爸妈妈为什么要把我丢下呢?”
“到现在我也没想通这个问题。”
“那你说我能怎么办呢。”
她的声音低下去,“我只能更爱我自己。”
今天的天气很好,天空蓝得一碧如洗,一朵云都没有。
程晚自己在想这些问题的时候会难过,可是跟别人说起时,心情却很平静。
她没有像林萱怨念这么深,因为她从生下来就是一个人。所以她只能更爱她自己。
“可是我还是遇到了很多爱我的人,他们是我不幸中的万幸。所以我觉得,我们现在和以后要面对的,也不全是坏的。”
叶卿结束了,那边体育课整队,他把校服脱了挂在臂弯,擦了一下头上的汗。
转身时,往程晚这边看了一眼。
程晚小幅度地向他招了招手。
叶卿笑笑。
“你男朋友?”林萱突然问她,“好帅。”
程晚突然烧红了脸,“不是,我哥哥。”
她急忙解释。
——
生物课结束之后是一个大课间,程晚跟林萱去小卖部买零食吃。
小卖部里人很多,一股关东煮的味道,关东煮旁边是卖奶茶的。
程晚想给叶卿买点喝的,但是不知道他喜欢喝矿泉水,可乐,还是奶茶。
她掐指算了算,买奶茶好了,甜甜的,暖暖的,应该没人不喜欢喝奶茶吧。
她买的是最简单的珍珠奶茶,老板给她做好了之后,程晚把奶茶握在手里,四处找着林萱。
林萱在出口等她,程晚看到她了,准备过去。
一个高个子的女孩在眼前出现,程晚觉得眼熟,她仔细想了想,应该是施雨婕的一个朋友,那一帮人,最近成天在她眼前晃啊晃的。
那个女孩一直挡在她面前,程晚起初没有多心,不过程晚一准备绕道,那个女生就挡在她面前。
她纳闷地抬头看着她,那个女孩面无表情,跟她说话:“你叫程晚啊?”
“是啊,怎么了?”
对方没有再接话,突然手臂一挥,程晚小心捧住的奶茶洒落在地上,杯子裂开了,汁水溢了满地。
“你干什么啊?”程晚皱着眉,质问她。
“干什么?看你不爽啊。”
程晚也抬了下手,啪的一下打掉女生手里的关东煮,“我看你也挺不爽的,讨厌。”
“……”
程晚出手这一下是下意识的,就像被踩到爪子的猫,一瞬间变得攻击性特别强。
不管这个女生是不是施雨婕的朋友,都无关紧要。
她觉得被打翻在地的奶茶,是浪费了钱,也浪费了心意,觉得心里不平衡而已。
女生愣了半天,嗬了一声,“脾气挺大啊,信不信我找人收拾你。”
“要收拾我就赶紧收拾,不要总是故弄玄虚的。”
程晚一本正经地说,“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总是在恐吓我什么。一会儿要请我吃饭,一会儿拽我头发,一会儿又说这个那个……虽然我可能打不过你,但我也不是被吓大的。”
彼时已经多了不少围观群众,见女生木讷在那边不说话,程晚若无其事,又去点了一杯奶茶。
林萱进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地上凌乱的渣滓,走到程晚面前,“你跟别人吵架了?”
“不知道。”她是不知道算不算吵架,“那个人莫名其妙就上来打翻我的奶茶,神经病。”
第一次听到程晚骂人,林萱觉得挺稀奇的。看来她是真的生气了。
被晾在一边的高中女生其实就是想捉弄程晚一下,没想到她会反抗。这种时候被这么多人围观,她也没胆子出手,可不能这么掉着面子,便放了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
程晚接过奶茶,“好的,你快点来。”
女生离开以后,熙熙攘攘的人群散了。
她答应过他,会好好保护自己的,这一回,也算争了一口气吧。
林萱跟她笑一笑,“你刚刚还挺酷的。”
哎呀,居然有人夸她酷。
程晚心里喜滋滋的,但是她一点都不能骄傲,隐藏住心里的情绪,扬着下巴说,“还可以吧。”
程晚当作无事发生,她往小卖部外面走,碰到时君以,却没有看见叶卿。
她拦下时君以,“学长,帮我把这个给……”
“叶卿?”
“……嗯。”
他笑笑,“你为什么总是给他送吃的。”
程晚想了想,“我给他买这个奶茶是因为他之前请我喝过咖啡。”
“知道了,我会转达的。”
那天回到教室,程晚准备上最后一节班会课,班主任突然把她喊出去,让她收拾书包现在去医院。
看老师的样子,还挺紧急的,搞得程晚有点心慌。
程晚问她,“去哪个医院?”
老师说,“你爸爸在校门口等你,你妈妈……出了点小意外。”
第二十八章
程晚背着书包, 一个人走出了校园,叶卿站在楼上看着她离开,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春寒料峭,窗外的风像呜咽一般往教室里刮,叶卿脸都被吹白了, 他才反应过来, 关上了窗。
时君以给他递奶茶过来,叶卿问他,“她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今天在下面好像跟一个女生有点冲突。”时君以把自己见到的告诉他。
叶卿觉得很烦,施雨婕对他怎么样都无所谓, 但他不想要自己的缠身事影响到别人。可大多数时候, 女生对女生的恶意他是无法通过一己之力解除的。
程晚送给他的奶茶, 他放在桌上放凉了, 也没舍得喝。
最后一节课是音乐课,老师给他们放了麦兜的电影,叶卿看得差点睡着。
下课之后, 他怕奶茶被谢誉喝了, 偷偷锁进教室后面的柜子里。
虽然谢誉已经不跟他坐了, 而且最近他被黄妍“霸凌”的遍体鳞伤, 但是叶卿对他的戒备之心还是很强。他鬼点子太多了,应接不暇。
放学去食堂。
高三放饭晚一刻钟, 叶卿打好了饭菜等严禾。她慢吞吞地走过来, 沉默地坐下, 看起来心情糟糕。
严禾最近很没有胃口, 每次吃饭,都不怎么动筷子。
坐在食堂里,她抿唇,沉默良久。
叶卿把自己碗里的菜夹给她。
她放下筷子,示意他不用再夹,“我想我爸爸做的菜了。”
严禾不缺钱花,除了叶蘅芜每个月给她的生活费,她几个哥哥也三天两头给她打钱,生怕她过得不好。
可就是拿着这么多钱,她还是一副过不好的样子。
自从父亲出事这三年来,她一直会给那家人汇款,每个月都汇,她不会吝啬这一份钱。
那位母亲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她,严禾不知道她被撞伤的孩子现在有没有好起来。
这件事情,她瞒着所有人。
但是叶卿是知道的。
叶卿继续给她夹菜,“你现在就是饿死也吃不到你爸做的菜。”
严禾没饿死先被他气死。
两人说话间,施雨婕进食堂买晚餐,路过叶卿的桌子,她上下瞄了眼严禾,阴阳怪气地跟叶卿说,“你女朋友真多啊。”
严禾本来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头,但是她抬头看一眼这女的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瞬间脸就冷下来了,筷子一拍,“你他妈哪根葱??”
……不得了,这个有点凶。
施雨婕怕怕地离开了,今天她一个人,不敢轻举妄动呐。
其实施雨婕胆子还是小的,她也不敢真的对程晚怎么样,因为她怕事情闹大,扯上谢誉,虽然她也算是认识几个小混混,但是施雨婕在这所学校,乃至这座城市的人脉肯定没有谢誉广的。
平时谢誉看起来嬉皮笑脸,施雨婕知道要是真的把他惹急了,她肯定刚不过他。
所以到现在,也不过是逞逞嘴上威风罢了。
见那女的悻悻地离开了一会儿,严禾连筷子都懒得捡了,她的眼神剜着施雨婕的后背,“她为什么那样说话?”
“我也不清楚。”叶卿挺淡定的,抚慰她。“不要随便发脾气。”
他帮她拾起筷子,“不想吃就不要吃了,谢誉在外面等你呢。”
“?”严禾骂他,“出卖你姐是吧,你简直丧心病狂。”
她一边骂,一边控制不住小蹄子哒哒哒往外走。
——
那天晚上,谢誉专门找了一家宁城口味的菜馆,之前没来过,也不知道正不正宗。
店里没什么生意,严禾端坐着,面若冰霜。
谢誉看着她,“你怎么不喜欢笑啊,平时都没怎么看你笑过。”
严禾说,“笑太多会长皱纹,很恐怖的。”
“可是不笑的话会肌肉僵硬啊。”
她紧张地揉揉脸颊,“真……真的吗?”
谢誉想拿瓶喝,但得留点风度,他往小酒杯里倒酒,“那你开心的时候也不会笑么,怎么憋的住?”
“我没有什么开心的事。”
这一句,是实话,有点凄惨的实话。
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所以没有好笑的。
只有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心酸,和半夜想家的疼痛。
她只是想有一个自己的家,她也想有一个温暖慈祥的妈妈。
谢誉怎么会知道呢?他这样的人都是养尊处优长大的。
“谢誉誉。”
“……嗯。”
“你爱爸爸妈妈吗?”
谢誉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严禾抬头,与他沉默地对视。
他微抿唇时,恰好有一颗淡痣隐进嘴角的梨涡。心情看起来不好不坏。
漫长的注视过后,他率先挪开了眼,不想看她难过的样子。
严禾挂下湿漉漉的睫毛,对面的男孩在视线里渐渐模糊了棱角。
谢誉闷了两杯酒,身上暖和了。
“酒难喝吗?”
“不难喝,不过……”他想说有点烈。
严禾已经给自己斟了一杯。她抽了根吸管,吸着喝。
女孩哭得很平静,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鼻头有一点点泛红。
如果不是眼泪一直在滴落,压根看不出她在哭。
是好吃还是不好吃呢?
蘸一筷子就落一堆金豆豆。
谢誉看不懂。
严禾咬着吸管喝酒,几乎是一滴一滴把酒水往嘴里吸。
“学姐,你看这个东西……叫糖芋苗。”谢誉指了指眼前的一小碗汤水,笑眯眯地看她,“有我的名字,还有你的小名,放在一起,是不是特别可爱。”
严禾舀了一块芋苗放进嘴里,甜腻甜腻的。
小学的时候,有个老奶奶在学校门口卖这个,两块钱一碗。爸爸每天接她回家时都会给她买一碗。
后来,做糖芋苗的奶奶不再摆摊了,爸爸也不会再去学校接她回家。这股甜丝丝的味道,已经被严禾丢在脑后好多年。
她放下了筷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本来就吃的少,每一盘菜都没怎么动。
出门之际,外面飘起了细雪。
谢誉结完账,发现严禾站在门口一脸茫然。
“走吧。”他过去。
她问,“你带伞了吗?”
谢誉一愣,他还是头一回听说下雪要打伞的。
靠,没伞啊……咋整?
谢誉替她把羽绒服的帽子拉上来,盖在头上,遮得严实一点,“外面地泞,我背你过去。”
他搓搓通红的手,扶着膝盖蹲下,“来。”
严禾乖巧地趴在他背上。
“搂紧了啊。”
“嗯。”她两条细细的胳膊圈住他的脖子。
严禾的下巴抵在谢誉干净的白色毛衣上,把头埋在他温暖的颈窝里,闻着淡淡的少年气息。
谢誉站起来,认真说,“姐姐,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难过,但是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把她往上颠一颠,他迈开长腿,走进了白茫茫的雪中。
……
当晚回去,严禾就病了,病得身上没有一点力气。
大半夜起来在洗手间干呕,脑袋也晕。
她没有喝太多,身上的酒气散了,理智还算清醒。
家里人都睡下了,她看了眼滴滴答答的时钟,已经过了零点了。
严禾穿好衣服,带了身份证和钱包,自己打车去了医院。
坐在车上时,幸好司机一直搭话,好几次险些睡过去。
她排队挂号,上楼找诊室,挂水、打针。
两瓶盐水挂完,有精神了许多。
医院真的很臭。
严禾特别讨厌那些酒精药水味,她把东西收拾着准备回家了。在等电梯的时候,她看到坐在角落里的程晚。
下午的时候,程晚接到老师的通知就立马走了,她心里一直担心着妈妈,不知道她究竟出了什么事,直到爸爸告诉她,妈妈在外面走的时候,被电瓶车撞了一下,额头流了点血,缝了针。现在情况已经控制下来了。
虽然不严重,但是她很难过。因为妈妈是被熊孩子推了,才摔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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