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迟疑着道:“你不问我要算什么吗?”
周洛熙摇了摇头,我能推算到的是命数,和一些无法回避的缘,并不是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算出来的,倘若你有什么特定的问题,那么不该找我。”
那女人柔顺的点了点头,默认了周洛熙的说法,乖巧的将手伸了过去。手掌宽大,骨节突出,指甲宽大且方,如果这是个男人的手,还算是很好看。但在一个女人身上就显得十分不自然了。
周洛熙此刻几乎已经认定了,眼前的人就是严语,然而对方既然爱演,那她已经到了这一步,做戏要做足,又觉得既然机会难得,倘若真能从他身上挖出些什么来,也不失为一桩好事,至少没凭白冒这个险。
合上眼帘,这一次涌现在她脑海中的,是在一处十分背静的桥洞下。几个男子正在激烈的缠斗厮打。严语虽然又换了张脸,但那身衣服正是前些天他当街去拦周洛熙时穿过的,所以能确定就是他。
地面上有笔记本和录音笔之类的东西在落在已经被扯坏了的背包旁边,严语身手矫捷,然而多面人更多,明显占了上风。
他见势不妙,眼见四周都被包围了,无路可逃,只好回身便要直接往河里跳。同他缠斗的那人却不愿叫他如意,伸手要拽住他的肩膀,严语回身飞起一脚,随后向着湍急的河水纵身一跃。
画面就此结束,严语之后的生死不得而知。
周洛熙松开手,叹了口气,对面前眼神中饱含着担忧与疑问的“女人”道:“你身上牵扯的因缘太多了,我没法给你指出一条明路来,只能给你一句忠告,低调行事,切莫再招惹是非。”
对面的人似乎有些失望,她垂下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道:“就是这样?”
周洛熙态度很笃定,“对,就是这样,介于我其实并没有真给你提供了什么帮助,这次的卦金可以不收。”
严语找上自己,肯定是不怀好意的。他身后有人在穷追不舍,倘若自己当时没能察觉到危险,贸然上楼去,那眼前这人恐怕就要将身上的那些烂摊子都强行丢到她身上了。
被当做替罪羊送上火刑架?不好意思
从刚才的画面来推测,他应该正在调查一些很危险的事被人发现了。记者的工作,常常就是如此。
然而一个杀人未遂的凶手,不值得同情。更何况结合之前的种种迹象,他恐怕是想要用自己来当他的替身。自己如今能安然无恙,全是仗着可以预知到未来的险情,才能有所防备。
对面的人叹了口气,似乎认命的点了点头,道:“麻烦你这么久,卦金我是该付的,然而我却不能听你的。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有些事我不得不去做。至于原因……以后若有缘分,你一定会知道。”
她这几句话中,语气十分诚恳,仿佛当真有什么苦衷一般。
周洛熙可不想同他再有什么缘分,她接过的钱,宛若逃命一样迅速的离开了这里,直到平安步出酒店大门,这才长舒了口气。
今天这一次,虽然提心吊胆,但似乎并未经历什么凶险,她回去之后,一定要熬过零点,看看自己未来的危机解除没有。
她一边想着,一边走进过来时暂时停放自行车的小巷子里,却险些和一个高大的男人撞个满怀。一抬头,就傻眼了。
“于队?”
于泽川神色复杂的打量着周洛熙这副一看就颇为可疑的造型道:“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周洛熙心下暗暗叫苦:完了,这下真藏不住了。
可不抵抗一下就认命,实在不是她的作风,周洛熙摘下大的夸张的墨镜,低着头道:“还不是那个严语,他之前非要纠缠我,说要给我做个专访,我觉得这个人有问题,便假装答应了,然后今天就过来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哦?那你发现什么了吗?” 于队的语气冰冷,虽然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最后一丝信任,却还是耐心地给了她解释的机会。
周洛熙咬了咬嘴唇,不敢直视他锐利的目光。
“什么都没发现,我没敢上楼直接去他的房间,就在下边跟酒店的前台打听了一下,也没问出什么结果来。于队,你也是跟着他过来的吗?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于泽川眉头紧皱,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先回局里去吧,有些事不适合在这谈。”
周洛熙不吭声,也不敢说自己的自行车还在前头,跟在于泽川身后上了他的车。
一路上沉默的可怕,周洛熙眼见着通往自家的小巷子被飞速甩在了身后,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出声。
下了车之后,于泽川仍是一言不发,只是紧盯着那噤若寒蝉的小姑娘,让她走在前边,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院门。
门口值夜班的老大爷从收发室里探出头来道:“你们俩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于泽川显然心情不好,也没有心思同人插科打诨,言简意赅的说了两个字:“查案。”
老大爷的眼神在二人脸上扫了一圈,摆了摆手叫他们进去。
人老了,不愿意多管闲事,要是换了年轻的时候,见到这小姑娘被大半夜拎来加班,而且明显不是自己乐意的,他肯定要说道说道。
二人在会议室里相对而坐,原本是同事关系,可周洛熙只觉着自己现在就是个被审的犯人,一点也硬气不起来。
说来也奇怪,她从前那个看起来就凶恶的身体,虽然没给她带来过什么好处,却能让她走到哪都气势过人,从来也不受气。
如今换成了个娇小的壳子里,视线低了,气势也跟着矮了几分,别人还没怎么发作,她自己就先怂了。
于泽川直视着周露西的眼睛,他是审过无数犯人的老警察了,不用说话,就让人感受到凛冽的压力,仿若所有的谎言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周洛熙被他看的只想找个地缝藏起来,暗道自己还真不是违法犯罪的那块料啊,这自己还没干什么亏心事呢,都怂成这样,真要是违法乱纪了,于队这眼神这么一扫,都不等他威逼利诱,自己就该主动招了。
她试图把自己本来就纤细的小身板再缩的存在感弱一些,而于泽川其实并不比她好过多少。他是审过无数犯人,但是审自己的搭档,这却是头一遭。
特别面前这个,还是个可怜兮兮的小姑娘。
见她不说话,于泽川也不知该怎么开口,他点了根烟,狠狠的吸了一口。
会议室的门窗如今都关着,只听面前低着头恨不得把下巴都缩进胸膛里的人声音闷闷地道:“于队,会议室里不许抽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周警花成功化解必死结局第二弹~
具体来说,就是她在拒绝上楼的那一刻,未来就被改变,之前预知过的两个场景不会发生啦~
今天加更,估计是上午发~
第24章
等了半天就来这么一句话, 于泽川气的笑出声。
“你也不是第一天入职的新人了, 规矩都清楚, 现在还只有我知道,你老实交代, 兴许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周洛熙也不是不懂得审讯的技巧,她知道于泽川现在肯定是在诈她。他就算是有再大的神通,也不会知道的特别详细, 这样模棱两可, 就是想让自己自爆, 自己把老底都掀开。
面对这样的老油条, 负隅抵抗态度强硬怕是没有大用,他可是比谁都浑的主儿。
周洛熙盯着桌面, 急的都快要哭出来。
不如直接哭一场算了!反正逃不过, 先发泄个爽才够本。万一……万一她哭着哭着, 于泽川就心软了呢?
周洛熙用被桌面挡住的手,狠狠的在自己大腿根上掐了两把, 鼻子一酸眼圈立时就红了,泪珠啪嗒啪嗒地滴落在桌子上。
于泽川没想到自己一句不算重的话, 勾出这连成串儿的泪珠来,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回应。
周洛熙也不抬头, 只顾着发泄内心的不快,她道:“于队,我最近工作不在状态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可那是因为我害怕。不管是上一宗案子的凶手也好, 还是这个严语也罢,他们似乎都认定我了,你说说,这正常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如果说干这一行,就是要每天面临被这种根本没法制裁的疯子盯上,在找不出证据之前,只能提心吊胆的处处防备着,我实在受不了了。现在离职的同事们也已经回来上班了,咱们队不缺人手,您要不然就同局长说……就说嫌我没本事,不要我了,回头他要是同意再给我转回内勤我就去,他要是生气,我就辞职算了。”
与其说是以退为进,不如说是放弃治疗。
反正……大不了就是丢工作呗,她要是豁出去连这个都不在乎了,谁还能再把她怎么样?想起这段时间,担惊受怕疑神疑鬼的日子,若说前半段还有刻意卖可怜的成分在里边,后半段则已经是真心实意。
于泽川一开始还只是冷眼在对面瞧着,见她哭个不停,鼻涕一把泪一把,就差直接伸袖子擦脸,叹了口气,回身从后边的柜子里掏出一卷儿纸巾,顺着桌子推着过去。
周洛熙哭的气都喘不上来,粗暴地抹了把脸,很快又有眼泪淌了下来。
兴许她天生就不是这块料,直接就离开这是非之地,找个山高皇帝远的小县城,当个神婆也能糊口。
什么罪犯,什么异能者,跟自己通通没关系。
于泽川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别哭了,天塌下来也不值得哭成这样。咱俩孤男寡女在办公室里,你还哭了一夜,明天这事儿传出去,哥这名声要不要了?”
周洛熙本来哭的直打嗝,听他这么说,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随后又咬着嘴唇不吭声。
于泽川从来也没哄过谁,见周洛熙虽然还是一个字也不说,但总归是不哭了,便挠了挠头发道:“所以说你是真的没泄露情报出去?”
“……???”
她是爱偷懒,提出的思路也不能每一次都自圆其说,可这是什么意思?
她低着头,斟酌着词句,“反正我说不是,你也不信,你就这么直接打报告给局长吧,给我什么处分我都受着。”
于泽川咋舌,没看出来,她还有这么硬气的一面。
“你自己想想,你的表现,对劲儿吗?”
周洛熙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对劲就不对劲,可也最多是逻辑跟不上,往她头上扣莫须有的罪名,她不认。
“那封匿名信是不是你写的?”
“是。”
“你和严语是不是早就认识?”
“什么?”
见周洛熙终于肯赏给自己点除了发泄情绪之外的正常反应,于泽川心头的烦闷稍减。
他尽己所能地放缓了语气道:“你说的那些,我不是不理解。但那些跟你身上出的问题都没关系。”
这些都没关系,那什么才是有关系的?
“就好比说你最近新买了房子吧,那可还是在向你未婚夫成功要债之前。你父母早些年就过世了,大学都是亲戚凑钱攻完的,现在入职不到两年,就算有积蓄,和你前男友共同出资买了婚房之后,哪来那么多现钱能直接买房?咱们和那些小地方的民间组织不一样,可不允许干兼职的,你说说,这钱是从哪儿来的?”
“《都市情感》这杂志,原来一直半死不活,濒临停刊。近一两年来突然就火了,原因就是因为总能写出特别靠近真相的,关于时事热点的擦边球文章,而这些都是出自严语之手。倘若不是在咱们内部有人透露消息,他不可能做得到。”
不得不说,从一个唯物主义者的角度来考虑,于泽川的推论几乎可说是必然成立的,因为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说得通的可能性。
周洛熙定了定神,哑着嗓子道:“所以说你就凭着时间上的巧合,觉得是我一直把关于机密要案的情报泄露给杂志社的记者吗?”
于泽川沉默半晌,随后道:“我并不想怀疑你,可是一切证据都摆在眼前,你总得给我个解释。”
他的逻辑链上,每一环都扣得上,若是换了性子急的,恐怕根本不会给周洛熙解释的时间,然而他此刻,其实更希望周洛熙能够推翻这个定论。
不然也不会任由她哭了半个多小时。
周洛熙也知道自己委实太过不小心,倘若今日什么都不说,还真就蒙混不过去。不说别的,身为一个警察,突然多了一笔不明来由的钱财,就足够令人怀疑了。
她咬了咬牙道:“钱是我自己赚的,是……是我给别人算命的卦金,那些人的联系方式我这都还存着,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核对。”
反正大部分卦金都是以现金的形式给她的,于队真要查,就供出来几个报酬给的金额不大的人,叫他查去。
于泽川听了这话也乐了,“你这是知法犯法啊。”
这话一出口,无疑就是证明,他信了。
周洛熙急忙摆手道:“我哪犯法了?现在又不是原来那个年代了,宗教信仰自由,□□都认的。你看街边摆摊算命的,谁去抓了?我既不去破坏别人家庭团结,也不卖假药。纯粹是给人提点人生建议而已。就好比在国外有人心里堵得慌,就要去找牧师告解,之后心里就舒坦了。我这个性质是一样的。”
条理清晰,逻辑明确。
她也知道这事儿其实不光彩。虽说现在已经不像过去几十年里,被抓住了就要重罚,可实际上还是灰色地带。但至少不是滥用职权,泄露机密那么严重的罪行。
这事可大可小,端看于泽川相不相信自己了。
周洛熙竭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诚恳又无辜,抬眼可怜巴巴地望向于队。
于泽川有些啼笑皆非,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之前那几起案子里,每次都能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作出还挺贴近事实的猜测,可问你原因你就支支吾吾的,难不成也是靠算命算出来的?”
嘿,还真说对了。
周洛熙默默的点了点头,反正也没法用科学的方法解释,干脆承认算了。
她如今内心还有那么一点侥幸,假如于队能够有那么一分半点相信自己的能力,那以后在查案的时候,就会方便许多。哪怕只是作为参考意见,只要别让自己再费心思去编理由,工作就能轻松一半。
前提是自己这工作还能保得住。
于泽川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行,我信你。不过你得给我个包庇你的理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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