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妙的嫁衣是虞城伯府特意请了信陵城里最好的裁衣师傅绣的,而颜姝的则是长公主吩咐宫里制衣局准备的,即便是梁漱月的嫁衣也是当初梁夫人在世时早早为女儿备下的,各有各的精致。
颜姝的目光落在那凤穿牡丹的大红嫁衣上,撇了撇嘴笑道︰「三姐姐可就磕碜我们吧。」
颜妙却笑道︰「我也觉得这嫁衣瞧着不错呀,阿嫣穿上我们瞧瞧呗。」
「明天不就能瞧见了?」颜嫣挥手让丫鬟将嫁衣捧走,突然叹息一声,皱着小脸,道,「你们说,我现在不嫁了还来不来得及?」
先前胡氏与她说成亲的规矩,她听得一个脑袋都比两个大了。
颜姝道︰「三表哥如果听到这话,怕是要伤心了。」
「嗳,我问你们一件事,那事是不是很疼?」颜嫣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
颜姝三人同时一愣,待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以后,三人又一同红了脸。颜妙虽也红了脸,但没有颜姝与梁漱月那般脸皮薄,默了默便与颜嫣道︰「疼,可疼了,跟要了命似的。」
「…」素来怕疼的颜嫣一下子就白了脸。
明晚一定不能让书呆子近身!
…
五月廿五,颜府宾客喧闹,一阵锣鼓鞭炮的喜庆声中,颜府送嫁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往平阳侯府而去。
折腾了一早上的颜姝有些掌不住,便在翠喜的陪同下先回芙蕖院休息。
芙蕖院的一色陈设还如颜姝当初住在这里时一模一样,熟悉的环境让她很快就在屋里西窗下的软榻上沉沉睡去。
昏昏沉沉间,颜姝感觉到仿佛有什么温热柔软的物什在蹭着自己的脸颊,不由蹙起眉头轻哼了一声,抱着肚子转了个身躲开。
隐隐约约地,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声响起,颜姝半睡半醒间落入一个滚热的怀抱,鼻息间立时萦绕着一股熟悉的令人心安的青竹香气。
「唔——」
颜姝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入眼是一片竹青色绣云纹的锦缎衣襟,她眨了眨眼楮,神思稍稍回笼,微微仰起头,不期然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夫君?」
「是我。」看着怀里人儿一副迷糊的小模样,积在温羡心头两月余的思念才稍稍缓解,他勾着她的纤腰让她与自己贴着更近,薄唇在她额上印下轻轻一吻,「我回来了。」
言罢,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怀中人红扑扑的小脸上,期待她露出惊喜的笑容。然而,颜姝却只眨眨眼,嘴里咕哝了一句,便又合上了一双美目。
温羡听到,她说,「讨厌,怎么又做梦了。」
娇娇软软的声音落在他的耳中,令他觉得好笑,又觉得窝心。
在北高完成差使以后,他抛下随行的队伍,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信陵,回府后听说她这两日住在颜府,便匆匆换了一件衣裳赶过来。这会子见到日思夜念的人窝在自己的怀里,温羡安下心,方觉浓浓的倦意袭来,因见颜姝睡得香甜,便也抱着她合上了眼。
颜姝这一觉一睡就睡到了日落西山时分。
还未睁开眼,颜姝便感到有什么东西紧紧地锢着自己的腰,她心里一惊,霍然睁开眼,眼前是一如梦里的竹青色衣襟。呆呆地抬眸,就见到日思夜念的人此刻与自己鼻息交缠正睡得香沉。
轻轻地抚上那染着风霜与疲倦的俊脸,颜姝弯了弯唇。
原来真的回来了呀。
许是一路的奔波让他没有仔细打理自己,这会子下巴上竟也生出了淡淡的青色。颜姝瞧着心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有点刺人,挠得她手心痒痒。
大手握住在自己脸上游移的柔荑,温羡缓缓睁开眼,看向半支起身子趴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勾起了唇,「醒了?」
他的声音带着刚醒过来的慵懒和喑哑,让颜姝不由悄悄地红了耳根。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继而睁着一双明亮的杏眼,迎着他的目光,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竟是丝毫风声也没有听到。
温羡一边伸手拈起她的一缕青丝绕在指间把玩,一边道,「中午才到,一到就过来寻你了。」
他扶着那纤细的腰肢,嗅着那甜甜的馨香,眸色不由微微一暗,翻身与她换了个方向,看着那铺散在绣枕上的如墨青丝和小姑娘水灵灵的杏眸,不由喉头一动,缓缓地低下头去…
薄唇触及柔软的手心,温羡目光幽幽地盯着那张早已红透了小脸,忽而探出了温热的舌尖。
轰——
颜姝整个人几乎要烧了起来。
她读得懂温羡眼底的意思,只是现在不可以啊。
思念了两个多月,如今温香软玉在怀,温羡情不自禁,也不想忍,他将小姑娘捂在自己唇上的小手扒拉开,直接印上那香甜的嫣红。
一边攻略城池,一边悄悄地去解娇妻的衣衫。
「不可以的!」
颜姝卯足了劲推开没有防备的温羡,红着脸喊了一句。
温羡皱起了眉,因为她的抗拒,但到底没再动作,只将她抱在怀里,鼻尖相抵,声音沉沉又似含着一丝儿委屈,问道︰「为什么?」
颜姝红着一张脸,目光躲闪,半晌才咬着唇拉过他的大手轻轻地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声音软软地道︰「他说的。」
「…」
温羡整个人呆住了。
第67章 天子之怒
芙蕖院的软榻上,平复下来温羡抱着颜姝呆坐了半晌,才把刚刚吓得缩回来的手重新覆到她平坦的小腹上,素来处变不惊的温大人此刻内心犹如翻江倒海,几时辨不出真切感来。
他沉默着不说话,面上的神色亦是复杂得紧,颜姝悄悄地观察着,一颗心忍不住慢慢地往下沉去。
难道他不喜欢小孩子吗?
一想到这个,颜姝止不住地担心起来。小手轻轻地去扯他的衣角,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夫君,你是不是…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嗯?」温羡微微一愣,因见她一脸忧色,便笑道︰「没有,没有不想要。」
「可是,你好像都不开心的样子。」
温羡将耳朵轻轻地贴在她的小腹上,薄唇一弯,笑得温和,缓缓地开口解释道︰「姝儿,我只是很意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与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想要不喜欢呢?」甚至可以说,他一直都在盼望着一个孩子。「我想要一个和你一样的女儿。」
「也可以像你一样啊。」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温羡的头,颜姝轻轻地笑了。
温羡生得这样好看,女儿如果像他,一定也会很好看!
颜姝一想到粉妆玉琢长得如温羡一般的女娃娃,心里就止不住地生出期待来。
「…」温羡没有抬头,看不见她期待的小脸,但听着她的语气就知道她的心思,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二人本就是新婚久别,如今再相见,自有千言万语在心头,絮絮而语,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屋外翠喜一直守着,这会儿见已经过了颜姝平日用饭的点,她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要做一次煞风景的人。
「姑娘,饭菜点心已经备好了,该用饭了。」
翠喜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打破了屋内温馨的气氛,温羡不悦地皱了皱眉,颜姝却似恍然般摸了摸肚子道,嘟着小嘴道︰「饿了。」
温羡这才扬声让翠喜将饭菜直接端进屋来。
颜姝怀孕后,饭量比以前大了许多,而温羡又一路奔波正饿乏,因此一桌的饭菜很快就被二人解决得干干净净。
茶足饭饱,温羡亲自扶着颜姝在芙蕖院的小院子里散步。院中水池里的碧叶相掩,粉嫩嫩地荷花亭亭玉立其中,确如古人所云「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莲香淡淡,氤氲在夏日的夜色里,竟也拂去几分躁意。
借着盈盈的月光,颜姝指着池中开得最盛的一朵莲,仰头对身旁的温羡,声音软糯地道︰「你女儿想要那个啦!」
月光下,她一双眼明亮而澄澈,眼底似是缀满了星辰般,温羡不假思索地应下,「好。」
芙蕖院里的水池不大,但那一支开得最好的荷花却恰在水池的正中央,想要摘下来并非易事。
目光四下逡巡了一回,这里并没有兰舟,温羡拧了拧眉,眼角的余光瞥到小娇妻期待的眼神,他扬了扬嘴角,脚下轻点,施了轻功,点着莲叶掠过去,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摘了荷花折回。
颜姝眉眼弯弯的接过他递到自己跟前的莲花,看一眼姣好的花,又看一眼月光下温羡俊美无双的面庞,她往前挪了一步,握着荷花的手背到身后,踮起脚尖,轻轻地吻上他坚毅的下巴。
触及短短的胡茬,颜姝忍不住小声地嘀咕道︰「真扎人。」
「是吗?」温羡笑一声,伸手扶住她的腰肢,把她稍稍地抱高了些许,方攫住那两瓣嫣红,轻轻地碾磨。
月光如水,人影成双,莲花恰绽,花好月圆。
…
翌日,温羡携颜姝去给颜老夫人请安,又去拜见了在颜府暂住的颜桁夫妇,而后二人方乘了马车回家。
马车悠悠地停在温府的大门前,温羡掀开车帘率先跳下马车,然后伸手将颜姝从车上抱下来,一路抱着进了府门。
转过门口的影壁,没走两步,一声轻笑便从正厅廊庑下传来。
廊庑下,一袭白衣的万俟燮斜倚在廊柱上,手里折扇轻摇,揶揄地看着温羡,打趣道︰「怪道昨儿个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原来是忙着讨媳妇儿欢心去了。」他在官道上遇上温羡的,一路跟着回了信陵,一觉醒来才从岑伯那儿知道温羡昨儿个回来没一会儿就出去了。
怀中人素来脸皮薄,这会儿几乎恨不得钻进自己的衣襟里藏起来,温羡不由抬头瞪了一眼不识趣的某人,冷声道︰「你很闲?」
「呵呵,还好还好。」他好不容易逃过萧萝的纠缠偷溜回信陵,可不想因为得罪温羡再被逼着去面对萧萝,故而这会儿讪讪笑道,「你忙你忙,我突然想起来草堂那边晒的药材该收了。」
言罢,收起折扇,转身准备开溜。
「跟着。」
「…」万俟燮脚下的步子顿住,回身只看到温羡已经抱着媳妇儿朝卧云居的方向走去,他疑惑地眨了眨眼楮,那一句「跟着」是叫他跟过去当明瓦羊角灯么?
万俟燮自认不是那般不知趣的人,想着他二人蜜里调油的,他跟过去岂不是自己找虐?他轻轻地哼了一声,打算不予理会。
一旁刚刚过来不久的岑伯见状,便与他道︰「我家大人是请您过去为夫人诊脉的?」
「你又知道了?」万俟燮摸了摸下巴,「你家夫人几时生病了?」
岑伯笑了笑,「不是病。」
万俟燮皱眉,「既然没病要小爷过去诊什么脉?」
岑伯抱着账本越过万俟燮,在回廊的转角处停下来,说道︰「先生还是快些过去,不然大人该亲自来请了。」
「…」
他好歹算是个客吧,一个个都这么对他吗?
万俟燮甩了甩衣袖,到底还是急急地朝卧云居去了。
…
诊完脉,万俟燮跟在温羡的身后出来,二人一同去了竹里馆。
温羡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问道︰「姝儿的身子如何?」
颜姝身怀有孕,他自是高兴,可一想起当初她中毒险些坏了身子骨一事,还是忍不住担忧她身子吃不消这怀胎十月的苦头。
万俟燮轻呷一口香茗,挑眉笑道︰「你就放心好了,当初的毒可是小爷我解的,这些日子,你家娘子身子调养得不错,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不成问题。不过…」他顿住,见温羡顿时紧张起来,才继续道,「不过这几个月还是有些禁忌的,尤其是那敦伦之礼,你可得管住了你的小兄弟吶。」
他说着打趣,温羡却很郑重地点头记下,还又问起别的需要注意的事项来。
万俟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最终才伸手拍了拍温羡的肩膀,「真想不到,你居然赶在小爷前头成了亲不说,现在连孩子都有了。」
「你想成亲?」温羡道,「萧姑娘应该很乐意。」
「别了,这样我还是宁愿孤家寡人。」
温羡看向万俟燮,不由问道︰「据我所知,你和那萧姑娘姑且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怎么你就半点心思也没有?」
万俟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对她有心理阴影,你说要是成亲了,哪天她一不高兴又朝我裤子里扔毒蝎,我还活不活了。」
「…」
过了两日,当初随温羡一同前往北高送嫁的队伍才浩浩荡荡地回到信陵,温羡随即沐浴更衣进宫去云惠帝跟前交差复命。
云惠帝得知北高二皇子后院干干净净,又待七公主黎朝阳极好,心里那点儿愧疚才散去,转而向温羡问起北高王庭的情况来。
「北高帝年老体衰,眼下正准备禅位,只王储之位悬而未定。」
云惠帝不由问道︰「若依温卿之见,北高帝心属的继承人是谁?」
温羡摇了摇头,缓缓道︰「臣不得而知。」
在他看来,北高帝早已病胡涂了,哪里还能自己来抉定下一任的北高帝,不过是几个王嗣强者为王罢了。谁够狠,够强大,就能坐上那个位子。
「朕倒希望那北高的大皇子能坐上那个位子。」
这句话令温羡有些意外,不由抬起头看向云惠帝。
云惠帝站起身,负手从龙案后转出来,「北高二皇子城府太深,若他坐上那个位子,朕心里不安。」
温羡默了默,没有说话,抿起唇,半晌才从袖笼里掏出一迭密信呈给云惠帝,「这是臣离开北高时,二皇子亲自托付臣转交陛下的信函。」
密信是北高二皇子的人从大皇子的宫里偷出来的,信函上的落款不是旁人,恰是黎国的前丞相。
云惠帝将那十封密信一一拆开,字迹的确是宋仁的无误,他眉头深锁,忽而忆起当年温羡站在金銮殿痛陈宋仁的三大罪状,其中一条缺少证据的就是宋仁通敌卖国。
云惠帝紧紧地攥起信,自己之所以希望北高大皇子继承北高帝位,就是因着从前宋仁评价其是个十足十的酒囊饭袋。他竟不知那大皇子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有着想要和宋仁里应外合吞并黎国的狼子野心。
云惠帝怒不可遏,着人将宋仁提到御书房,数十封密信砸到他脸上,见他哑口无言,当即就一道圣旨颁了下去。
宋仁通敌卖国,罪无可恕,处以死刑,抄没宋家,但念其当年功勋,没有诛其九族,只三代内子孙不可入朝为官,另夺去宗族内所有女眷的诰命。
温恢身为宋仁的门生和女婿,也没逃得掉天子之怒,被夺了定国公的爵位,贬为无封号的平头侯爷,定国公府成了温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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