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郭将军一家就判了满门抄斩,秦英寿把郭将军的战功领了一半。
“表姐。”苾棠凑到沈书嫣耳边,低声道:“你说郭将军是不是秦英寿陷害的,就为了抢他的军功?”
沈书嫣点头,“很有可能,不过,秦英寿也并非无能之辈,郭将军押解回京后,他顶替了郭将军的位置,也立了不少战功,最出名的就是他以少胜多,只带着两万人马就大败了西荣太子的五万精兵,差点把那西荣太子都抓住了,可惜被他手下的死士拼命救走了。”
眼看着姚世南和秦英寿走了过去,苾棠又问道:“那郭将军里通外敌是不是铁证如山?”她住在坤宁宫中,后妃不干政,沈皇后从来不会跟她提及前朝之事,她都是零零碎碎听萧玉灵说起些。
“确实是铁证如山。”沈书嫣叹了口气,“皇上是个圣明仁慈之人,不会滥杀无辜的。西荣二皇子写给他的信乃是亲笔所书,上面的印鉴也是西荣二皇子的私印,绝无差错。”
“可是,这也有可能是西荣的反间计啊。”苾棠很是为那位郭将军难过,“用一封信就杀掉了一位勇猛善战的将军,多简单啊。”
“傻丫头,事情没那么简单。除了这封信,还有郭将军的回信,往来信件不止一封。”沈书嫣摇摇头,她也觉得这件事实在蹊跷,郭渊声称自己是被陷害的,他从未与西荣二皇子有过信件往来,可那些信请了多少人看过,都说是郭将军和西荣二皇子的亲笔。
“这样啊。”苾棠遗憾地叹道:“可怜那郭将军一家,就这么死光了。”
沈书嫣看看左右,低声道:“倒也没有死光,郭将军的儿子听说今年十六岁,郭将军说他学艺未精,不让他上战场,那郭小将就偷偷地从京都的家中跑了,准备自己溜到战场去,估计他半路上和押解郭将军回京的队伍错过了,虽然到现在不知所踪,不过终究是捡回了一条命。”
“啪、啪!”两人正窃窃私语,脑袋上都挨了一巴掌。
“哥!”“表哥!”沈书嫣、苾棠齐齐回头,不满地瞪着沈书远。
沈书远睨了两人一眼,压低声音道:“郭渊犯得是叛国的大罪,你们两个刚才的话要是被有心人听去,可知有什么后果?也不看看场合就兀自说得高兴!”
苾棠和沈书嫣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羞愧,确实,她们两个话里话外都为郭将军不平,要真是被人听去了,可就不得了了。
当晚,宫中举行了宴会,为归来的将领们庆功,除了皇上皇后和皇子公主们,众多宗室勋贵也来了,苾棠也参加了。
大殿中美酒飘香,佳肴如流水般送了上来,乐声令人陶醉,那些舞动的少女腰肢纤细,衣袂飘飘,旋身扭动间动人心弦。
姚世南缓缓品着杯中美酒,心中却苦涩无比,本来这庆功宴郭渊应该坐在他身侧的。想到那个爽朗勇猛的将军竟然满门抄斩,姚世南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当时战场上形势如火,郭渊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的事,他既不能遮掩,又不能拖延,只能把他押解回京,没想到,这一别,就是生死。
大将军就算马革裹尸还也落个痛快,可恨的是,他竟然是被处斩的,还是满门抄斩。
说郭渊通敌,姚世南绝不相信。他能做到大都督的位置,统领大军出征,绝非无能的庸才,他心里很清楚郭渊是被人陷害了,而害他的人十有八|九就是秦英寿。要知道,郭渊走后,秦英寿顶替了他的位置,连他的军功也领了一半,秦英寿本就是郭将军的副将,前面的大战小战都是两人一起,秦英寿非要说自己有一半功劳,谁也无话可说。
姚世南的大手紧紧握成拳,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兴致勃勃观舞的秦英寿,现在他回来了,定要将郭将军的事查个水落石出,至少能还他一个清白,至于那害了郭将军的人,一定不能放过!
高座之上的昭文帝很是愉悦,西荣对大齐一直恭敬,两国和平相处了十几年,不知怎的西荣却渐渐嚣张起来,屡屡犯边,后来竟然直接把大齐边疆的三座城池给夺了。此次姚世南出征,凯旋而归,西荣元气大伤,估计几年内是蹦跶不起来了。
“姚都督真是朕的福将啊。”昭文帝笑道:“这一次姚都督大败西荣,边疆平稳,大齐百姓又可以安居乐业,这都是姚都督和手下将领的功劳啊。”
姚世南起身施礼,“微臣不敢居功。这都是因为皇上内政修明、国泰民安,大齐国力雄厚、兵强马壮,将士们感念陛下仁慈,为了保护眼下的和平盛世,奋力拼杀,才有了今日之功。再加上粮草充足,战线无论在哪里,都从未出现过缺衣少食之事,将士们吃得饱穿得暖,更有力气杀敌了。”
昭文帝更加高兴,他自登基以来,一直秉承着休养生息之策,从不主动挑衅别国,这些年励精图治、减轻赋税,百姓们日子渐渐富足起来,他觉得自己就算不是完美之人,至少也是一代明君了。
他看了一眼下面的三皇子萧昱琛,这次的粮草是萧昱琛全程督办,听了姚世南的话,他的俊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昭文帝暗暗点头,不骄不躁,不愧是自己的儿子。
“姚都督也不必过谦。”昭文帝很喜欢这种居功不自傲的臣工,“这次你带着将士们立下了汗马功劳,朕要好好赏你才是。”
“微臣不敢求赏。”姚世南跪了下来,“皇上,臣和郭将军并肩作战,对其为人品性很是熟悉,臣不求皇上任何赏赐,只想求皇上让臣把郭将军通敌一案再查一遍,臣不相信——”
“啪!”昭文帝手中的酒杯重重地墩在案几上,脸色沉了下来,“郭渊里通外敌,铁证如山,姚都督不相信,是想说朕昏聩糊涂吗?”他当时也不愿意相信,可那往来信件都是真的,姚世南要是重新调查此案,不就是说自己冤杀了为国尽忠的将军吗?
“臣不敢!”姚世南重重叩首,“皇上文治武修,政治清明,是难得的明君,有皇上在,乃是大齐百姓之福。只是郭将军他——”
“郭渊并不冤枉,姚都督不必再为他鸣不平。”昭文帝道:“朕记得离皇城不远有座竹园,就赏给姚都督好了。”
成王萧昱霖看了姚世南一眼,那竹园离皇城十分近,和他们几个皇子的王府紧挨着,因里面种了许多的竹子而闻名,竹园又大又精致,不比他们的王府差,父皇把这竹园赏给姚世南,可见对他是十分器重的。
“陛下,臣……谢陛下隆恩。”昭文帝明显已经生气,姚世南不敢再坚持,他并非莽撞之辈,原想用自己的军功去换郭渊一案重申,可皇上不愿意,他自然也不会冒死进谏。
苾棠心中叹了口气,看来郭将军要想翻案,实在太难了,再说全家都抄斩了,就算翻案了又怎样?
“这次大胜,肃王也功不可没,老三说说,你可想要什么赏赐?”昭文帝被姚世南气着了,决定先不理会这些不知轻重的将士,还是先问问自己懂事的三儿子,缓一缓心中的怒气。
“儿臣想要城北那座皇家别苑。”萧昱琛的声音冷静低沉。
苾棠猛地抬起头来,他刚刚问过自己在梦中是死在城北别苑的,现在,他把那别苑要过去,想做什么?
第15章
“老三要那别苑做什么?”昭文帝心中不解,城北的那个别苑很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他从来没去过。
萧昱琛眉眼平静,“儿臣偶然听闻善觉寺的了智大师说起,那城北别苑似乎位置上有些不妥,恐会妨碍大齐气运,儿臣想把那别苑铲平,恢复成天然山林,种些花木。”
苾棠震惊地看着萧昱琛,他要把那皇家别苑铲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总不会是为了自己吧?苾棠看了萧昱琛好几次,萧昱琛却目不斜视,一眼都没看她。
苾棠摇摇头,善觉寺的了智大师可不是胡言乱语之人,他应该就是为了大齐气运才这么做的吧?不管如何,只要那个皇家别苑再也不存在,她的心里就安稳踏实多了。
“竟然是了智大师说的,那你尽快动手吧!”没想到那别苑对大齐气运有碍,那还了得!昭文帝赞许地点点头,看看,自己的儿子多么懂事,就是要赏赐也是为了大齐着想,一点儿都不贪,心中全是家国天下,不愧是自己培养出来的好儿子。
“儿臣遵旨。”萧昱琛行过礼坐下,落座的瞬间,黑沉沉的目光扫过了苾棠,只是淡淡的一眼,并未在她身上停留,似乎只是无意中掠过而已。
儿子如此出色,昭文帝心情大好,“秦将军此次也立下了不少战功,尤其是以两万人就大败西荣太子五万精兵,真是太精彩了!”可惜最后让那太子给跑了,不然该是多么大快人心。
秦英寿起身施礼。苾棠发现他十分壮硕,和姚世南的高大伟岸笔挺俊逸不同,秦英寿魁梧粗壮,好像是个莽夫。不过,苾棠觉得他肯定不是有勇无谋之人,要真是莽夫也不可能想出那么天衣无缝的计谋把郭渊给害了。
“末将家里还有瓦房三间,就不要陛下赐宅子了。”秦英寿一开口,声若洪钟,本就不大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末将、末将倒是缺个……媳妇,嘿嘿。”
他这样子,可真是憨厚朴实,可惜有些装过头了。苾棠心中暗暗鄙夷,他去出征之前就已经是副将了,听表哥说,按照惯例,将士们可以把征战的战利品私藏一些,秦英寿顶替了郭渊的位置,定然是得了不少好处的,怎么可能“瓦房三间”,他不要宅子要媳妇,就是不知道哪家闺秀这么倒霉了?
昭文帝笑道:“哦?秦将军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朕替你掌掌眼。”这京都闺秀甚多,无论他想要有才名的还是有贤名的,有家世的还是有容貌的,总能给他挑出一个门当户对的来。
秦英寿嘿嘿笑了一声,扭捏着说道:“末将、末将心悦……二公主殿下。”他仔细盘恒过了,以他的军功要娶公主,可以说很是勉强,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大公主是成王萧昱霖的胞妹,他不敢肖想,三公主尚未及笄,只有二公主最合适,她是二皇子庆王的胞妹,庆王吃喝玩乐并不理会朝中之事,说好听点是洒脱,说难听点那就是窝囊,二公主有这样的胞兄,应该比大公主容易得手些。
昭文帝一口气堵在心口,这些将士们真是没眼色,都想提些非分的要求,没一个像自己的儿子那么懂事的。
二公主萧玉彤勃然大怒,“父皇,儿臣不愿意!”他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肖想自己?!看看他那满脸横肉的粗鄙之相,连韩从瑾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不过是有了点点微末的军功,就想让自己一个堂堂公主嫁给他一个莽夫,做梦去吧!
昭文帝叹了口气,“秦将军有所不知,朕这七个子女个个都是心头肉,平时都舍不得委屈他们,更何况这婚姻大事,不光是二公主,其他几个,朕也是绝不会勉强他们的。”他的意思很明白了,萧玉彤不乐意,他是不会看在谁有功劳的份上就勉强女儿出嫁的。
秦英寿也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他挠了挠头,羞赧地说道:“是,末将明白了,末将长得这么丑,也难怪没人喜欢。二公主殿下请不要生气,在末将心里,您就是那天上的仙女,要是因为末将的心意让您不高兴,末将真是恨不得死在您面前,啊不,死在您面前会吓到您的,末将要死也死别处去。”
他一番话说的语无伦次,昭文帝倒是被他逗乐了,“好了,别死呀活呀的,这里可不是战场。今日是庆功宴,这美酒歌舞难道不能让秦将军放松一下吗?”
“皇上教训的是。”秦英寿笑道:“这酒可真是美味,在战场上别的不想,末将就想这口酒。”
萧玉彤横了他一眼,不知为何,秦英寿那样卑微的话,让她心里的怒火去了一半,甚至还有种隐隐的得意,白苾棠再美,在坤宁宫再受宠,也有比不上自己的地方,秦英寿不就根本没注意到她吗,他的眼里心里明摆着都是自己。当然,他再喜欢自己也没用,她是绝对不会喜欢这种人的。
大殿中美貌的少女们随着乐声翩翩起舞,苾棠却没有心思看。萧昱琛要把那城北的皇家别苑铲平,她一直害怕的地方从此就会消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的心中又升起了另一种不安。虽然不敢置信,她还是担心萧昱琛这么做有她的原因,毕竟他才刚刚问过自己的。
斜对面萧昱霖时不时扫过来的目光也让她犹如芒刺在背,她已经尽量避免遇到萧昱霖了,可难免还是会与他碰面,像今晚的宴会,这是免不了的。
苾棠心绪烦乱,有些坐不住了,她悄悄起身离开了大殿。
秋夜的空气很是清凉,苾棠深深吸了几口,沿着小路慢慢走到不远处的亭子里,她倚着亭柱坐下,心情渐渐放松下来。不管萧昱琛是为了什么要铲平那别苑,她已经替他养着碧木珠了,应该也算是两清了。至于萧昱霖,完全避开也是不可能的,不过她已经决定了要守在姨母和母亲身边,再也不嫁人了,有姨母和舅舅护着,这一世应该不会有哪个男人把她送给萧昱霖了。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苾棠平静了,刚想起身回到大殿中,就听见了两道脚步声,一轻一重。
大公主萧玉娴的声音传来,“姚大都督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萧玉娴和姚世南?这两人一路走来,停在亭子外的花木处,那里有一丛开得极美的菊花,萧玉娴的手指从菊花上轻轻拂过,带了一片娇嫩的花瓣下来,在指尖来回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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