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态度坚决,沈书嫣想了想,也没再坚持。她把手腕上一串蓝色碧玺珠褪了下来,递给郭星锐,“我身上没带银两,这碧玺手串是从珍宝阁买来的,没有任何沈府的标记,你拿去当了,先将就些时日,等下次见面,我提前准备好。”
那碧玺珠晶莹剔透,一看就不是凡品,郭星锐握在掌心,珠子上还带着她的体温,一丝暖暖的香气。
说话间,马车进了庄子,这里沈书嫣常来,车夫轻车熟路地把马车驶进了主院。
闲杂人等都退下,沈书嫣踩着车凳下了马车,丫鬟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子。
郭星锐缓缓地摩挲着那蓝色碧玺手串,片刻之后,珍重地放进怀中,侧耳听了听院子里的动静,翻出马车,轻巧地跃过墙头,不见了人影。
……
担心表姐和郭小将,苾棠一晚上辗转反侧,没有睡好,她既害怕郭小将被抓,又害怕万一争斗起来伤了沈书嫣。次日一早,苾棠急匆匆地去了舅舅家。
“傻丫头。”沈书嫣就知道她会担心,昨晚从庄子上回来有些晚了,就没给白府送信,想着今早派人去说一声,结果苾棠一大早就过来了。“担心什么,我又不是鲁莽的人,要是那郭小将真是穷凶极恶之人,我才不会帮他呢。”
苾棠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道:“表姐,郭小将他……”
“走了。”沈书嫣拉着她坐下来,“我想让他在庄子上休养几日,至少把伤养好再说,可他坚持要走。”不管他是出于对自己的提防,还是不想连累自己,她都没有理由把他强行留下。
表姐完好无损,郭小将顺利逃脱,苾棠松了口气。
姐妹两个说着悄悄话,外面丫鬟禀道:“姑太太过来了,去了夫人院子里说话,说是等会儿和表小姐一起回去,让表小姐等她。”
“我娘怎么来了?”苾棠很是奇怪,母亲向来深居简出,很少出门的。
沈书嫣道:“许是找母亲有事吧。棠棠多玩会儿,等会儿和姑姑一起回,本来还想着留你住两天呢。”
“那我下次来的时候住两天好了。”苾棠靠在沈书嫣的胳膊上笑了。
沈夫人林氏的屋里,沈诺岚和大嫂对坐饮茶。
林氏悄悄打量着沈诺岚,她嫁进沈府的时候,沈诺岚才四五岁大,是个极粉嫩的小团子,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子,性子又贞静,小小年纪就特别有主见。她喜欢得不得了,要不是公爹婆母看管得严,她真恨不得把这个最小的妹妹养在自己屋里。
她喜欢沈诺岚,沈诺岚也敬重她,姑嫂两个相处十分融洽,她既把她当妹妹,又把她当女儿。
沈诺岚十四岁那年,她七岁的大儿子、那个被誉为神童的孩子,突然夭折了,她悲痛万分,公爹和婆母也伤心欲绝,家中一团乱麻,沈诺岚却急匆匆地嫁人了,那么好看那么出色的人,竟然嫁给了一个寒门学子。
爱子夭折,她痛苦地只想跟着儿子一起走,心力交瘁,过问了几句,沈诺岚只说是和白平昌一见钟情,虽家世不显,却人品贵重。
当时婆母病了,公爹日夜守在床前,夫君沈诺岱见了白平昌一面,她忍着悲痛,去屏风后偷偷看了看,倒是个品貌端正之人。就这样,沈诺岚匆忙地出嫁了,好在她当时已经十四岁,给她的嫁妆早就准备好了,倒不至于寒酸。
自从出嫁后,沈诺岚就深居简出,不过她性子向来贞静,在闺中时也不爱交际,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后来婆母公爹相继过世,家中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有好久都没顾上沈诺岚了。
现在想来,她总觉得沈诺岚当时出嫁是有什么原因的,绝非一见钟情那么简单。
“大嫂,我想在沈府附近买个宅子。”沈诺岚放下茶杯,她已经想好了,等宝贝女儿出嫁后,白府就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她和白平昌和离后,也不想住到哥哥家来,就算哥嫂待她再亲,毕竟也是寄居在别人家里。她倒也罢了,总不能让女儿回娘家都没处去。
她手里有的是银子,买个自己的宅子,再买上些仆从,日子也能过得自在,女儿想什么时候回来看她就什么时候来。虽然她生得如此容貌,又是和离单独居住的女子,但是有首辅哥哥和皇后姐姐,料想也不会有不长眼的敢来骚扰。不过,她还是想把宅子买在沈府附近,一是这边都是官员聚集所在,极安全平静,平时连个小偷小摸的事都没有,二是离哥嫂近些,也好有个照应。
“买个宅子?”林氏问道:“什么样的宅子,给棠棠做嫁妆吗?”
沈诺岚道:“不需要特别大,三进、五进都行,离沈府近些,将来……也许会用的上。”
这个小姑自幼就极有主见,她既然要宅子自然就是有她的用处。林氏点点头,“好,我帮你留意着,有了合适的就买下来。”
“那就麻烦大嫂了,银钱方面不用顾忌,我手里的银两够的。”沈诺岚笑道。
林氏一摆手,“咱们之间何必客气,银子你不用管,就当是我这个做舅母的送给棠棠的添妆。”
“不要。”沈诺岚坚定地摇摇头,“让大嫂帮我留意着已经很过意不去,要是再出银子的话,我可就真不敢麻烦大嫂,还是请个经纪帮我找房子好了。”
林氏忙拦道:“别找经纪,小心被骗了。你不让我出银子就不出吧,这宅子我帮你挑。”
……
二公主萧玉彤成亲的前几天,苾棠坐着马车回皇宫。
她每次从白府到皇宫,马车和车夫都是白府准备,把她送到宫门处就回。要是从皇宫回白府,则是沈皇后派人准备马车,把她送到白府再回。
路程不长,丫鬟又不能陪着她进宫,苾棠就没带白露和秋霜。她披着鸭黄色绣梅花的斗篷,一圈白色蓬松的风毛围着她的脸,手里的紫铜双鱼纹小手炉热乎乎的。她把车帘掀开一条缝,看了看外面,大街上打扫得干干净净,扫起来的积雪都堆在街角等不碍事的地方。
过几天萧玉彤就要成亲了,希望她成亲以后能老实些,不要再没事找事。苾棠正想着,马车突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就听见车夫“哎呦”叫了一声,随后他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哎,我掉下来了,马车——”
苾棠吓了一跳,掀开帘子一看,本来坐在前面的车夫不见了人影,只有马还在欢快地跑着。而且这马好像欢快过头了,没有了车夫,竟然越跑越快。
她顿时慌了,没有车夫,这马车要跑到哪里去,该怎么才能停下来?
马跑得太快,车中小几上装点心的碟子都开始跳动了。苾棠连忙把碟子和手中的小手炉等一切小物件都放进马车的暗格,免得等会儿砸到自己。
耳边传来路人的惊呼声,苾棠紧张地看了看外面,顿时魂飞魄散,前面正是一个丁字路口的尽头,马车要么左转要么右转,不然就要撞到墙上了,可现在没有车夫,这马车——
还没等她想清楚,已经到了跟前,那疯狂的马倒是没有撞墙,而是一个猛转身,向左拐去,马车摩擦着地面,留下一串刺耳的声音。
苾棠的手指紧紧地抓着车壁,好容易稳住身子,马车却撞到了墙上,剧烈的撞击下,车体几乎要散架,车门大开,苾棠的手也被震开了,她尖叫一声,整个人被甩得飞了出去。
苾棠被高高地抛向空中,她的额角撞破了,一缕鲜红的血顺着白净的脑门流到眼睛上,她看见了天空,看见了白雪,看见了自己即将撞上的青石路面。
又要死了吗?依旧是白雪和鲜血,和前世一样吗?
眼看着就要撞上了,苾棠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预料中的撞击和疼痛并没有来,她跌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地护在了怀里。
第26章
苾棠从那坚实的怀抱中抬起头来, 正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她扯了扯嘴角,“这次, 你没有来迟……”
说完, 她眼睛一闭,脑袋软软地耷了下来, 抵在了萧昱琛的胸膛上。
“棠棠?”萧昱琛轻轻唤了一声, 她却毫无声息,显然是晕过去了。
萧昱琛大急,抱着她跃上马背,让她坐在自己身前, 将她紧紧地揽在怀里, 用身上的大氅将那娇小的身子包住, 双腿一夹,俊马飞驰而去, 直奔皇宫。
过两天就二公主萧玉彤成亲的日子,沈皇后这两天十分忙碌, 坤宁宫中女官们进进出出,有不少的事情都要请沈皇后决断。
殿门处的内侍眼见着萧昱琛大步过来,刚想着把他拦下,这坤宁宫四个皇子都是不能随便进的。等看清他怀中抱着的人,内侍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拔足狂奔,冲到正殿大门处, 喊道:“皇后娘娘,姑娘、姑娘她受伤了!”
沈皇后正在把萧玉彤成亲要走的流程最后检查一遍,有二皇子庆王成婚的经验,她虽然忙却并不乱,事情基本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听到内侍的喊声,她顿了一下,猛地站起身来,迈步时险些被自己的裙子绊倒,身边的女官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沈皇后推开女官的手,疾步走到外面,正看见萧昱琛抱着苾棠过来。
“棠棠!”沈诺云一看见苾棠额头的血迹,眼前一黑,身子轻轻晃了一下,张嬷嬷连忙扶住了她的胳膊。沈皇后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厉声吩咐道:“快去传太医!”
“儿臣过来的路上已经吩咐人去叫太医了。”萧昱琛沉声道,“母后,我把棠棠抱到她住的偏殿去吧?”
萧昱琛抱着苾棠,沈诺云紧紧跟着一旁,几人进了偏殿。
萧昱琛将苾棠小心地放到床上,在路上他已经检查过她的伤口了,应该是飞出马车时撞到哪里了,额角破了一个小创口,这伤要是在他自己身上,他可能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可落在她白净的额头上,他只要瞅一眼心就会揪起来。
沈诺云纤白的手指轻轻拨开苾棠的头发,仔细看了看那伤口,她转头看着萧昱琛,美丽的眼睛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她是怎么伤的?!”虽然说萧昱琛自幼就成熟稳重,从没有欺负过棠棠,可难保他会误伤她。再说,上次棠棠昏迷不就是和他说了几句话之后吗,要是棠棠这次又因为他受了伤,她绝对不能轻易饶过他。
“她的马车失控了,撞到墙上,棠棠从车里飞了出来,儿臣正好经过,接住了她。”萧昱琛黑沉沉的目光落在苾棠的额角的那处鲜红上,大手握了起来,“她头上的伤……可能是在马车上撞的。”
他心中五味陈杂,既愤怒她的马车竟然会没有车夫,那马跑得那么快,显然是被人做了手脚;又庆幸自己刚好经过接住了她,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又心疼她受了伤,这下撞在头上,也不知道严重不严重。
“马车?”沈诺云刚想说什么,太医急匆匆地过来了。
诊过脉,太医写了方子,“白姑娘没有大碍,只是她受了惊吓,而且撞在头上,醒来之后可能会头晕。微臣开个安神的方子,等白姑娘醒来给她服下,要是头晕的话,就要在床上躺几天。至于头上的伤口,这些天不要沾水,等结痂后用上玉雪膏,不会留下伤疤的。”
坤宁宫中自有宫女去熬药,沈皇后亲自取了半湿的棉巾子,把苾棠蜿蜒在额头上的血迹擦干净,小心地避开了伤口。她小时候虽然淘气,常常和萧玉灵打起来,可从未受过这样重的伤。沈皇后心疼得要死,又恨得咬牙,好好的马车怎么会失控,要是让她查出来是有人要害棠棠,绝对饶不了他!
萧昱琛随着太医一起出了屋,太医看看左右,低声道:“白姑娘体内的沉毒已经大大减轻了,看来殿下寻到的那碧木珠确实有效。她中的毒本就是从旁沾染上的,并不严重,估计再戴上半年,体内的毒就能祛除干净,对日后……不会有影响的。”
萧昱琛点点头,转身又回到了苾棠的房间。
拔步床上铺着海棠红的被褥,衬得苾棠的小脸更加苍白,双眸紧闭,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她没有流多少血,但是那嘴唇却失去了平时的嫣红,应该是吓到了吧。
沈皇后已经把苾棠额头上的血迹都擦干净,回身看到萧昱琛仍然站在那里,眉头皱了起来,“你回去吧。”现在还不知道棠棠的马车为什么出事,他又那么巧的刚好在旁边,也脱不了害棠棠的嫌疑。
“儿臣告退。”萧昱琛转身。
“等、等一下。”一声细弱的声音传来,萧昱琛猛地回过身,沈皇后也是一脸惊喜,“棠棠醒了!”
“姨母。”苾棠想坐起来,却是脸色一白,沈诺云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棠棠躺着别动,太医说了你撞到了头,可能会头晕呢。”
苾棠缓了缓,拉住沈皇后的手,“姨母,是肃王殿下救了我。”
“棠棠别急。”沈诺云柔声道:“先别管这些,把身体养好才是正经。”
“姨母不知道,要不是肃王殿下,我、我就再也见不到姨母了……”她说着说着,又害怕起来,甩出马车的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和前世一样,要死于非命了。她紧紧拉着沈皇后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泛起了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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