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护士和医生于心不忍,都让林若白回去休息,林若白不肯。这一整个晚上他不知道自己靠着什么熬过来的,坐在她的病床前,一遍又一遍摩挲着她的脸,昨天还神气活现的,拉着他的手说,小白白,开完同学会以后我们先去看看弟弟,然后我就去上班,整天呆在家里快闷死我了。
林若白后悔了,无比的后悔。早知道就不应该去参加什么同学会,他宁可将她好好保护在羽翼下,切断她和那些同学的联系。
他的愿望那么简单。
他只想要一个健康活泼的许心心,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一个愿望都难以实现?为什么耗费心力想要保护和珍惜一个人如此困难?
走到这一步,林若白感到心力交瘁。
早上八点一刻,院长办公室。
林若白、院长、王副院长、宋彤,以及医院的领导齐聚一堂。
林若白一大早让助理前去酒店调昨晚的监控录像,许昕的同学俞娜乔带着另外两个同学一起过来为林若白作证,人证物证之前,宋彤百口莫辩,本来想为宋彤说几句好话的护士长这会儿也哑声了。
林若白微微一笑:“潘院长,我一点也不在意把事情闹大,但是顾及到你和我恩师吴教授多年情分,以及S院的名声,怎么处置这件事儿您可真得好好想想。”
院长连连点头:“那肯定那肯定。”冲宋彤狠狠白了一个眼睛,净给他惹是生非。
林若白不说什么话,擦过宋彤身边停下,抬手撩起她胸口的牌子看了一眼,讥诮声:“宋护士的医德真让人担心。”
宋彤脸都白了,却什么也不敢说。
王副院长自身难保,只求着院长赶紧把宋彤这尊佛请走。
从院长办公室回去,宋彤直接去了副院长办公室。
王副院长急得在办公室里踱步,指着宋彤的鼻子:“你啊你啊,什么人得罪不好,你给我寻林若白的麻烦!你下午就递交辞呈,趁这件事还没有发散出去,保护名声要紧,你主动辞职,之后我再想办法,给你安排到下面的小诊所上班。”
“小诊所上班?”宋彤睁大眼睛,不可思议。
“难道你还想在这里混?能给你安排到诊所上班都不错了!”
见王副院长翻脸不认人,宋彤气的两眼冒火:“姓王的,你别过河拆桥,我告诉你,你要是不保我,我跟你鱼死网破!”
“我不想保你?”王副院长停下脚步,气的直喘气,“我怕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林若白刚才的口气你没听出来,你以为怎么的,院长都不敢惹他,你以为你跟他斗?我可告诉你,你别被他的表面骗了,他那个人,要是跟你玩阴的,怕你连骨头都不剩!”
“脏器供体排号的事他已经发现了,他说手里还有我们别的把柄,我的姑奶奶,你别任性了,这个节骨眼里我们不能出事。”王副院长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升职了,就怕林若白在这个关口搞他,心里越想越烦躁不安。
听到林若白手里还有别的把柄,大夏天的,宋彤从脚底心窜上来一团冷气,终于软了口气,“那、那怎么办?”
王副院长摇摇头,叹气:“你下午递辞呈,先离开这里躲几天,往后我再想办法。”
下午,宋彤主动写了书面致歉信和辞职,离开了S院。
宋彤离开的时候,许昕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第59章 许我五十九颗心
未免父母和朋友担心, 许昕出事, 林若白瞒着他们,一边忙着照顾许昕,一边着手整理证据给相关公安单位。宋彤辞职,被调派到下面乡里的小诊所上班, 林若白不会就此放过她,等待时机成熟起诉她。
无论是当年的医疗事故案还是如今的故意伤害罪,任何一项罪名都能掐住宋彤的命脉, 搞的她身败名裂。宋彤现在已是林若白手里的一只蚂蚁, 死活全凭他处置。
满腔怒火中烧,随着许昕的病势越演越烈。如果当初的医疗事故案随着这件事一并捅出,只怕王副院长这个位置不仅坐不安稳,可能下半辈子也要在牢里渡过。
林若白要动宋彤,王副院长自然不会放过, 为了避免后顾之忧, 林若白马上把许昕转回A市,还是不放心,请人二十四小时看护,连换药的护士都换成了自己信的过的人。
转回A市第三天下午,许昕有了转好的迹象, 烧退下来,意识也在逐渐恢复当中,到晚上,林若白下了手术台换下衣服就过来看她了。
吊瓶还是那么挂着, 人也还是那么躺着,安静的,呼吸绵长,给他一种好像永远永远都醒不过来的错觉。
林若白坐下来,握着她的手包在手掌间放在嘴边,低头亲吻,在脸上反复摩挲。
她的手,指骨长,骨架比一般女生大,瘦硬。在他手里,再怎么还是一双女孩子的手。
每天晚上来这里坐一坐,看看她,陪她说几句话,每次看见她,想象着她笑起来的模样:眉眼弯弯,眼里仿佛掬着满捧的光。一整天工作的疲劳全部得到抒解。
“心心,”林若白低喃,“还记不记得我们分手那天。”
说到这里,他咽了咽,喉头滚动,“很大的雨,我在你宿舍楼下等,我赌你不会那么狠心,后来你真的跑下来给我打伞,你凶巴巴对我说,班长,你这人怎么这么混蛋,人家都说了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你怎么还死缠着不走,我真是服了你。”
“你扔下伞冲进雨里跑走了,我那时候真傻,以为你一定很讨厌我,不喜欢我,心里对你还有点怨恨,这么多年全是我一个人付出,得不到你的回应,既然你不喜欢我,不想看见我,那我如你的愿出国。”
“我是真的喜欢你啊心心,就连你生气骂我打我,我也觉得那是你在对我撒娇,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好像不需要理由,出于身体的本能,一看到你就开心,一见到你就想亲亲你抱抱你,想把你抱在怀里,哪儿都去不了。”
“心心,你心这么软的一个女孩子,连麻雀冻死在路上也要找地方埋了,还要给它们搭个窝……你怎么舍得让我一个人这么痛苦难受……”林若白哽咽了,握着许昕的手,克制不住的闭上眼睛,一个大男人哭的泣不成声。
这一路走的太艰辛太艰辛,再苦再难他都能受着,唯独……
唯独他的心心,舍不得她受到哪怕一点点的伤害。
握在手里许昕的手指动了下,一丝惊喜爬上林若白心头,情绪复杂交织在一起,抬起头看向许昕。
她仍旧闭着眼睛,只不过从眼角处滚下一串清泪。
“心心,”林若白柔声叫。
眼睛在薄薄的眼皮下动了动,许昕醒过来,头顶的灯光迫的她再次闭上眼睛,林若白伸手遮在她眼前,挡住了那片光芒。
缓了一下,许昕觉得好多了,抬手握住林若白的手,移开。
对上她眼睛,林若白觉得新鲜的血液注入体内,重新焕发光彩和活力。
“你又哭了。”许昕笑。还没有恢复神气,笑容很苍白,插着针的手吃力抬起来,林若白顺势压下背,许昕手指在他脸上擦了几下,声音听上去很虚弱:“你啊,真是一只哭猫猫,”她想到一首歌,轻轻哼起来,“门前有群哭猫猫,我手拿着鱼儿把猫数……”
林若白看着她数秒,嘴角的笑容不自禁勾起来:“又乱改歌词。”
许昕眨眨眼,保持着笑容,是发自内心的那种笑:“你笑了……别哭了,哭起来多丑,我下次要告诉他们,林教授其实是一只爱哭的小花猫,他们都会大吃一惊,林教授,你的人设就彻底崩塌了,想想都好可怜哟。”
一醒过来就开始喋喋不休破坏他人设,林若白忍俊不禁。突然地弯下身,把脸埋在她肩窝,低声说:“只在你面前哭。”
许昕抚摸着他头顶松软的头发:“你刚才对我的真情表白我全都听到了。”
林若白抱着她,没起来,亲着她,从脖子上一路往上,嗓音闷闷的:“嗯。”
是久违的感情抒发,是久别重逢的喜悦,除了抱着她抚摸她亲吻她,他不知道还能通过什么更加直接的方式表达内心的情感。
“林若白,”许昕被他弄的痒痒,小心缩了缩脖子,突然很严肃的说:“我答应你,不会舍下你先离开。”
林若白停下动作,仰起身,撑在她两侧,低头看着她。
目光很深很深,前额有一缕发落下,无意间添加了几抹性感。
他看着她,一动不动地看着。
许昕打破沉寂,认真说道:“你在这里啊,我能去哪儿呢……”她揪住林若白的袖口,“我们先说好,如果以后……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哪一天我真的发生了意外,先一步你离开,你要答应我……”
林若白捂住她的嘴巴,目光冷了下来,“我不要听。”
他站直身子,被许昕拉住手,“好吧,”她说,“我们不聊这个话题了,”
她像忽然身体里注入一股勇气,把刚才突然生出来的悲观想法驱散走了,他不喜欢听,她就不说了。
“林若白,我答应你,一定会活到一百岁,等到白发苍苍牙齿都掉光了,怕你嫌弃我都来不及,我每天要在你耳边唱歌烦死你,早上唱晚上唱,你上班的时候还要用语音骚扰你。”
林若白嘴角浅勾了勾,就像当初许昕屁颠颠跑过去问他“班长,我美妙的歌声会不会打扰到你”那样,他回答:“不会腻。”
第60章 许我第六十颗心
许昕托着下巴, 手里握着一支笔, 在日记本上写字。
写下“许昕”,空一格,再写一个“林若白”,中间画一个爱心, 盯着傻笑。
林若白昨天坐在她床边的桌子前练字。写完以后,练字本被他随手扔进抽屉里,看都不给她看一眼。
许昕记着这个事儿, 趁林若白不在, 拉开抽屉找出那本练字本。
就是那种很普通的草稿本子,整页都是白的。林若白拿这种本子练字也是贼厉害。许昕感叹连连,哗啦啦翻动起来。
写了大半本,充斥了大半本的“心”字。各种字体,正楷, 行楷还有草书, 都写的挺好看。
比许昕自己写的都好看。
林若白不仅成绩好,字也写的很好看。林爸林妈很注重儿子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别的小朋友还在玩泥巴的时候,林若白早就不玩这些了,个儿才够到桌子就跟着老师拿毛笔练书法, 每天回家还要写满一整张大字才能睡觉。
用许昕的话说,他是真的没有什么童年可言。
还在读书的时候,许昕印象最深的是,每次大小比赛, 不管什么类型,书法也好国画也好还是各种学科,只要林若白参加,没有不得奖的。在大家艳羡的目光下,他总是那么淡然,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
刚一开始吧,许昕觉得这人怎么这么装,要是换做她,肯定喜形于色,这人怎么可以这么无动于衷。等到次数多了,许昕终于明白了,不是人家装,实在是人家太牛逼冲天,对这种事都麻木了。
许昕翻到写满正楷“心”的那一页,压在本子下面描摹林若白的笔迹。
她以前也干过这种事,还不止干过一回。很喜欢描摹他的笔迹,描完以后觉得自己贼儿棒,嘚瑟的跟个什么似的在林若白面前炫。
和那时候比起来,林若白现在的字带上了洒脱和随意,间架结构很漂亮。
许昕总是描不好他的字,明明都是一样的汉字结构,林若白随随便便一笔一画都是那么好看,她的呢,又丑又僵硬。
没有对比之前,她还觉得自己的字非常好看。
许昕不泄气,继续描摹,这个过程,让她想起很多过去的事情,边写边笑。
正低着脑袋心无旁骛写着,头顶传来一道声音:“许昕。”
许昕一怔,放下笔,抬起头,莫栩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许昕不动声色收起本子,换了冷淡的表情。
莫栩把带来的水果鲜花放在桌上,许昕不领情:“你回去吧,东西拿回去。”
莫栩踌躇着不走,似乎有话要说。
许昕躺下去,双手放在胸口,闭上眼睛:“你快走吧,我要休息了。”
静了片刻,许昕睁开眼睛,莫栩竟然还没走,许昕坐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语气很无奈。
莫栩看上去挺局促,“我和罗蔓蔓分手了……”
“哦,”许昕语气很淡,抬头看向对面的莫栩,表情更冷淡,“有告诉我的必要吗?”
“你应该知道我什么意思。”
许昕被他这话逗笑了,看着莫栩,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你什么意思,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莫先生,请你现在,离开!”
“许昕,我是真心诚意来求你原谅的。”
“可我不想原谅你,”她盯着莫栩的眼睛,认真说道,“我一点也不想见到你们,你知道你们对我的伤害有多大吗?”
“你们不会知道,你们怎么可能知道?你们一口一个好同学好朋友,一个下药害我,一个害我掉进水里,还有你,莫栩,我拿你当真朋友看,你却这么羞辱我折磨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别再说什么求我原谅这种话,我不会原谅,而且,我还会怀疑你的真正用意,不是我把人心想的有多坏,是你们真的坏透了,收起你的假好心,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你怎么能够想象,曾经的我有多压抑多痛苦,每当夜晚来临,不敢睡去,害怕一个梦魇又一个梦魇将我击垮,死在这排山倒海的苦难之中。我能做的,只有咬紧牙关奋力往前爬,而你们呢,砍掉我的羽翼,砍掉我的手足,扔我进臭水沟里,在岸上发出癫狂的取笑声。
时隔多年,我用我的努力,我的顽强,向你们证明,向过去证明,而你们呢,非但不扪心自问,却还在用这样卑鄙的手段逼我就范。曾无数次,我想象着今天相逢的情景,想象着如何让自己扬眉吐气,将你们踩在脚底下,然而现在,看到你们的时候,我发现,无需再多做什么多说什么证明我自己。
你的卑劣逞一时之快,在这条路上,你却未必走的长。而我,更不齿与这样的你们为伍。
*
莫栩牙齿咬的嘎嘣响,转身出去的时候撞上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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