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公仪长的夸奖,池砚只微微含笑,眼眸里闪动这谦逊的波光。
公仪长看他仪表堂堂,性子稳重内敛,不由更加喜爱,当即明知故问道:“子墨,不知你可有婚配?”
池砚闻言,眸光轻闪,神色郑重道:“虽然不曾婚配,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得问过师傅郗哲才行。”
“好好好。” 公仪长连笑了三声。
一来他十分喜欢重规矩的人,二来,郗哲是自己的女婿,他是他的老丈人,便也称得他叫一声父亲,因而要给他的徒弟和自己的孙女指婚,他岂有不从之礼,因而他已经认定此事十拿九稳。
“子墨,涂畔宫那边,你是工伊之一,得好好尽力看着,免得出了差错,老夫就不耽搁你的时间了。”公仪长用看自己人一样的目光对着池砚,亲切的说完,待眼角余光扫到一旁的公元皓,不由补充道:“羡之秉性单纯,有劳你多提点他一点。”
“嗯。”池砚点了点头,躬身立在原地,目送公仪长离开,等他一回过身来,便发现有三双眼紧紧地盯着他。
“子墨,我知道你对七公主一片真心,可……”公元皓望着自己爷爷的背影,心想他一定是去找郗姑父去了,当即眼含愧疚道:“对不起,我没能阻止我妹妹和爷爷,怕是要令你为难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郗师公答应了,师傅,你可就有好戏看了。” 方照幸灾乐祸地笑着,但眼底含着一点担忧。
“呵呵~”海棠将身体半倚在公元皓身上,不由轻笑出声:“呆子,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别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海棠,你……你不许无礼,不要在大庭广众……”公元皓面色羞红,往后退了一步。
那日他在醉红楼醒来,便和海棠赤身裸*体地睡在一起。
身为君子,自然应该如同七公主说的那样坐怀不乱,可是他却酒后失仪……
这让他如何面对七公主,如何再面对竞争对手池砚。
“你……你不要靠近我。”公元皓心怀惭愧,正不知如何同池砚正常相处,海棠便又缠上来了,令他颇有些手足无措。
“不要靠近你,那昨晚是谁抓着我不放。”海棠与公元皓你追我赶,就像猫捉老鼠一样,令池砚和方照笑的嘴角直抽。
“先前就听夏槐说干娘给三杰分别送了三美,我还羡慕不已,如今怕是送了三只母老虎呀。”
方照惧怕地打了一个寒颤,不由道:“我日后一定要找个笨一点,相貌平凡的女子。”
“你说的人是夏槐么?”
池砚想着小师妹竟然主动瓦解他的情敌,忽然勾唇一笑。
“夏槐?” 方照想到夏槐五大三粗的样子,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我说的是平凡,又不是男人婆。”
……
池砚与方照倒是处得来,两人一边聊一边走,很快就来到了涂畔宫。
这里经过两三个月的修建,主楼已经初现雏形,只差里面的雕饰和布置了。
池砚走在里头,静静地观察和推敲着那些布局的作用,时不时会给方照指点一下。
方照本人并不愚钝,就是在学问方面反应慢,且在他学习过程中,妣云罗也会给他讲解一些很新奇的东西,因而每当池砚有不解的时候,他又能很好的回馈他。
他们两人相处着,更像朋友一样,很快就一个上午就过去了,这时,就要到饭点了,池砚便从主楼里出来,想了想,拐了个弯,去一侧的偏殿去叫自己的师傅陈玉,请他一起去吃饭,顺便把自己的徒弟方照介绍给他。
“徒孙方照,拜见师爷。”方照拱手,行了一个大礼,陈玉笑道:“好,这小子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今日这顿我请了。”
陈玉说完话,见池砚眯着眼睛,正在观察什么,于是不由挑眉道:“水玥公主身体不舒服,一连好几天没来,我那得力下属葛新也请了假,说家里有急事,一个个地都不见人影,徒留老夫一个人在这儿兢兢业业地忙活哇。”
陈玉说着便摇了摇头道:“还是先去吃饭,咱们边吃便说。”
三个大男人,并未讲究许多,陈玉领着他们到了一家清幽的小饭馆,点了三五个小菜,叫了一壶小酒,便道:“涂畔宫我虽然当着总工伊,但并不管事,其下有很多工伊和典工,他们大多来自各大世家,倒是那葛新,起先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我看他勤奋努力,便提拔了上来,不过近几年,尤其是修建涂畔宫这段期间。他时常会来劝说我,让我另投名主,并在涂畔宫修建中,频频动手脚……”
早在很多年前,陈玉和妣云罗为了防止别人打探冶铁一事,两人装作并无交集,且陈玉作为总工伊,一直装作不理凡尘俗物的样子,任凭底下的人钻空子……
可以说器造坊不过是个明着的活靶子。
陈玉想到这些,不由对七公主心生赞叹。当初那么年纪一个小女娃,竟然就已经算到了今日,真是不简单呀。
他正嘘嘘着,方照不解道:“既然你发现他贪墨,为何还要容忍他?”
“没有他,还会有别人。” 陈玉道:“这是个聪明人,他会千方百计替我解决掉其他靠近的人,我又何乐而不为。”
陈玉和方照说着,池砚静默地听着,忽然道:“师傅,你有所不知。这个葛新乃是廖国之人,原名叫赵鑫,是廖王手下的一位谋士,他来我大晋,一方面是打听炼铁的方法,另一方面,暗暗在我大晋网络人才,送往廖国,最近他与师妹水玥走得比从前频繁,而且我的人查探到最近他联络了一批死士,似要刺杀七公主。”
听说这赵鑫要刺杀七公主,陈玉自觉和她不过合作关系,没有多少情感,但却不由抽了一口凉气,方照在一旁听了也不由着急道:“这件事,我必须赶紧通知干娘。”
方照说着便要起身,却被陈玉一把拉住:“最该着急的人都没着急,你慌什么?”
被陈玉这么一拉扯,方照听了陈玉的话,将目光投向池砚,见他面色平静,但眼眸幽深,竟是前所未有的幽暗。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赵鑫潜伏了这么多年,竟然在此时冲动行事,也不怕功亏一篑。” 池砚冷笑一声,声音夹杂着说不出的嘲讽。
一旁的陈玉望见他竟然前所未有的绷起脸来,不由一乐道:“你还好意思说人家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还不是一样。”
陈玉盯着池砚,转动了一下眼眸,忽然兴奋道:“为师想到一个办法,能帮助你得到七公主的心了。这女孩子家再是铁石心藏,在遇到生命危险的一刻,都经不住英雄救美。你看你追七公主追得那么辛苦,不如来把狠的。”
陈玉想着妣云罗动情的模样,就忍不住兴奋道:“为师最近制作了一种东西,你藏在胸口,到时候找个手下假意对七公主射出一箭,你冲过去为她挡下,我就不信这样她还不感动。”
“师公,你这个主意太棒了,我也想看看我干娘为一个男人心神错乱、伤心泪流的样子。” 方照在一旁摩拳擦掌,还同陈玉对拍了一下手。
他们两个在一旁激动不已,但是池砚坐在原位上,安静得一点表情都没有,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一样。
“子墨,在这个时候,你还犹豫什么?难道真被七公主的冷漠伤透心了?” 陈玉看着池砚的样子,不由为他着急。
“好,就按照师傅说的做。”池砚放在桌子下的双手不由握紧,像是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心一样。
第50章
郗哲担任令伊一职,人忙事多,白天大多时候都不在家,只有傍晚的时候,才能回来。
郗府。
郗哲忙完善堂的事情回来,刚进到家门,便发现自己的岳父正坐在大厅里面等着自己。
郗哲上前便行了一礼,问了声好,才道:“岳父今日前来,不知是否有事相商?”
“是有事要谈,不过是家事。”公仪长想起自己的女儿,她为了儿女私情,逃避家族责,这样任性自私的行径,委实令他有些不好开口。
不过好在郗哲就是自己的女婿,也没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于是便无奈一笑道:“我那孙女公季闵,原本被送入宫,日后作为媵从,随王女出嫁,可是……”
“唉——”公仪长长叹了一口气,将公季闵为了池砚装病,逃避责任,一哭二闹上吊的事情说了。
“这不成气候女娃,她既不情不愿,若硬逼她随嫁,届时不能帮扶公主,反而惹了祸,反倒不美,所以我已经重新挑选了一位公氏女子进去,她是个聪明懂事之人,定然更加合适。只是这季闵,她已经到了待嫁之龄,既然不再作为媵从,这婚事也该提上日程。”
闻弦声而知雅意。郗哲是个聪明之人,他一听公仪长说到这里,便知道了他的打算。
公家子嗣不丰,到了如今,族有才之人越来越少,嫡孙公元皓虽然也颇有才学,但性子太过温暾仁厚,不知要多少磨炼,才能委以大任。
郗哲思量一瞬,眼波轻转道:“岳父,你是想要小徒池砚入赘公家?”
“是呀,今日我同子墨提起,他说此事要听你这个做师傅的意见。”公仪长笑问道:“不知你意下如何?”
“婚姻乃结两姓之好,子墨地处卑位,他若要上进,便要比寻常之人付出十倍的力气,他未来的妻子必须大度贤惠,令他没有后顾之忧。而季闵她能为一己之私,全自己的小爱,便绝非良配。”
正所谓齐大非偶,池砚是郗哲看好的弟子,待他宛若亲子一般,他并不希望他靠裙带关系,得了一时之利,但却反而落下不好的名声。
公仪长没想到郗哲会这样直白的拒绝自己,一时脸上挂不住,有些不悦道:“子墨入赘我公家,哪里还需要花十倍的力气,只会如虎添翼。还有,季闵,她是全然只顾小女儿家的私情,但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她的脾气性子,也并非小器之人,你……你这样说,难道看不起我公家。”
郗哲不过实话实说,没想到公仪长会生那么大气,连忙倒茶赔礼道:“岳父,小婿并无此意。只是子墨的婚事,先帝曾有遗命,要将九公主许配给他。此事我曾向大王提起,大王说待国论学之后,九公主见完了诸国贵公子,再作选择。若到时候,九公主选了子墨,那季闵怎么办?难道让她做小?”
“这……”公仪长听了郗哲的这番解释,面色才好了点,不过依旧怪道:“为何你方才不直说,非要说季闵……”
自己家的孩子,再是不好,也不允许别人说一个不是,更何况公季闵还是他的嫡孙女。
往日,公仪长来找郗哲商量事情,总会用完晚饭,聊到很晚才走,这次他心里不舒服,也懒得多待,直接起身甩袖便走人了。
虽说君子不议他人是非,但郗哲作为世家显贵,他本人极其有担当和责任,公季闵的行为着实令他不耻,因而才会毫不客气地回绝公仪长。
他就是要教她知道,任性并不能让自己得愿以偿,反而会因此付出代价。
郗哲垂眸,坐在凳子上,眉毛轻蹙。
这时,公伯静忍不住从内室走出来道:“曦之,你虽然是好心,但说话未免太过耿直了,父亲他之所以这样着急,都是因为公主,她给羡之送了一个侍妾……”
“不过是个女人罢了,羡之若处理不好,只能说明他能力不足。”郗哲面色一肃,公伯静问言,心有不顺道:“羡之这样是能力不足,那子墨呢,他从小就巴着公主,祭火节那天,虽然都流传是公主强迫他,但在我看来,他只怕被公主耍得团团转,还乐意得很。”
公伯静与郗哲曾经也是别人口的佳侣,两人不温不火,也算恩爱,但是公伯静除了给郗哲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也没有生,这便令她的性子越来越急躁,时不时便控制不住脾气,同郗哲发火。
郗哲于改革新政一事上多有不顺,公伯静从前与他心意相通,但在这件事上,却同他意见截然相反,两人走到如今,已经有些貌合神离。
郗哲虽然耐着性子包容她,但是时间久了,也不太爱归家,这便令公伯静更加不安,怀疑他在外面花天酒地,于是每当郗哲回来时,都难免露出一副愁苦的脸。
这样一来二去,两人之间都有气,此刻郗哲一听她这样说池砚,便面色不愉道:“子墨喜欢公主,但是并未乱了分寸,该做的事一件都没落下,更没有被公主左右……”
“你怎么知道他并未乱了分寸?”公伯静道:“若他真心喜欢公主,就不可能不因为对方的一言一行而心生忧怖。”
她声音徒然尖利,抬起眼来望着郗哲,眸含泪,里面裹着复杂的情绪,看得郗哲一怔。
“你不懂,心若有所爱,他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动作,都会令你在意不已,甚至辗转难眠,寝食难安。”
和郗哲生活了这么多年,公伯静本来就惶恐,害怕自己不够优秀,配不上他,她有时候,甚至会因而郗哲无意间流露的一个眼神,便会忍不住揣测,他是不是对她不满、是不是她身上有什么缺点了……
她一直努力做一个完美的人,不敢暴露任何缺点,可是这么多年来,她备受压力,又加上一直未能给郗哲生下儿子,到了如今,她只觉得疲惫不堪。
公伯静想着自己的付出,再对比郗哲的冷漠和忽视,令她几欲将那句“曦之,你根本不爱我。”说出来,可是最后却深吸一口气,忍了回去,只在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
“羲之,我知道你一直记着先帝的恩情,觉得没有先帝的支持,便没有今日的你,新政也不会得以实行下去。可是男女之间的婚事,也许交给他们自己便好。先帝想要九公主和池砚在一起这件事,你且莫再放在心里。”
她说完,见郗哲眼含不解,并非有所触动,只觉得尤其心累不堪,便交代下人把郗哲的晚饭备好,自己却让人扶回了房。
郗哲望着公伯静消瘦的身影,皱了皱眉头,不理解她为何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他们二人相敬如宾的相处模式,是他理想最完美的状态,他从前觉得夫妻之间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可是就在方才,他听了公季闵的话,对上她情绪翻涌的眼神,他忽然有了那么一点触动,但有些思想已经固定在他脑海里,他一下子琢磨不明白。
40/71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