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麻烦,舅父舅母,麻烦把阿琴叫出来,我说两句话就走。”
程家正屋内。
“这,这……”程老爷几次张口也没有把话说全了。
“舅父,可是阿琴生了重病,或是犯了什么大错?”苏潜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有,没有……”
“是阿琴将我们祖母留下的物件给表妹添妆的?”
舅母吴氏看自家老爷实在撑不了门面,便抚了抚袖边的云纹,道:“盼琴没有生病,她现在的日子可过的是天底下最富贵的日子。怎么还会在乎这点金银细软呢?”
苏潜的眼眸森森然瞪向了舅母吴氏,沉声道:“舅母这是什么意思?阿琴现在不在舅父家中吗?”
表兄程子儒实在受不了心里的愧疚,一咬牙,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表妹一个月前就进宫选秀去了,前一阵我们收到消息,说是封了正七品的御女。”
选秀?御女!
方世明听完眼前突然一黑,还未开口,就听见“啪”的一声,坐在自己身边的苏潜居然将椅子的把手生生捏断了。
“不可能,阿琴怎么可能去选秀!谁让她去的,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要是她自己不同意,我们还能强压着她上京去选秀吗?她定是听人家说起京城是多么的繁华,皇宫之中是如何锦衣玉食,然后心生向往自己也想去试上一试。”舅母吴氏应声答道:“阿潜,你当时这不是还在打仗吗?你不知道,这此我们给你捎信过去费了多少心思,之前怎么可能给你递消息去。再说就算能给你送个信儿,这一来一回哪里还赶得上那参加选秀的好日子啊!”
“盼琴这孩子也是是个有福气的,咱华州府一共送选了二十五名秀女,只选中了四个,其他的要不指婚给了宗亲,要不就送返归家,能进宫做娘娘的能有几个呢!其中还有知府老爷家的女儿,同知老爷的妹妹,那可都是大家闺秀,能和她们一起在宫里住着,也是盼琴的福气。”
看着苏潜的脸色越来越黑,吴氏也没有在意,继续说道:“这不,盼琴和婉婉关系好,知道自己有些东西用不上也带不走,就全都留给表妹做个念想。”
吴氏今天心里也高兴,幸好苏潜回来的时候婉婉已经嫁出去了,要不然没了程氏和苏家的那些好东西,今天婉婉的嫁妆可就不够看了。
“好,可真好。舅父,阿琴不懂事,您也不拦一下?”
“阿潜,当时我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我也不会舍得让她去啊!但是自己的妻子吴氏为了要当年妹妹留给盼琴的嫁妆,瞒着自己去给盼琴报了名,这样的话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的。
“我们哪能拦得住她啊?她想去选秀,我们还能将她捆在家中不成。”
其实,苏潜又怎么会猜不到这其中的猫腻。这一年来苏家发生了太多事,盼琴的性子虽然变了,但是有些贪慕虚荣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干的。
“那舅父,我们军中还有事,就告辞了。”
苏潜说完,也不看程家众人的脸色,扭头就同方世明走了出去。
二人一路打马飞驰,行至郊外,方世明终于忍不住了,急怒攻心朝苏潜吼去:“我要回去杀了刚刚那个老妖妇!”
苏潜神情专注,一脸阴沉的继续向前,最终停在了郊外的一户农家的前面。
翻身下马,轻扣木门。
“谁啊?”一声年轻妇人的声音从院中传来,随后就听到一阵孩子的哇哇哭闹声。
“谁啊?”妇人边来开门,嘴嘟囔着,“怎么都不应一声!”
农家的木门“啪”的一声打开了,抬眼看去,就见两名英武青年站在门口。
年轻妇人神色一凌,不确定地张口问道:“大少爷?”
“莲芝,谁来了啊?”孙嬷嬷抱着自己另一个孙子从内屋走出来,看到站在门边的苏潜,眼中一下蓄满了泪水,“潜哥儿!”
孙嬷嬷作为苏盼琴的奶嬷嬷,自然也是看着苏潜长大的。这次看见苏潜从战场上平安回来,人黑了却也更加结实了,她的心中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快,快进来。”孙嬷嬷招呼着:“莲芝你快去倒茶。”
“嬷嬷,不用麻烦了,我问您两句话就走。”
孙嬷嬷连忙停下动作,用手擦了擦滚落的眼泪,认真道:“潜哥儿,你问。”
“阿琴是不是让吴氏设计去选秀的。”苏潜咬着牙问道。
提到自己奶大的另一个孩子,孙嬷嬷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吴氏就是想要太太的嫁妆,才将去给琴姐儿报名参选的。她趁着大爷和表少爷出门公干,就拿着琴姐儿的户帖去官府报了名。还说什么是为了琴姐儿的前途着想,呸!要是真那么好,她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不舍得送去呢!”
想起她前一阵让自己的儿子去程府打听,才知道从小就乖巧懂事的苏盼琴入宫获封的分位很低,她的心就更难受了。“这宫中妃嫔的日子哪里是那么好过的,也不知道我的琴姐儿在宫中要吃多少苦受多少难。”
逛完太液池回来的苏盼琴拆髻、换衣、洗洗就睡了。
让她没想到第二天梁寄秋居然来了!苏盼琴赶紧迎了出去,就见今日的梁寄秋格外的艳丽,梳着簪花高髻的她透露出一种由内而外的自信,娇艳欲滴的唇畔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让苏盼琴也不由有些看的痴了。
算了算时间,梁寄秋应该是刚刚从皇后那里开完早会,然后就逛到自己这里。
“盼琴妹妹,你这儿的景色可真是不错,碧水修竹相映成趣。怪不得进宫这么久了,也不见你去长乐殿看我。”
“昭仪姐姐说的哪里话,我是担心打扰到姐姐才没有去的。”苏盼琴的解释出口,自己都觉得有些苍白无力。
“我说,是你躲懒,觉得我那长乐殿离你这儿太远了才是。”长乐殿靠近后宫的中心,离帝后的寝宫都很近,可以说是一个方便宫妃居住的好宫殿。
“姐姐说的是,若是从我这常宁殿走到姐姐那里,许是晚膳都要蹭姐姐的喽。”
这边她们二人还没说两句,来喜就进来小声告诉她,姜御女来了。
姜婉清怎么又来了?她这常宁殿还成了宫中的香饽饽了不成?
姜婉清同上次一样,还是同端着个托盘的兰芝一起走进来。她一进正殿,忽然发现梁寄秋也坐在这里,秀丽的面庞上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惊讶。
“嫔妾见过昭仪娘娘。”姜婉清规规矩矩的跪下行礼。
“起吧!”
这二人都是来找自己的,这暖场的工作自然要由她来做。
苏盼琴扶起姜婉清,看了眼她的发髻笑问道:“妹妹可是又要给我送绢花来的,上次妹妹送的我可还没带完呢!”
“我上次不是答应教姐姐怎么自己做这绢花吗?姐姐可是忘了。”
女人对衣服、首饰、配件向来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连在姜婉清进殿后就敛起笑容端坐一旁的梁寄秋也不由望了过来。
姜婉清看了眼梳着簪花高髻的梁寄秋,转身接过兰芝手上的托盘,指着托盘中一朵怒放的嫣红色月季花,眉眼弯弯道:“昭仪娘娘要不要同嫔妾一起来做做这个?”
第17章 花宴(上)
“这簪在发髻上的花饰,鲜花固然娇艳欲滴,但是稍微经过日晒风吹花瓣就容易卷曲、变色甚至凋落。所以除鲜花外,众人多喜佩戴绢花、缎花、绸花、绫花、罗花、珠花等,其中绢花确是最为逼真的。”
梁寄秋同苏盼琴以前都没有做过这个,因此二人听得十分认真。
这绢花的制作本来分为选料、上浆、染色、窝瓣、烘干、定型、粘花、组枝总计八个步骤,姜婉清带来的多是已经完成烘干定型的半成品。这样一来,她们只需要将花瓣组成花朵就是了。
盘中的花瓣种类十分齐全,色泽艳丽,隐隐还透出一种独特好闻的香气。
“姜御女,就用这些就能挽出这样的绢花吗?”梁寄秋的纤纤玉指在众多花瓣与那多成品月季花间来回指了指,认真问道。
“回昭仪娘娘的话,绢花就是用这丝线将绢瓣一一串联固定就行了。”
这样说着,姜婉清细致讲解着每一个步骤,她的素手上下翻飞在众多花瓣中选出了同一色系数片绢瓣,穿针引线,不一会儿一只精巧别致的海棠就静立在她的掌心之内。随后她又拿过绿色的细绢,为海棠配上了枝叶。
苏盼琴看的虽也认真,一时间却是没有学会。但梁寄秋不同,心思玲珑的她似乎一下子就看懂了,立刻轻挽广袖,上手操作。
梁寄秋白玉般的纤指在花瓣中仔细挑选,这次她不仅像姜婉清一样选出了颜色相同的绢瓣,还挑选出了同一色系中存在色差的渐变颜色。她定睛又看了看姜婉清刚刚做好的那朵海棠,轻扯丝线,也慢慢缝了起来。
许是第一次做,梁寄秋制作速度有些慢,但是因为选出的绢瓣存在细微的色差,做好的莲花反而有种含苞欲放、阴暗变化的动态之感。
苏盼琴看她二人做的起劲,就伸手从托盘中选出了五六片白色的绢瓣,也慢慢挽出个简单的白玉兰来。
这边苏盼琴刚刚才慢慢制作好一朵,一转脸发现梁寄秋居然又做好了一朵木芙蓉和蔷薇来。
“姐姐的巧手做的真是又好又快,你可真是刚刚才学会的?”苏盼琴看着这她又开始做下一朵的榆叶梅,不由连连称奇道。
“昭仪姐姐就是蕙质兰心,这才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将嫔妾学了几个月才学会的技艺掌握了。”
姜婉清也在旁边夸赞道:“娘娘若是喜欢,嫔妾过几日再给娘娘送些过去,这些小物件能让娘娘打发打发时间嫔妾也是极欢喜的。”
因为梁寄秋迷上了手工制作,每日带着自己做的不同绢花去皇后那里开早会,这发间的精巧细致又带香气的绢花让她本就娇艳的面容透出一种别样的美丽,宫中不少妃嫔争相模仿,纷纷去姜婉清那里取材、学艺。
王皇后也发现近日后宫之中兴起了手工制花的风潮,越来越多的宫妃头戴各色绢花来她这里请安。她也就顺应民意,下令三日后在紫云阁组织花宴。
要求各宫嫔妃戴上自己做的绢花,一同赏花品茗,届时她还会邀请皇帝前来选出手最巧的前三名妃嫔给予奖励。
这消息可像是水入沸油一般在最近一直波澜不惊的后宫之中炸开了锅。
要知道,这些绝大多数宫妃进宫以来近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见过皇帝一面啊!
一时间,宫中尚服局的司饰司,尚功局的司制司、司彩司,三司的女官、宫人都纷纷被招致各个宫殿教授手艺或提供制作材料。
“小主,明个儿就是花宴了,您要别的花儿可准备好了吗?”
青柳这几日看着各宫的主子都如火如荼的准备着花宴,而自家小主还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不由心中着急,道:“要不奴婢去请姜御女再来同主子做上一次?要是主子不想和姜御女学,奴婢就去找司制司的女史来。”
见青柳絮絮叨叨说了一长串,苏盼琴没有答话,反而回问她:“你可是会做这绢花了?”
青柳被她问的一愣:“奴婢到是自己做过,可是手艺是万万比不上姜御女那绝妙的技法的。”
“那你可会做那绢瓣?”
绢瓣?青柳眉头轻拧,点点头道:“这绢瓣奴婢倒是会做,就是没有姜御女带来的那种做的好,而且她的绢瓣上有种很独特的香味,那个奴婢怕是也不会弄的。”
“香味有没有也无妨,你去库里把赏赐皇后娘娘赏的那匹雪青色的素云纱拿来吧。”
“诺。”
青柳听到自家小主终于要着手准备了,喜滋滋地小跑而去。
苏盼琴走到书案前提笔写写画画了起来。她将花瓣、花茎、花叶分开细致画好,青柳回来后按照吩咐有将布料裁好,稍微定型后,二人就热火朝天的做了起来。
“小主,您这是做的什么花啊,奴婢从来都没有见过呢!”
苏盼琴做的其实是德国鸢尾,这里虽也有鸢尾花但颜色却没有紫色的,她想了想:“好像是叫紫鸢吧,我记不清了。你看看,做的怎么样?”
青柳看了看,不由直言道:“奴婢瞧着这个花型确实别致少见,只是这精巧程度和姜御女给的是没法比的,还不如那天小主做的白玉兰来的好看。”
这时来喜端正午膳进来了,苏盼琴抬头认着问道:“我前些天让你留意的事情,可是有些眉目了?”
“回小主的话,这几日姜御女除了将绢瓣送给您和梁昭仪外,还送给了她宫中的主位江充媛、宜秋殿的许婕妤、绮华殿的华美人、仙居殿严美人,紫兰殿的章婕妤也早早派人问她要过。”
姜婉清这次送出去的人情可真是不少啊!
又听来喜继续说道:“本来姜御女也给婉婕妤和宁婕妤送去了,但是两位婕妤说她们已经做好了,就又把绢瓣给姜御女退了回来。”
“小主,可是担心和别的主子们撞了花样?还是……”来喜还没说完就听见苏盼琴叫青柳去将之前姜婉清第一次送来的六朵成品,和二次自己做的白玉兰一同拿来。
苏盼琴也顾不上用膳,将刚刚做好的鸢尾花与前面几朵放在一起,半晌才道:“我觉得姜御女带来的绢花的香味有问题。”
青柳无辜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急忙道:“小主,您可是问着这香味不舒服。”
苏盼琴摇了摇头,平声说道:“姜御女同我是一辆马车从华洲府上京的,当时她的头上一直别着绢花,殿选的时候她发间别着的罗兰花还被皇后娘娘亲口称赞过。但是那时的绢花是没有味道的,自从她承宠后,她的发间再也没有别过任何绢花。而这有香味的绢花是她第一次拿出来。”
看青柳似乎没有听明白,苏盼琴补充道:“这么独特好闻的香味她殿选时为何不戴?请安时为什么不戴?”
甚至承宠时为何不戴!偏偏要将这份与众不同送给他人吗
举办花宴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因为听说皇帝下朝后也会过来,妃嫔们无不锦衣华服、妆容精致的出席此次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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