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像程八能做出来的事情,只是她心里纳闷着。程八如此折腾,那广昌侯府没有退亲,真是够能忍的。
思忖间,夫妻二人已上了二楼的雅间。
不大会儿,菜便摆上了桌。说是新菜,其实也是老树开新花。食材还是老食材,不过是换了作法。
三道新菜,都算得上山珍野味。
一道溜兔脯,做成了酸甜口、一道煨山鸡、还有一道炝茭白竹荪。其它两道菜是酒楼里的招牌菜,再加一道芙蓉蛋汤。
色香味俱全,尤其是酸甜味的溜兔脯,她差不多吃了半盘子。
对面的景修玄看着,眼神突然变得幽深。
「侯爷,您如此看着我做什么?」
她放下筷子,暗道他不是被自己的吃相吓到了吧?按理说不应该,他们自打情深意浓后,经常一起吃饭。
他应该已经习惯自己吃饭时的不拘束。
「吃慢些。」
「哦。」
原来是她吃得太快,她想着,速度放慢一些。
吃完饭后,天色阴了下来。空气中带着闷湿,让人有些许的不舒服。
她本想着,吃完饭就该回家,哪里想着他会提议逛街。她差点欢呼出声,一下子就挽住他的手臂。
「侯爷,我好久没有逛街了。」
事实上,她自穿越后,一次都没有逛过街。在侯府中,吃穿都有,首饰什么的她也戴不完。好像她自己都没有想过要出来逛一次。
那些银票,全躺在匣子里,根本没有花的机会。
她的雀跃感染到他,他眼里露出笑意。
出酒楼出去,先是进了布店,然后是首饰铺子、糕点铺子、成衣铺子及脂粉铺子和杂货铺子。逛完这些铺子,也就差不多了。
买了满满当当一大车东西,颇为豪气。
可惜不用她掏银子,若不然,她会更爽一些。
这些东西,都是记账的。送到侯府后,再由侯府管家结账。他们这样的主子,只管挑东西,只管买买买。
一路上,她嘴角一直翘着。
进了府,脚步更是欢快。
穿过月洞门,便见檀锦站在一簇花丛旁边。
「你在看什么?」
她走过去,看到花丛底下有一群搬家的蚂蚁。
「舅母,锦儿在看蚂蚁挪窝,是不是又要下雨了?」
小家伙说着,仰着小脑袋看天。
天又阴沉了一些,看样子,今明两天一定有雨。
「应该是的,一场秋雨一场凉,这次下雨后,应该就更凉爽了。」
身后的景修玄听着,眼眸一抬,看着天空聚拢的乌云。
果不其然,夜里便下起了雨,还有雷声。一般来说秋雨缠绵,较少打雷。今夜这雷倒是大,雨势滂沱。
黑色的天空中,像是腾着一条银色的巨龙,吼啸着。一道雷声闪过,直直劈下来。快到让人睁不开眼,狠狠砸在大司马府的上空。
「啊!」
只听得有人尖叫一声。
很快惊动府中的主子们,待他们赶到时。就看到主院西边一间屋子的墙体裂开,屋顶像是破了一个洞,洞口还冒着烟。
好像什么东西被烧焦了。
「那是…谁的屋子?」有人惊问。
西边的偏房里住着的是程夫人的丫头,也是大司马的通房。
今夜,大司马程世万就歇在通房的屋子里。
第92章 掉马
那道雷实在是太烈,之前映得整个司马府瞬间亮如白昼。雨依然还在下着,下人们提着灯笼,为怕灯笼淋湿,所有人都站在屋檐下。
此时的程府众人,皆是心惧,甚至没有人敢靠近那被雷劈过的屋子。
「大人!」
不知是谁惊叫一声,便有人跟着反应过来。
「快…快去看看,老爷…有没有事?」程夫人抖着手指,她是最先惊醒过来的人。
她听到那声尖叫,像是通房发出来的。可是现在,屋子里没有半点声响,她的心突地往下沉着。
随着她的吩咐,有下人冲进偏房。很快便跑出来,跪在地上,「夫人,大人…死了…」
大人面目发焦,早已死得透透的。和他一起躺在床上的通房,也一并被雷给劈死了。床上的被褥有烧焦的气味,因是从屋顶破洞流下来的雨水浇灭了火势。
程夫人眼前发黑,死死地扶着身边婆子的手,想过去却迈不动脚步。程家的几位爷已经进到屋子里,很快,便有哭声传出来。
这道惊雷不止惊醒了司马府的众人,同时也惊醒了京中许多人家。郁云慈被炸雷惊醒,翻身坐起,茫然四顾。
床外边,是空的。
侯爷又去哪里了?
一道人影进来,看她坐起,疾步走过来,「怎么了?可有被雷声惊到?」
他脱衣上去,搂着她,轻抚着她的背。
「这雷太大了些。」
她呢喃着,打了一个哈欠,重新躺上。
没有问他去了哪里?也没有问他为什么最近常常夜里出门。她想,就算是夫妻,也应该有自己的隐私。
他的秘密很多,她亦如此。
如果他愿意说,自然会告诉自己。
一夜无话,天亮后雨已停。
打开门,便能感到凉爽的空气涌进来。一夜秋雨,院子里落了一地的叶子,粘在湿湿的地上。她深深地吸一口气,闻到了清冷的味道。
「夫人,天气凉了,您多加件衣服。」
采青说着,给她身上披了一件披风。
「锦少爷那里,你去看一下,叮嘱下人记得给他添衣。」
她吩咐传画,传画便小跑着去了檀锦的院子。
传画回来后,带来另一个消息。郁云慈听完,眉头皱起。传画说的是大司马府昨夜受了雷击,正院的一间屋子差点起了雷火。
其他人都没事,唯独大司马程世万和他的一个通房,被雷劈死了。
被雷劈死的人,在民间传说中,都是受到天遣之人。要么是杀戮太重,要么是作恶多端。程司马征战多年,杀的人自然不会少。
一般来说,在野外遭雷击的可能性更大。程司马睡在自己的家中,怎么好端端的就被雷劈了呢?
她猛然想起那天雨中廊亭中的事情,侯爷听到自己说金属会引雷后的表情。以及他昨天深夜从外面进来…
不敢再想,朝中的事情,她不懂。
如果真是侯爷做的,那么一定有他的道理。朝事错综复杂,不是她能看透的。夫妻一心,她就算帮不上忙,也不能扯他的后腿。
她对程家人无感,原本还想着程八病了,应该送些东西过去。可是现在看来,得与程家人保持距离。而且昨天她明明看到策马街头的程八,分明生龙活虎,精力旺盛。
如此正好,那礼自然就免了。
程司马这一死,程八按制当守孝三年。与广昌侯府的婚事,就得暂且搁一搁,三年后是什么光景,还未可知。
看来程方两家的联姻,十有八成要黄。这么一来,程八倒是能如愿。
程世万位高权重,又是国丈。他的死在京中掀起轩然大波,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头百姓,无一不在讨论着他的事情。
雷劈之事,本就诡异。传来传去,越传越玄乎。很快流言四起,有人说他不光是杀戮太重,做过阴损之事,才遭了天罚。
流言传得极快,待宫中的程皇后听说时,已是满城风雨。
程皇后眼睛红肿,跪在正康帝的面前,「陛下,臣妾的父亲一生效忠朝廷。为国征战,受伤无数,哪成想到死后还要背负着那等骂名?陛下…臣妾恳求您派人彻查,一定要还臣妾父亲一个清白。」
「皇后快些起来,大司马忠心为国,朕岂能不知。你放心,这事朕一定会让人查个清楚。」正康帝上前,亲自扶起程皇后。
程皇后泪流不止,满脸哀恸,「…臣妾替父亲谢过陛下。」
外面太监传话,说是方太后来了。
程皇后擦干泪水,福身告退。
她退出去时,不免与方太后迎面碰到。她行了一个礼,方太后脸色凝重,淡淡地「嗯」了一声,与她错身而过。
出了大殿,她脚步加快。
方太后去找陛下,想都不要想,她就知道是为什么事情。
她没有回自己的宫殿,而是去了成太后的祥云宫。她知道,父亲这一死,方家必会落井下石。而且,没了父亲,程家的地位也会一落千丈。
何况,还有那样不利的流言。
成太后看到她进来,有些吃惊,心疼道:「就你礼数多,这个时候还想着来给哀家请安。」
「母后…」
程皇后一听成太后的话,原本还强忍着的泪水流下来。红肿的眼,泪汪汪的眼睛,还有那故做坚强的表情,无不令人动容。
「你节哀顺便。」
「母后,儿臣…实在是心里难受。儿臣的父亲一生劳苦,不想死后还有人朝他泼脏水。一想到他老人家死不瞑目,儿臣的心就像刀割一样…」
成太后走过来,轻拍着她的背,「总有那起子小人,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上窜下跳。你放心,哀家相信陛下圣明,一定会还大司马一个公道。」
这个小人,意指方家。
程皇后闻言,哀伤的脸上添了一份痛恨,「母后,还是您知道儿臣的苦…」
成太后幽幽地叹口气,「哀家怎么会不明白,这么多年来,哪一天哀家不是忍气吞声。」
正康帝幼年时,成太后何尝没有想过除掉方太后。可是先帝护得紧,方太后自有孕后,身边安排服侍的全是先帝的人。
先帝忌惮成国公府,她自入宫以后,从来不曾有孕。
他即不仁,她又何必在乎贤名。那时候,宫里的妃嫔要么全是怀不上孩子的,要么就是刚怀上就落胎的。
先帝看她的眼神,如同看一个仇人。
而她,也在漫长的日子中,磨灭了对先帝的最后一丝幻想。
她和先帝,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怨偶。
「忍忍就过去了。」
她劝着程皇后,眼底冰凉一片。
程皇后哭了一会儿,像是觉得有些不妥,忙擦干泪水,「母后,儿臣失礼。」
「这个时候失礼些又何妨?你呀,就是太过懂礼。看你这小脸哭得,自你进宫起哀家就没见过你这样。快些回去歇着,一切都有陛下替你做主。」
成太后心疼地吩咐宫女,赶紧扶自己的主子回去休息。
程皇后低声道谢,行了礼便告退了。
她一走,成太后的脸色变淡,慢慢走到座位边,缓缓地坐下去。眼神看着殿门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那边,方太后在试图说服正康帝。
「陛下,此事一定要仔细查查,雷劈可是不祥之兆。自古以来,哪个被雷劈的不是该劈之人。不知陛下可记得当年的匡家?」
一听匡家,正康帝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生母。
「母后,匡家的杀戮都是因为大赵。」
「哀家知道,可是匡家杀戮太重是事实,被雷劈也是事实。」方太后摆着手,沉痛道:「陛下您仔细想过没有,匡家自遭天罚后,家中子孙代代凋零。到现在,唯剩一根独苗。我们赵氏是皇族,若是皇子皇孙们流传着天遣之人的血,难道能躲得过老天爷的惩罚吗?」
「依母后的意思是?」
正康帝问着,眼睛看着方太后。
方太后心一喜,她就等着陛下这一问。
「陛下,为了大赵的千秋万代,您一定要慎重。后宫不能干政,哀家言尽于止,请陛下三思。」
正康帝眯起眼,母后的意思是让他废太子。
他沉默不语,方太后以为他听进去了,心中欢喜。
离开后,她心情大好。
却不知,正康帝在她走后,砸碎了桌上的一个砚台。
他觉得心好累,方母后心思浅显,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而且还是父皇在位时,唯一个诞下皇子的妃嫔。
这么些年来,周旋在两宫母后之间,他很是疲惫。
「陛下,巩大人求见。」张东海轻声禀报着,缩着身子。
他抬起头来,这个巩福宁上次自请外放,他还压着折子没批。
「让他进来。」
不大一会儿,巩福宁弯着腰进来,跪在地上请安。
「行了行了,你赶紧说什么事情。」正康帝心情正不好着,哪里愿意听他磨磨叽叽的。想都不要想,又是为外放之事来的。
巩福宁口里应着,人未抬头,从袖中拿出一个折子,「臣有要事奏禀。」
正康帝眉头一皱,接过张东海传来来的折子。原本还不以为意,待看到折子上的内容时,脸色大变。
「这折子上所说,可当真?」
「回陛下的话,千真万确,臣不敢胡乱编造。」
张东海看了巩福宁一眼,缩着脖子。
正康帝脸色十分严肃,又把折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末了,把折子拍在桌案上,「好一个程世万,只手遮天,连朕都敢糊弄!」
张东海的脖子缩得更深,他能从陛下的语气中判断出事实的严重性。显然,陛下这次是震怒,朝中该有人要倒霉了。
「你为何没有早些上折?」正康帝盯着巩福宁,目光含怒。
「回陛下,臣早有怀疑,却一直苦无证据。」
「哼,没有一个省心的。」正康帝才不会相信事情就这么赶巧,那边程世万一死,这边巩福宁就上折。必是以前惧怕程家的势力,所以才一直压着不说。
程世万,当真是罪胆包天!
「罢了,你的心思朕知道,赶紧收拾东西,给朕滚出京!」
「谢陛下。」巩福宁谢着恩,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这京中,看来确实开始变天。此时他能远离是非之地,哪能不叩谢皇恩。离京好啊,天高皇帝远,他不用天天胆战心惊,也不用费尽心思避开王爷们的拉拢。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岂不美哉。
回去后,他便开始收拾东西,还命心腹给景修玄送了一个口信。大意是事情已办妥,他要离京了,以后有缘再聚。
隔日,他就收到派令,一家人立马离京,毫无留恋。
天空晴朗,碧空白云。哪里还能想得到,前几日的大雨雷鸣。远去的城门,还有视野中越来越朴实的景致。
「祖父,为何不留在京中?」
他的长孙问道,少年眼中还有对京中繁华的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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