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臣妇看着,她确实不是有意的,您是否能从轻发落。」郁云慈微皱着眉,总觉得四周弥漫着阴谋的气息。
跪在地上的女子身姿曼妙,穿戴看上去也不像是寻常的宫女。虽然她低着头,可是还是能窥到她的花容月貌。
她自称婢妾,应是太子的妾室。
太子妃脸色十分的严肃,道:「云孝你不用替她求情,这些个奴才,一个个的越发没有规矩。都是本宫这个太子妃疏忽,害你受惊。」
那女子听到有人替自己求情,忙抓住郁云慈的腿,仰起脸,「公主您救救奴婢,奴婢真的不是存心冒犯您。」
果然,长得一张好相貌。
肌肤胜雪,水眸盈泪,娇媚动人。眼角还长着一颗小痣,给原本上好的姿色增添一分妖冶,端得是个难得一见的尤物。
看来这女子平日里得宠的,所以太子妃才会迫不及待地借别人的手除去。自己初来东宫,就被当了枪使。
「太子妃娘娘,臣妇并未受到惊吓,您看是不是…」
她一连求了两次情,太子妃脸色依旧没有缓和,冷声道:「既然云孝公主替你求情,这三十大板就减到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
一个纤弱的女子,哪里受得住,不死也得丢大半条命。若是行刑的下手重些,只怕当下就能去见阎王。
郁云慈虽没经历过宫斗,也能看出其中的门道。
敢情这个太子妃盛情邀自己到东宫,一早就等着借她的手,除掉太子的一个爱妾。此事一旦成了,太子妃可以推得干净,她还得背一个脾气大的罪名。
「太子妃娘娘…」
「你不用再替她求情,无规矩不成方圆,她既然冲撞你,就得接受惩罚。」
太子妃摆手,示意婆子把那女子押下去。
那女子激烈地挣扎起来,口中高呼着太子救命。太子妃听到太子二字,眼里闪过厉色,越发不想留她的性命。
郁云慈凝着眉,喊道:「慢着。」
太子妃的脸上露出不悦,看向她。
她回望着太子妃,一字一句地道:「臣妇感谢太子妃娘娘诚心相邀,臣妇初次来东宫做客,若是因为臣妇的原因,害得有人受罚,臣妇于心不忍。再者,她并未冲撞到臣妇,臣妇再次恳请太子妃娘娘饶恕她。」
太子妃冷笑,「云孝你这性子太软,也是锦安侯身边没有妾室,要是有,只怕云孝就不会如此妇人之仁。」
真是尝过妾室之苦的女人,才能理解她的做法,才会知道丈夫宠爱妾室,而自己独守空房是什么滋味。
「臣妇并非妇人之仁,而是不愿平白无故添骂名。太子妃娘娘说臣妇心软也好,臣妇确实不愿累及无辜。」
「云孝,这些狐媚女子纵容不得。」
「太子妃娘娘,您要管教妾室臣妇没有意见。但臣妇不想背负任何的骂名,倘若今日您借着替臣妇出气的名头,打死这位妾室,您可知道别人会如何议论臣妇?她们会说臣妇不知礼数,仗着皇后娘娘和您的宠爱,一个小姑子居然插手皇兄的内宅,太过不合规矩。」
她语气坚定,半点不退让。眼神中的清明,令人怀疑她已看破一切。
太子妃眼神微闪,看了那女子一眼,道:「罢了,既然云孝公主计较,算你运气好。」
说完一摆手,婆子们放开那女子。那女子跪着爬过来,先是朝太子妃磕头,谢太子妃不杀之恩。又是朝郁云慈谢恩,感谢她的出手相救。
闹了这么一出,太子妃脸色淡淡的,可能是在怪她不知趣。那女子被带走后,她们一起进到花厅。
略坐了一会儿,干巴巴地聊了一会,她便起身告辞,太子妃借口乏累,仅让嬷嬷送她出去。
她循着记忆,朝皇后的宫殿走去。
不想半路上碰到良妃,良妃啧啧两声,阴阳怪气地道:「原来是云孝公主,真是稀客。怎么进宫来也不去朝月宫坐坐?」
朝月宫是安妃的宫殿。
「未来得及,良妃娘娘好。」
良妃闻言翻了一个白眼,嘲讽道:「真不知道皇后娘娘是怎么想的,对着你这张脸,她还装得出母慈子孝?若是本宫,索性就把你送给安妃,省得看着碍眼。」
她低头一笑,「良妃娘娘您好像弄错了,金口玉言赐云孝为公主的是陛下。若是娘娘觉得陛下圣意有错,何不去找陛下言明。」
良妃一愣,冷哼一声,「牙尖嘴利,不愧流着成家的血。」
对方如此明目张胆的冷嘲热讽,郁云慈反倒觉得比程皇后和德妃之类的要能接受些。说实话,假意做戏,与明着过招,她更喜欢直来直去。
「良妃娘娘看来对成家颇有成见?」
「本宫可没有那么说,你怕是耳朵听错了?」
她笑笑,也不与对方争辩。就那么看着良妃,一直看到良妃心里发毛,暗骂一声。这丫头不光长得像安妃,眼神也像。
看着知礼,实则是不叫的畜生,光会阴着咬人。
「云孝姐姐,你原来在这里?」
嘉和公主欢喜地走过来,看到良妃,行了一个礼。
良妃挑眉一笑,这个动作看着和宁王很像,丢下一句你们聊的话,带着宫女们迤逦而去。那艳丽的裙尾拖在地上,看样子穿不了几次,真是浪费。
惯不得宫里的针线局是油水最多的地方。
她看到嘉和公主,笑着问道:「公主找臣妇?」
「是也不是,你一离开,嘉和觉得好生无趣。随意走着,不想听到你们的声音,一看果然是云孝姐姐。」
嘉和公主的声音还带着稚气,脸上的表情不像是装的。如果是装的,只能说宫里出来的都是做戏的高手,让人防不胜防。
「太子妃宫里有事,所以我便提前告辞。」
不需要多说,嘉和点头表示明白。
太子妃嫁进东宫两年,一直不曾有孕,膝下空虚。宫里不比宫外,子嗣最大。若是正妃迟迟生不出来,那么少不得有庶长子。
近一年多来,太子明显宠幸妾多些。
一个有子的太子,和一个无子的太子,在帝王的心目中是不一样的。要不是程皇后压着,只怕东宫现在早已传出喜讯。
「云孝姐姐,若不然,你去嘉和的宫里坐坐?」
郁云慈对这个皇宫没了一点好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还是算了吧。宫里的人心,她已不想验证。
「下次吧,时辰不早,我要去皇后那里告别。」
嘉和公主有些失望,但还是很懂礼地笑笑,「没事的,便是姐姐不进宫,嘉和也可以去宫外看姐姐。自小到大,嘉和极少出宫。」
小姑娘的脸上带出向往,眼神晶亮。
郁云慈还能说什么,只能应着,表示欢迎。
向程皇后辞行后,她快速出宫。内心希望着,宫里的任何一位娘娘都不要再想起自己,她还真不愿意再进宫陪着她们一起演戏。
回到侯府,得知侯爷在书房,她未回屋换衣,直接去寻他。
景修玄抬头,看到她进来,一脸的忿忿然,嘟着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怎么了?在宫里有人给你气受?」
她摇头,「那倒是没有,就是陪一群睁眼说瞎话的演了一会儿戏,太累。她们倒是乐此不疲,演得真真的,只怕我一个外人看得浑身不自在。」
他放下手中的书,从桌案后面走出来,坐到她的旁边。她手支着下巴,看着他完美的侧颜。在宫里糟心,哪有窝在家里看老公好。
「侯爷,您每次看到他们,像不像看到一群熊孩子?」
他可是匡长风,论辈分,在京中应该没有几个人能相提。
「什么是熊孩子?」
「就是讨厌的孩子。」
他点头,表示明白。可是他去世时年纪也不大,无法体会当长辈的心情。这女人如此说,不会是嫌他年纪大吧。
「未曾觉得,夫人应该知道,为夫年纪并不大。」
她先是一愣,尔后笑起来,由衷夸奖道:「没错,夫君你正当年,气宇轩昂。」
脑海中,浮现出在武神祠看到的那张画像。比起那时候的他,眼前的男子要年轻一些,长相上更显俊美。
可是她知道,男人不比女子,他既然重活一世,不可能白白活着。
宫里现在错综复杂,程皇后势微,方家必定要有所动作,还有成太后和安妃,她不相信那对姑侄会眼睁睁看着别人最后胜出。
她现在多了一个公主的身份,就算没有,也已身在局中。陪那些人演戏很累,真心不想听她们睁眼说瞎话。
「侯爷,现在秋高气爽,我想出京散散心。」
有钱有闲,为何不出去玩?
「过几日是沐佛节,我派左四送你去寺中住几天。」
「好。」
她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侯爷,您忙吧,我回去歇会。」
似乎想到什么,凑近他,低语道:「侯爷,您说我去寺中,要不要再求子?」
他睨她一眼,看向她的腹部,再回到她的脸上,没有错过她脸上的揶揄。眼眸沉了下来,淡淡地回道。
「不用。」
第98章 红叶
她眼露笑意,拉着他的手拖着,食指抠着他掌心,抠了一会儿,看到他深沉的眼眸染上幽暗,这才抽出自己的手,心情愉悦地开门离开。
门合上,他眸里的幽深渐渐散开,走到桌案前。
修长的手指打开抽屉,取出一封信,展开再次看了一遍。
关上抽屉,沉思一会,然后疾步出门。
左三默默地跟在后面,主仆二人出了侯府的门。没有骑马,而是坐上备着的马车。马车盖着藏青色的帘布,并不张扬。
一路西行,弯过几条街道巷子,来到一间民宅。左三前去敲门后,门从里面打开。一位老仆探出头张望着,躬身将两人请进去。
民宅不大,里面布置简陋,像是临时赁的。
一位青年迎出来,约摸二十四五的样子。他长相清俊,面白无血色,身形瘦长。仔细看去,温润平和的脸上带着病气,却难掩本身的风华。
「景侯爷。」
景修玄眼神冰冷,看着本不应该出现的故人,「好久不见,不知我现在应该唤你什么?」
「景侯爷若是不介意,可呼我的字,我字墨言。」
「如此…不知墨言兄此次来京,是因为何事?」
名叫墨言的青年苦笑一声,苍白的脸上带着艰涩和无奈,「景侯爷明知我的来意,何必还要多此一问?」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已经死了。」
气氛徒然变得紧张起来,墨言身边的老仆脸色大变,泛起怒气,正欲发作。被墨言用手制止,示意他先退到一边。
他恭敬地低头,碍于自家主子,只能双手紧握成拳。眼神不善地看了景修玄一眼,然后站在旁边。
景修玄冷笑一声,并不理会于他。
「下人无状,还请景侯爷见谅。锦儿这些日子,承蒙你的照顾,我心中感激。我知你会怨我,是因为令姐的死。但是我在此发誓,那次真是意外,我本以为自己会一起死去。没想到被人所救,醒来后就在南羌。」
这青年的脸上现出痛苦之色,手捂在胸口处,似是很痛,「若是有可能,我愿与她一起死去。但是天不收我,我更不能丢下与她的骨肉…」
他提到锦儿,原来正是锦儿的生父檀墨言,现在的南羌太子。
南羌自四十年前那一役后大乱,王室内斗厉害。檀墨言的身世复杂,其中缘由曲折,无非是王孙落难,流落民间的戏码。
一直到现在,王室子嗣凋零,不得已才命人找当年失踪的王子。不想王子已死,万幸的是留有血脉在大赵。
所以,檀墨言被秘密接回南羌。
景修玄看着他,眸光更冷,「倒真是巧。」
檀墨言苦笑着,「我知道你不会信,换成我,也不会相信。但是真是意外,要是我知道有人故意害死自己的妻子,便是拼了命,也要替她报仇。」
南羌现在是大赵的附属国,虽然已平静多年,没有开战。但大赵一直防着,并没有与南羌互通往来。
是以,檀墨言私自进京,冒了极大的风险。要是被人知道,恐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景修玄并不是非扣着别人的儿子不放,而是自己的妻子真心喜欢锦儿。要是锦儿被亲父接走,她怎么办?
南羌与匡家的恩怨,在四十年前就已了结。匡家几近死绝,他杀了当时的南羌太子,几乎灭了王室嫡支一脉。南羌与匡家一样,元气大伤,多年都没有恢复过来。
既然锦儿是南羌人,他自然没有理由扣着不放。
见他沉默,檀墨言接着道:「锦儿是我的儿子,所以还请景侯爷高抬贵手,让我们父子团聚。
景侯爷的恩情墨言记在心中,别的不敢保证,倘若有一天我是南羌的王,那么我将与大赵结百年之好,绝不起异心。我死后,王位会传到锦儿的手上,我相信他亦会如此。景侯爷一心为大赵,我想,这下你总该放心吧。」
「哼,你们就是想,也没那个能力。我大赵人才辈出,你们若是敢动,直接杀到你们的王城。」
檀墨言闻言,捂着嘴咳嗽起来。
「殿下…」那老仆要上前来服侍,被他制止。
「景侯爷说得是。」
他一味放低姿态,只求能要回儿子。那是他和娘子唯一的骨血,一想起孩子的母亲,眼前仿佛又看到那个安安静静,永远温柔不语的女子。
墨言,默言。
这是他给自己取的字。
「锦儿是我唯一的孩子,我必须带他走。」
「太子在南羌,为平衡世家的权力,难不成不会再娶妃,不会纳妾室?倘若继妻妾室生了孩子,如何保证将来的王位能传到锦儿的手中?」
景修玄平静地看着他,他眼神坚定,没有躲避。那温润的眼中有怀念有深情,还有不容置疑的决心。
「我不会娶妻,也能保证锦儿是我唯一的骨血。若是我能为王,那么下一任王位必是锦儿的。其它的我还真保证不了,王室操戈,不到最后谁都不能肯定。」
他说的倒是实话,他现在不过是太子,就算是眼下唯一的继承人,难保不会有什么差池。
景修玄细思着他的话,良久。
「三日后,天雷寺。」
「多谢景侯爷成全。」
两人对视一会,景修玄转身大步离开。后面传来檀墨言的声音,还有伴随的咳嗽声,以及那老仆轻声劝他进屋的声音。
左三在外面候着,看到自己的主子进来,忙打着车帘。景修玄钻进马车,一路上想的是如何劝说自己的妻子,前段时间她还想收锦儿为子。要是锦儿突然离开,再也不会回京,她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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