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不得不转回身来。
看清他的脸,和季蓝年纪差不多大,白净斯文。
他还是有丝腼腆,问:“季蓝家是住这儿吗?”
季豊手插在大衣口袋,玩着那盒糖果。
他凝视了他许久,直到对方无地自容般地沉下头,他的放在被他抓紧的花束上,嘴边一笑,分不清是讽刺还是友好。
“找她有事吗?我是她哥哥,和我说一样的。”
“噢。”
男孩看了看他,又低头看看地上,说:“我听说季蓝生病住院了,想过来看看她。”
季豊淡笑道:“多谢关心,不过今天太不巧了,她不在家。”
男孩有点失望,看着手里的东西,说:“那这些东西……”
“好意我替她心领了,回头我会告诉她的,就说你来过了。”
男孩放松一笑,连说了两三声谢谢,走得风风火火,完全没留意到,自己姓甚名谁都还没过问过。
季豊走进家门,张阿姨说晚上会变天,让他帮忙把花盆移回温室。
季豊帮她搬了几盆,无意问起:“季蓝呢?”
“在你薄叔叔家,找一天去玩了。”张阿姨说。
他甚少主动问起季蓝,两人关系不像兄妹,总是淡淡的,张阿姨弯腰忙做,没忘多问上一句:“怎么了?”
他摇头道:“没事。”放松一笑,又说:“随便问问。”
*
新年日趋逼近,石曼说,等到了日子,免不了要带着他们走亲访友,虽说当个小辈用不了那么多场面话,但笑脸逢人,来回应付,也算累人。
她给季豊季蓝安排了日本长野的度假,他们假期充足,不像她没日没夜地上班加班,这场旅途只是他们两个人的,季豊已经二十出头,她很放心。
季豊很久没有出去玩过了,兴致还不错。
在航站楼等待登机,他戴着耳机,看看手表上距离安检还有多长时间。
旁边季蓝双腿扭在另一边,背过他,在补口红。
他百无聊赖地看过去,越过她的肩膀,眼睛和季蓝镜中的视线对在一起。
“啪”她迅速合上小镜子,抿了抿嘴唇坐好。
“要不要吃点东西?飞机上你会饿的。”
知道她会挑剔简陋的飞机餐,他趁早做出打算,示意她看向不远处的麦当劳。
季蓝看过去,回头告诉他:“我只想吃冰淇淋。”
他提了行李站起来,叫她一起过去买,这时季蓝手机响了。
她有点不耐烦地看看上头名字,接起来。
“你真来了?不是吧,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
季蓝转身,四处观望,寻找起谁的身影。
他便也到处看了看,很快,视线锁定了身穿貂皮大衣还戴着墨镜的薄一天。
季豊叹气,望了望天。
薄一天随身带的箱子巨大,被他的司机兼保镖拿着。
他们一高一矮都戴着墨镜,穿得也引人瞩目,薄一天优哉游哉地走到他们面前。
季蓝看着他暴发户一样的穿着,模样也是难以启齿。
薄一天把墨镜推到头顶,趾高气扬地说:“我订的头等舱,不知道是不是和你们一起?”
季蓝呵笑了声:“头等舱会我比我们先到一会儿是吧?”
薄一天笑容没垮,淡定地摆摆手,让保镖把他东西放下,放他回去了。
季豊表情木木地问向季蓝:“他怎么来了?”
季蓝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不小心说漏嘴了,我哪里知道他不声不响地就跟来了。”
他们说话没避讳薄一天,他也不在意,自得其乐地翘着腿坐下来了。
石曼给他们订的经济舱,上了飞机,季豊让季蓝进去坐在靠窗的位置,他把身上的背包塞到上面,随着她坐下。
座位是三个一排的,靠走廊的位置上,是个像似出差的年轻男子。
薄一天孤零零的被空姐领到他的专属区域。
乘客陆续登机,过道上不断有人经过,空乘声音甜美。
季蓝额头靠在玻璃上,看着外面空旷的机坪,一架架巨大的飞机,起起落落,很像沙滩上的白色海鸥。
季豊手伸进口袋,那日没给她的糖果还放在里面,他掏出来,指关节按按她的肩。
季蓝就转过身来。
先看见晶莹剔透的玻璃瓶中五彩的糖粒,随后讶然地打量他。
“不要?那我收回去喽?”
他做势要放回去,季蓝急忙伸出两手,手心捂在糖果盒子上、他拿着糖果盒子的手上。
她甜甜一笑,和外头的冬日一样温暖明丽,开开心心地接了过去。
☆、第 48 章
飞机落地后, 有酒店的专车来接他们过去。
矮矮胖胖的男司机收起写有他们名字的名牌, 非常标准地鞠了个90度的躬。
长野县的天蓝得不可思议, 风是微暖的, 汽车行驶在墨蓝色的柏油路上。
对周围的景观总是有熟悉感, 好像在哪部漫画里见到过相似的。
季蓝把窗子降下来,看着外面的景观, 她带了部小巧的相机,挂在脖子上时刻准备。
阳光洒在她头发上, 像被染成了金色,显得柔软细滑,又让风吹起来, 挠弄在白皙的皮肤上。
季蓝眯着眼看够了, 升上车窗, 长时间的吹风,鼻尖都被冻红了。
她掌心捂在嘴巴上哈气,侧眼看见季豐正在那一侧瞅着她, 她摸摸脸,就要问他看什么,话还没说出来, 嘴巴大大张开做着预备,几秒种后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
季豐嫌弃地笑出声, 伸手过来捏住她的鼻子。
她不满地说着你干嘛,马上把他的手拿开,鼻子都被他捏得不通气了。
“真幼稚!”季蓝又往上面揉了揉, 吸了吸气,好似开机重启。
季豐则风轻云淡地说:“小心感冒,要不这几天你在度假村就当换了个地方住院,别怪我没提醒你。”
季蓝脖子扭到一边,嘴里嘀咕:“就你啰嗦。”
他们说话把声音压得小,是因为前头薄一天正仰头大睡,嘴巴还张着,幸好这季节没有苍蝇。
季豐满足地轻叹一声气,终于能安静一会儿了。
飞机还没起飞时,薄一天就凭着头等舱的优势,换走了和他们坐在一起的出差男。
季蓝在右,薄一天在左,他夹在中间,忍受薄一天不停地找季蓝互动,递零食、讲笑话、连耳机都要分享,隔着他,一人连着一头。
闭眼休息的时候,他脑中演绎了无数次,把宽宽的胶带粘上他的嘴。
都把他当成了空气人,到后来,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薄一天是不是真对季蓝有意思了。
出租车上得以清净,车程却没多会儿,半个多小时后就到了滑雪村。
季蓝拍拍前面的脑袋,薄一天伸着懒腰醒来了。
石曼给他们旅行体验,不是来养尊处优的,酒店订得豪华,只为安全和方便,选择的是偏经济的普通房型。
薄一天赶上了和他们的同一航班,酒店却没提前订,到了前台,财大气粗地把信用卡推过去,嘴里念了声“give me suite”,意为给他开一间套房。
前台人员一头雾水,季豐只好完整地帮他阐述了一遍。
薄一天表情吃瘪,他拿过自己的房卡,拍拍他肩膀劝道:“好好练练你的口语吧,白瞎了我国的九年义务教育。”
薄一天谦虚回应,却又用季蓝听不到的声量跟他说:“你这次回来,好像有点针对我啊。”
季豐目不转睛,拿上他和季蓝的护照,和她走在前头去电梯。
薄一天直勾勾盯着他背影,脸上露出诡笑。
这样的表情吓到了旁边的前台小姐,神色不宁地盯住他看,薄一天一转头,学起他们点头哈腰的礼节,正经道:“撒由那拉!”
*
季蓝在房间安顿行李的期间,季豐就已租好了滑雪服,送来她房间。
他给季蓝选的粉红的颜色,自己是黑色的,薄一天的是荧光橙色。
季蓝笔直地站在面前,由他拎着衣服在身前比比,尺码刚刚好,不大不小。
她接过衣服,指指另一件色彩夺人眼球的,说:“这件事给薄一天的吗?”
季豐点头,还问她:“怎么样?”
季蓝干笑着说:“嗯……挺有他的风格是。”
季豐也笑了下。
一排衣服中数这套最难看,没错,他是存心的。
*
下午休息了会儿就去了滑雪场,那么长时间的舟车劳碌对精力充沛的年轻人算不得什么。
雪景白晃晃的刺得人眼疼,身边有人刺溜滑过,季蓝目光追随着那人,转身又看到薄一天。
他的滑雪服也并不全是绿色,肩膀和裤缝有黑色的条纹缝合,但看着也是整片雪场中最抢眼的,活像根消防栓。
他似乎明白她为何这样忍俊不禁,也知道是季豐故意玩儿他。
薄一天没当回事,墨镜下的薄唇一勾,提着他的护具过来,对季蓝说:“会玩吗?我教你?”
他手把手教着季蓝,无比温柔细心,可能他亲爹都没见过他这辈子会这样细心。
季豐在旁边看了会儿,戴上护目镜,没什么表情地滑走了。
*
晚上出了滑雪村,到附近街区的一间日料店用晚餐。
季蓝去了趟洗手间,季豐薄一天两人没交流,都拿着手机,各玩各的。
餐厅环境很安静,女服务员长得绵软可爱,笑起来甜甜的,讲话的声音更甜。
薄一天似乎很好这口,季豐抬眼,端详着他从头至尾面带微笑地盯着人家,看得对方都不好意思了,盘子收在身前,最后对着桌子一鞠躬。
刚一抬头,薄一天就眯着他细长的狐狸眼,无比做作地看着人家:“阿里噶多!”
女孩迈着小碎步,匆匆走掉了。
薄一天笑着回头看了她会儿,继续玩手机。
“你想追求季蓝?”
季豐靠着卡座,目光平视他,不浓不淡,却有点类似谈判的感觉。
薄一天装模作样地看看后面,又指指自己,讶异地说:“你说我啊?”
季豐话说得直接:“她现在还小,而且,我不希望她和你在一起。”
薄一天抓住关键字,笑着问:“现在?那你的意思是,以后就可以了?”
他想也不想地回:“当然不可以。”
“为什么啊?”
对峙持续三秒钟、四秒钟、五秒钟……
薄一天露出狐狸尾巴,挑战权威一样的眼神就在他对面,他似乎能看见他身后左右摇摆着筹谋的狐狸尾巴。
季豐渐渐恼火起来,一句话尚未出口半个字,季蓝回来了。
刚才的微妙气氛荡然无存,一切恢复原状。
他是想说,自己是季蓝的哥哥,这么做理所应当。
而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理由却让他想了那么久,脑子里盘旋着别的什么似的。
回去时,看见白天滑过雪的山头上放起了烟花。
日本经常举办花火大会,烟花的样式千姿百态,第一声炸裂响起,季蓝惊喜地拉拉季豐的袖子,仰脸看着天上,提醒他:“快看,放烟花了。”
五彩斑斓投在人的眼睛里,眼珠也像天上夜空一样被染上绚丽。
她脸上一明一暗,仰头看了好一会儿,把手机塞给季豐,让他给她拍张照。
她小跑到前头站定,理了理围巾,两手插在口袋中,微微侧身,脸上绽放起微笑。
季豐打开相机对焦,视角中跑进另一个身影,薄一天也跑过去抢镜。
他故意站在季蓝后面,手指在她脑后做兔耳朵,季蓝回头瞪他一眼,不过也由着他,重新站定,保持好姿势。
季豐把照片拍得糊糊的,却告诉他们:“拍好了,过来看看。”
季蓝欣喜地跑过来,他把手机还给她,自己移步到一旁,靠着街边的护栏,和零星的游客一同望着天空。
震耳欲聋的响声中,季蓝和薄一天脑袋凑在一起说话。
这一天,他习惯了他们的近距离,季蓝和薄一天的关系比对他还亲近。
到底他长时间在国外,不比他们相处的时间多。
只是,这季蓝是不是忘了,到底他是她哥哥,还是薄一天是?
没听清他们说得什么,薄一天断断续续的一句话落到他耳朵里,由他组织起来,“今年我会送你生日礼物的,而且非比寻常,你一定喜欢。”
他讽刺地轻呵一声,薄一天一毛不拔的性子从小出了名,他还能送出什么好东西。
不过……也是啊,季蓝快过生日了。
☆、第 49 章
浴室镜子上攀附一层磨砂的雾气, 季豐用手掌抹净一块, 他的模样照在镜中。
短发湿润黑亮, 被暖气烘得久了, 他唇色也变深了些, 像刚喝完一杯浓浓的番茄汁。
吹干头发,他赤裸着上半身去了卧室。
窗帘没拉, 藏青色的天幕下,是打着探照灯的滑雪场。
远道而来, 遇到的不也都是人造的雪景?今年的第一场雪还没有下。
敲门声惊扰画一样的寂静,他回身说了声是谁,外头迟顿了会儿, 响起季蓝的声音。
“是我, 快开门。”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也有些谨慎焦灼。
季豐抓起床尾的睡衣迅速套上去,过去开门。
季蓝穿得整整齐齐的,还是晚上出去时的装扮, 只是头上那顶毛线帽被摘了去,发顶凌乱,他看出来她刚才一定睡过一会儿了。
季蓝垫脚越过他, 探到桌子上的水果,她径自挤进来, 更不客气地坐下,手心抛玩一只苹果,说:“我房间送的水果都吃完了, 过来蹭蹭你的。”
季豐把着开着的门,在那儿站了会儿,关回去,又走到她面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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