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苍思考过很多次君千觞会是什么感觉,从他在意夜华裳的程度来看,他甚至思考过看到的会是一个颓废消沉的君千觞。
然而今天他如愿以偿的解惑了,却是这样比之杀了他更为痛苦的一种结局。
他看到了原本该已经死去的她,浅笑着倚在君千觞的怀里,点头亲口答应了他的求婚。求婚?君千觞这样的人在她面前竟会是这幅样子的,那样温柔缱绻,那样…刺眼的开心…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人可以这样轻易得到了他永远都得不到的。地位,权势,落星渊之位,他父亲的命,甚至…夜华裳和他万俟苍…都这样轻易的被他掌控在手心。
万俟苍的双眼里是深不见底的阴骘,是摸不到的恨,是得不到的怨。
他双眸冰寒的望着眼前的场景,整个人却不得动弹的只能看着,这是梦么…真是个真真切切的噩梦。还有什么比梦到夜华裳如此幸福的嫁给君千觞更让人觉得不能接受的事情。
这一刻,万俟苍觉得,夜华裳还不如就那样死去,好还他一个满心仇恨别无他想的万俟苍。
他冷冷的站在一边,如同一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似乎就因为白天里的事情而梦到了这样一个糟糕的梦,夜华裳和君千觞,已经成了他的心魔。
一个是因为不能拥有,另一个却是因为无法毁灭。对万俟苍来说,天下最讽刺的事情莫过于这两者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直到一刻之后,万俟苍阴冷的表情这才慢慢变得怪异起来。
他看到夜华裳面前的男人慢慢转过了身,那张温文尔雅的容颜根本不是君千觞,分明就是韩邈,那个传闻中被夜华裳痴恋着,而事实上正好相反的痴恋着她的韩氏大公子。
他看到韩邈望向夜华裳的时候眼里不加掩饰的反感,甚至是憎恶。那种无可奈何的表情这样清晰,仿佛要韩邈娶她是世界上最让人恶心的事情。
他们的身边没有任何宾客,甚至连礼堂都没有布置,只有冷冰冰而又空旷的大堂里,表情不耐的韩邈和唇畔浅笑却双眸一片荒芜的夜华裳,明明这样痛恨彼此,却可笑的成为了夫妻。
万俟苍的眼底终于浮现了些迷惑,哪怕是梦,也不该是这样的一个梦。
婚礼还在继续,夫妻交拜之后,韩邈满目冷漠的掀开了她的血色薄纱,露出的那张脸,成熟而妩媚,不是十五岁万俟苍初遇她时的稚嫩秀丽,更不是两年后苏醒的容颜妍丽的她。
那张成熟而略带几分妩媚的容颜,因岁月流逝而越发显得勾魂的冰冷凤眸,梦里一身血色嫁衣的夜华裳分明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宛若毒罂粟一般妖异绽放,甚至于较之如今的夜华裳更少了几分人气,那双凤目里是万俟苍再熟悉不过的眼神,这么深刻的恨和怨。
万俟苍有些糊涂了,这是怎么回事。然而他此刻不能动弹分毫,只能继续看下去,直到梦醒。
“你我已经成亲,把解药给我。”
“你我还未喝交杯酒不是么。”
夜华裳回眸浅笑,看到他如此不耐却又兀自隐忍着的表情更为欢快了起来,“韩邈,你以为我在跟你玩家家酒么。不做完全套流程,你休想去救你的心上人。”
韩邈却凝视着她,垂眸问道,“为什么…你明知道……”
“为什么…?”
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可笑,夜华裳反问了一句。
“你可以喜欢你的楚伊人,你也可以觉得我任性又不懂事。扪心自问我夜华裳对不起天下人,却从来没有伤过你一分一毫。你我的婚约在你眼里只是一张废纸,十五年的青梅竹马比不过楚伊人与你的一个月。”
“别跟我说什么喜欢上了也没办法。”
她挥手止住了他要开口的动作,“你宁可与他人共同分享一个女人,也不惜一切要抹杀我这个未婚妻的存在。你宁可守着三心二意的一个女人,为她痴为她醉甚至是非不分的为了她的一句话对我喊打喊杀,还一脸忧郁的说什么不能负了楚伊人。”
“我夜氏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被她毁灭的时候,你觉得开口求情留下我的一条命就是恩赐么。夜笙歌与我这个妹妹恩断义绝的时候,你觉得她的一句算了就是至善至美么。”
说着说着,夜华裳把自己给逗乐了,“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有些命中注定的事情改变不来,我早就该知道,却还是一次次违规。”
万俟苍始终死死的盯着她,直到察觉到有人进来的时候这才看到,有夜笙歌,有楼熠尧,还有…他自己…
他看到夜华裳眼里渐渐暗淡下去的光芒,转而变成了决绝了然的样子。
“也罢,这场成亲真的够恶心到你韩邈了。第八次了呢……”她抬眸浅浅一笑,甚至调皮的对韩邈眨了眨眼,“没有解药。你们放在心尖上的人,一定会死。”
滋————
万俟苍依旧动弹不得,就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笑得那么开心,甚至视而不见穿胸而过还点缀着她自己鲜血的宝剑,眉头都不皱一下。
她只是转身望着那个‘他’,
眉眼弯若新月,凤目中却一片冰川,当明亮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的时候,万俟苍呆呆的望着那个已经没了呼吸的人,耳边还回荡着她最后的一句话。
她的嗓音嘶哑而尖锐,宛若诅咒一般,她说,“你我都但求得一城终老,携一人白首。其实,都是做梦。”
梦境终于结束,从梦里醒来的万俟苍愣愣的抬眸扫视了周遭一圈,侧目看见他乔装打扮的小厮模样送未变过,落星渊的夜晚静谧而安宁。
而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个噩梦而已么…。
他所不知道的是这个世界的另一边,还有另外三个人同样刚被惊醒,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区别只是脸色惨白程度不一而已。
循环又循环,当今天月亮再次升起的时候,另一个梦境早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睡眠已经变成了地狱。
————是的。得一城终老,携一人白首。其实,都是做梦。
☆、第四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 优雅君来玩了…卡文专业户压力山大。
后天又是晚班了,最近在喝中药,真痛苦。前两天晚上睡觉想剧情弄得三点才睡,第二天早班好忧伤,(╯‵□′)╯︵┻━┻。
赶脚没多久就要完结了,泪,真不容易~
轮回更迭,万世红颜枯骨。
繁华如烟,但求相安年华。
镜花水月,唯恐为笼囚花。
夜凉如水,自她去后。韩邈独独钟情于这里,当时无法忍耐的,现在却成就了他最美好的回忆。这个庄子不过是小时候一群不懂事的少年少女们用来一起疯狂的地方。
他醉眼朦胧,往日里的温润如玉已然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有不敢入睡的叹息。
前段时间,他便独自搬了过来。垂死挣扎般的,他祈求这里属于他们的无忧岁月能够多少冲淡些他无法面对的事情。
但是诅咒之所以被称之为诅咒,是因为无论是身体甚至乃至于灵魂,都无法轻易摆脱。韩邈已经不敢轻易入梦,他不知道还有多么不堪的场景在梦境里等待他的光临。
原以为经历一次已经快要超出他的承受范围,没想到往后的日子里夜夜如此。最可怕的,莫过于很多细节都与现实中一模一样,没有分毫差别。
如果重复来去的都是同一个场景,他还可以纵容自己去猜测这些是他们原本的未来,可如今夜夜入梦,每次都不一样,这是属于他们的生生世世么。
这就是他韩邈和华裳的所有前世么,他曾这样着魔了一样的如此糟践过她么。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之前他所有的挽回该是何等的可笑…
他原以为,他的华裳从最开始便是记忆中浅笑晏晏,
颈项白皙,发侧蔷薇轻轻摇曳,及地红裙无尽拂摆,或张扬而肆意,或漠然而沉默,却是同一种的动人,宛若雾霭般让人无法捉摸。然而梦里那双冷若冰霜的凤眸,满怀恨意和怨愤,哪怕只是回忆都让他有种将要窒息的感觉。
韩邈到现在才觉得,他当时一定是疯了,才会带着华裳去寻找子衿,如果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已经看到了甚至比他想象中更为疯狂的早已经历过了这一切,当时她又会是如何的心情。
他假装自己已经醉了,其实意识还是再清醒不过,
因为他要让自己保持清醒来尽可能的拖延入睡的时间。
直到很久之后,朦胧中,韩邈看到一身白衣的左子衿走了进来,原本眸子里点燃的些许光芒又迅速暗淡下去,喜欢穿白衣的,怎么可能是‘她’呢。
他转过身望着天际,再也不想把视线放在左子衿身上,可是耳边却还是传来了她音色清冷的嗓音,“我为你带了个消息。”
左子衿根本不在意他对自己的视而不见,清丽容颜上满是平静,亮若星辰的眸子里最初的等待已经渐渐被消磨。
哪怕醉酒,哪怕颓废,眼前这个男人的容颜在月色的映衬下依旧不掩俊雅,
昔日温柔的双瞳里反而还因为增添了些许沧桑,更引人注目起来。
左子衿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疯了,她承认夜华裳很特别,特别到曾让她生出些被威胁到的感觉。可是他们之间究竟经历过多少,才能让这个男人这样魂牵梦绕,深刻到这个分明在感情上一直都显得优柔寡断的韩邈如此决绝的想要毁灭自己去弥补一切。
左子衿还曾以为自己的守候终究会等到他的心软,
只是事到如今,别说是陪在他身边安慰他。甚至连见她一面都已经被这样的漠视起来。
她大约也是疯了,竟然会浪费那么时间在他的身上,明明她自己是个这样理智多过于感性的女人,如果放在以前,也不过是君若无情我便休这一个结果而已。
左子衿眸子里沉淀下了些许冷色,
她其实根本没资格数落韩邈,明明自己也犯了同样的执念。可越是想要放下,就越是觉得不甘心,不甘心她这样性格的一个人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等一个男人,却被毫不犹豫的无视了。
她一直在扪心自问,男人,世界上多的是,何必非他不可?
可是女人,世界上也多的是,他为什么就非夜华裳不要?
他们犯了同样的错误,冷静过后,左子衿不得不认真考虑,他们是不是该有个了解了。所以才会有了今天此行,没想到碰巧得到了这样的消息,大约是上天都不想让他们这样纠缠下去了罢。
“落星渊渊主君千觞,将要大婚了。你可知道。”
“不可能!”韩邈豁然抬头,一双眸子恨不得在她身上瞪出个洞来。“他那样在意她,怎么可能会那么快娶…别…人……”
韩邈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神里的光芒却慢慢的亮了起来,点点星火很快蔓延成了燎原大火,激动到浑身颤抖。
空气中传来左子衿低低的笑声,“是啊,你该高兴了。她…可能没死。”
他目光灼灼的望着左子衿,灵魂仿佛因为她的这句话终于回到了身体里,“没…死…?”
这一刻左子衿觉得他的表情让她觉得无比刺眼,她脸上的笑容却相反的扩散开来,“你这样喜欢她,当初看到她死在你面前,怎么没有跟着她一起去死。”
她的嗓音依旧清越而平静,却似乎又压抑着什么。
韩邈微微一愣,他从未看到过她这个样子,
哪怕在那些梦里,她也永远都是优雅而从容的,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人和事能够动摇她,她就这样只需要那样轻轻一笑,他们就会为她上刀山下火海,为她生为她死为她痴为她醉。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那些梦,已经注定只能是梦了。
韩邈没有任何犹豫的,只是那样平静的陈述,
“如果她真的死了,我早晚会去陪她的。”哪怕她再也不想见到他,哪怕她恨他,他都会平静的,选择陪她。
“你曾那样厌恶她不是么,为什么,就因为求而不得么?”
这句话仿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左子衿瞳孔微缩,声音竟有些嘶哑了,
“夜华裳陪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讨厌她抗拒她,你想找到的甚至共度一生的人是我。后来你找到我了,夜华裳却离开你了,你甚至想要与她生死相随。对你来说,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是么?”
似乎只是失态了一瞬间,左子衿的眸光里的最后一点等待都消失了,
她容色冷漠的站了起来,直直的望着韩邈的双眼,“韩邈。你打算去找她是不是…哪怕落星渊是龙潭虎穴,也要去,是不是。”
见他点头,眼神里也是韩邈身上从来都不曾出现过的决绝,左子衿点了点头,“好,那么,我就看看,你还能如何挽回她。甚至于,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夜华裳。”
直到她转身毫无留恋的离去,
韩邈都没回过神来,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笑了起来,“挽回?”
他笑了笑,声音断断续续,在夜色中支离破碎,“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资格去挽回。子衿,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仅此而已。”
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察觉到,有生之年,他都不可能在拥有她了。初初相见时,那个神采飞扬的,红衣如火的亭亭女子,永远都只能封存在他的记忆里了。
与此同时,世界另一头。
君千觞拢过夜华裳散落的发丝,沉默依旧的任由她靠着自己。修长指尖拂过她透着苍白的肌肤,眼神划过她丝毫没有血色的双唇时刻上了些许痛色。
察觉到她的脸色稍稍好了些,他这才轻声开口,“婚礼,你想怎么办。”
夜华裳漫不经心的开口,“你说呢。”
君千觞过去那么多年的生活,都是与这种喜庆事无关的。
可是直接全都交给属下办似乎又有些不合适,考虑到她好歹还差点嫁给过某个人过,虽然没有成功,思及此,很想说全都交给他的君渊主很是沉默了一会儿,目光严肃认真的思考了好一会儿,这才摇了摇头,“我不懂。”
夜华裳正在玩他的手指,乍一听见这三个威力巨大的字眼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还一直以为君千觞是全能的呢,原来还有不懂的事情。
“简单些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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