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意识到,自己早就被无声无息地娇惯了起来。
话音刚落,司雨就眼睁睁看着陆五爷取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粒药丸递过来,示意她吃下:“自己来。”
不,那肯定也是苦得要命!司雨坚决摇头,转身就要往外逃,陆五爷微眯起眼,收起佛珠,慢慢站起身,司雨压根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动作的,忽然就被他拽住了衣领。陆五爷一使力,这逃跑的小姑娘就踉踉跄跄地栽进沙发里,他抬起司雨的下巴,使了点巧劲让她乖乖张嘴,然后就将药丸塞了进去。
司雨一脸抗拒,但舌尖触到药丸后,猛然一怔:这是……甜的?
这原来并不是药,而是不知用什么做的糖果,味道有点腻,但用来中和她此时嘴里的苦味却正好。
陆五爷见她怔怔地含着糖,还不自觉地舔了舔唇角,原本漠然的目光渐渐温和下来:“刚刚不是觉得太苦么?”
所以这是特地找出来给她解苦的?司雨这回是真愣了,陆五爷突然之间这么和善,说实话她……有点慌啊。
“五爷,您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想说?”司雨憋了一会还是问道。
“我不喜欢你这么叫我。”陆五爷答非所问,他像是对司雨的手指玩上瘾了,现在又开始摆弄,淡声说道。
司雨问:“所以呢?”
陆五爷扣着她的指尖,沉默半晌,才说:“……没什么。”
自从父母离世之后,陆家就只剩下世人皆知的陆五爷,年复一年日复一复,这个尊称成为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知道他本名的人却越来越少,直到现在再也没人敢提起。世人这般称呼他,一半是尊敬一半是畏惧,可他既不想司雨尊敬自己,也不想她惧怕自己。
但不这样的话,又要怎么喊,他却没想好,时隔太多年了,就连他自己都已经不习惯被别人直呼姓名了。
“我父母为我起名渊禾,渊为深厚之意,四时之中、阴阳之和为禾,他们是希望我能平平安安长大,因为我年幼的时候请人为我测过命,说是命太凶,恐夭折,于是他们便把我送去佛门修行,希望能镇一镇我的命格,从那之后,直到他们去世,我都没再见过他们一面,这个名字,也就没有人再喊过。”陆五爷习惯性地转起佛珠,他转得很慢,语速也很平缓,回忆的时候语气半分波澜也没有,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司雨还是第一次听到关于陆五爷的身世,其实以前她也问过陆星洲,但陆星洲总是支支吾吾,推说自己也不清楚。
难怪陆五爷身上的煞气这么重……司雨的目光在他身上溜达一圈,最后悬停在他头顶上那片厚厚的黑气,一般人要是像他这样煞气罩顶,的确不可能活得那么滋润。
司雨虽然没法从陆五爷身上找到一丝一毫伤感的迹象,但不知为什么,他这么说,司雨总是觉得不太舒服,像是有把小刷子在她心上不停地挠着似的,司雨不由自主地就开口:“渊禾这个名字……是起得挺好的。”
陆五爷瞥了她一眼,沉吟了几秒,道:“我还不习惯别人这么唤我。”
司雨:“……”让你嘴贱啊啊!
然而下一秒,陆五爷停止转动佛珠,唇边竟隐隐浮现一抹笑意,看着司雨说:“不过你可以先这么喊,等我习惯之后再算。”
听着听着,总会习惯的,就如他喜欢揽着司雨一块睡,那么总有一天也能习惯睁开眼时旁边多了一个人的感觉,这小鸵鸟懒洋洋得不肯动弹,那便只有他先主动习惯了。
陆五爷是个大忙人,自然待不了太长时间,就被陆星洲给好声好气请了回去。司雨难得不用拍戏,闲在家里没事做,本来想勤奋点更新漫画,可是拿起画笔脑子里就不断盘旋着陆五爷说的话,脑子越来越乱,下笔时画出来的东西不成人形。
于是她干脆停下来,披上衣服打算到外面走走,不知是不是自己这间小屋子头一次有其他人、还是个男人来过夜,司雨如今觉得陆五爷的气息似乎侵占了整个空间,待在哪里都浑身不对劲。
可刚下楼,司雨就看见自家楼下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似乎听见她下楼的动静,那人转过身来,一双眼熬得通红,往常意气风发的脸上全是疲惫之色,看起来像是被霜打的茄子。
“阿临?”司雨停下脚步,略带惊讶地望着突然出现的自家弟弟,“你这是怎么了,没睡好吗?”
之前陆五爷故意往端给纪临的姜汤里下了药,把他给药倒了,司雨当时想着这样也好,毕竟她也不想让纪临看见亲生父母丑态百出的样子,按理来说纪临没那么快醒才对,怎么突然跑到她这儿来了?
“你来了多久,来都来了,怎么不上去呢?”司雨走上前去握了握纪临的手,发现他的手是冰凉的,肯定在风口里站了很长时间,于是连忙推着他往楼上走,“我们别站在这儿说了……”
话音未落,纪临突然伸出手圈住司雨,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像是倦鸟归巢一般,见到司雨后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点,过了好半天,才沙哑着嗓子叫了声:“……姐。”
司雨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抱给弄懵了,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抬起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耐心问:“是不是你家里出事了?”
司雨也不傻,这个时间点,纪临顶着一脸人生无趣的颓废样子跑过来找她,多半就是亲生父母又做出了什么幺蛾子了。
纪临沉默地更久,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低声说:“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妈,也根本不想认回她,可我听到我爸妈说的话了,他们现在是想尽办法要把你认回来,姐,你不要理他们,但是……也别不管我,好不好?”
第52章
纪临在跑来找司雨之前,脑子里模拟了很多遍自己要说些什么,可是当真正见到司雨时,那些话却一个字都记不起来了,只剩下满心的不安。
要不是偷听到父母的争吵,纪临永远也不会知道,其实自己的母亲段茹兰嫁进纪家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因为段茹兰在前一段婚姻里出轨勾搭上了纪文翰,偷偷怀上了自己,这才动起了母凭子贵嫁入豪门的歪心思,也就导致了司雨年幼就被生母狠心抛弃。
所以纪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出生对于司雨而言,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如果没有他的存在,纪文翰这种老奸巨猾的商人怎么会娶段茹兰这种嫁过人的女人,可谁叫纪文翰身体有毛病呢?他在外面养了这么多情人,几十年来只有段茹兰一个成功怀孕,于是不得不把她娶回来。
可以说,没有纪临这块敲门砖,段茹兰这辈子都只会是纪文翰的情人,而不会是纪太太。
婚内出轨、珠胎暗结、前夫尸骨未寒就转头抛下年幼的女儿,跟着姘头私奔……纪临听着纪家夫妻在激烈的吵闹中将旧事丑闻一桩桩地揭开,心就像是堕入冷水之中,凉得彻骨。
纪临不敢想象,司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些事实,如果她一清二楚,那么平时看见自己的时候,心里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自己这个所谓的弟弟真是不要脸,明明就是破坏她家庭的□□,却还腆着脸凑上来,非常不知羞耻呢?
会不会……其实他的姐姐压根就不待见他呢?
这种事情不能细想,一旦开了个头,就如泄洪一般收不住闸了。纪临越想越心惊,冷汗几乎浸湿后背,于是他等到段茹兰两人全都离开家后,就立刻跑到了司雨楼下。
但事到临头,他又不敢上去了,只好眼巴巴地蹲在楼下等着,原本见到司雨的第一眼是想好好解释一番,说自己不知道段茹兰对她做过这么过分的事情,可是司雨一上来就一脸关切地问他冷不冷,纪临脑子一热,打好的腹稿立刻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几乎凭本能抱住了自己的姐姐。
“姐,对不起……”纪临趴在司雨肩头,闷声道着歉。
司雨安静了几秒,虽然纪临前言不搭后语,但是从他零碎的话里,司雨已经能猜到他是为什么失态了。
纪家那两夫妻都惯会伪装粉饰,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既然装了这么多年的伉俪情深,自然不会告诉纪临真相,这次陆五爷横插一脚差点把整个纪氏集团掀翻,他们俩演不下去了,才会露出狐狸尾巴被纪临逮住吧。
司雨能感受到纪临话里的茫然失措,于是放在他后背上的手加重了安抚的力度,问:“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纪临闷声闷气地回答:“要不是有了我,我妈不会丢下你……”
“不关你的事。”司雨打断他,用一种理智到近乎冷漠的语气说,“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段茹兰自小不喜欢我,就算没有你,就算你父亲不在那个时候出现,她也会找到机会离开的,你信不信?”
纪临茫然地“啊”了一声,看起来没有懂。
司雨耐心地解释:“我出生起就带病,家里的钱基本上都投进药罐子里了,没有多余的钱来供段茹兰享受,她过不了苦日子,早就心有不满,遇到你的父亲,只能说是撞了大运,事实上,早在那之前,她已经有了离婚的想法,她说她还年轻,不能让我给拖累了。”
纪临听得一愣一愣,半晌呐呐道:“可是我妈是因为怀了我才……姐,我只是怕……”
“你怕我因为不喜欢段茹兰,连带着也不喜欢你?”司雨顺口接过纪临没说完的话,见他条件反射地点头,顿时叹了口气,“我跟段茹兰不一样,不会迁怒别人,你是你,她是她,你跑来告诉我,就说明你完全不赞同她的做法,我为什么要因为这种理由而讨厌你?”
司雨还是第一次看见纪临这么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她想了想,用万分笃定的语气安抚道:“你是我的亲弟弟,这一点无论我怎么看待段茹兰,都不会改变。你放心,谁对我真心,谁是假意,我还分得清楚。”
纪临无意识地蹭了蹭司雨的肩膀,他现在才久违地感觉到了一丝委屈,自己胡思乱想了一晚上,那浓浓的不安好像三两下就轻易被司雨给抹平了。
他真的太害怕了,原来的家庭是没有温度的,他每天对着空荡荡的家,自己一个人像幽魂似的游荡,总是没有归属感,觉得自己好像并不属于这里一样。但司雨出现后,纪临陡然发现,原来家人还有不同的含义,这个异父姐姐素未谋面,但从一开始就给了他一种异乎寻常的亲近感。
她就像是寒冬里的阳光,因为有她存在,纪临以前想起家人就渐渐冰冷的心,头一次感觉到了滚烫的热度。
所以他太害怕失去了。
“那就是说……姐,你不会不管我,也愿意继续认我这个弟弟?”纪临抬起头来,望着司雨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
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司雨的坏心思就蠢蠢欲动,她故意拖长了音调说:“骗你的——”
“姐!”纪临顿时急眼了,“你说话不算话!”
司雨轻轻往他额头上敲了一下:“笨。”
纪临捂着额头,哀怨地盯着她,自家姐姐这下还嫌弃起他来了!
不过这时候纪临也反应过来她是在开玩笑,小声嘟哝:“姐你以前不这样的……”
“所以说你变笨了。”司雨又敲了他一下,背着手往前走了两步,回过神笑眯眯看着纪临,“我要出去走走,顺便到超市买点菜,午饭要在这儿吃吗?”
“要要要!”纪临瞬间满血复活,追上去跟司雨并肩往外走,“姐,我要吃你做的小龙虾!”
“大早上的吃小龙虾,你不觉得油腻啊?还有,你的墨镜行头呢,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我们今晚都别想回来!”
“姐,你放心,我随身带着呢!……”
两人走出去不到十分钟,一辆名牌豪车张扬地驶进小区里,停在了司雨家楼下。车门打开,段茹兰走下来,招呼着司机将后座的礼物一并抬下来,然后抬手整理了一下头发,抬头望了眼司雨所住的楼层。
那丫头果然不是天生的富贵命,既然都搭上陆家五爷那条金大腿,居然还住在环境这么差的地方,果然是穷鬼,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
段茹兰眼里全是讽刺,她抚了抚嘴角,手下的刺痛激得她怨气横生,这都是昨天跟丈夫撕扯时弄出的伤,今天她特地涂了浓妆,这才好歹把脸上的青紫给盖住。纪文翰怪她不好好对待前夫的女儿,这才招来了陆五爷这么一尊大煞神,可这事能怪她吗?
周司雨那丫头什么事都不说,眼里就没有她这个亲妈!
其实老实说,纪文翰逼她来给司雨赔礼道歉,段茹兰心中是不忿的,凭什么啊,从来都只有儿女孝敬妈的,哪里有亲妈来孝敬儿女的道理?
可纪文翰被公司不断传来的坏消息逼得心烦意乱,大发雷霆把客厅能砸的东西都砸碎了,望着段茹兰的眼神愈加冰冷,段茹兰总觉得要是自己敢不答应,他可能什么都做得出来,这才不情不愿点了头。
“把这些东西全抬上去。”段茹兰站在一旁指挥司机,这些礼物当然不是她准备的,全都是差人去买的,她似乎也没想过司雨不收会怎么样,连提前通知都没有,就自顾自地找上门来了。
司机应了一声,就着手去搬东西,可他们还没能走进楼道,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七八个一身杀气的黑衣保镖,密密实实地堵住了他们上去的道路。
段茹兰之前才被这些人死盯着挖了一天的地,这下又看到这群人,吓得魂都飞了,连连退后了好几步:“你,你们怎么……”
这些保镖都是陆五爷留下来的,尤其是自从上回失火事件后,他们更是不敢有半点懈怠,无论司雨去哪儿都会有人暗中跟着,而像段茹兰这类人嘛……陆五爷离开之前可是特别叮嘱过,这些苍蝇要是敢来,尽管扔出去,有多远扔多远。
“纪夫人,你昨天受到的教训还不够么?”为首的人冷冷盯着段茹兰,“周小姐不想见你,不用白费功夫了。”
昨天的惨痛经历段茹兰可是心有余悸,她悄悄瞥了眼,这些人个个人高马大,身上似乎也带着武器,硬来肯定是行不通的,她挤出一个笑容,略带讨好地说:“我是司雨的亲生母亲,只是来找她叙叙旧而已……”
头领冷笑一声,懒得跟她废话,大手一挥,旁边便上来几个人,直接架着段茹兰离开,段茹兰满脸惊恐,刚想开口呼救,整个人就被甩进了自家那辆豪车里面,几秒之后,司机也被扔了进来,全身都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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