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上午七点半,祝安生接到了池澄的电话。
“醒了吗?”
“集合地点在哪儿,我马上出门。”祝安生有点兴奋地说道。
池澄说完集合地点后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我已经叫了人开始帮你处理过关手续,你应该准备好了吧。”
听到池澄的话,祝安生突然就沉默了,她昨天一夜都沉浸在能参加凶案侦破的兴奋中,可如今她才忽然想起这个最现实的问题。
池澄的研究所在美国,那也就是意味着当池澄把河角古镇的案子办完,祝安生也要随池澄去美国了。
自己准备好了吗?祝安生也这么问自己,她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有这样的一个梦想了,她怎么可能没准备好呢?祝安生唯一担心和放不下的只有方重平和方奶奶而已,虽然大家都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但祝安生自己也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就把方重平当成她的父亲一般了。
祝安生忽然意识到,这一次,是方重平放开了手,是他亲手把这个女儿推到了远洋彼岸,哪怕是忍受分别之苦,但是为了这个女儿长久以来的梦想,方重平心甘情愿。
准备好了吗?祝安生再一次默默地询问自己。
“嗯。”
————
一个小时后,祝安生回到派出所办理完了离职手续,又跟同事一一告别后,祝安生最终与池澄一起坐上了户水市警局专派给他们俩去河角古镇的专车。
车上,祝安生与池澄一起坐在后座,然后祝安生看见池澄变戏法一样抱出了一大摞资料。
“这些就是河角古镇无头女尸连环碎尸案的全部档案了,离河角古镇还有两个小时,你一边看一边把这些资料精简过后告诉我。”
“这么多?只有两个小时吗?”祝安生没有信心地说道。
“怎么,第一个工作就怕了?”池澄故意调侃道。
“池澄先生,我们实际一点可以吗?”
“所以我才会请助手呀。”
祝安生忽然语塞了,她一句话也反驳不了,因为她觉得池澄说得真有道理。
“如果我没看完,希望池澄先生你不要介意啊。”
“你不用看得那么仔细,只需要告诉我大概情况就好了。”
祝安生闻言后立即翻阅起了档案,她没有看得太细,只是提取了档案里重点的地方。
池澄见祝安生开始翻阅档案后也拿出电脑处理起了另一宗案件。
————
一个小时后,祝安生依照池澄所言,只粗略地翻阅档案,她总算也掌握了连环无头女尸碎尸案的一些基本信息。
“第一名死者大约于五个月前死亡,死亡后三天被发现,不过因为死者头部遗失,躯干和四肢则被分解成了四十二块大小不等的肉块,并且凶手很聪明,将死者双手进行烧灼破坏了指纹和掌纹,所以至今还没有弄清楚第一名死者的身份,法医判断死者年龄应该在25岁到30岁之间。”
“第二名死者名叫季红梅,于十五天前被发现,检验报告死亡时间是在十七天前,同样头部遗失,指纹和掌纹被破坏,目前发现一共九十六块尸块,并且目前还有部分遗体尚未发现。后经调查周遭地区的失踪人口报案,最终确定了死者的家属信息,又经过DNA比对,确定第二名死者就是河角古镇的本地人季红婷,年仅十九岁,高中学历,死前一直在帮家里经营家庭旅馆的工作。”
“两起案子都没能发现任何指向性线索,所以目前对凶手还是一无所知。”
“这些就是基本的信息了。”
祝安生冰冷地向池澄叙述了最基本的案件信息,池澄也在她叙述的过程里停下了工作,等祝安生说完,两人都陷进了默契的安静当中。
“第一次真正接触案子,还受得了吗?”池澄见祝安生的脸色有些苍白,关心地问道。因为在刚刚祝安生翻阅档案的时候,池澄用视线的余光也注意到了档案里有很多照片,照片的内容自然也不言而喻。
“我没事,我只是很想抓住那个凶手。”祝安生艰难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无比强硬地说道。
“我们会做到的。”池澄温暖一笑,轻声说道,“不过你比我预期得要坚强一点,我听说你之前破那个前男友杀狗案的时候吐了?”
“我只是被那个人的变态手段恶心到了,而且那天我恰好吃了很多排骨。”
“原来是这样,那你还真倒霉。”
池澄故意将话题从碎尸案上稍微岔开,如今又幽默地调侃了一句,祝安生终于舒展了眉头,露出了一个正常的笑容。
“好吧,现在知道了这些信息,你有什么想法吗?”安慰了一下祝安生,池澄把这当作是祝安生身为新人的福利,但他也没忘正题,两人的对话很快就又再次回到了案件上。
“这两个案子因为杀人手法完全一致,又因为死者之间暂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关联,所以被定性成了连环杀人案件,但我总觉得这个案子很奇怪,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祝安生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你的直觉没错,你还记得这个案子里两名死者都是怎么被发现的吗?”
“第一个死者是被一个自驾游的游客携带的宠物犬发现的,被发现的时候尸块被装在一个很普通的超大号垃圾袋里,埋在一个约七十公分深的坑洞中,不算很深,所以被宠物犬闻到了血腥味,从而将之刨出。”
“第二名死者则是被装在了一个蛇皮袋中,袋子里还混杂了很多石块,然后被沉尸河底,后被一名渔夫无意打捞了上来。”
“你有没有发觉这两次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都有一个共同点?”池澄继续向祝安生提问,他还是想看看祝安生到底是否真如方重平说得那样,无比优秀。
“共同点?应该是两次发现尸体的情况其实都很偶然,就好像第一次发现尸体的时候,如果凶手当时把坑挖得更深,那么第一名受害者恐怕就很难被发现了,至于第二名受害者季红梅,她的发现就更是巧合中的巧合了。”
“巧合,哈哈哈。”池澄忍不禁地发出了一串笑声,随后他用了无比严肃的目光看着祝安生,“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如果,自然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巧合。所以我再问你一次,为什么凶手掩埋第一个受害者的时候,只挖了一个那么浅的坑呢?他为什么不像你说得那样,挖一个更深的坑,让自己更不容易被发现呢?”
对呀,为什么呢?
听到池澄的提问后祝安生默默地陷入了沉思,为什么凶手不那么做呢?明明第二个受害者他掩盖得非常好啊,只是老天爷也不帮他,让季红梅被渔夫发现了而已,可为什么掩埋第一个受害者的时候,他却只挖了那么浅的一个坑呢?
“因为他很紧张!他在害怕!所以他才不敢用更多的时间去挖一个更深的坑!”祝安生激动地说道,她发觉自己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变得沸腾了。
“对,只有紧张才会让人失误。他为什么会紧张?”池澄再次故意地把问题抛给了祝安生。
为什么会紧张呢?凶手明明都敢杀人分尸了,他还在害怕什么呢?
“因为,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杀人!”祝安生说出了那个让自己也害怕的答案。
“生疏才会害怕,不熟练才会紧张,可是你还记得第一个受害者的被分尸情况吗?四十二块,那么紧张又害怕的情绪当中他还是精准地把一具尸体分解成了四十二块,如果他是第一次杀人,他怎么做到的呢?”
池澄就好像在捕鸟一样一点一点撒着米粒,而祝安生就是那只鸟,她正在经由池澄的引导一点一点说出那个真相。
“他是第一次杀人,所以他才紧张,但他却有可能并不是第一次切割人体,甚至他有可能是第一次分解人体,但他却还有着其他丰富的肢解动物的经验。”
“所以请你告诉我,什么样的人才会有这种奇特的经验?”
“手术医生,经验丰富的屠夫!”
驾驶座上一路安静开车的小李听着后座上池澄和祝安生的对话实在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他还记得当初市里的警队花了一天才分析出的结果竟然就这么被池澄和祝安生三言两语就说出来了,真是可怕。
池澄真不愧是那个传说中的大神人物。
但小李虽然吃惊于祝安生和池澄两人惊人的效率,可他还是无法乐观起来。
祝池二人能分析出这样的结论,警队里好歹全是经验丰富的警察,又怎么可能猜不出这些?真正困难的是,河角古镇身为旅游胜地,人流量惊人,又比邻户水市这样的大城市,周围的医生屠夫何止成百上千?
找到凶手,依旧是大海捞针。
☆、Chapter·9
“你分析的不错。”池澄说着还点了点头,祝安生以为他是在同意自己的分析,只有池澄自己知道,他是觉得祝安生这个新助理还不错,“但还有一些问题,你看看你说的那两个案子,虽然杀人手法一致,但你不觉得还是有些奇怪的地方吗?”
“奇怪的地方,我也有这种感觉。第一次杀人,凶手将死者肢解成了四十二块,第二次就直接变成了九十六块,甚至这还不是完整的全部,因为蛇皮袋里的石块缘故,袋子被割破了一个小洞,有一少部分尸块应该就是从小洞里漏进了河中,所以到现在都还没能收集完死者季红梅的遗体。”
“你说到了关键的地方。”池澄肯定了祝安生的想法,“第一个死者和第二个死者之间,虽然杀人手法一致,但其中的差别实在太大,而你要知道,一般来说改变都是循序渐进,必定有一种规律在,而这两个受害者之间分尸的数量差距实在太大,完全是成量级式增长,这太不寻常了。”
“那你的意思是?”祝安生犹豫地问道,因为听了池澄的分析以后,她的心里已经冒出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想法!
池澄没有立刻回答祝安生,他的神情严肃如冰,甚至到了最后,池澄微微轻叹了一声:“真正的受害者应该不止两人,我猜测,在第一名死者和季红梅之间,应该至少还有一到三名的受害者存在。”
池澄的这话说完,车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祝安生眉头紧蹙,她心里那个可怕的想法和池澄不谋而同。
前面开车的小李也倒吸一口凉气,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都差点打滑。
“如果这一切都是我们多想了呢?这个世界上虽然没有那么多巧合,但总有意外啊,如果那个凶手只是在第一次犯案过后受到了某种刺激,所以才导致第二次犯案更加凶残了呢?”祝安生怀着一丝尚存的侥幸说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安生,可是你还没有看见,死者已经把这一切连同她们的冤情都告诉你了。”
祝安生忽地瞪大双眼紧紧地盯着池澄,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一般。
祝安生看见,池澄的神情一丝不苟,语气淡然清朗,唯独他的眼睛仿佛闪亮着温暖动情的光。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完美犯罪,老子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个人无论做什么都必定会留下痕迹,而在我们的世界,那些痕迹就是证据,它们就静静地待在那里,等待着你去聆听它们背负的真相。”
“证据?”
祝安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档案,还有什么证据是她没发现的?看罢祝安生又抬起了头,她在等待池澄的解答。
“你说过,第一个死者的身份信息至今尚未查明,这说明第一个死者并非本地人,而你还记得我们一开始的分析吗?第一个死者应该就是凶手杀的第一个人。可是为什么,凶手第一次犯案的时候都知道对身份难查的异地人下手,到了第二个,却对身份容易暴露的本地人下手了?”
祝安生只觉得自己在一瞬间醍醐灌顶般醒悟了,她有点责怪自己之前竟然没想到这一个关窍!
对啊,凡事都是第一次才最容易出纰漏,但为什么凶手第一次犯罪都明白的道理,后来却不明白了呢?
“因为他放松了。”池澄终于说出了最后的答案,“第一次杀人,他很紧张,也很兴奋,这个想法应该在他脑子里存在很久了,所以他才能想得这么周全,做得这么干净,除了那些因为本能般的习惯留下的隐藏线索,他再也没有留下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而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就像野兽第一次尝到了血腥,就好像开刃已久的刀见到了鲜血,所以没过多久,他就进行了第二次犯罪,甚至第三次!”
“有了经验,他就会越来越熟练,越来越不满足,所以他的犯罪手法才会一次更比一次残暴,但你知道吗,在所有的飞行事故里,往往都是越有经验的机师才越容易犯下最简单的错误。”
“而在这其中还有一件事影响了他,就是被他杀害的第一个死者仅三天后就因为血腥味被发现了。”
“听到这个消息他应该是很害怕的,但后来当他发现自己完全没被发现的时候,他就变得大胆了。于是在他大意之中露出的马脚也在一点一点变多,甚至到了季红梅,他已经完全不在乎死者的身份了,因为前几次的成功已经给了他足够的信心让他相信自己不会被发现!”
安静地听完池澄的分析,祝安生和小李都觉得自己宛如是刚刚参加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小李看了一下车内后视镜,正巧和祝安生的目光对上,他们俩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
祝安生还想起了自己在池澄面前分析案情的举动,她想到了一个无比合适的成语,班门弄斧。
祝安生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了池澄的厉害,池澄竟然能够如此精准又详细地分析出罪犯的心理,尤其是还在没有任何实质的指向性证据的情况下。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祝安生认真地问道,她没发现此刻自己就好像一个虔诚的求知的学生。
池澄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腕表,随后他又将视线投向了公路前方的尽头。
“我们要去找出其他的受害者。”
————
四十分钟后,池澄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这个屹立千年的河角古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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