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三十万应该够你还债了吧。”
陆远帆有知道她家欠着二十多万,还不敢多给,怕赵逢春死心眼儿不要。
“你什么意思?”赵逢春心里一惊,他怎么知道?
陆远帆面色坦然,回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借你钱,还债。”
说着陆远帆就拉过了赵逢春的手,将支票放到了她手上,好像是在做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赵逢春刚拿过湿毛巾的手风干后凉冰冰的,陆远帆的大手却温暖干燥,温度包裹着她凉凉的手,赵逢春却紧皱起了眉头。
借她钱,还债。是借她钱让她还债,还是借她钱还她债?
“陆先生,我不能要你的钱。”赵逢春拒绝地果断,“刚说过了,我们两清了,你不欠我的。”
“陆先生,我不能要你的钱。”赵逢春拒绝地果断,“刚说过了,我们两清了,你不欠我的。”
赵逢春的手伸得笔直,薄薄的支/票躺平在她手上,轻轻地颤动。
陆远帆正欲收回自己的手,却听见这样的话,态度一转变得严肃,强势地掰弯赵逢春的手合拢,另一只手也覆到了她手上。
“我让你拿着就拿着,谁说白给你了,没看清上面的借条两个字吗,你是要还的!”
赵逢春不自觉地咬唇,握紧的手心已经汗湿,薄薄的支/票轻飘飘的,却是有如山重。
她相信陆远帆有这样的能力,毕竟他一晚上的酒店费用就能抵得上她几个月的花销,如果有了这些钱,她就可以还清村子里的债,可以不用再嫁给赵勇,可以办好爷爷的后事,还可以去上大学……
是啊,她只是借他的钱,她会还给他的,等她上了大学找到工作挣到了钱有了新生活,她居然还想着拒绝,她甚至都不该犹豫!
赵逢春猛抬起了头,睫毛轻颤,手也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睛却是发亮,跳动着希望的光芒。
“陆先生,谢谢你,我会还你的,这三十万,还有利息!”
陆远帆听到了最后四个字眼睛一跳,松开了赵逢春的手,好笑地看着她。
“只要你十年内还清,我不收你利息。这样,你不欠我,我不欠你,我们真正两清。”
陆远帆的手一起,赵逢春就连忙伸开了手,将被她握皱的支/票展平,看着上面的巨额数字目光闪烁。
再抬头看眼前的男人,仿若人间救世的普陀。
从认识陆远帆开始,一切都是那么地不现实。
他像是一个豪门公子,浑身散发着贵族气质,而她却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女孩儿。
她家庭穷困,负债累累,需要卖身嫁人来还债治病,他却随便一签就是三十万,送给了一个陌生人。
她和陆远帆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平行线一般的存在,不应该有交集才是,却是阴差阳错地相识于那场黑夜,重逢于她难堪的婚礼。
命运就是那么的奇妙,初见他是地狱的恶魔来要她的命,而今却像是个人间佛陀来救她的命。
第18章
可是,为什么?
陆远帆刚才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心中疑惑未解,赵逢春纠结半晌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我还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就是因为那晚你伤害了我?那为什么你那天晚上要那样做?”
陆远帆本来以为这件事已经翻篇儿了,却没想到赵逢春还是执着不忘,神情掠过些许不耐。
“赵逢春,我刚才就是在教你,让你长下记性,以后不要动不动就问为什么!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你也没有必要事事都知道原因!这个社会很复杂,现实很残酷,人性很险恶,想活着,想好好活着,你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沉默!”
陆远帆烦躁地说了一通,面色严肃声音暴躁似在发火,却不可否认是句句真理。
转眼看见赵逢春怯怯的目光,陆远帆顿住话音,心情却更加烦躁。
他不想说实话,但是也不想骗她,真的搞不懂,为什么她就非要一直问下去?
赵逢春被陆远帆突然爆发的脾气给弄懵了,沉默不语,陆远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持,双方都是欲言又止。
转头避开赵逢春灼热的视线,陆远帆余光一扫就瞟见了病床上的老人,不知想到什么,态度瞬间软化。
沉默半晌,陆远帆才幽幽开口,目光紧紧地凝视着自己的右手。
“那晚是我母亲的忌日。”
思及亡人,陆远帆神思哀恸,语气悲怆。
乍听到陆远帆这么说,赵逢春神情一愣,下一秒却听到了更加惊世骇俗的话。
“我没骗你,我是真的心情不好,我本来想开车自杀的。让你开车,是想让你撞我。”
陆远帆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却发现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这里也不能抽烟。
“至于现在帮你,是因为想起来了我自己。你知道吗?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才四岁,就那么小一点儿,我抱着她在荒郊野外,感觉着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变凉,我多希望有个人来帮帮我,但是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陆远帆抬头闭着眼深吸了口气,紧握着双拳平静着自己的情绪,然而脑海里的痛苦的记忆迟迟不走,他久久无法释怀。
屋子很静,赵逢春能清晰地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手指紧捏着支票,心中不由一痛。
他和她一样,都是可怜人。
一切都明白了,无论是那晚还是今天,都是因为他的母亲。
那晚陆远帆因为丧母之痛寻死抑或是发泄,她不巧撞到了枪口上。
今天则是她的经历令他想起了他母亲死去的时候,帮她,何尝不是对年幼无助的自己的一种补偿?
就这样吧,他伤害了她,又帮了她,两不拖欠。
孽缘,良缘,遇见即是一种缘。
*
过了好半天,等到感觉陆远帆差不多平静下来的时候,赵逢春才出声。
“看到我家的楼房了吗?”
陆远帆听见声音扭头,却见赵逢春大步走到了窗边,望向了斜前方的二层小洋楼,白色的瓷砖早已泛黄,但是在月光的照耀下仍然反射着亮光。
“我小时候就住在那里面,洁白的墙壁,光可鉴人的地板,华美的吊灯,舒适的沙发,冰箱,电视,洗衣机……我家里什么都有!
“我爸很宠我很宠我,漂亮的衣服,精致的饰品,好玩的玩具,好吃的零食,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我爸说我是他的小公主,他说就算是我要天上的星星他也跑到天上给我摘下来。”
赵逢春幽幽望着远处的窗外,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一提起我父亲的名字,十里八村都知道,因为我家是整个镇上最有钱的人!我爸早早地出去做生意,正好碰上了好时代,抓住机会南下经商,一下子发了财,没有人不羡慕的。”
“我的身后总会跟着一群小朋友,他们不管是羡慕还是嫉妒,都会巴结着我喊我“小公主”,因为我随手送给他们的玩具和零食他们见都没见过,也因为他们的家人让他们和我搞好关系。”
“那时候我家几乎每天都有很多人过来送礼做客,就是想让我爸帮他们找个活做,都是本家,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有人借钱办事什么的都会找我爸,我爸有能力又心善,只要我爸力所能及的地方,都会帮助他们。”
“直到我七岁那一年,我爸——”
说到这里,赵逢春声音倏然一滞,陆远帆看见她的肩膀在不停地耸动。
想起她日记里的内容,陆远帆皱眉,轻声慢步走了过去。
赵逢春很快平静了下来,继续说她的故事,只不过声音变得无比地荒凉。
“我爸出车祸断了一条腿,生意上也出了事,当时我爸投资一个项目,全村人都出了钱,结果亏地血本无归。
按道理签了合同,我家是不欠他们钱的,但是农村毕竟不一样,情分大过天,于是我家欠了一屁股债,所有人都成了我家的债主。”
“我爸想不开自杀了,我亲眼看见他的脖子吊在绳子上,舌头吐在外面,瞪大的眼睛凸了出来,整个身体在半空中晃来晃去,我抱住他的腿让他下来,不要扮鬼脸吓我了,但是他故意装作听不见,他故意装作听不见……”
赵逢春终于哭了,瘦弱的女孩子卸下了所有防备,蹲下来抱膝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陆远帆也蹲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让她不要再说了,但是她不,自虐似的继续说了下去。
“家里只剩下我和爷爷,爷爷说了要还债,但他们还是步步紧逼。
好多人闯进了我家里,像是抢劫似的搬走了我家所有值钱不值钱的东西,连门和窗户都给卸走了。
但是他们还是不满足,瞄上了我家的楼房,把我和爷爷赶了出去。
他们都忘了,都忘了我家里曾经怎么帮过他们,只记得我们欠的债,记不起我们的一点好!”
突然,赵逢春扭过了头来对着陆远帆鬼魅一笑,外面风声响起,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笑容显得异常诡异。
“你知道为什么今天我和爷爷还住在这里吗?”
陆远帆拧眉,他知道,是她。
“是我!”
赵逢春咬着牙在笑,眼神偏执地可怕,笑容背后是莫大的悲哀。
“我爸爸就在那个房间里上吊死了,我扮鬼吓他们!
他们良心不安,居然真的信了,以为这房子闹鬼,他们叫这个房子鬼屋。”
“可能是上天都在帮我吧,搬进来几户人家,每次不出三个月,家里总会出事,于是后来再也没人敢住进来了。
就算是他们把这里当成了储物仓,但是这里还是我的家。”
“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这里是我的家,我的家!”
赵逢春越说越激动,想起儿时不愉快的经历,眼睛又泛起了泪花。
其实陆远帆刚才都在她日记里看到过了,日记里比赵逢春说得更真实更详细,只是看的时候觉得好玩儿,真的听她讲了心却沉得厉害。
有些事情太伤,她刚才甚至都跳过了没有提起,比如母亲那么重要的人,她却只字未提。
赵逢春并不是无缘由地说这些,陆远帆大约能猜出来她的意思。
看,你不是最惨的,我比你更惨。
这种变相的安慰,别人的伤痛轻不了,反而又把自己伤了一回。
还是太年轻太天真,像是陆远帆,虽然感慨感伤,但绝对不会把自己的伤疤撕下来给别人看。
他刚才没有撒谎骗她,只不过话只说了一半。
最深的伤口,只适合留给自己一个人舔舐。
她的母亲,他的父亲,何其相似。
或许遇见她,真的是命中注定。
算起来也可以这么说,那晚她在他最绝望的时刻救了他一命。
他现在帮她,是她的造化。
因果循环,皆有天定。
陆远帆看向自己的右手,虚握了握,目光深沉而悲痛。
三年了,他还是拿不起一根轻轻的笔。
旋即目光一厉,他陆远帆还不能死,他要好好地活着。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那些人欠他的,他都会一一讨回来。
*
见赵逢春还在抱膝哭泣,陆远帆走过去把她抱在了怀里。
他最了解,人在这个时候多么渴望一个温暖的拥抱,无需言语。
赵逢春没有拒绝,往他宽阔温暖的怀里靠了靠。
“陆先生,谢谢你,我一会还你的。”
“赵逢春,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能用钱解决的事都是小事。
当你足够努力足够有能力到达一定高度的时候,别说三十万,一百万都不算什么。
这次是我帮你,下次可能就只有你一个人扛,但是你记住,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自己,这是最愚蠢的行为。”
是啊,她嫁给赵勇,虽然还了现在的债,但是却要永远囿于这个小小的村子,永远还不清赵勇家的债,永远受着婆婆小姑的气,不能上大学,不能去工作,不能见到外面广阔的天地。
等明年生了孩子,更是绑在了他的家里,连心也飞不远了。
她甚至都可以预见自己接下来的人生,一辈子啊,光想想都觉得很长。
脑海里不由又想起爷爷的话,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任何时候,都不能丧失希望。你要相信,枯木终会逢春。
逢春逢春,她的春天,好像快要到了。
*•̫͡•ིʔྀ。+゚♪ʕ•̫͡•ིʔ家ʕ•͡દ•ʔꋧ单身狗整ʕ̢̣̣̣̣̩̩̩̩·͡˔·ོɁ̡̣̣̣̣̩̩̩̩整ʕ•͓͡•ʔ-̫͡-ʕ•̫͡•ʔ理ʕ•̫͡ʕ•̫͡ʕ•̫͡ʕ•̫͡•ʔ•̫͡•ʔ•̫͡•ʔ
夜还很长,赵逢春太累了,躺在温暖的怀里,竟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沉睡。
陆远帆感觉到赵逢春的身体发沉,垂眸看了看,她睡得极不安稳,在梦中仍然攥紧了手中的支票。
抱着她才刚动了动,就见她皱紧了眉头,陆远帆放轻动作走到了被子上,赵逢春抓着他不丢手,他就保持原样坐在了地上。
想起长明灯不能灭,陆远帆就帮忙盯着床上的蜡烛,顺手轻轻抚平了她皱起的眉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是睡意昏沉,和怀里的女人深深地依偎在了一起。
当黎明破晓,第一缕阳光照进窗内,给地上抱在一起安睡的男女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圣洁而美好。
门吱呀响起,外面有人进来,然而同样的场景落在眼里,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景象。
第19章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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