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逢春觑着陆远帆的神色,小心翼翼地举起了一根手指,声如蚊蚋:“剩下的一枚我还有用。”
说着赵逢春声音又变大了起来,表情诚恳认真,“当然,您喜欢哪一个随便挑,飞龙币也可以给您的!”
陆远帆唇角一勾,眼里笑意变得自然,“逗你玩儿的,我不需要你的银币,也不需要你还钱。”
“您这是什么意思?”赵逢春目光变得疑惑,解释道:“就算您不要银币的话,我也会还钱给您的,您那时候能伸出援手帮我,我已经够感激了,肯定不会白要您的钱的。”
“别一直这么“您您您”的,我有这么老吗?”
陆远帆突然严肃起来,赵逢春脸上一怯,身子竟还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见状陆远帆眼角一抽,努力使自己面色显得柔和,放缓了语气。
“其实我不让你还钱是有原因的,有件事情必须得告诉你。”陆远帆说到这里顿了顿,眉梢一凝,接着道:“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赵逢春越发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您说。”
“对不起,你的玉,我没有保管好,不小心弄丢了。”
“你说什么?”
陆远帆话一出,赵逢春就激动地站了起来,睁大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是震惊,是失望,是不想相信……
即使在脑海里预见过这样的场景,但是当真切地看到她这个样子,还是有些愧疚。陆远帆收敛起了神色,也跟着站了起来,跟赵逢春平视。
“我也很遗憾,但是我找遍了,没有找到。”陆远帆目带歉意地望着赵逢春,摊了摊手,道:“没有保管好你的玉,这算是我违约在先,所以,作为补偿,那三十万你不用还了。”
方才的喜悦转瞬消失不见,赵逢春的眼里溢满了悲伤,看向陆远帆的表情也多了抹失望。
她的玉,她爸爸留下来的玉,她带了十几年的玉……
可是能怪谁呢?是她自己任性非把玉摘下来强塞给人家的,又有什么资格让别人跟你一样视之如珍宝?
眼神闪烁间,赵逢春默默接受了这个事实,也接受了陆远帆的条件。
若是两个月之前,她必定会跟陆远帆算个清楚,玉是玉,债是债,恩是恩,就算是玉丢了,她也绝对不会亏欠他;但是现在,她不会那么做,因为她需要钱,她要拿来做更重要的事情。
“这是你之前留在我那里的支票,没有用过,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了,但是无论如何,还给您。”
赵逢春从书包里拿出了笔记本,又从黑色书皮那一页抽出了那张薄薄的略显褶皱的支票,递给了陆远帆。
陆远帆接过,神色有点复杂。这张支票,当然还是管用的,只要她去试一次,就能拿出钱,可是很明显,她没有拿他钱的心思。
赵逢春静静地望着陆远帆,她送东西的手还摊着没有收回,见他并没有任何表示的意思,不由主动提了出来,“那现在,借条能还给我吗?”
借条上有她签的字,还有她的血手印画的押,如今既然算清了,赵逢春不想它还留在世上。
陆远帆听了却神色一凝,那张纸条,他早在当天就撕掉了,压根儿没想过让她还债的意思,要不是赵逢春非要把玉塞给他,后来又偶然遇见了她,陆远帆估计很快就会忘记这件事,忘记她这个人。
“你放心,借条我早在你那里还没回来的时候就撕掉了,而且我陆远帆说话算话,说不用还,就是不用还,三十万,还够不上我的眼。”
男人最后一句话轻飘飘地,话里对钱财的不屑那么地明显,霸气而不自觉。
赵逢春眯起眼睛扯起唇角苦笑了笑,是啊,三十万对他不算什么,可是对她却是天文数字,所以她才对银币抱那么大期望。
不管怎样,这几个月来,陆远帆的三十万帮她走出困境,现在她的一块玉还了陆远帆的三十万,怎么说她都不亏。
而且算起来,银币还钱也好,玉还钱也罢,都是她的爸爸在帮她。
她的爸爸啊。
想起什么,赵逢春眸色渐深,心中波涛汹涌。
“那好,陆先生再见,我先走了。”
说完赵逢春就转身离开,陆远帆要送她,被她果断拒绝了。
到了门口的时候停下来,扭过头认真地向陆远帆鞠了个躬。
“无论如何,谢谢,真的很谢谢您。”
第39章
尽管赵逢春努力佯装出一幅没什么的镇静模样,但是那不停眨动着的双眼透出的浓浓不安,又哪里能瞒得过陆远帆的眼睛?
毕竟是那么重要的东西丢了,怎么可能不在意?
心有亏欠,虽然赵逢春刚才明确表示不想让他送,但是陆远帆还是伸手捞起了茶几上的钥匙。
“我送你。”陆远帆带着命令的口吻。不容拒绝。
陆远帆双腿有力地抵着地面,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向了门口的赵逢春。
赵逢春盯着陆远帆的脸,眼看他越走越近,思及他早就丢了她的玉还瞒了很久的事情,秀眉蹙起,心头蓦然生出了一丝怨,她好讨厌他这样高高在上的态度!
“我说了不让你送就是不让你送!”
赵逢春闷声低吼了一声,出门啪地将陆远帆关在了里面,就兀自跑着离开了。
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形,陆远帆有片刻的呆滞,眼前浮现起门关上之前赵逢春一掠而过的激动神情,不由沉下了面色。
察觉到赵逢春的情绪极其不稳定,陆远帆不太放心,急忙追了出去。
然而陆远帆动作快速地开车下山,还是晚了一步,赵逢春已经上车了。这地方太偏,刚载赵逢春过来的出租车司机见回去赚不到什么钱,就干脆在门口等人没走。
陆远帆第一反应是截住车子让赵逢春下来,转而一想,赵逢春估计就是因为他丢了玉的事情不想见他呢,他何必凑上去让人不爽?
不过既然都出来了,陆远帆干脆就跟在了赵逢春那辆车的后面,默默送她回去。
车子越开越远,路越走越偏,已经到了市郊区,这根本不是回H大的方向!
陆远帆坐在车上凝眉,庆幸自己没有负气离开,万一赵逢春出了什么事他会更加良心不安。
可这辆出租车,是故意绕远路骗钱的黑车,还是司机见色起意心怀不轨,又或许是刘家的人打听到了什么想绑架小姑娘来试探威胁他?要是后者的话,需得三思而后行,说不定前方埋伏好了就等着他呢。
陆远帆心里不确定,没有冲动截住车子,而是在后面静观其变。
万万没想到,他全猜错了,是赵逢春想来这里。
车停了下来,只见赵逢春出了车门,礼貌地点头跟司机师傅道谢,扭头环顾着四周,脸上没有一点惊讶或者害怕的神色。
可这样一来,陆远帆担忧没了,心里却更加疑惑了,赵逢春刚到H市不久,人不生地不熟,跑老远来郊区干嘛?
怀着疑惑,陆远帆偷偷一路跟着赵逢春,进去了一个小区,见她不停地在跟路人打听着什么,最后明显失落地垂下了头。
不过赵逢春并没有离开,而是独自一人上了一栋居民楼,几分钟后下来,又小跑着上了不远处的另一栋,然后再下来,去了又一栋。
陆远帆害怕赵逢春发现她,就一直在车上没下去,不知道她上楼是干什么,但是没多久就发现了一个规律,赵逢春去的楼栋号都带着4,而且上下的时间差不多,应该全部是去了同一层楼。
她是在找人?
离开了这个小区,赵逢春又步行进了附近的另外一个小区,同样是先追问了不少路边的老人,然后再次4号楼、14号楼、24号楼、34号楼这么跑了一趟,最后失望而出。
又是几个小区,赵逢春仍然重复着原先的行为,陆远帆实在是不解她这番怪异举动。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正午,隔着车窗陆远帆都能感觉到外面的炎热,外面几乎已经没有人了,赵逢春一个小姑娘走在路上格外显眼。
小区门口保安见她奇怪拦住了她,赵逢春认真跟保安说着什么,之后出去整个人更加的颓唐,烈日下单薄的身影透露着深深的孤寂。
陆远帆还在思考他要不要过去跟赵逢春打个招呼,她已经停了下来,在路边的小店买了瓶冰冻的矿泉水,迫不及待地拧开了瓶盖,站在阳光下仰头猛灌了一口水。
修长美丽的脖颈高高仰起,在空中闪现出优美的弧度,宛若高贵优雅的天鹅起飞前的那一刻。
陆远帆这才注意到赵逢春今日的穿着,她一身纯白色的修身小洋裙,衬得身材格外高挑。两件套的设计,下面是及膝的短裙,裙下一双腿修长笔直,连膝盖都是那么好看,上面则是掐腰的背心,随着她的动作露出一截细腰,和晒黑的胳膊不同,那腰莹白如雪,在阳光下白得反光,看着竟比身上的裙子还要白上几分。
眼睛不自觉地聚焦在了腰间隐约可见的小黑点儿,陆远帆眸光一闪,想起了曾经他轻轻摸过的小巧可爱的肚脐,手指不由动了动,牵动了心尖那一抹柔软。
天如此之热,又跑来跑去这么久,这个点还没吃饭,她应该是累了,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地走到了路边凉荫下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赵逢春将水倒在手心往脸上拍了拍,然后就将双臂支在腿上,轻轻踮起脚尖,弯下了腰,垂下了头,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想象出一张沮丧的小脸。
陆远帆刚想下车,就见赵逢春突然抬起了头看向了这里,还以为她发现了自己,竟然条件反射地低下头藏了起来。
他藏什么?他有什么好怕的?被跟了这么久都没发现,怎么说都是她的问题吧?再说,他就不能来这里办事,碰巧遇见了?
片刻间心思几转,陆远帆坐直了身子,面色已经恢复了淡然自若,然而他往车外一看,却见赵逢春正弯腰半蹲在地上逗弄一只白色的小狗,是他这个方向不错,但却根本没注意到他。
赵逢春往手心里倒了些水,小狗估计也渴了,凑过去贪婪地舔吸。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下,斑驳树影落在身上,少女脸上的笑明媚动人,毛茸茸的小狗乖巧地卧在她的脚边,微风吹过衣摆飘扬,树下一人一狗岁月静好,给这炎热的夏天带来了一丝清凉。
陆远帆心神一动,眼眨也不眨地望着不远处的画面,唇角弯起露出微笑,身上冷硬的气场消失,整个人变得柔和起来。
不忍打扰,陆远帆就收回了开车门的手,静坐在车上看着。
赵逢春爱怜地摸了摸小狗毛茸茸的身子,小狗不认生,刚喝了她的水,也或许感觉到她没有恶意,竟然晃动着身体把头往她手心里蹭了蹭,痒痒的又很好玩儿,赵逢春一扫之前的阴霾,不禁开心得笑出了声来。
又喝了一口水,赵逢春将剩下的水洒到了小狗身上散热,小狗兴奋地甩着身上的水,绕着赵逢春转起圈儿来,汪汪汪的叫声传到了车里,陆远帆跟着也挂上了笑意。
赵逢春站起了身,似是在跟小狗挥手告别,然后就转头朝大路的方向走去。
陆远帆挑了挑眉,发动车子跟了上去,想看看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
不过陆远帆真的高估了赵逢春的防追踪意识,当然,也可能是他的隐藏技能太好,反正赵逢春是没发现,看见过来一辆出租车就连忙呼喊着跑了过去,连陆远帆鸣了几声笛都没听到。
这样也好,真要见了面也不知道说什么,反而会尴尬。
陆远帆没再试图引起赵逢春的注意,不远不近地跟着那辆出租车,想着把赵逢春安全送到学校。
*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赵逢春又不按套路出牌,她仍旧没有回学校,而是去了陆远帆上次带她去鉴定文物的地方。
天一文物鉴定交易中心,顾名思义,那里不仅仅负责文物鉴定,同时也负责文物交易,是桐城最大的古董拍卖公司,名声响彻全国。
这家公司董事长姓刘,现任总裁是他的私生子之一,姓陆的那个,陆远帆。
陆远帆敛起笑容,神色严肃起来,将车停在了地下停车场,从高管专用的电梯上楼进了公司。
打了个电话,陆远帆就进了监控室,静静打量着视频里的画面,赵逢春坐在座椅上紧抱着怀里的书包等待,拘谨而不安。
很快,有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抬头看了眼墙角监控的摄像头,摸了摸左耳上的耳麦,然后将她请到了一间小型会议室。
陆远帆转到另外一个屏幕前,工作人员安排赵逢春面对着监控坐下了,戴上耳机,会议室的声音也从里面传了过来。
“您好,我有两枚银币,一个是洪宪元年飞龙纪念币,还有一个是民三签字版袁大头,已经在这里让专家鉴定过是真的了,就是那个研究古钱币很有名的XX专家。”赵逢春沉静地叙述。
“嗯嗯,我知道了。那您是想?”
“我想把他们卖掉,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用拍卖的形式。”
“好,我现在可以看一下您的东西吗?您放心,我们作为桐城最大的古董交易中心,安全肯定有保障。您既然来了,就应该相信我们。”
赵逢春沉思片刻,低头从书包里掏出来了钱币盒,男人则是动了动耳麦,扭头抬眼看了下摄像头。
然而久久没有听到指示,男人只好按照正常的工作流程,认真查看了一遍银币,问道:“这两枚全部要卖掉吗?”
赵逢春垂眸迟疑了一会儿,然后下定主意坚定地点了点头,“全卖掉吧。”
“那好,鉴定证书可以看一下吗?”
“什么?”赵逢春愣了一愣。
“我说鉴定证书,没有鉴定证书的话,谁会相信这是真的呢?又怎么会有人买呢?”
赵逢春皱紧了眉,缓慢地摇了摇头,声音越来越小:“抱歉,我忘记带了。”
小姑娘明显在说谎,男人一眼就看穿了,做古董这行最讨厌假货,脸上不由多了几分不耐烦,声音也不客气起来。
“您确定这是真的?要知道民国三年签字版袁大头十分珍贵,当初意大利籍雕刻师乔治设计制模试铸了千余枚样币,几乎都被有钱有势的上层社会收入囊中,流到民间的很少,如今市面上真品更是可遇而不可求,高仿品倒是一抓一大把——”
男人职业病犯了,正在滔滔不绝地跟客户科普着,却没想到久久没动静的耳机突然传来了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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