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今天很有精神呢。”
莺丸的声音轻细温柔。
被突袭了的三日月全无半分惊讶,只温和地放下茶杯空出手来轻拍了拍趴在怀里的小姑娘,动作轻柔地如同哄着小婴儿,熟练又自然,一边笑一边点头,“哈哈哈哈,甚好甚好。”
“所以这是准备去哪儿?”
莺丸好笑地看着正捂着脸的加州清光。
加州清光眼神飘忽了一下。
“清光带我去买棉花糖~”
未央奈已经高高兴兴地出卖了他也顺便把自己给出卖了,她还竖起食指比在嘴巴前面“嘘”了一声,强调道,“不可以告诉烛台切哦~”
莺丸眼中笑意更甚。
三日月认真地点点头,也跟着竖起食指,“嗯~既然是主公的命令,那我们不告诉他。”
未央奈立刻满意地又扑上来,抱着他的脖子眯眼笑,“三日月最好了~我最喜欢三日月!”
加州清光无奈地单手搭上腰际,叹了口气。
结果这声叹气被未央奈听到了,她从三日月怀里探出一个脑袋往后看加州清光,眨巴了一下那双水润润的眸子。
“清光也很好的!我也超~喜欢清光!”
她认真强调。
加州清光扶额,“是是是~”
他面似无奈,但唇角还是悄悄勾起了一点弧度。
就在这时,从另一边拐角处走来一个小小的人影,穿着粟田口一贯的白衬衣和运动裤,他抬头一看到他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脚下步伐加快,却并不至于到跑起来的急促,走地稳稳的。
“平野~”
未央奈从三日月怀里爬出来,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
“主公。”
平野在三步外站定,稚嫩的脸上露出开心的微笑,他端着一个小托盘,脑袋微微侧过去,耳边齐整的短发也跟着晃了晃。
“是从厨房端来的点心,主公要尝尝看么?”
“诶~是烛台切做的么?”
未央奈好奇地凑过去看。
平野乖巧地把托盘放下,端出里面的小碟子,“不是呢,是新来的小豆先生做的。”
“小豆先生!”
未央奈眼睛一亮,碟子上摆着几个漂亮的小团子,看起来圆润润软糯糯,非常诱人,“好好看啊……”
莺丸捻起一根竹签,插了一颗丸子递过来,笑道,“请尝尝吧。”
未央奈毫不客气地张开嘴啊呜一口就吞了进去,腮帮子立刻鼓起一团来,一嚼一嚼跟一只小仓鼠似的。
“味道如何?”
三日月问,他终于空出手来端起茶杯慢悠悠地浅啜,神态一派祥和慈爱。
“很好吃!”
未央奈用力点头,眼睛都睁大了,发着亮,“超级棒诶!”
平野藤四郎立刻微笑起来,“厨房里还有,小豆先生是特意为主公做的。”
未央奈“哇”了一声,开心得拉起清光,“我们去找小豆先生!”
加州清光被拽了个猝不及防,无奈地只能跟着跑。
望着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长廊尽头的两人,莺丸笑了笑。
“真是难得。”
他如此感叹。
“主公大人清醒的时候,一直都很活跃呢。”
平野藤四郎跪坐下来贴心地给两位太刀倒茶,身为短刀外貌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男孩子,语调里却有一份与外貌不符的稳重。
莺丸细心地将点心碟往小短刀面前推了推,“平野也尝尝看吧。”
平野愣了一下,随即腼腆地点点头,“谢谢您。”
莺丸笑了笑,他又端起茶杯,望着庭院里茂盛浓密的绿荫,有些微的出神。
“主公快十六岁了吧。”
刚插起一颗丸子的平野手微微顿了顿,然后答道,“是的。”
三日月发出爽朗的笑声,摇摇头,“时间可真快。”
平野藤四郎小小的咬了一口丸子,糯糯的口感萦于齿间,却并不粘牙也不过分甜腻,淡淡的透着甜香味。
他又看了一眼躺在碟子里的那几颗糯米丸子,雪白雪白,圆滚滚的,淋着浅褐色的酱汁。
平野藤四郎想起了初见到主公的时候。
那时候的主公,就像白嫩嫩的糯米丸子,被包裹在小被子里,他踮起脚,也只能从一期哥怀里看到主公大人栗色的头发。
现在,主公大人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了,能跑能跳,笑起来的样子比糯米丸子还要甜。
本丸里的大家都是看着主公大人长大的,就算是身为短刀的他们,主公大人也非常地依赖。
平野离开本丸去修行的时候,主公大人还很小,身在远方的平野藤四郎一直都很担心她,直到后来有一天,他产生了也许主公大人会哭的念头,于是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地回来了。
大家……应该都是一样的吧。
被主公大人用那样依赖与满心孺慕的目光望着,没有谁真的会舍得离开她的。
……
于是这一天到最后,未央奈也没有跟加州清光去万屋买棉花糖,因为她的全部心神早就被系着红豆围裙的小豆长光——的甜点给填满了。
加州清光哭笑不得。
傍晚的时候,堀川国广回来了。
未央奈跑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修行回来的胁差少年有些意外,自家主公很少会有这么精神抖擞的时候,但是能在归来的第一眼就被如此热情的欢迎,堀川国广很高兴。
他顺着自家主公的意愿熟门熟路地把她抱起来转了两圈,然后才露出清爽的笑容道,“堀川国广此刻归来了,主公,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未央奈很喜欢拥抱别人,也很喜欢被人拥抱,因为她从小就习惯了被刀剑付丧神们抱在怀里的感觉。
她喜欢那种温暖与亲近。
“欢迎回来!”
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终于有一次,她可以这样跑过去,送上拥抱,然后对着他们说欢迎回来了。
太好了。
下一次,等到安定回来的时候,她一定也要这么欢迎他!
第55章 第三夜
【名刀】
他是被一串稚嫩的催促声叫醒的,一只小手用着微弱的力道推在他肩头,弱弱的力气像是小奶狗在叼他的衣服,与其说是要推醒他,反倒更像是拍着婴儿哄人睡觉。
最近活多,每天都累得跟条死狗一样只顾得上喘气,但是农人家出生的孩子也只能这样从学徒做起,每当这时,他都会很不平。
如果他是武士之子就好了。
凭什么,农人的孩子不能成为武士?
困得实在厉害,唯一能叫他提起点精神愿意睁开一条缝瞅一眼的原因,却是这声音还挺好听的。
软糯糯的小奶音,一声声的唤着,听在耳朵里痒痒的,就好像陷进了棉花堆里一样。
哪里来的小鬼?
他睁开眼。
刺目的日光差点亮瞎了眼。
等等!日光?!
睡过头了?!
他猛地弹坐起来。
“啊,你终于醒了!”
啪地击掌声,然后是小女孩开心的欢呼,“大哥哥,你好难叫醒啊,太危险了。”
他顾不得多想,跳起来就往外冲,然而在迈出第三步的时候,连草鞋都没来得及穿上的脚停滞在了半空。
他僵着脖子抬起头。
这里,是哪儿?
小奶狗一样的力道落到衣角上,他迟钝地低下头,与一双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睛对了个正着。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这是个看起来三四岁的小姑娘,蜷曲的短短的浅栗色头发盖在小脑袋上,看着毛茸茸的像小动物,她穿着奇怪的衣服,白胖粗短的手指揪着他的粗布衣角,脸上充溢着童真与好奇。
随着意识的逐渐复苏与清醒,理智开始回笼,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周围。
树林,鸟鸣,山道。
看着还挺眼熟,这不是他每天工作回家要路过的地方么?
这里……
他忽然想起睡着前发生的事。
……
“……拜托你,把这把刀,拿到远方……越远越好……”
月夜,倒在半道上的男人,蜿蜒的血迹。
“……拿到没人知道的地方,把它扔掉……”
“……拜托……”
浑身伤痕,虚弱喘息。
“……阿光……阿金,对不……”
最后的哀叹。
“……宗次郎……”
包裹在布里,交到手上的刀。
……
后来呢?
想不起来了……
他握拳敲了一下额头,使劲回想,可是没有了,拿到那把刀以后发生的事情完全想不起来了,难道他后来就睡在这里了?
睡了整整一个晚上?
等等?那个男人的尸体呢?把刀交给他的那个男人,尸体去了哪里?
瞳孔猛然紧缩之后,他浑身绷得死紧,脖子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僵硬地转向脚边这个笑逐颜开的小姑娘。
她皮肤白嫩地像是一戳就能戳破,衣饰古怪,但一眼看去布料就很是名贵,绝不是平民能穿的,最重要的是,这样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只身一人,出现在荒郊野外?
风拂过树林,发出沙沙沙的响动。
艳阳高照下,他对着这个笑得如同春花盛开般烂漫无邪的小姑娘,起了一身的冷汗。
扯衣角的动作停了,她疑惑地瞅瞅他,想了一下,松开手,直接圈住了他的食指。
“大哥哥?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呀?生病了么?”
她露出担忧的表情。
他猛然抽出手后退三步,架起胳膊紧张地做防御姿态,眼眸微眯,“你是什么妖魔鬼怪?”
小女孩明显是愣住了。
……
夜晚的凉风吹过,间或有三两的狼嚎。
倒在半道上的少年猛然惊醒,刷的坐起身。
就在爬起来的过程中,脚踢到了软软的东西,他定睛一看,正是先前遇到的男人……的尸体。
现在还是晚上,绝不是什么艳阳高照的白日,也没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女孩牵着他的手对他笑。
现年十一岁的土方岁三松了口气。
不,是松了半口气。
因为剩下的半口,在他猝然意识到自己抓着的包裹时,又给卡在了喉咙里。
他抖着手,迟疑着展开布匹。
那是一把刀。
他已经知道了,因为男人临死之前就说过,让他拿着这把刀去远处把它丢掉。
农人之子,却从小立志要成为武士的土方岁三眸色渐沉。
因为就在今天白天的时候,他才被拒绝过买刀的请求。
刀是武士之魂,而他却只是个农人之子,刀对他既无用,或者说,他若执刀,别人只会说,可惜了这把刀吧。
何况,根本没有人会愿意把刀卖给他。
神思一时散开去,也就没留意手上的动作,本能地握住刀柄一拔。
锃的一声,雪亮光芒映着月光刺到眼中,竟有种仿佛被烈日灼伤的感觉。
刀锋冷芒锐利无匹,哪怕是不懂刀的人,一眼都能看出,这绝对是一把叫得上号的名刀。
土方岁三的手抖了一下,然后越抖越厉害,几乎握不稳。
借着明亮月色,他看到了刀上刻着的花纹。
是菊纹。
皇室御制。
他想起了刚才梦到的那个小女孩。
据说,器物久置百年之后,吸取灵力、积聚怨念便能化灵,越是尊贵名器越是如此。
他看向那个不知名男人的尸体,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妖刀】
十字路杀人魔的传闻越演越烈,不少的年轻武士被杀。
据说杀人魔在寻找一把刀身刻有菊纹的刀。
那是一把会给人带去不幸的,受诅咒的刀。
十七岁的土方岁三心事重重,他想起了六年前被他藏到山石缝隙当中的那把刀,以及那个小女孩。
已经历经了不少人事的土方,现在对于这种传言是嗤之以鼻的。
这根本就是最无聊不过又乏味的俗套剧情。
只能唬唬愚者和幼童罢了。
但是……
有目击者说,杀人魔是个幼童。
土方想起了最近刚被送进近藤道馆的那个孩子。
他叫宗次郎,现年九岁,长相清秀得跟个小姑娘,还很爱哭。
土方不喜欢小鬼,尤其讨厌宗次郎。原因是,宗次郎是武士之子。
偏偏却是个怕刀,又懦弱胆小,娘娘腔的家伙。
凭什么这种家伙拥有武士之血?
真是不公平。
但是……
“宗次郎”这个名字,以及最近的那把刻有菊纹刀的传言,却让他猛然想起被刻意遗忘了六年的往事。
当年那个把刀托付给他然后就死掉了的男人,最后哀声叫出的就是“宗次郎”。
喂,小鬼,你可千万别是那种无聊剧情的演出者啊。
如果真是你,可得罚你打一百下屁股才行!
……
土方岁三靠在岩石边喘息,急促的呼吸在夜色中清晰无比。
更清晰的,是一个孩子的哭声,哭得声嘶力竭无比悲伤。
小男孩握着刀,浑身浴血,仰头大哭,倒在地上的尸体汩汩喷涌着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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