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睿王爷不知道怎么钻了牛角尖显然已经出不来了,玖荷不由得笑出声来,道:“您就别瞎猜了,庚帖都换了呢。”
虽然大大方方的,不过脸上那一抹浅浅的红还是显露了她的心事。
睿王爷楞了一下,也笑了起来,略心酸地道:“还真以为能把你多留两年的。”
“就是我嫁人了,也还是能回来的。”玖荷眼神飘到一边的花草树木上,小声道:“这么近,再说有谁敢拦我不成。”
睿王爷大笑起来,正要附和,忽然从斜里冲出来一个人,一下子扑到了睿王爷脚下。
睿王爷下意识把玖荷拉在了身后,下意识还想去踢那人,不过看清楚头饰,还有那声听着略凄惨的“王爷”,睿王爷咳嗽两声,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
是继王妃。
玖荷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道:“非得在这儿说不成?”
睿王爷早年可是个皇子,皇宫里各种娘娘的手段见识了不少,总之继王妃现在这个做派,总结起来就三个字:故意的。
大庭广众之下哭着喊着一点都不避讳人,那就是想借着围观人群的嘴,把这事儿宣扬出去。
所以还没听见她要说什么,睿王爷已经觉得她心思不纯了。
睿王爷声音放轻了,道:“你有什么事儿。”
继王妃倒是不知道她的想法被王爷识破了,而且这几年睿王爷在府里待的时间不长,甚至一半的时间都不在府里过夜,自然跟继王妃相处的时间也没多少,所以继王妃是基本没听出来睿王爷声音里的不耐烦。
一点都没听出来。
她只听出来睿王爷的声音放轻了,这个信号带给她完全错误的暗示。
“王爷,府里有了流言。”继王妃一点都不顾天寒地冻,就这么跪在冷冰冰的青石板上。
玖荷从王爷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来,视线落在了继王妃腿上。
她有点遗憾,若是继王妃做了完全的准备,比方穿了护膝或者暖腿桶什么的,她是一点都不会客气,一定会明明白白的点出来的。
可惜继王妃在这种事情上还是不会犯错的,别说护膝了,她为了引王爷怜惜,身上穿的也有点单薄。
寒冬腊月里,就是寻常的小袄棉裙,保暖用的皮袄、披风等等一个没穿。
“流言?”睿王爷反问了一句,跟他睿王爷有关的流言现在就一个。
继王妃生的这个女儿不是他的种,而且还是从外头流传进来的。
这流言起了没两日,但是因为事关皇帝的生父,而且还是被戴绿帽子这等百姓喜闻乐见的话题,流传的速度特别快。
没几日就几乎传遍了整个京城。
要说睿王爷生气也生气,但是要气成什么样子,那是没有的。
相信这事儿的都是百姓,但凡是个官宦人家或者皇亲国戚都不会相信的。
王府的后院,除了老太医能进来,那就只有婆子丫鬟跟太监了,这要是还能折腾出来点别的,那真的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可以记上史册了。
所以现在的形势就是,基本跟睿王爷没有交集的平民百姓们传得热火朝天,睿王爷的幕僚们分析可能是对手散播出来的□□,后头怕是还有别的招数。
至于睿王爷的这一帮子对手们,暗地里也在相互怀疑,这谁出的昏招?
没什么杀伤力不说,唯一的作用就是打草惊蛇了。
睿王爷一瞬间想了很多,这短短一小段时间里,继王妃也做了不少。
比方哭泣,比方更深的跪了下去,是真的跪,不是那种还会抬起头叫人看见自己委屈的做戏。
“王爷。”继王妃心里是真悲伤,尤其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她就更难过了。
这个王妃当的……王府里但凡是个人都能压在她头上,卑躬屈膝十几年,面对王爷还有世子,她连体面的嬷嬷都不如。
对,说的就是罗妈妈。
还有喜鹊儿,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王爷连句话都没有,外头养了十几年还给人当过丫鬟的野丫头,一回来就封了郡主,还为了她跟满朝的文武百官对上。
继王妃一想到这个,装也不用装,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若是真看我不顺眼,冲着我来便是,为什么要往喜鹊儿身上泼脏水?她才多大点年纪?平日里活泼伶俐天天爱笑,现在整日以泪洗面,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王爷。”继王妃跪在地上哭得越发的悲切了,“这可怎么办是好啊!”
玖荷从来都是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继王妃的,尤其是听见那一句“看我不顺眼,冲着我来”,她就更加的怀疑了。
这分明就是在引导,所以说真的是自污?
就像当年她们设局圈住了廖将军,最后让喜鹊儿当了将军侧室一样。
“大冷的天,你这是做什么?”睿王爷跺了跺脚,“已经叫人去查了,你放心,我相信你是清白的。等查出来是谁做的,我定饶不了他们!”
搞了这么大的架势出来就为了这样一句话?
那显然是不行的,果然,继王妃又道:“可是喜鹊儿……王爷能不能去看看她,稍稍安慰两句,她就能好了。”
这个要求其实是有点过分了。
晨昏定省从来都是晚辈给长辈请安,况且也没有父亲往女儿闺房去的道理,不过睿王爷踌躇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继王妃面上一喜,扶着膝盖就想起来,只是跪得久了难免动作不畅,摇摇欲坠的看起来要跌倒。
中途有人报信,早就等在一边的罗妈妈也不管继王妃是真的不舒服还是假的想要踉跄一下,直接上手便将人扶住了。
“您这身子骨……得好好保养了。”
罗妈妈意味深长的话说得继王妃变了脸色,不等她反应,玖荷便道:“我也跟着去看看如何?”
睿王爷脸上立即就有了笑意,“同去,同去。”
一行人沿着小石板路,往青玉堂去了。
青玉堂在王府东边,紧挨着花园,是个三进五间的院落,院子很是精致,摆放的也都是好物件,不过跟正院相比,还差了好大一截。
这还是玖荷第一次来青玉堂,进来之后她就明白继王妃每次去正院那个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几人刚进院子门,施妈妈就迎了上来。
继王妃拿帕子压了压眼角,道:“快去叫喜鹊儿,王爷来看她了。”
施妈妈面上一惊一喜,上来匆匆忙忙行礼就往后头去了。
继王妃引着王爷到了正房,几人分别坐好,丫鬟上来茶点,继王妃让了让王爷。
只是她余光看见站在玖荷身后的罗妈妈,心头立即就抽了抽。
原因无他,玖荷跟先王妃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再加上罗妈妈,这分明就是先王妃在世,让继王妃平白无故的就没了气势。
“喜鹊儿这两日都没怎么吃东西。”继王妃道,面上忧愁极了,“夜里总是哭醒,我这个当母亲的恨不得以身替之。”
睿王爷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他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真要是受了委屈,那是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来的。
纵然人跟人不一样,有些人还是有心思分辨的,可是像继王妃这么条理清楚,目的明确的……的确是不多。
睿王爷咳嗽了一声,道:“想吃什么只管叫做,快过年了,好玩的东西也不少,看上什么好好的玩一玩。这些日子也别拘着她叫读书写字了,郊外的山庄也可以去看一看的。”
说了这许多,都没说到继王妃心坎上,她不由得有点着急,可若是真的自己点出来又有点太刻意了。所以,究竟要怎么办才好呢?
玖荷一直没说话,看起来是在品茶吃点心,不过余光一直注视着继王妃没离开。
继王妃想要的东西就那么几样,好猜的很,不如来试一试她?
玖荷把茶杯放到了桌上,她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又说女儿食不下咽夜不能寐,除了想要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剩下的就是想让王爷怜惜她们两个,想要补偿。
继王妃有什么想要的?
她院子里被拉走的婆子丫鬟?
她费了这么大力气,连名声都不要了,就图这个?
玖荷摇了摇头,忽然听见外头有了脚步声,施妈妈搀着喜鹊儿来了。
她知道了!
上辈子喜鹊儿当的是侧室,这证明什么?喜鹊儿不是郡主,上辈子就算没有她,王爷也没有给喜鹊儿请封郡主!
而且……上辈子喜鹊儿是喜姨娘?这证明什么?王爷连个大名都没给她起!
玖荷笑了笑,打断了继王妃的诉苦,“我倒是有个法子。”
继王妃一脸的敢怒不敢言,睿王爷倒是有了兴致,问道:“怎么?”
玖荷听见喜鹊儿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屏风后头,便笑道:“若是给喜鹊儿请封郡主,这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继王妃倒抽了一口冷气,她没想到她从喜鹊儿出生就开始一直盼着的郡主,就叫玖荷如此轻易的说了出来。
继王妃甚至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她的确是震惊,可是要不要把这震惊表现出来,她又该不该推辞呢?
没等她选出来一个合适的反应,喜鹊儿已经推开施妈妈的手走了进来。
她看起来的确有点憔悴,可是眼睛却是亮的,精神看起来非常好,脸上还有因为激动扬起的红晕。
喜鹊儿上前一步,给睿王爷行礼,道:“女儿不孝,让父亲担心了。”
然而话语里却有止不住的笑意,明显是听见了玖荷方才的提议。
坏了!继王妃一脸的焦急,她顾不得许多,急忙下去拉住了喜鹊儿的手,“怎么这样凉。”
她背对着王爷,用身子挡住两人,狠狠地掐了喜鹊儿一下,喜鹊儿吃痛,“诶呀”叫了一声,缩了缩身子。
睿王爷坐在上头,虽然继王妃用自己身子挡着,没叫王爷看见她掐喜鹊儿,但是喜鹊儿的动作王爷是看见了,他不由得挑了挑眉毛,脸上的神色冷了下来。
玖荷气定神闲又端起茶杯来抿了两口,冲睿王爷笑了笑,“这不就好了?”
第123章
继王妃母女二人齐齐变了脸色,可是谁都没说出话来。
一瞬间继王妃想了许多, 可是要怎么反驳玖荷, 一个字儿都没想出来。
这野丫头是说喜鹊儿装病?一听见要请封郡主就不装了?
继王妃的眉头不知不觉中皱了起来, 她很是迅速的就拉着喜鹊儿到了睿王爷身前, 道:“请封郡主这件事情得慎重, 喜鹊儿年纪还轻, 当不起这个。”
玖荷笑了笑。
这是推辞,却不是彻底的推辞, 而是用年纪当了借口, 不痛不痒的往后推一推而已。
继王妃脸上情真意切的,可是喜鹊儿脸上立即就显露出不快来。
虽然继王妃一直觉得她的喜鹊儿心直口快是个优点, 不管跟着都说她性子直,只是这个时候……她有点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睿王爷嗯了一声, 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继王妃脸上更加的忐忑了。
她狠狠掐了自己手心,想开口却很是犹豫。
如果推辞那就是断了自己后路, 若是被拿住了话柄又该怎么办?难道喜鹊儿不值得一个郡主之位?
要知道喜鹊儿不仅仅是睿王爷的女儿,她还是睿王妃生的, 她就该是郡主!
可若要是不推辞……岂不坐实了演戏装病谋求郡主之位的罪名了?
玖荷没说话,端着茶杯看着继王妃左右为难的脸色,内心不免泛起波澜。
原先她以为权势是害人精。
可是在继王妃身上……不管是上辈子她大权在握, 仗着睿王府为非作歹, 还是这辈子只能在王府挑拨离间,有没有权势, 甚至权势的多少,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她就是不想别人好好的,除了她自己,剩下的一切,不管是人命、清白、名声,都是可以拿来牺牲的。
有些人有了权势做的是好事,可是继王妃……她越掌权,能害的人就更多,这样的人,还是一棍子打死,让她不要出门的好。
这时候继王妃也想明白了,总之是先过去这一关再说。什么郡主不郡主的,将来喜鹊儿及笄、出嫁,都是请封的好由头。
“唉,”继王妃叹了口气,死死抓着喜鹊儿不叫她开口,道:“王爷能来瞧她,她病已经是好了大半了。”
继王妃笑得更加的温婉,提也不提请封二字,拉着喜鹊儿的手走了两步,就把她按在玖荷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我替她告个罪,她还没太养好呢,这就先坐下啦。”
这么几句已经把喜鹊儿搞糊涂了。难道不该是向父亲诉苦?然后责问这个表里不一的郡主为什么要陷害她?
母亲的表现,就像是以前她们装着……喜鹊儿脸上因为兴奋而涌起的红晕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眼见着喜鹊儿脸上表情不太对,玖荷没打算放过这个机会。
“你生了什么病?”玖荷问道。
当着睿王爷的面,喜鹊儿安分守己到连头都是半低着的,柔柔弱弱道:“这两日睡得不好,饭也吃不下——”
明显是半句话没说话,不过玖荷已经插了进去,“可叫良医正看了?”
不等喜鹊儿回答,玖荷便对睿王爷道:“我记得前一阵子她就生病了,那会请了良医正,宫里的御医,还有外头的萧太医给她瞧病,三个大夫开的方子都不一样。”
玖荷叹了口气,语速却是很快的,叫人一句都插不进来。
“那会虽然很快就好了,不过没两日就又生病了,还是一样的病症,不过还是叫人来看看的好?免得延误了病情。”
什么睡不好觉吃不下饭,睿王爷一听见这个脸色就不好了,宫里娘娘们装病都是这个,然后太医开一堆糊弄人的方子,吃不吃就是那么回事儿了。
继王妃见形势不太好,急忙道:“已经叫良医正来看过了,说是照着上次御医给开的方子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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