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前头的争执,玖荷现在对皇帝的二十四枚印章也很是了解了,这是个专门用于奖励臣工的印章。
玖荷又拿起一个看,上头写的国之栋梁。
“我还准备了镇纸和桌上用的小屏风,而且亲近的几个大臣都已经知道了。”
“这样的东西也只有皇帝才敢发,所以他们都很是焦急,不过现在太后病了,皇帝侍疾也病了,后天就要封笔,这样的礼物若是再不抓紧一点,可就送不下去了。”
小皇帝一脸的坏笑,兴高采烈的表情叫玖荷看了也开心,她道:“所以大臣们就帮着你催太后了?”
“那是当然,不然你以为钱夫人身上什么诰命都没有了,她平白无故的进宫是为了什么?”小皇帝得意道:“不止如此,我还叫太医实话实说呢。”
太医是皇宫辅臣,跟需要层层科考上来的官员们不一样,他们某种程度上就有点像王府里的丫鬟小厮,任免全归皇帝管,只要忠于皇帝就行了。
“所以你猜他们再说什么?”
玖荷笑了笑,“肯定跟你想的一样。”
太后宫里,太后屏退了左右,钱夫人坐在太后床边的杌子上,苦口婆心的劝说道:“您这病差不多也该好了吧。”
太后眉毛一瞪。
当然钱夫人言语里是分毫不会提什么别跟庄仪郡主置气,也别跟皇帝扭着来等等话题,更不会说昨天有人来她府上拜访,言语里虽然客气,不过说的只有一个意思,别给大家找麻烦。
钱夫人双眼微红,里里外外说的全是七娘跟八娘,若是被不知情的人见了,怕是会以为七娘跟八娘是她亲生的女儿。
“娘娘也为您两个侄女儿想一想,她们虽然是侧妃,不过也是成亲,这才多久?八娘嫁进去不足一旬,七娘更是才三天,就全进宫给您侍疾了。”
钱夫人想着自家现如今这个境况,眼圈更红了,言语更是真挚,“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您叫她们两个进宫来侍疾,可不是坏了他们夫妻相处的最好时候?”
听见这话,太后其实已经有点后悔了,不过叫她这么快松口也是不可能的,她低下头故作思索状,屋里安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才从太医院出来的许太医,就被人截住了。他在太后宫里足不出户住了五天,到了今天才被放出来,能回家去好好洗一洗换一身衣裳。
拦住他的人是兵部一个侍郎,两人素有交情,虽不深厚,不过也曾一起去吃过酒,很是能说几句体己话。
“太后究竟是个什么病?”这位侍郎追问道:“太后平日里身体健康,从来不曾听说有什么顽疾,况且这次还叫了女眷进去侍疾,连皇帝也去了。”
要说能去侍疾的肯定都是重病,可是看起来也不太像啊。
许太医抬头看他一眼,叹了口气。
这人心里一抽,小声反问道:“重病?”
要说大过年的,被太后圈在宫里,一点怨气都没有是不可能的,尤其太后还是装病。
许太医把人往僻静的地方一拉,小声道:“一开始的病,就跟前年你家里老母亲的病一样。”
这位侍郎眼睛一瞪,回忆道:“前年?前年我母亲生病是因为我二弟不听她的话,她那是装——”
“装的?”
许太医点点头又摇头。
“后来夜里水喝多了,人肿了起来,第二天就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消渴症,硬是说太医院都是一帮酒囊饭袋。”
“第三天胳膊累了举起来有点抖,又说自己得了瘿脖要院使大人给她开药。”
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位许太医索性一气儿说完了,“后来连着熬了三个晚上不睡觉,夜里又用了羹汤,现在的腹泻倒是真的,不过已经好了。”
侍郎有点目瞪口呆的看着许太医,半晌不知道怎么来了一句,“当年太后还垂帘听政的时候……连重伤风都不曾落下朝政啊。”
两人对视一眼,又齐齐住了口,前头说说也就罢了,后头再说可就是其心可诛了。
玖荷在宫里吃了午饭才回去,跟着她一起回去的还有太后的赏赐,上好的玉如意,还有绸缎首饰等物。
说是这两日她侍疾辛苦。
这礼物同时也是一个信号,代表太后的病正式的好了。
皇帝再一次占了上风,第二天便把早早准备好的东西都发了下去,君臣皆欢。
下头就只剩下过年了,玖荷一边看着礼单,一边听罗妈妈给她讲过年的安排。
丫鬟们换了新衣裳,房檐下头挂上了红灯笼,府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
虽然前头那两件事情的主使还没揪出来,不过牵扯进去的丫鬟婆子已经被发买了,王府少了差不多五分之一的人手。
这让王爷还有世子略有怒气,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王府竟然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于是更加下定决心要把这事儿查得清清楚楚。
不过王府虽然人手少了些,剩下的人倒是没有什么太过忙乱的情况出现,一切都还井井有条。
“明天早上要先去太庙祭祀,再给先王妃上香。”罗妈妈道。
玖荷点头应了声是,随即又想起个问题来。
继王妃还有乔氏去不去呢?
第129章
这个问题没困扰玖荷多久。
先是乔氏屋里有人来告假, 说是世子妃身子虚弱, 不能陪着一起去太庙祭祖了。
听见这话的时候, 卓长东连头也没抬,只不过嗯了一声就算过去。
玖荷觉得就算乔氏不说,她怕是也去不了的。只是她也不敢多说, 生怕触动哥哥的心事。
她还记得那时候哥哥说“你嫂嫂已经有了身孕”, 眼睛里的光彩是多么的喜悦。
接下来便是准备祭祀用的东西。
玖荷抄了一卷佛经,还给那个替她死了的女婴绣了一个肚兜, 绣花不很精巧,不过用的却是上料的棉布,线头全都巧妙的藏在了里头, 一点会蹭到皮肤的地方都没有。
除了自己准备的, 公中也有准备祭祀用品, 玖荷把东西交到库房让她们一起带去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 没看见继王妃的。
她很是坦然的问了罗妈妈。
罗妈妈道:“继王妃是不去的。她刚当上王妃的时候就说过自己是妾扶正的,不敢与王妃比肩, 再说哪家也有没有妾室去祭祖的道理。”
玖荷不由得有点佩服继王妃了,虽然这辈子她注定成功不了,可是就是用着这些招数, 上辈子她把王爷还有世子全都蒙在了鼓里, 仗着王府权势作威作福, 败坏王府的名声。
玖荷双手握拳,心中充满了斗志。
玖荷在库房待了不过一小会儿,就觉得有点惊讶。
明天就祭祖了, 怎么库房还是人来人往,不停有年礼入库呢?
大年三十是祭祖的正日子,他们虽然算是皇室宗亲,但是正日子也要给皇帝留下,所以睿王府的祭祖时间是正月二十九。
换句话说,正月二十八还有人在送年礼?
“这年礼送得略晚?”玖荷疑惑的问道:“明天后天就是祭祖的日子了,还有人这个功夫送年礼?况且这个时候送来,要怎么回?”
若是年前回不去,便是睿王府失礼了,怎么看都有点存心找事儿的意思。
玖荷一边说,一边拿了礼单来看。
孟国侯、沣裴伯、礼部侍郎、兵部尚书等等。
她不过随手看了几张,就发现不少人家的年礼比往年的要丰厚许多。
再对照礼单上的名字一看,玖荷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这是前几个月闹得最凶的时候上了折子要皇帝剥夺她郡主的封号,后来又让皇帝赶睿王爷出宫的那些人。
全都被皇帝记在了心里。
现在他们看着形势不对,皇帝虽然年纪小,亲政又很仓促,但是主意却是不容动摇的,这几个月下来竟然是分毫不让,所以这些官员们都慌了神,想趁着过年的时候送礼挽回一下局面。
确切的说是他们的前途。
不过已经晚了。
他们当初下手的时候别说面子了,连里子都没给留。
玖荷有点嫌弃的把礼单又放了回去,问道:“给他们怎么回礼的?”
亲自守在这里看东西入库出库的王公公上来回话道:“年画门神套装,还有福芳楼的点心一盒。”
玖荷一愣,立即笑了起来,“可是王爷吩咐的?”
王公公点头道:“王爷说了,送这点东西就能叫他把什么都忘了?做梦。他可是皇帝的生父,想要什么没有?”
这样带着点嚣张,却又透露出几分真性情的话的确是王爷能说出来的,听见这样的话,玖荷就知道大势没走出睿王爷的预料。
她笑了笑,让王公公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睿王府两辆马车一起出门,往太庙去了。
街上被扫得干干净净,行人匆匆,看着很是热闹。
这点跟她原来待过的镇子不一样,镇子过年的时候,除了买烟花爆竹春联等物的铺子还在做生意,剩下的都关门了。
但是京城完全是两个气象,几乎没有关门的铺子,都等着过年这几天好好赚一笔。
玖荷放下帘子,转过头就看见睿王爷的笑脸。
“这两日很是热闹,等——”睿王爷数了数日子,今儿要去祭祖,明天三十是要在家里过的,初一皇宫大宴,那便是初二了。
“初二咱们也上街逛逛。”睿王爷不由得唏嘘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特别热闹……我也有十几年没去过了。”
玖荷笑眯眯的凑近了些,看了卓长东一眼,道:“那这次我跟哥哥一起陪着爹爹上街。”
马车很快到了太庙。
迎接他们下车的是一水儿的太监,脸上表情无比的恭敬。
这次平平安安的一路也没有人拦着,玖荷不由得唏嘘一声,心底竟然有点不满意。
过年的祭祖比往常要隆重些,睿王爷准备好的祭品由太监抬了进去。
平常人家祭祖一般都是家里男丁各有司职,不过搁在皇家,这些事情就都由太监或者礼部官员代劳了。
睿王爷要做的也就是上香而已。
虽然玖荷跟着一起来了,不过一般祭祀是不会让女孩子进去正殿的,皇帝家里也不例外。玖荷刚在外头上了香,就看见睿王爷身后跟着世子,两人一起出来了。
“走。”睿王爷招招手,三人又一起往太庙后头的皇家陵园去。
玖荷的生母,还有那个代替她死了的女童就葬在这里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事儿就来哭一哭太庙?”睿王爷忽然问了一句。
卓长东眉头皱了起来,玖荷顺着他的意思问道:“为什么?”
睿王爷笑了笑,“第一是叫他们知道我的父亲是葬在太庙里头的,他们每年都得来祭祀。”
“第二就是告诉他们,别不把我当回事儿,也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了。”
卓长东轻轻咳了一声,“只是三天两头的来,效果怕是不好了吧。”
睿王爷浅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叫他们麻痹大意呢。”
卓长东一时语塞,玖荷倒是笑了起来,“反正要么是警告,要么是叫人麻痹大意,总之爹爹占着理。”
睿王爷点头,道:“还是女儿贴心。”
几人沿着山路,很快到了山脚处的陵墓。
一路祭拜过去,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了睿王妃的陵园。
玖荷第二次来了,心情又不太一样了。
她上前一步,烧了给母亲绣的手帕,还有给那个女童绣的肚兜,这才后退一步,看着渺渺青烟,陪着王爷世子一起哀思。
她的确是不太记得母亲了,可是站在这里就觉得眼眶发红。每每想到她用自己的生命做饵,义无反顾的赴死,却叫手下把自己带出去。
玖荷就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
我现在很好……玖荷心里默默地道:就是上辈子,我纵然是受了天大的冤屈,虽然死了,也没叫仇人好过。
母亲也要好好的。
过了一会儿,三人收了哀思,睿王爷看了看天色,语气略有沉重,“走吧,一会儿天改黑了。”
从太庙出来,还没上马车,玖荷就看见前头一队侍卫,正前方站着个高大威武的身影,正是廖将军,不知道在说什么。
廖将军在战场上训练出来的五感极其敏锐,一听见不远处有动静,立即就转过头来,看见是睿王府一家,他交代两声,长腿一迈,不过几步就走了过来。
“睿王爷、世子——郡主。”
叫郡主之前犹豫了片刻,想来他原先是打算叫玖荷的。
睿王爷不过嗯了一声就算回过了,卓长东倒是抱拳打了个招呼,玖荷冲他笑了笑,叫廖将军一张脸快要严肃不下来了。
在大庭广众之下,廖将军倒是不卑不亢的,只是睿王爷从来都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倒也不以为意。
不等睿王爷问,廖将军便道:“明日陛下祭祀,我先来安排侍卫。”
睿王爷嗯了一声,转脸就看着卓长东,道:“原先这事儿是我府上世子负责的,现如今——”睿王爷顿了顿,又叹了口气就不说话了,只是怎么听怎么觉得好像有点挑拨的意思?
玖荷才从陵园回来,又看见上辈子替她说话,帮她洗脱冤情的廖将军,下意识就不想叫他吃亏,急忙接了一句。
“这样也好,能叫哥哥清清静静的在家里过个好年,也好修养修养。”说着又对廖将军行了个半礼,“辛苦将军了。”
这个礼更多的是谢将军上辈子洗刷冤情之恩,玖荷觉得就算谢上一辈子也不为过,只是除了她,却没人知道这里头究竟是什么意思。
王爷觉得玖荷是向着她说话,廖将军觉得玖荷太过客气了,伸手下意识就想扶她,只是还没碰到就被王爷截胡了。
虽然廖将军已经反应过来有点孟浪了,但是拉上了王爷的手,依旧叫他不自觉的抽了抽嘴角。
当然,那句“郡主客气了”也又被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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