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也很充分,陶敏是他计划中很是重要的一环,自然是要考察清楚的,家人也在其中。
所以玖荷提着行李送程成出门这一幕,就结结实实全部撞在了廖纪安眼里。
还生出个不大不小的误会。
玖荷做了一夜的鞋子,完全没睡觉,纵然是年轻娇美,也不免在脸上留了点憔悴的痕迹,眼睛还有点肿。
而且再说廖将军一定会胜,她心里也还是担心陶大人的,所以这一路上很是沉默,一直将人都送到镇子边上了,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路上小心。”
从陶家出来,程成也是沉默了一路,到了这会儿才从玖荷手里接过包裹,点头道:“你照顾好老夫人,照顾好我娘。”
随着玖荷点头称是,身后不远处尾随他们两个一路的廖将军,狠狠地一脚踢在路边的石头上,又恨不得将程成实打实的揍上一顿。
玖荷面容憔悴送了他一路……还将包裹抱在怀里不撒手……难过的一路都说不出话来……最后连照顾我娘这等话都说出来了!
廖将军满腔的怒火快要将自己点燃了!
他非得——非得知道这人是谁不可!然后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玖荷笑了笑,跟程成道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渐渐没了踪迹。
她坐在一边的小亭子里捶了捶腿。一晚上没睡觉,又从家里一直走到城西,这会腿有点软,若是不歇一歇,怕是不好走回去了。
只是这一歇,竟然遇见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哈哈哈,一报还一报,竟然让我在这儿遇见你了!”
玖荷正闭目养神,忽然耳边响起个猥琐的笑声,抬眼一看,正是前两日被她揍了一顿的地痞。
玖荷忙站起身来,左右一看,没什么砖块木棍等可以拿来防身的东西——
“当日你打我一顿,叫我丢了面子,今儿——呵呵呵,”那地痞又是一阵难听的笑声,“这面子里子我都从你身上找回来。”
地痞说完,迈着很是难看的脚步,朝凉亭里走来。
他脚步很慢,想必是要给玖荷点心理压力,又或者想看玖荷惊慌失措的样子。
可是在玖荷看来,他这等站也站不直,又有点歪脸驼背的样子,除了让人心生厌恶,再没别的什么了。
再说——难道没了砖块木棍她就对付不了一个地痞了?
玖荷手往头上一抚,一根早就磨好的簪子就到了手里,她又暗中蓄力,就等这地痞近身,给他致命一击了!
看到时候是谁给谁没脸!
“你要做什么!”
这时候出声的,除了一路尾随的廖纪安再没别人了。
随着这话音落下,廖纪安人已经到了小亭子外头,不过大手一伸,拿着那地痞的脖子就将人抓了出来。
这般的轻而易举,让廖纪安又有点失望,若是这人再厉害一些……那他岂不是能在玖荷面前显示一下自己有多可靠了?
廖纪安心里一抖,将自己这分外不靠谱的念头甩了出去,一把将人扔在地上,又一脚踩了上去,还很是暗搓搓的踩在了当日玖荷踩过的地方,好像这样就能跟她更加的亲密一样。
“姑娘,你没事儿吧。”廖纪安转头,放缓了声音询问道,又可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正式知道她的名字,堂堂正正叫她一声玖荷。
一看是他,玖荷放下心来,又悄悄把簪子往里藏了藏,只是廖纪安眼神一来很好,二来他恨不得全身心都黏在玖荷身上,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廖纪安眼神暗了暗,脚上加了把劲儿,将地上那人踩得叫了起来,“说!是谁叫你来的!”
“诶呦!诶呦!踩死人了!”那地痞不住的□□起来,他躺在地上,也能看见廖纪安的样貌打扮,一见是个外地人,身上衣裳还没他的新,又威胁道:“若是不把你爷爷放了,你爷爷叫你好看!”
廖纪安气笑了,他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这么威胁他呢,这也算是头一遭了,这感觉倒是挺新鲜的。他脚下又添了几分力气,那地痞是彻底的说不出话来了。
虽然有这么个碍眼的东西,不过勉强也算是跟他心上的姑娘独处了,廖纪安隐晦的划过玖荷那藏着利器的袖子,有点心疼,觉得一个姑娘不知道曾经遇见过什么事情,才能将簪子磨成利器,天天戴在头上。
廖纪安心里洋溢起满满的心疼还有柔情蜜意,只是又怕将人吓坏了,最终也只能轻声问道:“姑娘可有受惊?”
玖荷摇了摇头,两步走到地痞身边,狠狠踢了他一脚,“叫你吓我!”说完又抬头冲廖纪安一笑,“他能有什么同伙?无非是上回我揍了他一顿,心生怨恨,又见我一人在此,起了报复的心思。”
廖纪安皱了皱眉头,他忽然想起这人是不能放的,这人是当地的地痞,若是就这么放了……等他走了,这人再找麻烦,还有谁来帮着玖荷?
廖纪安下意识忽略了一个事实,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玖荷一个人就把这地痞打趴下了,而且全无惧意。他还忘记了就算今天没有自己,她也吃不了亏,只觉得要想个法子把人带走才是。
“你怎么在这儿?”
坏了!
廖纪安想起他这是一路尾随过来的,心中一阵发虚,只是他心理素质又极其强大,面上愣是一点都没露怯。
有了!
廖纪安道:“昨日得姑娘点醒,一夜没睡,我决定这就去边关投奔廖将军麾下——”他原来的确是打算今天走的,况且投奔廖将军……自己投奔自己什么的,就是有点说不过去,但却不能算是说谎……吧。
“我这一身的力气,走到哪儿都能找到活儿干,不愁!”
廖纪安用这斩钉截铁的两个字结束了话语,又小心打量起玖荷来。
只见她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显然是极为满意,廖纪安放下心来,道:“带我奋勇杀敌,功成名就之后,再来感谢姑娘。”
玖荷笑了笑,心想这人真是够实在的,说起来还是廖将军名声极好,不然这人也不会三言两语就被她说动了。
她又看了看这人的体格,不由得露出点羡慕的眼神来。
玖荷抿了抿嘴,问道:“那你可愿意帮我一个忙?”这话说出口,她便见那人脸上迟疑了片刻,又忙补充道:“把这人带走。”
啊?
廖纪安的迟疑变成了疑惑,当然他一开始的迟疑也不是那么单纯,现在的疑惑更多的却是欣喜,觉得自己跟玖荷心意相通的欣喜。
地上躺着的那人听见两人的对话,不由得又挣扎起来,只是廖纪安人高马大的,踩在他脸上别说挣扎开来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再说廖纪安也不会叫人打扰到他跟玖荷的。
“你身上可有路引?”玖荷问了一句。
廖纪安点了点头。
玖荷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办了,你带着他去下个镇子,现在战事吃紧,大战一触即发,路上查的很严,衙役见他没有路引,肯定会抓他起来送去边关做个苦力的。”
说着,玖荷低头看了看那地痞,道:“在廖将军手下做事,也算是保家卫国,总比你继续当地痞,整日的欺负老人孩子,搅得镇上人人都恨你,又去给什么春风馆子做护院要强多了。”
强个屁!那地痞眼睛里明明白白写了这三个字,只是脸被人踩着,还越来越用劲儿,一抬头便是那大汉威胁的眼神,地痞哪儿还敢说话?
当下他决定偃旗息鼓,路上再想法子挣脱便是,再顺带撕了这人的路引,好好叫他长长记性!
之后再回来平兴镇,叫这——
廖纪安又一用力,这人疼的没法想事儿了。
“姑娘说的是。”廖纪安还是一脸的沉稳,道:“你放心,我保证一定送他去廖将军手下!”
他这个语气太过郑重了,让玖荷不由得又笑了笑,“你一路带着他怎么好走?还得平白养着他,若是有宽裕,就将他带远一些便是。”
廖纪安点头,一边越发的觉得玖荷体贴,一边又地痞头上贴了个标签:未来媳妇儿送的礼物。
又想也不是平白养着他,等到了京郊跟亲卫汇合,就先将他编入辅军,总之这一路上先用着,到了戎东他也算是个老手了。
反正不能浪费玖荷的心意。
廖纪安一瞬间将辅军所有的工种都过了个遍,未来十年的活儿都给他安排好了。
说着,玖荷又掏了荷包出来,她虽然带着的铜板虽然不多,不过也能稍稍救急。
玖荷将里头十几个铜板全都倒了出来,递给廖纪安道:“这个你拿着。”
廖纪安很是犹豫,不过却不像玖荷以为的无功不受禄,他是怕万一伸手出去捧到她的手……万一没控制住怎么办。
不过玖荷却不像他这么扭捏,“赶紧收着!”
廖纪安这才伸了手出来,那十几个铜板被玖荷放在了他手心,还带着点微凉的体温。
不过短短这一眼,廖纪安就将玖荷的手看了个明白。
不像他妹妹的那样柔软细白,却平添了几分棱角,想来也是很有力道的。中指上有因为做针线活磨出来的茧子,廖纪安很想伸手去蹭一蹭。
指甲剪得比较短,又磨得很是圆润,想必是日常在家里要干活的缘故。
廖纪安叹了口气,有点遗憾看了看被玖荷收起来的荷包,虽然知道这等东西是不能拿来送人的,可是又想他也不是外人,再说除了没铜板,他也没有装铜板的东西啊。
可惜那荷包是真的又被收了起来。
“多谢姑娘。”廖纪安道谢,“我这便去边关,兴许不到秋天就能回来了,到时候——”上门提亲!
廖纪安将自己这个明显会吓到人的想法隐藏了起来,很是正经的笑了笑,“——报答姑娘。”
玖荷也回了他一个微笑,鼓励道:“我信你,你快走吧,一会儿该误了时辰了,走夜路也不安全。”
廖纪安嗯了一声,也道:“姑娘也快点回去。”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这才分别离开,廖纪安松开脚,提起来已经被他踩得萎靡不振的地痞,心想为了不叫她起警惕心,还是没打听她的名字,不过横竖也知道了,就这么着吧。
廖纪安手里拖着个人,脚下步伐却一点都不慢,而且还有闲工夫将方才两人的对话回味了个遍。
尤其是玖荷第一冲他笑,眼神里似乎还有仰慕?总之这一次的印象应该非常好才是!
玖荷踏上了回城的路,陶家老夫人跟谢嬷嬷两个正在讨论她的身世。
三年前玖荷来的时候,说陶大人救了她的性命,对她有再造之恩,老夫人也算是见过不少人,看见她那个表情神态,自然是信了的。
不过信归信,还是要给陶敏写封信说一声的,毕竟再怎么说是自愿卖身为奴,老夫人也怕给陶敏找麻烦,当然她一开始就没有让玖荷卖身为奴的打算。
谁知在回信里头,陶敏说完全没有这回事儿。
只是那时候玖荷已经救了老夫人的性命,老夫人每每想问她,就想起那天夜里,玖荷瘦小的身体举着半人高斧子砍开角门的样子。
若不是她,老夫人自觉跟谢嬷嬷两个都是逃不掉的,所以老夫人思来想去,干脆不提这事儿了。
反正都是自己娘家的侄孙女儿了,谁来能来抢不成?
不过今天程成回来,让老夫人又想起这事儿来了。
“她没见过程成,程成也没见过她。”老夫人说的很是平常,也没什么惊讶或者疑惑的情绪。
程成一直在陶敏身边待着,若是陶敏真的经手了她家的案子,至少程成,她是肯定见过的。
谢嬷嬷看了看老夫人的神色,她自然是不相信玖荷有什么坏心的,故意道:“要么叫她来问问,我们养了她这好几年,却连她的目的都不知道。”
老夫人瞥她一眼,忽然笑了,“我还不知道你了?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没见过也算不得什么,不许问她!一想起来她刚来的时候那个样子,我到现在这心里都是酸的,这么懂事一个姑娘,她前头得遭了多大罪啊!”
谢嬷嬷这才放心大胆的笑了,“要说我早就把她当成一家人了,这要是我的亲生女儿该有多好,可惜已经成了您的侄孙女儿了。”
老夫人笑了笑,只是又有点为难,“当时想着看看再说,没想这一晃就三年过去了,现在不管是问她身世还是旁的什么,都有点张不开口了。”
“反正她也没有坏心。”谢嬷嬷笑了笑,忽然又道:“其实也是能问出来的。”
老夫人看她,谢嬷嬷笑道:“今年秋天她可就十六了,差不多也能说人家了,我们把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可不得详细问一问她的身世什么的?”
老夫人又皱了皱眉头,道:“你没发现这些年她有点回避自己的姓氏吗?遇见躲不过去的,宁可说自己叫做玖荷,也不肯说是张姑娘,我猜……咳,我猜什么都不管用,总之不许问她,不许勾起她的伤心事儿来!”
谢嬷嬷点头,道:“我才不会开口问这个呢,我整日见了她,心情都好了不少呢,若是惹得她不开心了,咱们全家笑声都要少了。”
两人笑眯眯的又拿了新买的布料出来,商量着要给玖荷做件衣裳。
玖荷回到家里,跟谢嬷嬷详详细细说了是怎么送程成离开的,不过遇见地痞这等事情就没必要叫人知道了。
不过接下来这两天,玖荷出门也很是小心,只是过去七八天了,也没见那地痞回来,她放心不少,又对那不知道名字的大汉多了几分感激。
没两天又听说十九姑娘那边也寻不到人了,玖荷是越发的放心了,行动又跟往常一样。
只是陶大人去了边关重镇做县令这事儿,毕竟还是在陶家上空笼罩了一层阴霾,有的时候玖荷做着做着活儿,也会忽然发愣,等到回过神来一看,谢嬷嬷也在发愣。
两人对视一眼,玖荷倒是更加的信心十足,当下点头道:“将军一定会胜的,陶大人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谢嬷嬷笑了笑,每天听她这么说两次,似乎也不怎么担心了。
有的时候玖荷也会想起那一位身形高大的汉子,一边有点懊恼自己一夜没睡,脑子不太转了,当日就应该让他追着程成去的,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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