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官越大的人越是和善,她直接冲进里头不就为了这个吗。
一开始没拦住她的两个衙役跟着一起跑了进来,看见这场景几乎是哭笑不得,都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上头的尚书大人。
怎么办?要是动手去拉着地上的小娘子,万一坏了她的名节怎么办?这可是廖将军手下的娘子,不管她相公回不回得来,廖将军是肯定能回来的,到时候谁都没好果子吃。
尚书大人皱了皱眉头,先是训斥了一句,“这是兵部重地!你这妇人速速离去!”
玖荷的哭声越发的大了,“我相公在外征战,没想却被人泼了这个污名!”
尚书大人又皱了皱眉头,他现在才发现地上这小妇人身上穿的很是整齐,头上还有几根簪子,露出来的手背也是白白嫩嫩的,一看就不是做粗活的,这么说她夫君至少是个军官了?
尚书大人咳嗽了一声,道:“朝廷已经派人去查了,不日就有消息回来。”
玖荷的哭声小了些。
“你放心。粮草还是兵马这么无缘无故的消失,不管是朝廷还是廖将军,都会派人去查的,你且放宽心好好等着,在家里好好侍奉公婆,不用去管那些传闻。”
玖荷嗯了一声,哭声再次小了些,又啜泣道:“多谢这位大人。”
尚书使了个眼色,那两个衙役上来,其中一人对玖荷道:“地上凉,这位小娘子,你要么先起来?”
玖荷又是啜泣两声,掩着面道:“失礼了。”这才站起身来,又低头站着,不叫人看清她的脸,对尚书微微屈膝行礼,“实在是今早看见婆婆又在哭,公公拄着拐杖出来只能走两步路……一口气憋着下不去才冲进来的,望大人莫怪。”
尚书大人微微松了口气,看着两名衙役道:“送这位小娘子出去。”又对玖荷道:“朝廷重地,以后莫要擅闯了。”
玖荷也觉得自己方才太过大胆了,反正想知道的东西也知道了,红着脸又福了福身子,跟在两位衙役身后出去了。
两名衙役一直看着她到了门口,玖荷又从荷包里拿出两小块碎银子来递给这两位衙役,道:“官爷拿去喝茶。”
两位衙役对视一眼,同时伸手接了这银子,道:“多谢小娘子。”
只是玖荷却没往外头走,而是看了看门上的牌子,又往户部去了。
衙役才收了她的银子,急忙两步挡在她身前,道:“你又要做什么?”
玖荷低着头,声音里头又有几分凄惨,“我娘家哥哥是户部的运粮官的手下,到现在还没回来。”
“你这小娘子——”这人刚说了几个字儿,就见他的同伴扯了扯他的袖子,指了指玖荷小声道:“她识字儿。”
衙役立即换了个说法,“户部天官可没我们兵部天官这样和善,你进去少说也得一顿板子。”
玖荷立即缩了缩身子。
衙役想了想,忽然问道:“你哥哥是压着粮食去戎东的?”
玖荷点了点头。
衙役叹了口气道:“你回去等着吧,廖将军的人不见了,户部的人也不见了,这事儿等仗打完了肯定要好好查的,都会有消息的。”
玖荷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可是不能叫他们往我们身上泼脏水。”
两名衙役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小声道:“方才大人不是说了,仗打完了肯定去查这事儿,究竟怎么样,也不是你我能说的,你赶紧回去!否则我们赶你了!”
说着他示威般挥了挥手里的苔杖,玖荷装作害怕的样子,往外头又走了走。
玖荷在大太阳底下奔波,依依却在屋里吃着冰饮,又有丫鬟给她扇着扇子,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表少爷回来了。”
临近中午,依依派去外头守着的丫鬟回来,跟她回报了陶行的行踪。
“走,去看看。”
依依放下东西,带着她的丫鬟往陶行屋里去了。别的不说,这进出至少都有两个丫鬟跟着的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
依依脚步轻移,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大家闺秀,千金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了。
“姐姐。”看见是她,陶行起来叫了一声。
依依坐下,很是柔声问了两句功课,又道:“昨天是我太过急切了些,可是……我这也是为了咱们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左右看看,皱着眉头道:“怎么玖荷不在?定是她趁着你读书偷懒去了,我说她怎么不肯来我屋里伺候呢。”
陶行咳嗽了一声,道:“她去见陶大叔了。”
依依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又转回到了第一个话题。
“你想想,我们现如今吃着外祖母家里的米,睡着外祖母家里的床,你还在她家里的家学上课,就是只为了这个,你对外祖母也得恭敬一些是不是?”
这句话问的很是客气,陶行又是个极其老实的,完全没想到这中间还夹杂着别的东西,当下点了点头道:“姐姐说的是。”
依依很是隐晦的笑了笑,余光看见她身边的两个丫鬟。
昨天夜里她装睡,听见这两个丫鬟说什么该去回报老太君了,今天便特意带她们两个出来,这样刚好,省得还得在老太君面前说一遍。
“外祖母待我们好,很多事情都不计较,可是我们毕竟是小辈,该有的尊敬还有孝顺是不能少的。”
陶行又点了点头,神情也越发的郑重。
依依很是得意了,她弟弟耳根子软,这一条只要不变,她这个姐姐就算不能全拿捏住他,也能让他不要当了自己的路,还能分了玖荷的心,让她没工夫一天到晚找事儿了!
再说了,玖荷来了才不过三年,怎么能比得上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弟两个呢?
不过若是能把她赶出去就好了!
依依稍稍走了个神,又转过来道:“你才回来,好好歇着吧,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说完她便很是利索的离开了,看见那丫鬟寻了个去泡茶的理由走了,依依不由得笑了笑。
她是一定要留在国公府的,谁都不能挡了她的路!
齐太君屋里,除了依依的丫鬟,还有两个看着很面生的婆子。
“……先去了客栈,待了没多久就离开了。之后又去了钱庄,这地方没个借口,我们也不敢进去,只在外头看了看,不过看她出来的时候手里也没那什么东西,身上的荷包也没见怎么鼓,八成也没多少银子。”
齐太君点点头,那婆子继续道:“后来她便朝着六部去了。我们两个已经跟了她一路,便和孟妈妈她们两个换了班,叫她们在门口守着,我们两个先回来回报了。
齐太君笑了笑,“不过二十两银子,就叫她外头的人回乡了。”她得意的摇了摇头,“这怕是我花出去最值的银子了。”
方妈妈赔笑道:“原先是不跟她计较,如今才叫她知道什么是国公府呢。”
齐太君越发的开心了,又问:“你们看她去了礼部?”
两人对视一眼,齐太君阴沉下脸来。
其中一个婆子道:“我们都是卖了身的奴婢,又没有由头,是不太敢过去的……”
齐太君重重拍了下桌子,“她敢进去,你们不敢?”
“这……”
方妈妈急忙道:“她手里拿着信,若是被人拦了也有话说,咱们府上的人就不一定了。再说她除了礼部还能去哪儿?她又敢去哪儿?”
齐太君嗯了一声,那婆子有点惊慌失措,又道:“我还见她松了松头发,紧了紧衣裳这才进去的。”
“您看,她这是要靠着皮相呢。”方妈妈急忙给那两个婆子使个眼色叫她们出去了,又对齐太君道:“她也是怕的,不然怎么会用这等上不了台面的伎俩?”
齐太君还是有点不甘心,不过一想也是,在京城里十几年的人都去那些衙门都害怕,她不过一个乡下地方来的丫鬟,还不是自由身,她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这么一想齐太君又开怀了,她扫了一眼依依屋里的丫鬟,道:“又怎么了?”
这丫鬟把方才依依说过的话又讲了一遍,齐太君笑了,先是挥手叫那丫鬟下去,又对方妈妈道:“我说的什么?只要稍稍冷一冷她,她比我还着急呢,这不上赶着就去给我当先锋了。”
方妈妈笑道:“老太君算无遗策,当真女中豪杰。”
玖荷全靠两只脚走,这一天先去了兵部,又去了户部,想着进出一次不容易,索性在外头待了快一天,连午饭都是在外头吃的。
一直申时,官员们都下衙了,她又看了一会儿,这才回了国公府。
这个时候国公府已经到了吃饭的时候,她回去陶行屋里,守在屋里的丫鬟急忙上来,道:“玖荷姑娘,行哥儿去老太君屋里吃饭了,让我留下来伺候你,还给你叫了热水,你看是先用饭还是先洗一洗。”
玖荷一身的汗,连脸都晒红了,当下点头道:“麻烦你了,我先洗一洗。”
泡在澡盆里头,玖荷只觉得自己是腿酸腰疼,想起早上那顿撒泼,玖荷不由得红了红脸,这还是第一次,不过……效果还是有的。
兵部的那些人虽然看着凶狠,不过心肠倒还不错,也没太为难她,但是也没什么消息。
只说已经派人去查了,又说廖将军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手下平白无故的蒙受不白之冤的。
待战事稍定,廖将军一旦腾出手来,肯定是要将此事查个清清楚楚。
只是玖荷总觉得这里头有点推诿的意思来。
廖将军护着他的手下,运粮官也有户部的官员护着,而且那些人言语里也有这个意思,不管她说她相公是廖将军的手下,还是说娘家哥哥是户部的运粮官,那两个衙役言语里都有点安慰的意思。
可是陶大人怎么办呢……
他完全是无妄之灾,原本是一心为民,为了战事才自请去督粮的,可是没想到这一失踪,原本的一心为民反而成了催命符。
想到这儿玖荷也顾不得再泡一泡了,急忙起身穿了衣裳。
陶行跟依依都没回来,玖荷便往前头齐太君的屋子去了。刚过角门,就听见十娘的声音。
虽能听出来是压低了,不过里头的愤怒一点都没掩饰。
“你何德何能,祖母竟然会带你去宫里见太妃!”
玖荷沿着小路转了过去,看见十娘堵着依依,又道:“我们家里也就只有大姐姐跟四姐姐去了!你是个什么东西!”
依依得意的一笑,“不管我是什么,总之比你强。”
“哼!”十娘一甩袖子,又呸了一声,这才扭头走了。
玖荷上前福了福身子,依依用眼角瞥了她一眼,又似乎是从鼻孔里出气,淡淡的说了一句,“起来吧,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恭敬?”
说完这一句她竟然理也不理玖荷,直接从她身边过去,对身后的丫鬟道:“回去帮我挑挑衣裳,看看进宫该穿什么好?”
丫鬟笑得很是谄媚,“您肤色白,身段又挺拔,穿什么都好看。”
另一名丫鬟奉承道:“回头老太君肯定还要再给您专门做衣裳的,现在这些都不用看了。”
“首饰也是要单独打的。”
依依得意的笑了一声,又回头看了玖荷一眼,很是轻佻的甩了甩帕子,这才走了。
玖荷跟着陶行回了屋子,很是疑惑的问了一句,“宫里的太妃?”她上辈子怎么完全没听人说过定国公府还有人在宫里的。
再说依着定国公府这个品行,若是真有人在宫里,他们早就宣扬的人尽皆知了。
陶行面色凝重,开口却没说太妃的事情,而是跟玖荷道:“外祖母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玖荷一震,急忙问道:“怎么说?”
“外祖母说一共失踪了三方人马,有廖将军的手下,有朝廷的运粮官,还有我父亲。又说廖将军曾说他的手下都是追随他多年的,又有家眷在边关,他用项上人头作保,肯定没有问题。”
陶行叹了口气,神色越发的凝重,“又说户部尚书听闻此事之后,也作保说户部的官员同样没有问题,他还亲自去那些官员家里看了,父母家眷都在,说没有人这样投敌的。”
陶行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玖荷,“外祖母说没有人给我父亲作保……所有人都觉得是他通敌卖国了……”
还有一句话是听那些丫鬟们私下里议论的……他父亲虽然也有家眷在老家留着,可是看看都是什么人……一个不是亲生的老母亲,两个孩子也快十年没见过,连正室死的时候也没回去过……多半是在外头已经另有家室了……指不定连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
玖荷手都开始抖了,却要强装镇定道:“这消息我们原来在平兴镇不就知道了?可有什么新消息?”
“外祖母还说了,廖将军驻守边关,朝廷还指望着他打仗,就算最后这粮草连人都找不到,也不会问责廖将军的,户部的运粮官不一定……可是如果户部尚书力保,我父亲势单力薄的又找不到什么靠山……这罪名怕是八成要落在我父亲头上了。”
“不会的!”玖荷想起上辈子跟皇帝还有廖将军短暂的相处,他们两个都不像是会冤枉人的样子。
玖荷深吸了一口气,左右听听没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我今天去了兵部还有户部打探消息,他们都说派人去查了,这么大的事情,有没有证据,怎么可能一句力保手下没有问题就过去了?不可能的!”
玖荷这般坚定的说辞让陶行也找回了几分信心,他又道:“外祖母说老国公爷有个妹妹,进宫做了后妃,当时品级虽然不高,不过这些年熬下来辈分比太后还要高一辈,说要带我姐姐进宫去求求她,看能不能走走太后的门路。”
玖荷只觉得这件事情不太靠谱,太后又怎么会买这些人的面子。一个靠着资历熬上去的老太妃,名义上还是太后的长辈,又怎么去走太后的门路?只是一时半会间也想不到什么借口,便道:“明天我再去大理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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