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有几个姐妹,但如今能经常在宫廷出入,还维持着从前地位的公主,只有寿真长公主了。她是皇帝的长姐,比一般公主不一样,更重要的是,她和顾皇后一直玩得不错。
顾皇后还是太子良娣的时候,寿真没有为难过她。后来顾皇后封后,寿真虽然心里有些不痛快,但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这么多年,皇后的所作所为,她作为长公主不可能事事都赞同,但她明面上从来都是给顾皇后面子,还时常为皇后做中间人,调停皇后和宗室之间的矛盾。
寿真一直这样捧着顾皇后,最大的目标就是太子。怀恩还小的时候,她就时常带着怀恩出入宫廷。果然皇帝很喜欢这个外甥女,很早就给她封了县主。
只是皇后始终不松口,还差一点就把顾月姝弄进宫做太子妃了。没想到顾月姝没了,顾皇后还是不死心,弄了五个花容月貌的女孩子入宫。
寿真今天看了一眼这几个女孩子,心里实在不怎么瞧得上。在她看来,这五个女孩子皮相虽然不错,但也就顾清沅和叶棠婳两个还上得了台面,顾玉苓算半个。许宁馨和吴桐儿都一股小家子气。顾皇后要在她们当中挑一个太子妃,少不得要下力气好好调/教了。
怎么看,都是她的女儿怀恩县主最贵气。
晚宴时候,太子与安平,一人一边坐在顾皇后身旁。顾皇后问太子:“你四弟呢?”她想着大半天没见着燕王了。
太子道:“他说累了,不来宴席了。我看他是没好透。”
顾皇后道:“那得让御医去看看他。”她想了想,让人传话给许婕妤不要在面前伺候了,去陪燕王去。许婕妤过来给皇后行了礼才退下去。
清沅虽然品尝着美食,但眼神还注意着顾皇后和寿真长公主身边的动静,她看到许婕妤匆匆退下去,直觉就觉得可能是和燕王有关。
她又想到在林子里和燕王的私会,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被人发现。
晚宴之后,大家又一起听了宫廷乐师的弹奏。
顾皇后最爱听琵琶,出行不管去哪里都带着琵琶乐师。乐师弹奏时候太子就歪坐在一边,与怀恩县主小声说话。
“这首曲子你上次也弹过吧?”太子问怀恩。
怀恩正听得专注,听太子问,只微微点头。
太子就笑道:“弹得不如你。”
怀恩这才道:“又来胡说。陈娘子弹了三十年琵琶了,我怎好比。”
太子道:“她就是弹得太熟了。音虽然准,但心已经油了。你不同,音好,心也清澈。”
怀恩道:“你这话说的,要气死多少老师父。”
她低低嗔怪一句,太子这才微笑起来。
正凝神欣赏乐声的顾皇后扫了他们一眼,太子慢慢坐端正了,不再与怀恩说话。
听过了几段琵琶,大家才散去。
清沅几个陪了一会儿安平,才回到自己的住处。她们刚回到院子里,正要卸妆梳洗,宫中那边就把她们的家书送过来了。
大家都又惊又喜。没想到等了这么些天,太子问了一句,这么一会儿功夫,宫中就快马加鞭地把信送来了。
因为收到了家书,大家都没了倦意,又聚在一起看信聊天。
清沅收到的信是柳氏写给她的。信中说家中一切安好。过完年她的父亲顾泽行又去京郊一带监修工程了。大弟顾晟如今在跟随李修致学习。柳氏在信中特意提了一笔李修致的束脩不高,还不如顾晟原来请的老师,顾泽行过意不去,想提高一些,李修致不愿意,顾泽行坚持,李修致才同意了。
看到这里,清沅放心许多,看来李修致与顾泽行颇为投缘。
信中还说到小妹的大名取了,叫清泠,是顾泽行选的名字。清沅看到这个名字心生暖意,虽然她上辈子就已经知道了。她将这个名字说给大家听了。因这个字与玉苓的苓字同音,大家都说巧。
玉苓家中的信是她母亲口述,她哥哥写给她的,知道家中已经新选了一出宅子安顿好了。
棠婳的父亲仍在外地,今年恐怕也不会调回京中。她母亲喜好交际,在信中提到了东顾,说到了东顾的几个姑娘,月霞也订了婚,月芸准备着年中出嫁。
大家聊了一会儿家事,话头不知不觉就偏了。宁馨感叹道:“还是太子的话管用。瞧我们催着问了好几回了,就是让我们等着。也不知道是真懒还是假懒。太子这一问,立马就送来了,比六百里加急还快呢。”
棠婳就道:“太子过问当然好,不过即便太子不问,左不过再等两日罢了。也没什么。”她年长些,觉得宁馨说的真懒假懒的话有些不妥。
宫中人怎么看她们,棠婳隐约有所觉,尤其是宫中的显贵的目光。今日寿真长公主打量她的时候,她就觉得那目光不算十分和蔼。
她自己想过太子妃的事情,可都是放在心中默默地想。没想到进了宫,才发现这事情根本就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她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被探究。
叶棠婳自觉有必要提醒着些。
听了叶棠婳的话,许宁馨并没有警醒,只是哂笑一声,显然没有往心里去。
这一次清沅没有打圆场,只是摆弄着信纸,不知道在想什么。
玉苓出了声,向清沅柔声道:“还得多谢姐姐,向太子提了这么一句。要不然太子怎么会想起来过问此事。”
宁馨一听这话,立刻笑道:“对啊!真要多谢沅妹了!”
清沅只是冲她们笑了笑,也没有接这个的话。
她上辈子一开始的感觉没有错,玉苓这时候明明在意的是太子。
晚间睡下的时候,清沅将信压在枕下。她和值夜的云茉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她问云茉,怀恩县主是不是从前常常来宫里。
云茉道:“我从前在皇后的两仪宫伺候,大概一个月总能见到或听说两三回怀恩县主进宫来给皇后请安。”
云茉又道:“县主的性子不像寿真长公主。寿真长公主是爱笑爱玩乐的人,宫里都挺喜欢长公主的,她赏赐也大方。县主就是十分沉静的性子,听说像驸马。”
清沅打听着怀恩,德静这几个女孩儿在宫中的风评,一边想着的却是许婕妤的事情。
晚宴时候许婕妤匆匆离开,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这样柔顺的人,从来不逆皇后的意思。那“暴病而亡”里面的隐情,连清沅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清沅曾经认为许婕妤是真的急病而亡,但如今越想越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劲。
恐怕燕王最想知道的也是其中真相。清沅想着这些,将手伸到枕下,摩挲着家书,慢慢睡着了。
第24章
怀恩县主与母亲寿真长公主住在一处。长公主在皇后那里多饮了两杯,听琵琶的时候就有些倦了,强忍着倦意,把哈欠憋回去,憋得眼里水汪汪的。
这会儿在榻上躺下了,寿真的睡意却跑了大半。只要身边的侍女端解酒养身的汤品来。
怀恩也在一旁伺候着,拿着小梳子为母亲轻轻梳头。
寿真就问怀恩:“你今日有没有和太子说你做生日的事情?”
怀恩道:“下个月才是正日子呢。”
寿真道:“那也没几天了。你要早些和他说,免得临时有事来不了。皇帝那边我会去说。”
怀恩下个月做生日,寿真想着接安平和太子去她的府上玩一日。
她总要想办法让太子和怀恩多接触。太子和怀恩是青梅竹马,可这两年两个人大了,却好像有些生分了。
寿真心里急得很,这时候又有些醉了,嘴上忍不住碎了两句:“你看看那些霖州乡下地方来的丫头,才入宫几天,就和太子有说有笑了。你呢,和太子一起长大的,反倒冷心冷面的……唉,我这劳碌的都是为了谁啊!”
怀恩素来高傲,听到这话只觉得粗俗不堪,心中不快,只放下梳子,淡淡道:“母亲醉了,请早些歇息。女儿先退下了。”
寿真伸手就在她胳膊上用力拧了一下,又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到自己面前,对她压低了声音用气声怒道:“你这样男人能喜欢吗!你要想嫁一个庸人就罢了,你要嫁的是太子!你得追捧他,不是等他来追捧你!”
说完才一甩手让怀恩出去。
怀恩忍着,等回到自己房间,扑到床上,让贴身侍女放下帘子,她才默默哭了一场。这里是行宫,若闹出点动静被皇后知道,脸都要没了。
她满脸泪痕,又拉起衣袖看了看刚才被母亲拧过的地方,在微弱的光线中也能看出那里已经淤青了。她心中说不出的孤苦,只觉得像要病了一样,浑身颤抖,忍了半天才忍住哭出声。
寿真长公主这边的小小动静并没有传到顾皇后那里。毕竟寿真也是宫中长大的,来到行宫小住,她身边都是自己带来的下人。
不过太子为公主伴读催到了家书的事情,顾皇后已经知晓了。
听过琵琶之后,顾皇后意犹未尽,心情颇佳,回到寝宫,她还亲自拿过琵琶拨弄了两下。正玩着,许婕妤过来了,向皇后回话,说是去看过燕王了。
顾皇后在许婕妤面前很随意,宫人正在为她揉脚,见许婕妤来了,顾皇后伸手指了一下,示意她坐下说话。
许婕妤坐了回话,道:“广逸没什么事,就是有些累了。”
顾皇后问:“御医怎么说?是不是上次还没全好?”
许婕妤道:“我看他不咳嗽不发热,御医也说没有大碍。我看十有八/九是出来玩得疯了。”
顾皇后点点头,又道:“他疯什么,还不是太子和安平,要去钻树林子。那里湿气大。回头我才要说他们。”
许婕妤连忙说与太子和公主不相干。顾皇后又叹道:“皇帝就这么几个孩子,都是三天两头就犯毛病。太子就是,从小就这样,让我担了多少心。”
许婕妤连连称是。
顾皇后一副与她推心置腹的样子,道:“所以他以后的太子妃,我其他都不管,出身高低,容貌美丑,都无所谓,只有一样是一定要的,就是身子骨好。”
许婕妤点头听着。顾皇后笑道:“似乎不少人欣赏弱不禁风的,西子般的美人。那可不成,我不要那种做我的儿媳。”
她身边的女官就打趣道:“皇后,如今京中的大家闺秀也爱骑马,爱出门,就像安平公主似的,病怏怏的哪行。”
许婕妤也附和道:“今日在湖边游玩,跟在公主身边的女孩儿都骑马很好。”
顾皇后目光闪了闪,向许婕妤道:“你都瞧见了吧?几个女孩子都还机灵。”
许婕妤只好含含糊糊把几个女孩子都夸了个遍,她知道这些女孩子都是顾皇后的亲族,夸她们就是夸顾氏。
顾皇后又叹了口气,微笑着道:“孩子大了,也不得不操心这些了。”
她微笑着问许婕妤:“你有没有想过给四郎找个什么样的王妃?”
许婕妤不知怎么地,在顾皇后的注视下,手心里就出了汗。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不能习惯顾皇后这样的注视。她那个眼神仿佛在说“你看我都对你说这么多心里话了,你也该对我掏心掏肺了吧”。
更可怕的是,许婕妤总觉得自己如果说谎,一定会被顾皇后看穿。
和皇帝在一起,她都没有这么紧张过。因为皇帝压根不把她放在心上,皇帝会无视她,忘记她。顾皇后不同,顾皇后永远像一只玩弄掌心耗子的猫。
许婕妤有一丝恍惚。这也许是她的报应。
谁叫她在顾皇后怀上太子的时候,被皇帝临幸。太子和燕王的年龄只差了半年。顾皇后生下太子之后不久,她也生下了一个男孩。
因为这件事,皇帝会忘记她,顾皇后永远不会。
顾皇后还在盯着她。
许婕妤张了张嘴,她这么多年,早就习惯把一切主意都交给顾皇后,丝毫不敢违逆。但这时候她总要说点东西出来。一个母亲,若说从来没想过将来的儿媳该是什么样,那肯定是撒谎。她不敢对顾皇后撒谎。
“就像皇后说的,一定要身体好……”她费力思索着。
顾皇后问:“还有呢?”
“最好性情温顺……广逸性子不好,要找个不容易生气的,不能气性大。”许婕妤说得顺畅了些。
顾皇后似乎听得很认真,她点点头:“确实……其实这样就够了。身体好,性情柔顺,能伺候好燕王就是功劳。”
许婕妤连忙道:“当然广逸的婚事还是请皇后做主。皇后是国母,更是一家主母,皇后挑中的人必定是好的。”
顾皇后笑了一声,道:“我这会儿也只是和你随便说说而已,哪那么快呢。再说我挑中的人孩子不喜欢也没用。”
许婕妤还要说什么,顾皇后给她一个眼神制止了她,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太子也好,燕王也好,我都会看着他们,选的人还是要尽量贴合他们的心意。总不能配出怨偶出来,你说是不是?”
许婕妤称是,听皇后这话已经说得差不多,她就起身告退了。
等许婕妤走了,顾皇后的谈性未尽,又与身边的女官继续聊天。只是这次没有许婕妤在旁边,她说话更直率了。
她问身边几个信任的女官:“这几个女孩儿入宫也有半个多月了。你们瞧着怎么样?这会儿没外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吧。”
她又强调:“我要听你们说真话,别像刚才许婕妤似的,尽找些好听的话糊弄我。”
大家就笑道:“糊弄谁也糊弄不了皇后呀!”
迦楠是专门管几个公主身边人的,还经常伺候皇后笔墨,就第一个道:“棠婳是个绝色的。”
顾皇后就看了她一眼,道:“绝色有什么不好么?女人不都想做绝色,男人不都想娶绝色么?”
她又想了想,道:“我倒觉得清沅的容貌不输她。”
迦楠立刻道:“清沅确实美貌,而且端正。棠婳就……媚态浓了些。太子还年轻,若是被勾住了……”
她这话一出,竟有两个人点头。顾皇后想了想,道:“这段时日,太子看着也没太亲近棠婳。再说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还会长的,再等过段日子看看。”
顾皇后又道:“暂且不说容貌了——这宫中能接近太子的就没有长得丑的。好看本就是应该的。说说她们的性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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