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摇摇头:“我今日才第一次来玉澹宫,袁贵妃都没见过,更别说七弟了。”
安平笑叹:“藏得像个宝贝似的呢!我也只见过一次,不过生得确实好……”
清沅看了她一眼,安平道:“白白胖胖的,很健壮的样子。不像太子妃的女儿,很瘦小。”
清沅听她提起太子妃,勉强笑道:“太子妃今日真不来了么?”
安平摇摇头:“她身体亏了,要多养养,今日这一整天,她要真来了,可得把她累坏了。”
安平看出来提到太子妃的时候,清沅笑得有些不自在,她以为清沅是想起了顾家与乔家的梁子,抄家虽然说是皇帝下的旨意,但事情是乔家先挑的。清沅听到太子妃不高兴,也可预料。她便不再提太子妃的话。
清沅并不仅仅是想到案子。她原以为因为案子,顾家损的只是祖母,直到昨天晚上,她正和清泠玩,清泠忽然冒了一句:“姐姐,阿娘肚子里的宝宝什么时候出来?”
清沅一惊:“什么宝宝?”
清泠一脸懵懂,说:“嬷嬷之前说过,阿娘肚子里有个小宝宝。”清沅蓦然想起柳氏格外憔悴的脸色,她立刻明白了。
“说起七弟……”安平又起了新话头,将清沅的思绪拉了回来,“父皇宠太过了……”
清沅似不在意一样,淡淡笑道:“小儿子就是这样。”
安平愈加神秘,道:“听说今日父皇说不定就要给七弟封王了!”
清沅心中皱眉,脸上还要保持若无其事的微笑,仿佛和安平在轻松说笑一样。
她说:“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安平瞟了一眼空着的袁贵妃的上座,袁贵妃还没有来,但有几个嬷嬷正在那里忙碌。清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嬷嬷。
清沅眼波流转,尽量自然得收回目光,道:“才百日就封王,父皇太心急了吧。”
萧广逸封王算早的,但也是到九岁才封的。七皇子这出生刚百日就封王……说句难听的话,小孩子立不立得住还不知道。宫中从前怕孩子养不住,还有学民间故意取贱名的,没想到到七皇子这里,全是破例。
安平道:“是啊,这福分太大了,父皇也不管七弟受不受得住。”
她脸上笑着低声说这话,清沅却分明看到了她眼中的一丝寒光,她心中突得一跳。
“你……”清沅心中担忧安平,她怕安平做蠢事。
安平看出了她的关切,莞尔一笑,道:“沅姐姐,你放心。我只是说说而已。我相信天看着呢!”
她们说话间,寿真长公主也到了。她神色高傲漠然,只对安平点了点头。对燕王妃清沅就跟没看见一样。清沅也不在乎她。
清沅已经知道了,寿真是走了袁贵妃的路,总算是让袁贵妃帮她劝动了皇帝,又让寿真恢复进宫了。只是可惜了怀恩县主,在家带发修行做居士,不愿意再踏入宫廷。
又等了一会儿,袁贵妃终于出场。她胖了一些,但面色红润,看起来也颇艳丽。清沅觉得她真人看起来,比画像更活泼些,但画师画得更出尘些,眼前的妇人显然满面春风得意,并无自持之色。
至于袁贵妃身边的母亲方氏,则更不如了,只是满身绫罗和宝石堆砌,混在一堆贵妇中,也不显眼就是了。
袁贵妃给众人赐了茶,又与大家寒暄几句。她看到清沅,就笑问:“听说燕王在高崖寺监造大佛,辛苦你们夫妇了。”
清沅道:“燕王最近受了伤,还得养一段时间。”
她答非所问似的,袁贵妃也不在意,只笑说:“西戎人当真可恶不是?”
清沅微笑不语。袁贵妃也不再与她说话,只问众人:“你们知不知道这宫中有一位祁太妃?”
众人都说知道。祁老太妃在这宫中,谁人不知?她自入宫来,已历五朝,明年就要九十五岁了。宫中再没有比她更长寿的老人了,宫中人人都将她视为吉祥。
袁贵妃道:“这样的老人,今日的大喜事怎么能不在呢?我们七皇子得让这样的老人抱抱,沾沾她的福分。”
她话音刚落,宫人就说祁老太妃已经到了。宫人抬着椅子,将祁老太妃抬了上殿。众人纷纷起身,这已经与名分品级无关,在这样的老人面前,大家都是小辈。
安平公主扭头,趴在清沅肩头笑说:“她可真能折腾人!”
这个她当然说的就是袁贵妃。可安平这样的姿势这样的语气,再加上看到老态龙钟的祁太妃,清沅一瞬间恍惚,像回到了过去。
那时候她刚进宫伴读不久,安平也这样和她玩闹……她们偷偷跑去看过祁老太妃……后来她和安平还有棠婳,还被顾皇后罚关在无明堂。也就是在无明堂,她第一次与萧广逸在夜间私会……
只是这时候祁老太妃似乎比几年前又老了一些,她耷拉着眼睛,对周围的热闹没什么反应。宫人将她抬到贵妃面前,宫人大声代贵妃向她问好。
祁老太妃颤巍巍道:“娘娘?”
“贵妃娘娘!”
“是皇后吗?”老太妃有些糊涂了。
这话一出,殿上众人都是一静。寿真公主的一声冷哼在这安静时候格外刺耳。
袁贵妃笑容不变,亲自大声道:“老太妃,皇后养病,已经不能出门啦!我是袁贵妃,如今六宫归我管。这是我刚生下的七皇子,您老抱抱,给孩子沾沾您的福分!”
安平只是撇嘴笑笑。清沅也算有些明白为何这位袁贵妃能讨皇帝欢心了,因为宫中从前确实没有这样的妃子。
宫人终于抱出七皇子,将七皇子往祁老太妃怀里靠了靠——他们可不敢真让九十几岁的老人抱孩子。靠了一下就将七皇子抱走了。
清沅只看到那孩子睡得很香甜,确实如安平说的那样白白胖胖,是个漂亮孩子。
抱开七皇子,袁贵妃还想和祁老太妃聊聊天,问问她长寿的秘诀,就见祁老太妃忽然重重一喘,两眼一翻,就抽了过去。
几个胆子小的年轻妇人都吓得惊呼出声。宫人也一下子慌张起来——他们并不是真担心祁老太妃的身体,而是万一祁老太妃在七皇子的好日子没了,那皇帝怪罪下来,他们担不起。
众人一阵忙乱,幸好御医随时都在玉澹宫候着,立刻来给老太妃看了,说是没有大碍,只是人多气闷,一时间没缓过来,休息一下就好。
袁贵妃这才明显松了口气。暂时将老太妃安置在一间清净的房间休息。
之后众人又玩了一会儿。清沅主动提出去照看祁老太妃。
老太妃正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清沅不敢说自己是来躲清净的。她其实是不愿意与袁贵妃多话。袁贵妃今日已经递了好几个话头给她了,其实都是想要她开口提顾家的案子。她怎么可能在这时候这场合提这案子?最重要的是,就算和乔家结了梁子,也不意味着西顾要去投袁贵妃,无异于饮鸩止渴。
清沅正想着心事,老太妃忽然睁开了眼睛。清沅忙道:“您醒了?要不要叫御医来?”
老太妃微笑着摆摆手,她冲清沅眨了眨眼睛:“我躺一躺……就好了……”
清沅恍然大悟,原来祁老太妃这是在装病。老人家心里清楚明白着呢!
她微笑着问:“娘娘,您还记得我吗?”
祁老太妃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喃喃道:“你给我抄过经……好俊的女儿……是顾家的人了。”她竟然还记得清沅。
她又问:“你是入宫了么?”
清沅道:“我嫁了燕王。”
祁老太妃道:“嫁了燕王好……不要嫁皇帝呀……”
她说着又慢慢闭上了眼睛,安详地睡着了。
天极宫这边,百日宴就要正式开始了,皇帝分别将太子与燕王召到面前说话。
皇帝与太子说的时间不长,就让太子出去了。太子一出来就见萧广逸等候在外面,他轻轻拍拍萧广逸的肩,欲言又止,最终只微笑道::“去吧,父皇在等你。”
萧广逸低声说:“三哥,我们明日再好好聊。”太子微微点头。
萧广逸进去,就见皇帝正在写字,写的都是些单字。他猜这些是给七皇子准备的名字。皇帝一边写字,一边道:“你在宁州的事情,朕都知道。”
萧广逸闷闷道:“父皇圣明。”
皇帝把笔一丢,道:“受伤了,还敢吗?你不要以为戍边是儿戏,前两日我已经说过了,今日还是要和你再说一遍。”
萧广逸道:“儿臣能长些见识,也是好的。”
皇帝叹道:“罢了。你们都大了,一个个都有主意了。”
他又感叹两句,又道:“西戎这次元气大伤,对宁州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对丹支邪也是。”
萧广逸没想到皇帝突然提到丹支邪,他猛然抬起头:“丹支邪……”
皇帝看向他,似笑非笑,道:“你对丹支邪,似乎比西戎还警惕嘛?”
萧广逸道:“宁州人最怕丹支邪人与西戎人联手。”
皇帝道:“朕知道。但上次丹支邪送了质子来,已经安稳了。这次西戎又损一员大将,元气大伤。你可以放心了。”
萧广逸直觉不好,但皇帝又说了:“边境和宁,不可只靠武力,还有怀柔之策。你才到宁州两年,还有许多事情要学。去吧!宴席要开始了,今日就说到此。”
他不给萧广逸辩驳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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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天极宫,七皇子的百日宴正式开始。为了显示盛大,这场盛宴安排了太多内容,以至于显得冗长。从午后要一直延续到夜晚,一共会有一百零八道菜品,其中还有无数酒水。
白日里就开始放烟火,每隔一个时辰放一次。这会儿奏的都是宫制舞乐,等到晚间还会有大型歌舞和游船。
萧广逸这时候没耐心欣赏音乐,他还在琢磨皇帝对他说的话。
西戎一场大胜,皇帝不想着乘胜巩固,严防西戎,敲打丹支邪,反而说出了边境需要“怀柔”……
萧广逸当然希望边境平和,再无战事,但这是在大齐有强兵驻守,丹支邪和西戎都彻底臣服的情形下,才能实现的平和,才是真正无损宁州,无损边疆百姓的平和。
如今西戎只是一时龟缩,丹支邪上次的细作案也并没有一个真正的结果,是靠送钱送质子糊弄了皇帝。
如今这情形,皇帝就说要“怀柔”,萧广逸猜测朝中以后对宁州边境的支持会更少。一想到这个,他突然很想喝两杯闷酒,但是他伤刚好,不能饮酒,只能闷闷不乐饮茶。
虽然他和清沅也能用做生意的钱来支援军中,但一己之力毕竟有限,还不能做得太张扬。朝中的支持才是最有力的。
萧广逸抬起头环视周围,就见女眷都在另一边玩笑叙话,皇帝去更衣了。太子也正在闷闷啜饮。
兄弟两人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太子也回首看向萧广逸。两人相视一笑。正好又到了准时放烟火的时候,两人相约了去偏殿说话。
萧广逸本来是想着等今天过了,再找个时候好好和太子聊聊。但此时其实就是个好时候。
到了偏殿,萧重钧让伺候的宫女都退下,他推开窗户,看着窗户深深吐出一口气,道:“前几日你问我,怎么如今这么消沉,我说我没有消沉……你也看得出来那是假话吧?”
萧广逸道:“三哥,在我面前,你想说什么都行。谁还没有硬撑的时候?”
萧重钧淡淡笑了,道:“我也只有能在你面前能这么说——这宫中与从前是大不相同了。”
萧广逸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宫中还和从前差不多,其实只是人不同了。”
他说的是父皇。萧重钧看向他,又是有些欲言又止的神色。萧广逸微笑道:“三哥,你我之间还是敞开说话吧,难道这都不能像从前一样了?”
萧重钧眉宇间藏着隐忍不发的愁绪,他声音很平:“四弟,你不觉得我也变了很多?”
萧广逸摇头,他并非没有感到太子的改变,他只是不想听太子说丧气的话,但转念一想,也许太子只能在他面前这么说。
“我其实很羡慕你,可以在宁州自由驰骋。”萧重钧淡淡道。
萧广逸说:“三哥是社稷根基,怎能和我比。只要你平安,就是最大的好事。”他听得出萧重钧是有多憋屈,但越是这种情形,太子越不能离京,越不能离开宫中,越要沉得住气,除了忍耐,没有别的办法。但忍耐不是垂头丧气,不是意志消沉。
他担心太子就是担心这一点。
“关于西顾的事情……”太子终于提起了这事情,“我知道燕王妃的父亲是被冤枉的。”
萧广逸不想让这事情让太子更沉重——他自己其实三十来岁的心智,但太子毕竟还年轻。年轻人遇上这么多事情,他怕太子被压垮了。
“三哥心里清楚,那就足够了。这件事情三哥不出手是对的。毕竟西顾也是顾家,与皇后也有关系。我与清沅回京处理这事情就行了。”萧广逸道。
萧重钧不再说话,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萧广逸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饮。
“今天酒宴时间长,三哥可不能早早就醉了。”
太子自嘲一笑:“也是,今天实在太长了。”他放下了酒杯。
萧广逸又仔细端详他的面孔,太子近来没有大病,面色看起来还好,萧广逸心中这才稍安。
他们又一起回了酒宴上,音乐告一段落,这时候是献礼的人来了。还有国外使节为七皇子献上奇珍异宝。皇帝大为兴奋,让每一件礼物都给他看一看。
最后一个献上礼物的,不是别人,正是丹支邪的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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