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霆竟然注意到了。
她回过头。
他站在台阶上，白衣黑裤，低头看着她。恍惚间她似乎见到了十年前的影子，那时候她第一次见到她，他二十八岁，笑着朝她伸出手：“没想到女主角真的还是个小妹妹啊。”
蒲一凝轻笑一声，抚了抚裙子上被风吹起的褶皱：“孟先生，盯着女士的脚踝看，实在不是绅士所为。”
接送车在面前停下，她打开门，毫无留恋地上了车。
孟霆的身影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蒲一凝长吐一口气，给褚茵打了个电话。
“褚老师。”她揉了揉眉心，“你这些年和孟霆有来往吗？”
褚茵：“一般般吧，点赞之交。”
“他最近在邺庄拍戏？”
“没听说啊。怎么，你遇到他了？”
“吃饭的时候碰到了。他认出我了，我没承认。”蒲一凝说。
褚茵问：“为什么不承认？反正他都认出来了，你和他当年玩得不也挺好吗？”
“不，不想。”她含糊地说，“他既然没有戏要拍，那来邺庄干什么？”
褚茵想了想，道：“他这些年用工作室的名义在行业里也投了不少钱，估计是过来巡视的吧。话说回来，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传言，你要不要听？”
“嗯？”
“据小道消息，孟霆和他老婆离婚了，就在四月。”
蒲一凝沉默了一会儿，唔了一声。
“奇怪倒是蛮奇怪的，说离就离，风声都没有。”
蒲一凝：“哦。”
“你怎么了？”褚茵听出她情绪不对，“孟霆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如果他找上你，你就不要承认，谢谢了。”
蒲一凝回到酒店，把包一甩，仰面倒在了床上。
天花板上的灯直直照下来，有些刺眼。
她想过，她既然回来了，那就会不可避免地慢慢和一些故人相见，可她没有想到，被迫相见的第一个人，会是本不该在此的孟霆。
第二天中午，蒲一凝下楼准备去片场，结果走到一楼大堂里生生顿住了脚步。
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戴着黑色的帽子和口罩，看到她，站了起来。
蒲一凝在心里骂了一句。
“蒲总，我昨晚加您的微信，您怎么没有通过？”孟霆摘下口罩，注视着她。
蒲一凝装傻：“是吗？可能消息太多，我略过了吧。不过孟先生为什么会在这里？”
“找你谈合作。”
“找我？”蒲一凝不由推了推墨镜。按照礼仪，她应当摘下墨镜，可她不愿意被他看到眼睛，墨镜让她感到安全。
“我听说蒲总正在拍摄一部网剧，由于资金有限，没什么知名演员，也没什么大宣传。这很危险。”
蒲一凝有些不悦。
“所以，我愿意主动加盟你们这部剧，做个客串角色，不要一分钱。”
蒲一凝：“……”
她后退一步：“孟先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一个电影咖，跑来客串网剧，简直匪夷所思。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想还是不需要了。你的团队不会同意，我的团队也会很有压力。这不是一桩公平的交易。”她说，“孟先生还是快回去吧，你在这里，我会害怕有狗仔跟着。”
“你放心，不会有的。”他凝视着她，唇边忽然牵起一丝笑意，“你还是这么怕曝光。”
蒲一凝忍不住冷笑：“我和孟先生很熟吗？如果我没记错，我们昨晚才第一次见面。”
“既然是第一次见面，那为什么蒲总对我的敌意这么大？”
“孟先生，你真是莫名其妙，主动堵我的是你，提出不合理要求的也是你，你说我对你敌意大？”她说，“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说罢，就匆匆往门外走。
“小宁！”他猛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蒲一凝挣了挣，没能挣开，不由怒极：“什么小宁！孟霆，你再不放手我就喊记者了！”
“你敢吗？”他轻轻抬起她的墨镜，逼她与自己对视，“终于不喊孟先生了。”
“你疯了！”她瞪大了眼。
“小宁，我们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你干什么！”她用力地挣扎，手腕被他拽得生疼，“大庭广众，孟先生和一个女人拉拉扯扯，你不怕流言我还怕呢！”
“我离婚了！”他低声说，“我离婚了。”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对孟先生的家事一点兴趣都没有！放开！”她厉声道。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飞快伸来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孟霆的小臂。
蒲一凝诧异转头，就看到喻子燃冰冷的一张脸。
“这位先生，请你对女士尊重一些。放开她。”
第24章
蒲一凝愣了愣：“你怎么在这里？”
“我今天就是这个时间出工。”他轻声回答，然后对上孟霆的眼睛，“马上就有更多的工作人员下来了，先生真的还要继续待下去吗？”
孟霆盯了他片刻，突兀一笑，松了手：“既然你们还有事，那我先走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蒲一凝一眼，重新戴上口罩，转身走出酒店。
蒲一凝重重喘了口气。
喻子燃低头，替她把额头上架着的墨镜重新戴了回去。
“谢谢。”她低声道。
喻子燃适时地松开了她的肩膀：“蒲总要不要休息一下？”
她摇了摇头：“没事，我还没这么娇弱。”
她摸了摸手腕上被拽出的红痕，叹了口气，对他说：“你其实没必要出来的，这是我和他的私事。孟霆如果看你不顺眼，打压你太容易了。”
“我没想那么多。”他说，“但我觉得在那种情形下，应该要有人站出来帮蒲总一把。”
蒲一凝没有说话。
喻子燃的助理下了楼来，看到两人，便打了声招呼：“蒲总好！”
蒲一凝点点头。
助理从袋子里把充电宝拿出来，对喻子燃说：“刚才差点忘了这个，幸亏及时想起来。我们现在走吧？”
喻子燃：“蒲总是要去片场吗？要不要跟我们一辆车？”
“不用了，我先不去了。”她垂睫。
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哪里还有心情去片场。
“那……我们就先走了。”
“嗯。”
“蒲总再见。”喻子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跟着助理出了大门。
蒲一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给谭秘书打了个电话：“你把今天大堂里的监控录像拷贝下来，然后把酒店内部的删掉，跟工作人员说，如果之后有人想要这份录像，直接说监控坏了什么都没拍到。”随即折身走向车库，开车直奔褚茵所住的酒店。
她敲开褚茵的门。
褚茵正在跟统筹一起吃饭，看到她来了，就招呼了两句：“我刚点了份鱼汤，挺鲜的，你要不要来喝一碗？”
蒲一凝其实已经吃过饭了，但她还是坐了下来，捧了一碗鱼汤慢慢抿着。
褚茵瞅了她一眼：“有心事？”
蒲一凝：“想跟你聊聊。”
统筹察言观色，三分钟吃完了饭，找了个借口告辞，留了她们两人在房间里。
褚茵：“怎么了？剧组的人惹你了？”
蒲一凝抬起头：“孟霆来找过你吗？”
“没有啊。”褚茵一脸茫然。
蒲一凝：“他今天早上来酒店堵我了。不知道从哪拿到的消息。”
褚茵闻言不由搁下了筷子，严肃起来：“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
蒲一凝重重地靠在椅子里，按了按太阳穴：“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蒲一凝沉默着想了一会儿，开口：“褚老师，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退圈吗？”
“不是说你家里人不喜欢你出来演戏吗？”
“不完全是，主要还是我自己放弃的。”她蹙眉，“那时候年纪小，本就是因为新奇才来演戏，尝到了味道，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而且那时候我爸妈正在协议离婚，我爸说他要出国，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我不喜欢我妈，所以我答应了。然后就改名，跟着他出国念书。”
“这和孟霆有什么关系？”
“就是因为他，我发现我不适合当一个演员。”
“为什么？你演技挺好的呀？”
“我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很难出戏。”蒲一凝盯着褚茵，“一个很难出戏的演员，褚老师，你应该知道意味着什么吧？”
褚茵有些愕然。
一个很难出戏的演员，意味着她能够在镜头前迅速进入角色，但也意味着在生活里会受角色影响，情不自禁地背上角色包袱。
比如有些演员，为了演好一个偏执负面的角色而花大力气去揣摩，导致自己在戏份结束之后仍然很难走出人物的束缚，给自己和周围人的日常生活带来痛苦。
“你的意思是……”褚茵迟疑。
“我那时候才十六岁，为了演好角色，天天幻想着自己就是荆辞本人。做事用她的动作，说话用她的口吻，那时候你们都笑我入戏太深，但这真的不是笑话。”她叹息，“最糟糕的是，我发现我喜欢上了孟霆。”
褚茵的表情格外精彩。
“孟霆在剧组里对我一直很照顾，渐渐的我就无法把他和谢沉归两个人分开了。这种感觉真的是……太难受了你知道吗褚老师。”蒲一凝回忆起来，心里仍是不舒服，“我知道这是我的问题，他比我大了整整一轮，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所以我谁也没告诉过。但我不知道是女人直觉，还是心理暗示，我总觉得，他应该是察觉到我的心思了。”
褚茵艰难道：“这……不能吧。”
“反正谁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蒲一凝说，“有一次我脚腕受伤，是他帮我上的药。我们两个人靠得很近，可谁也没说话。在那之后，他好像越来越喜欢找我聊天，有事没事捏捏我的脸揉揉我的头，有的时候还会特意送一些昂贵的小礼物给我——其实那些东西我不缺，但是是他送的，我就很珍惜。除此以外，他还对我说一些似是而非的约定，比如杀青后请我去哪里哪里吃饭，带我去哪里哪里玩之类。我观察过，整个剧组他就和我走得最近。”
褚茵：“……”
“然后某一天，他女朋友来探班了。”蒲一凝冷笑一声，“多可笑啊，我根本不知道他有女朋友。一个男人，既然有了女朋友，又来对我嘘寒问暖干什么呢？他比你这个干妈都要关心我、哄着我，是在想什么？我装作很委屈地去问他他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你知道他怎么回应的吗？他竟然拉住我的手，跟我说我和她不一样，我在他心里是特别的。”
褚茵：“呃……”
“那时候我真的气得不知所措，我又没有他女朋友的联系方式，不知道能跟谁说这个秘密，只能自己吞下。你看到的荆辞对谢沉归爱恨交加，或许不全是演出来的。”她说，“那之后我就有意疏远他了，不过拍摄也快结束了，他大概只以为我是跟他耍脾气。”
“所以他今天来找你，是为了？”
“我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总不能是惦记我惦记了十年吧，傻子才信。”她揉了把头发，烦躁不已，“他还亲自跟我说他离婚了，奇了怪了，他离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连他什么时候结婚的都不知道！”
褚茵啧了两声：“孟霆一直经营的是好男人人设，为了不人设崩塌，我估计他也是给了他老婆很大一笔钱。”
“我对他离婚的理由没有兴趣，但他要是敢把我拉下水，我就跟他撕到底。”她寒声。
褚茵：“一凝啊，你冷静一些。先不说他是不是真的这样计划，就算是真的，你和他公然撕破脸，舆论也会对你不利。没有办法，这个社会总是这样的，对男性宽容，对女性苛刻。你最好还是早做打算。”
“怎么打算？”
“比如……如果你有一个可靠的男友，那孟霆就不会乱打你的主意了。”
蒲一凝：“……”
她耸了耸肩，重新拿起那碗鱼汤捂在手里。
“不管你有没有，反正你得让孟霆知道你有。”
蒲一凝低头抿了一口鱼汤，若有所思。
褚茵说的不无道理。当初她在唐映雪的订婚典礼上敷衍别人不也是说的自己有男友了吗？
但孟霆与那些随口问问的商人的不同，他不亲眼见到，是不会死心的。
到底从哪找一个知根知底、拿得出手、且肯与她做戏的人呢？
蒲一凝想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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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褚茵那里出来，蒲一凝先回房补了个午觉，起来后便开始找人脉打听孟霆的消息。得知他已经坐飞机离开邺庄后，不由松了口气。
果然只是来办事的。那她就不用搬酒店了。
她把微信里孟霆的好友申请翻了出来，拉黑。
心情顿时愉悦了不少，她找出通告表，发现今天排戏到晚上九点，便给谭秘书打了个电话：“谭茗，去预订一批烧烤，过会儿我们出发去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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