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当时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众人都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男孩那个粉色房间,还只有林小酒注意到了轩轩用词的古怪,他年纪虽小,却也早该分得清什么是“房子”,什么是“房间”了。
“的确有些可疑。”封寄海若有所思。
这下换成了林小酒追问,“封大佬啊,为什么你说那个男孩已经死了,他们全家都命不久矣?明明那个男孩还有呼吸的呀。”
封寄海道:“阴阳之隔,有时候不止凭一口气那么简单,我留在房间里观察了那男孩,他的三魂七魄和肉体的联系已经非常微弱,有时会性情大变,可能也和灵魂离体有关。”
“我听说人类……嗯,人的灵魂是不能离体太久的,”林小酒道,“否则肉体就会腐败。”
封寄海点点头,“是的,所以我怀疑还应该有其他东西,在他魂魄离体时,占用了他的肉.身,但房间里如果还有一个‘鬼’,不应该察觉不到。”
林小酒:“会不会也有人用了‘隐魂符’?”
封寄海却断然摇头:“不可能,‘隐魂符’是‘先天符’,并不是人人都能画的,况且……”
他没继续往下说,话锋一转,“我说那男孩已经死了,并不只因为他魂魄离体,更是因为他的状态,像是个死去半年以上的‘老鬼’。”
“封大佬,”林小酒陷入了对自己智商的深深怀疑中,只能喝口鸡汤压压惊,“经过你这一解释,我更听不懂了。”
封寄海却是看她这幅难得的蠢萌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你只要记得,明天去曹家时,问一问今天那个他没来得及回答的问题就行了。”
“总觉得这件事,应该很有趣。”封寄海露出个相当愉悦的笑。
林小酒被他笑得发毛——上一次封寄海这样兴奋的时候,她目睹了机器里绞出一大坨碎肉,继而里面就化出一只‘半身不遂’的女鬼,追了她半个厂房。
“还有一件事,”封寄海那愉悦的情绪渐渐消失,烦恼道,“大约是我的魂体太强大,‘隐魂符’消耗得比预想中还要快。”
林小酒听着他的话头,便立时苦了脸,“那还要画多少张呀?”粗略算下来,一天至少需要两张,也不知还要在这座城市住几天,才能解决掉这个“单子”,现在听到‘隐魂符’三个字,林小酒便条件反射地手指疼。
封寄海那一点想要同眼前的小丫头肌肤相触的欲望再次强烈起来,目光从林小酒的唇上一触即离,话却已经先大脑一步出了口,“其实,还有一个法子,也可以让厉鬼隐藏身份。”
“什么法子?”林小酒欢喜道,杏眸圆睁,眼里有星星。
封寄海立即升起了豁出去的勇气,状似不经意道,“若有生人自愿给厉鬼度一口气,有了这一口阳气,或许就能支持一天。”
说罢,封寄海半透明的魂体,因为心虚而不自觉飘忽了半寸——其实并不存在所谓‘自愿’,不然那些夺人阳气的恶鬼,该怎么‘作案’?他话说得言之凿凿,却有种自己是诱哄小女孩的变.态大叔的心虚感。
“是么。”林小酒放下碗筷,若有所思。
如果说林小酒放下碗筷没说话,封寄海稍稍有些忐忑,那么,她下一秒直接冲进了卫生间,封寄海便霎时死了心,一张青白鬼脸,登时阴云密布,显得凶狠怨毒,不可理喻。
封寄海看着林小酒消失的方向,唇角浮出一抹不带温度的、自嘲的笑,明明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做什么一定要自取其辱呢?若不是她想靠着自己,图谋“风水大师”的虚名,怎么会理会他这样阴邪的厉鬼呢?
正因妄自菲薄而脸色更差,连累周身气温都低了十度的时候,却忽见那丫头又从卫生间冲了回来,二话不说,对着他的唇就吻了下去。
封寄海:“……”
林小酒作为一只修行数百年的妖狐,又在乾坤镯的修炼系统里历练过几世,不说见多识广,也称得上经验丰富,可亲一只鬼还是头一次。
和鬼接吻的感觉,还是挺奇妙的,即便无法碰触,没有肌肤相亲的踏实感,却也感受得到他嘴唇的温度,又凉又滑,仿佛上等的冰丝。
因为既尝到了“鲜”,又保住了手指,一吻毕,林小酒心满意足,封寄海却是意犹未尽,甚至感到已经停摆多时的心脏,仿佛重新剧烈跳动起来。
偏偏始作俑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自觉,竟毫无防备地贴着他站在眼前,俏生生背着手,弯弯杏眼带着促狭,“这样可以吗?”
“唔,”封寄海被那双明眸晃到,难得语塞,“嗯,嗯可以。”
林小酒美滋滋地站直身子,却见鬼大佬已经飘走了。
直到睡美容觉的时间,封寄海才又若无其事地飘回来,彼时,林小酒美滋滋地从行李箱里翻出个面膜,脚步轻快地钻进浴.室,水声哗哗响起,隔着门板,封寄海感到自己那颗停摆了多时的老心脏,又一次老鹿乱撞。
半小时后,林小酒裹着浴巾,敷着面膜,热气腾腾地走出来,便见鬼大佬满屋子乱飘,晃得她头疼,忍不住出声阻止:“你能不能停一下?”
封寄海倒是对答如流:“没有牌位,不太习惯。”
林小酒拍拍床沿:“要不,你睡这里?”
封寄海呆若木鸡:“……”
直到林小酒咯咯笑出声,封寄海才意识到自己被这乳臭未干的毛丫头给调戏了。
大佬很生气,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真身吓唬人,自然也不肯真伤到那无法无天的丫头,只默默转过身,留给林小酒一个气哼哼的背影,飘出了她的视线范围。
却在入夜之后,又悄咪.咪地潜了回去,在林小酒拍过的床铺位置上,蹲坐着,盯着她的睡颜,陷入沉思。
鬼的精力旺.盛,无需休息,封寄海竟就这样盯着林小酒的睡颜,从人生哲学,思考到诗词歌赋,偏偏像是着了迷,仿佛从那丫头脸上看出了花,看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光大量,林小酒的闹钟响起,才慌忙飘走,再迎着她睡眼惺忪的目光,缓缓飘进来,“宽容大度”地原谅对方昨晚那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在酒店用过早饭之后,林小酒便接到了曹毅的电话,彼时他的车已经等在酒店门口,态度比昨天还要恭敬,张口就连连告罪,说昨天应该亲自开车送她,怎么能让大师自己走那么远的路。
林小酒看着曹毅愈发难看的脸色,丝毫也生不起对方怠慢她的气来——谁会和一个将死之人生气呢?
“走吧,”林小酒道,“昨天你没说完的那个问题,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大约是经过一夜的权衡利弊,曹毅这一次答得干净利落:“林大师,其实,我还有一个女儿。”
林小酒挑挑眉,强行压抑住自己的八卦之魂,沉稳道:“嗯,你肯说实话,对我们救轩轩会有帮助。”与此同时,耳边也响起自家大佬的提示,林小酒正襟危坐,高深莫测地问,“你女儿,什么时候夭折的?”
曹毅些微的讶异之后,连道:“高人,您真是高人!”对方居然一张口,就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去世,“我怀疑我儿子的‘病’可能和她有关,大师,我听吴先生说,您除鬼的本事是最高的,能不能——”
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林小酒却面无表情道:“叫你女儿魂飞魄散?”
第66章
曹毅脸色变了变, 却仍旧道:“逝者已矣,如果真是她……轩轩也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掉。”
林小酒没再说什么,一路沉默地重新进入曹家, 这一次,小男孩轩轩一直都保持着气若游丝的安静模样,若不是偶尔发出一些含糊的呓语, 林小酒简直以为他已经断了气。
可轩轩现在这个状态, 曹毅和郭瑞蕊显然都已经习惯了, 尤其是郭瑞蕊,脸上少了惧怕, 就只剩下心疼,若是林小酒不知内情,或许都要被她的伟大母爱感动了。
“大师,”郭瑞蕊泪眼破碎地看着林小酒和周无偏等人,“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他还那么小, 他可是我们老曹家的独苗苗, 能救他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周无偏摸着自己的八字胡,叹口气,“想要斩草除根, 恐怕不容易, ‘那东西’狡猾得很,一直不肯露面。”
“可如果继续拖下去,恐怕这孩子撑不了那么久。”林小酒道。
“那、那怎么办啊?”曹毅慌了神, “几位大师,钱不是问题,轩轩可是我们老曹家独苗苗啊!”
周无偏偏偏在这个时候又一次犯了‘好为人师’的病,“四象,依焰,你们说说,这种情况,用什么法子最好?”
这一次,林小酒却已经做好了准备,与窦四象异口同声道:“替身咒!”
窦四象怀疑地看了林小酒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是不是作弊了?
林小酒心虚地摸了摸自己胸前的‘作弊器’,冲窦四象做了个口型,“看什么看,豆芽菜?”
窦四象气结,周无偏却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为师跟你说话,也能走神?真是越了越不像话。”
窦四象捂着脑门闭嘴了嘴:“……”
“四象,给曹先生解释解释,为什么要用‘替身咒’?”
窦四象一本正经:“虽然一时找不到‘那东西’,可我们却能确定,它的目标是轩轩,可以做一个替代品,迷惑住‘那东西’,您儿子不就安全了?”
曹毅喜道:“还是大师想得周全,那什么时候开始?”
周无偏老神在在地冲封三垣使了个眼色,这位五十多岁的老爷子,便自然地接下了讲‘丑话’的工作,“虽说曹先生请了我们这几人共同商议,但总不好要雇主破费太多,我们行里的规矩:能者多得。其余人只要付些辛苦费就好。”
曹毅听到这话,更是高兴,就听封三垣继续道:“不过,替身咒既可以归类为‘先天符’,又可以归为‘后天符’。”
“所谓‘先天符’讲究灵光一现,一气呵成,需要卓绝的天分,”封三垣捋了把花白胡须,“老朽不才,虚度光阴,天分却是非常一般,而‘后天符’虽然不要求天分,可仪式复杂,不要提‘静口、静身、静心’三咒,‘祝笔、祝墨、祝纸’三箴言,就说焚香沐浴、挑选吉时,您家的轩轩也等不了的,所以,不如就由两位天纵英才的少年天师代劳,谁的‘替身咒’做得好,便用谁的,这功劳也算在他身上。”
曹毅已经听得云里雾里,只觉每个字都听得懂,但总结起来,却成了天书,可中心思想却是明确的,无非是‘牛逼’二字,他对“高人”的提议,自然没有异议,林小酒却犯了难,刚要推脱,就听一向看不上自己的窦四象忽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道:“林师妹的本事,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轻易解决了那么多‘大师’、‘前辈’都没束手无策的事情,做一个‘替身咒’,一定是小菜一碟。”
林小酒:“其实……”
窦四象不怀好意地笑道:“虽然我学艺不精,但这么简单的符咒,还是要出一点力,也当做和师妹切磋了。”他一直对林小酒的真实实力有所怀疑,昨天见她只是随口蒙了个“那男孩已经死了”,就被师父青眼相看,更是不服气。
现在,自家师父有意让他在人前露一手,他自然要把林小酒拉下水,好好杀一杀她的锐气——他可是记得这位师妹的天赋有多低,别说画‘先天符’,能花一个月时间,画好一张‘后天符’,就是她运气好了!
林小酒也发愁,自己一只根正苗红的狐狸精,道士是她的死敌,哪里会研究过画符?而原主也是一知半解,天赋为负,记忆里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正发愁时,耳畔响起熟悉的“作弊器”声音,自家鬼大佬道:“不要怕,顺其自然地剪就好。”
林小酒登时就有了信心,“那好,窦师兄,师妹我就献丑了。”不知什么时候起,林小酒已经对自家那位鬼大佬本能地信任。
封寄海也感受到这股信任,一颗经年不跳的老心脏,竟跃跃欲试起来,想要帮自家丫头好好装个逼——反正她的愿望不就是在“风水界”打响名声吗,哄一哄为他保持神智清明的丫头作为报答,也是正常的。
窦四象首先拿剪刀在白纸上剪出一个粗糙的小人,林小酒便也学着他的样子,照葫芦画瓢,剪出个圆脑袋小人儿。
窦四象忽然停下动作,忽然问:“曹先生,轩轩的全名是?”
曹毅忙道:“曹铭轩,‘铭记’的‘铭’,‘器宇轩昂’的‘轩’。”
窦四象点点头,手执纸片人儿,口中念念有词:“替身代身、白纸做你的面,五色纸做你的身,未开光前你是纸,开了光后显神通,开你左耳听阴府,开你右耳听阳间,你与曹铭轩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开你左手提钱财,开你右手提凶灾,开你左脚踢不顺,开你右脚踢小人……”
随着他诵念咒语,手中的小人竟渐渐抖动起来,小小的四肢颤颤巍巍地摆了摆,仿佛下一秒就要活过来似的,把曹毅和郭瑞蕊夫妇看得目瞪口呆,满眼敬畏。
而周无偏也露出颇为满意的笑容,看向还没什么动静的林小酒时,他的笑容更明显了。
“别紧张,跟着我念。”封寄海不知何时,竟大摇大摆地飘出了古玉,就在周无偏眼皮子底下给自家丫头作弊,“替身代身、白纸做你的面。”
林小酒:“替身代身、白纸做你的面。”
林小酒剪的那个圆脑袋小纸人,并没有握在手上,而是放在桌面上,听林小酒念了第一句,那小纸人居然抬起一只“胳膊”,屈了屈腿,竟是要挣扎着坐起来,这可比“抖抖手、抖抖脚”的窦四象的纸人高级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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