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番话,她脑子里轰地一声,呆滞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
“珠儿,你别太难过。”秦仲走过来,轻声安慰了她一句。
她心乱如麻,抬眸看向床上憔悴的心上人,忧忡之色满溢。
顾容缓缓睁开眼,苍白的脸色,露出笑容给她,令人看得心疼。
她来到他窗前,一眨眼,眼泪就啪嗒地落了下来,砸湿了被褥。
“……傻丫头,哭什么。”顾容的声音很微弱,微弱到几乎风一吹就会消散。他费尽力气,才将手抬起来,擦了擦她的泪痕。
……傻丫头。
这声亲昵的呼唤,使得心底的记忆攀爬出来。
从胸口跳动的地方,蔓延至她的大脑。
以前他在皇宫议事,偶尔回来得晚时。长街上亮着幽幽的灯火,绿珠总是独自立在门口等他回来。
夏日里还好。
一旦到了冬日,大雪纷飞。
她也不怕冷,执拗地站在门前等。
丫鬟们不理解,她为何要非要在门前等,明明在温暖如春的室内等更舒服。
绿珠不觉得寒冷有什么可畏惧的,她只知道,看不见顾容,多等一刻也是煎熬的。
马蹄声由远及近,顾容回来后,从马背下来,一手将狐裘披风拢在她的双肩,关切地问:“在这里等了多久?”
“不久。”风雪的严寒吹得她说话带了些鼻音。
他温热的指尖抚过她被风雪吹乱的发丝,道:“傻丫头……”
而后,顾容将绿珠揽入怀里,带她回府取暖。
林苏苏忆起这些,眼泪更是止不住。
她吸吸鼻子,紧握住顾容的手,“不管你身子如何,日后会变成什么样,我都要守在你身旁。”
“中毒之后,我半人半兽,怎么会奢求你留在我身边。”顾容眸光有些暗淡,带着几分自嘲之色。
“可你……从未问过我的心思 。”她固执着,眼眶的泪水宛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落入床褥。
“我何尝不想伴你左右。”顾容怜惜,抬手擦着她的眼泪,眼底却是哀痛:“可我如今这般模样,早已不能给你幸福。”
“我不管,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
她哭着,将头轻枕在他的怀中。
那小模样让旁人看在眼里,真令人心疼。
左瑜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一边悠悠品茶,一边看着林苏苏情深地跟顾容互诉衷肠。
林苏苏每到一个世界,附身在原主,继承了原主的情感,在他眼里,有点搞笑的像精神分裂。
而另一旁,秦仲将她的眼泪看在眼里,将她的话语听在耳里,双眸没来由飘过一片乌云,遮住了阳光,只剩连绵不绝的阴影。
☆、彼岸花12
为收复滇南土地, 自从顾容将军战败后, 朝廷便将目光挪到江湖之中, 请了一大批能人异士,接二连三地前往滇南。
最终, 滇南叛军首领被擒。
令人意外的是, 叛军首领并非男子将领, 而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秦仲说,这个首领美人跟顾容身上的蛊术有关。
为此, 林苏苏特意去天牢, 见了那首领美人一面。
那首领女子确实很美, 骨架纤细, 肤若凝脂,五官明艳动人。
虽被关押在天牢, 身上却没脱孔雀翎的华服, 依旧高高在上,神情姿态不屑一顾, 骄傲得像只孔雀。
“你是绿珠吧。”
她一双眼惆怅地望着林苏苏,忽然露出笑。
这个笑包含了太多情绪,但从她眼角眉梢的凛冽来看,绝非是善意的笑。
林苏苏正小心谨慎打量着传言中善于用毒蛊的魔头, 听她认出自己, 微微意外,点头之后问:“顾容身上的蛊术,是你下的?”
绝色女子不答反笑:“知道我为何能认出你么。以前我爱而不得, 囚禁顾容时,他便一遍一遍在纸上画着你的小像。甚至,在做梦的时候都唤出你的名字。”
说这话的时候,外面正好变了天。
阳光被层层乌云遮蔽,冷风吹着,天色很快暗下来。
“……绿珠,我嫉妒你。也更加恨顾容,恨他不识好歹,恨他冥顽不灵。”
她轻声呢喃着,红唇勾出一抹邪笑,美丽又危险,阴森森的,令人心底发麻。
天牢外下起绵绵细雨。
林苏苏安安静静听她说着,那些丧心病狂的话,揭露了她早已扭曲变态的心理。
她笑得张狂,放肆,绝美却也刺眼:“我给他下毒,用蛊术,这一切都是他逼我的。好笑的是,他明明能死去解脱变异的痛苦,却撑着一口气,从滇南逃回京都。呵,也罢,他不是在意你么,那便由你亲眼看着他死,也算痛快了。”
林苏苏能感受到,原主的内心猛然一震,悲伤感呼啸而来,“顾容……一直不肯死去,就是为了等待我?”
“是啊——若不是凭着一念支撑,他怎么会残喘着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可等到你了,又如何呢?他早就是个不人不鬼的怪物了,难不成……还能和你长相厮守么?”
绝色女子回眸看着她,阴暗的眼中有笑意,幽幽道:“别急。很快,他就会失去自我意识。然后成为没有生命,也绝无感情的傀儡。他会杀了你,杀了皇帝,杀了所有人。哈哈哈……”
疯子。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林苏苏退了几步,心里难受得紧,她从天牢跑出去,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占有欲和爱不同。
占有欲,是自私的。会用尽一切手段,只想满足自己。
而爱,恰恰相反。会用温暖的方式,给予快乐。
而天牢里的女人,早已被病态的心理蒙了双眼,言辞间满是浓浓的占有欲。
*
将军府内,满是苦涩的药香。
顾容静静地躺在床上,经过数日的毒素折磨,他瘦得已然不成人形。仿佛易碎的珍瓷。
她伏在形容枯槁的顾容身侧,泪如雨下。
秦仲眸光深了几许,心头酸涩,原来她是这样看重顾容。因为顾容,昔日那个神采飞扬的姑娘消失不见了。
他凑近,疼惜地擦掉她的眼泪。
“顾容已然救不了了,哪里还值得你如此为他?”
她没看秦仲一眼,只伏在顾容床前,因为流泪太多,干涩的唇一张一合,道:“即便他变成傀儡,即便杀了我,我也不会弃他不顾。”
这样的回答,使得秦仲身形一滞,拳头渐渐握紧。
顾容的身体每况愈下,即便是醒来,也是一时半刻,很快就会再次失去意识。
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终于,在他又一次变异变成怪物,周身血管膨胀,疯狂地伤害了许多人,引起百姓恐慌。
秦仲下定决心要除掉顾容。
为了百姓,为了朝廷,也……为了他自己。
入夜。
自从顾容变异伤人后,林苏苏便守在他床边,衣不解带照看他。
顾容静默昏迷着,脸色苍白,几乎比月光还凉。
秦仲修长的身影走进,遮住窗外皎白的月光。眼中有杀意暗暗地燃烧。
“珠儿,你回房休息,我替你照看他一晚。”
她摇摇头,“多谢你仲哥哥,只是不必麻烦了。我想亲自守着他。”
“那你去吃点饭菜。”
她确实已经一整天没进食,这样熬着根本撑不下去。
于是妥协:“……嗯,好。”
出门后,林苏苏想起手帕遗落在床头。折身去取时,竟看到秦仲拔出寒光闪闪的长剑,对准顾容的咽喉。
“你这是做什么!”她惊得花容失色,快步奔去。
秦仲没看她,眯着眼,杀意浓重:“顾容已经中了蛊毒,他若不死,最后只会沦为没了神志的怪物,他会被滇南余孽控制!会伤害一切人!”
绿珠距他还有一步之遥。
他心下一狠,毫不犹豫落剑。
“秦仲不要!”
她绝望至极,声音开始颤抖。
寒光闪过,一阵腥红。
……还是迟了一步。
她跪在床前,顾容的头颅,已被秦仲利落地斩下。
顾容死了。
鲜血漫过了她的手指,染红她腕间那只通身碧绿的玉镯。
滚热的泪水从眼眶源源不断涌出,她看不清那个曾怀抱过她的男人的脸孔,只隐约看到了腥红的血染透了床褥,还有萦绕在鼻尖的血腥味。
她眼中失了神,将顾容的头颅抱在怀中,喃喃自语一般:
“……既然他死了,那我自然也是活不成的。”
隔了好半晌,秦仲望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疼惜之情跃上心头,同时也有无限的苦涩。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才十二岁,那时琼花开得正好。我本是去将军府找顾容议事,却看见依在树下睡觉的你,那样明媚、恬静。从此,你便像一根刺扎进我心里,碰不得,拔不得,唯有小心翼翼的护着,才觉得舒心。”
她的声音仿佛自很远的地方飘来,只有无尽的冰凉与冷漠。
“你滚。”
秦仲从未见过这样的绿珠,仿佛失掉了魂魄,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拿剑的手,微微颤抖。
“我会代他照顾你一世……你好好休息吧。”
他说完,拎着剑离开房间。
紧接着,他安排了家仆进来收拾房间,将血淋漓的床褥和尸身处理掉。唯独头颅,被她发疯了般紧紧抱在怀里,家仆们实在无奈,禀明四王爷后,暂时由得她抱着。
丫鬟一直看守在她身边,换了一拨又一拨,生怕她会想不开做傻事。
不必多想也知,是秦仲吩咐丫鬟们如此看守她的。
可她要和顾容同生共死。
事到如今,除了死,她已没有其他办法解脱了。
*
秦仲收到了绿珠的信,她邀请他到府中用膳饮酒。
他心情忽然变得很好,仅仅过了一个夜晚,她似乎已经能接受顾容死去的事情。而他和绿珠的关系,似乎也在慢慢好起来。
秦仲来到将军府。
阴郁的天空,开始下起绵延细雨。
房间里,没有丫鬟伺候,饭菜已经备好。
秦仲自知杀了顾容理亏,虽然是为百姓,为朝廷着想,可这其中也有他自己的私心。
他喝了杯酒水,关心地问她:“你……感觉好点没?”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乖乖回答:“还好。”
“今日,李尚书又为他女儿的婚事来找我。但我不会娶李绮罗,我的四王妃,始终都是留给你的。”秦仲目不转睛看着她,字字句句表达心中所想。
可惜,这不是她想要的。
痴情如他,
无情是她。
林苏苏眼皮抬也未抬,只给他又倒满酒,轻声道:“我知道了。”
秦仲一怔,随即笑了下,举杯喝光她倒的酒。
“没关系的珠儿,我愿意给你时间,等你慢慢想通。”秦仲再次开口。
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冷漠笑了一声,抬眼冷冷看着他:“我想嫁的夫君,自始至终只有顾容。他在前日被你杀死了。他死了,我也活不成。”
“你为何活不成……”
秦仲的声音一断,下一瞬间已经闷闷地趴在桌面。
“因为生死相依啊。”她幽幽回答着。
……
阴雨连绵,她抱着顾容的头颅,一袭素衣推开了房门,迎着淅沥小雨踽踽而行。
身后,秦仲由于药力昏睡在桌上,如若没有半个时辰,他是不会转醒的。
左瑜撑着伞,一路远远地跟随她,直到阁楼处。
他明白,如今顾容已死,原主绿珠是要生死相随。秦仲盼望的爱情,注定是场悲剧了。
跳下前,她遥遥地俯瞰将军府,这里没了顾容,便已无物可留恋。
下一刻,她闭着眼,抱着头颅跃落阁楼。
声响过后,满地鲜血,已然香消玉殒。
*
前一世,她被秦仲辜负。
这一世,她幸运了许多。
遇到了顾容。
他们相识于城郊,相识之前,她本应困苦潦倒。
她只是个小乞儿,没有正经的名字,不知身世,也无人疼爱。
但他将她带入府,给她取了名字为绿珠,怜惜她的遭遇,宠着她长大。
滇南一战,是他们最长久的离别。他生死未卜,可她愿意等他。
等他再归来,变成一个怪物,她仍不离不弃。
如今,能死到一处,也算完满了心愿。
-
秦仲一世未婚。
李绮罗终究熬不住,最后嫁给了别人。
有友人询问他原因时,他便淡淡一笑,道:“我只爱过一个姑娘……一个固执又傻得叫人心疼的姑娘。”
他的真心自始至终都只属于她。
王府后院,繁花似锦,碧树成荫,年迈的秦仲依旧执着的
坐在藤椅上,他望着满枝的琼花,仿佛听见她清脆的声音远远响起:“以后,我都喊你仲哥哥好不好。”
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他缓缓闭上眼,耳畔仿佛传来她的笑声。
【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结束,完结撒花。
明天进入下一世界,嘿嘿。暗戳戳地期待白简登场。
☆、茉莉香01
二月末, 春寒料峭的时节, 天色暗下来, 风吹来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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