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越想越发郁结,钟二蔫头耷脑的往回走,她没指望她出逃,不被人发现,但是那些小丫头就算发现她跑了,为怕御史大人责罚,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将事情闹到御史大人那。
她跑出来,就是赌这个,御史大人平时也不召见她,反倒躲着她,她消失个一天半天的,只要小丫头们不急着领罚,御史大人是不会发现的。
况且寻常这个点儿,御史大人都在与太尉大人商议朝政,根本不会回家。
钟二才转过小门,就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黑衣人拦住,她定睛一看,这不正是上午那个,被她拽掉腰带的影卫小哥哥?
钟二愣了一下,“要银珠子吗?她掏了掏自己的袖口,将根本没用上的大半袋子银珠子,扔给影卫小哥哥。”
还坐地掉价道:“中午的时候我跟你商量,你要是放我走,我就给你一袋银珠子,但后来是我自己跑的,你只是没办法,才没追,所以今天就这些吧……”
小哥哥掂了掂袋子,低头打开看了看,还真的揣进了怀里,钟二笑了一下,小声嘟囔:“我还以为你富贵不能淫……”
钟二绕开他要走,被他伸手臂拦住,然后总算是听见他开口说话了。“府上的人不知道你偷溜,你这样大摇大摆的回去,他们就会知道了。”
钟二先是震惊于他的音色,明明面容是一个十分稚嫩的,声音却如同沙粒磨过一样粗哑。
“那我怎么回去?你带我上房顶,我从房顶回去?”
光线不太好,但钟二猜也猜到了他脸皮在抽搐,说完之后,自己也笑了。
影卫小哥哥打了一个响指,然后就有一个小丫头捧着她今早穿的衣裳从假山后出来了。
“你先将衣裳换了,她就是被你打昏,一直替你趴在屋子里的那个丫鬟。”影卫小哥哥说。
钟二还挺震惊:“你们俩是相好呀?哎哟失敬失敬……啊,不对,是失手失手。”
“你——”小哥似乎被她气的不轻,转过树后边,背靠着假山等着。他选的角度很好,让钟二能看到他的影子,看到他正背对着自己,完美的避开了偷窥的嫌疑。
小天使们看到这,也挺惊讶。
章轩:白天不是钱财买不通吗?这怎么叛变了?
Jack_Gyeom:我只以为他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羞涩又可爱……
玉水天风:我以为他白天那个表现,会像御史大人负荆请罪呢。
小柒榛榛:竟然瞒下来了,还做了万全准备,我居然有点儿喜欢……
安静的天使: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
他若是不避嫌,不这么细致,钟二反倒是不可能说什么,但他心思缜密至此,连回避都做到这种地步,钟二忍不住嘴贱逗他。
“你不许偷看啊,我相好的可厉害了,分分钟毒死你。”
小哥哥没吭声,但是肢体语言表示出了不屑,他颇为不耐烦的换了个动作。
钟二在小丫鬟的帮助下,很快换好了衣服,换回了小姐发髻,她掐着小丫鬟的脸蛋,逼问道:“你说,跟他是不是相好?”
小丫鬟神色窘迫,脸色通红,支支吾吾的低声回答:“不,不是——”
钟二一见她这个样子,顿时明了,压低声音搂过她的脖子,:“你喜欢他对吧,来来,我教你一招……我那相好就是这么搞定的。”
两人叽叽咕咕了一会儿,等出来的时候,小丫头整个红成了火炭,走路同手同脚。
钟二侧头看了看影卫小哥哥,发出了放荡又没有礼貌的奸笑,故意酸的道:“唉,我说,你这么吃里扒外,御史大人知道吗?”
“御史大人要是知道,你该操心的是你自己。”影卫小哥不说话则已,一开口也是牙尖嘴利。
钟二哈哈一笑,丝毫不介意他以下犯上的言辞态度,夸张的一抱拳:“少侠!活干的很干净,下次再找你哦。”
她故意指着身边的小丫鬟,道:“还有你这个小相好,十分不错啊。”
小丫鬟脚底下一踉跄,钟二大摇大摆的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回去还喝了两碗甜羹,心情美滋滋,一打听,御史大人果然还没有回来。
钟二洗漱好,躺在床榻上,感应着外头余己居然这么早就走远了,想来是听了她的话,回去休息了,于是自己也闭上眼,安心的休息。
她现在多了一条门路,以后再偷溜出去找余己,就容易的多了。
殊不知道,余己根本不是自己走的,而是御史大人找人哄走的。
也怨不得他会被轰走,御史大人今日回来晚了,又图近走了后门,结果就遇见这么个让人心不顺的“披麻戴孝”
本来御史大人都没打算理人,就算又被拦住叫了爹,这次却没有扶脖子,心里边已经有了准备。
但是很快他又扶起了脖子,因为余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将白天没有给出去的那袋金珠子,塞到御史大人的怀里。
也没有多余的解释,就从头到尾傻兮兮的说一句:“父亲,这是我给人看病的诊金,您拿着。”
御史大人岁数不小了,没有余己的力气大,被他给拽着硬塞,外袍都给扯到腰上了。
御史大人气的使劲一甩,正赶上余己已经将钱袋塞好了,所以撒了手——
然后御史大人就结结实实的坐了一个大腚墩儿。
还是年纪大了,整日也不怎么运动,说不上哪里咔嚓一声,扶着地上起了两次,起不来了。
余己一见他起不来,赶紧上前去扶人,还特别好心的给御史大人,当场按摩。
但大夫么,下手只奔好坏,哪来的轻重呀,把御史大人给按的哭爹喊娘,御史大人挣扎还挣扎不过余己,被他给钳制着,好生揉捏了一通。
最后起是能起来了,走也能走了,但御史大夫站起来,第一个动作就来了一连串的高抬腿,脚脚踹在余己的屁股上,多年稳重形象,一朝毁尽,爆了粗口。
“你他娘赶紧给我滚蛋——”
余己职业病犯了,边躲,边还不紧不慢的下诊断道:“后脊侧弯,尾椎凸出,不及时矫正,以后要常年卧床的……”
然后他就被御史大人,召唤家丁给轰走了。
御史大人回到屋子里,气得踹了桌子,不过他被按着硬捏了那么一会,这会儿身上倒是尤其的松快。
他也觉得平时后脊背特别的僵,他平日上马车的时候都觉得费力,想到刚才那一连串利落的抬腿,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不减当年雄风。
不过也不排除是气得狠的原因,御史大人将外袍脱了,朝桌子上一扔,哐当的一声,圆咕隆咚的布袋,顺着桌子掉下来,滚到他的脚边。
御史大人又扶住了脖子,这不是刚才那个披麻戴孝,拉着硬要塞给他的钱袋吗?
御史大人用脚踩了踩,非常的实,他站着瞅了半天,捡起来打开布袋,然后被里面满满一袋的金珠子给闪到了。
他一生两袖清风,钱财过手虽无数,却真正拥有的不多,都用在了唯一的宝贝女儿身上。
御史大人倒也不可能见钱眼开,他只是瞅着这么多的金珠子,又想起那个披麻戴孝傻兮兮的,蹙眉沉默了好一会儿。
余己晚上回去,就将在红鸾那里取的血,制成了催化的药,喝了下去。
枯坐了半夜,都没什么反应,正要去休息,一站起来,却直接跪在了地上。
当年中毒的那种感觉,渐渐浮现,他在地上来回翻滚,不是疼,而是五脏六腑,都鼓胀得要爆开一样。
他先是唇红似血,眼中血线弥漫,最后甚至连脖颈和脸上,都爬上了血色的纹路,最后蔓延至全身的皮肤。
如果这个时候钟二看到,就会发现,余己身上浮现的花纹,与红鸾身上的如出一辙。
不过现在钟二也不轻松,她睡到半夜,突然被血液中的鼓燥折腾醒,闭着眼抱着被子翻滚,但她睁不开眼,自主能力被剥夺了一样,没一会就从床上翻到地上。
等到生生折腾到天亮,被人发现的时候,钟二的双眼都是散的,手指甲在地面上抓挠的,劈掉一半,身上青紫多处,御史大人早朝都没去,将险些将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请过来。
“脉象来看,只是体力耗尽,但观其神色举止……”太医令捋了一把胡子,言辞犹豫。
旁边的太医承接道:“小姐神色恍惚,胡言乱语,眼中血色成线……”太医承朝着御史大夫一拱手:“怕是中了巫蛊之术。”
御史大夫脚步顿时后错一步,险些站不住,随即他想到了什么,瞬时怒上心头。
人要是对谁有偏见的时候,无论什么坏事,都能联想到他身上,还联想得有理有据。
他宝贝女儿一向乖巧,朝中敢动到他头上的,还没生出来。
御史大夫想到那个始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披麻戴孝,昨天还给了他那么多的诊金,连御医也不可能拿出那么多的钱,那个正经大夫,出诊能赚那么多的钱?
而不巧的是,事实也的确如此,连命之术,确实是会将痛苦和健康两人分担,余己并没能料到他只是催化发情期,就如同重温当初老家伙给他下毒时的痛苦。
能爬起来的第一时间,都没能来得及给自己配置缓解症状的药,就急急赶到了御史大夫的府邸。
这一次顾不上等了,直接在正门求见。
御史大人正怒发冲冠,要派人去捉他,这人送上了门,直接便叫侍卫压了过来。
到底家丑不可外扬,派人将御医们送走,御史大夫这才要发难,结果一转头的功夫,屋里压着人的侍卫躺倒一地,宝贝女儿被那披麻戴孝,紧紧抱在怀里。
御史大人险些当场背过气去,心里对于这个披麻戴孝是一个妖孽的事情,更加的肯定。
但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儿正被这妖孽抱着,他也顾不上能不能对付的了一个能瞬间将一屋子精心培养的侍卫放倒的妖孽,扶着脖子上去就去拽人。
“你放开玉儿——”
这一拽,没能拽开相拥的两人,却拽掉了余己的帷帽。
他白发披散开来,早上根本就没来得及束,而他本身模样就异于常人,再加上皮肤上触目惊心的纹路未消……
——何止一句妖孽能形容?
第55章 我需要回一趟百蟒谷
余己猝不及防被拽掉了帷帽,下意识的一回头,朝着御史大夫看去——
御史大夫没有见过余己的相貌,说他是个妖孽这件事,也都是因为,余己打扮异于常人,说话做事也不太正常。
但这一切都是猜测,猝然间这种猜测被他亲眼证实,御史大夫抬起来准备打人的手,仿扶住了自己的脖子上。
发色瞳孔,面上未来得及消散的红色纹路,余己此刻这形貌看起来像妖像魔像鬼,唯独不像个人——
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被这样一个“东西”缠上,还迷惑了心智,御史大夫,即便是扶住了脖子和后腰,也没有能阻止他不断朝地上堆下去。
在钟二的惊慌视线和余己的错愕视线里,御史大夫堆到地上之后,挣扎了两下,没能起来,手和脚都先后抽搐起来。
嘴里还在骂着滚,但是涎水已经顺着嘴角流了下来,钟二见他总扶脖子的担忧应验了——御史大夫竟真的中风了。
余己将匆忙间带来的药,给钟二吃了,起身来扶御史大人,谁料御史大人即便是这样,还边抽搐着踹余己,边口歪眼斜的骂人。
没办法,御史大夫不让余己碰,于是余己只好戴上帷帽,扶着刚缓过来一点的钟二,去吩咐侍卫将刚才送走的太医大人们再追回来。
鸡飞狗跳兵荒马乱,一番折腾过后,御史大人好歹是不抽搐不留涎水了,喝了药之后,昏睡了过去。
这种在现代来说并非不能够治愈的病,在古代来说,等同于绝症了,太医们个个摇头,只开过了药,嘱咐好好将养,也没有其他能够治疗的好办法。
钟二实在愧疚,御史大人先是被她给吓了一下,后又让余己给吓了一下,这才会一时间过于激动。
太医们都走了之后,钟二和余己关上房门,钟二焦急问道:“你有办法能将他治好吗?”钟二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说:“你不是会用针么?能施针救人吗——排除脑淤血什么的……”
钟二指着御史大夫的脑袋,说道:“他是因为脑中血管破裂,才变成这样……”钟二大致知道中风是这么个原理,也说不出具体的。
余己早知道钟二非比寻常,对她说什么脑中血管破裂,并不惊讶。
但很遗憾,钟二说的那些,他并不懂。
“我只会用针限制人的行动,封住人的脉门致使……”余己没再往下说,钟二也听懂了。
余己擅长巫蛊和毒,严格来说不能算一个正道医师,会的大多是害人的手段,只不过余己鲜少害人,还经常施药义诊,身子站的歪,走的却是正道。
“不过,我有别的办法,可以一试。”余己说。
“有风险吗?”钟二追问。
余己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钟二闻言蹙眉,御史大夫是姜子寒走上帝王路的巨大助益,要是折在这个时候,必定会影响姜子寒后面的走势。
但风险……
她犹豫着,要是用寻常的医药,好好将养,御史大人虽然不一定能恢复到从前的样子,但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疗程会很长。
钟二纠结了没一会儿,就做了决定,治病必定要有风险,她还是非常信任余己的医术。
只是毕竟有保守的办法,要冒风险,需得等到太尉大人,和女主等同于一家人的义父来了,再一起商议定夺。
太尉大人下朝之后,好容易得空抽身,就急急的朝着御史府赶,本来早上是听闻干女儿患病,没成想到了府上,女儿没事儿,女儿他爹却成了这幅模样。
太尉大人来的时候,钟二正在给御史大人喂粥,吃一半撒一半,都这模样了,还斜眼哆嗦着指着屏风,赌气不肯吃东西。
屏风后藏着余己,钟二简直不知道怎么好,这个时候,她不可能让余己走,而御史大人看模样以后就算是康复,也绝不可能接受余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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