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诶了声,“同学,你晕车啊?”
曲向向正难受着呢,其实很不想说话,她怕自己一张嘴,就有可能吐了,但她还是礼貌的应声,“嗯。”
男生从书包里拿出一袋话梅递过去,“这个给你。”
曲向向一怔。
男生不等她拒绝,就将话梅放到她的书包上面,主动介绍自己,笑的阳光,“我七中的,你呢?”
曲向向先是说了谢谢,而后回应,“一中的。”
男生满脸惊讶,“你一中的啊。”
他的眼睛亮灿灿的,很是激动,“那你认识你们年级第一吗?就那个状元,听说是个女生……”
就在这时,车轮滚进一个坑里,剧烈颠了一下。
曲向向往车门上撞,又往陆续腿上靠,她反应过来时,手臂已经挨住了他的膝盖,把那里当作一个扶撑。
陆续腿部肌肉在那一瞬间绷紧,从头到脚都僵硬无比。
大抵是扶撑没移开,强悍如铁,让人有安全感,曲向向脑子就有点发木,无意识的,她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放了上去。
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
陆续极少与人有肢体接触。
这样的一幕让他极度不适,他将两片唇抿出冷硬的线条,眉头紧皱,克制住想要把人踢开的本能跟冲动,难掩忍耐,以及不知名的烦躁。
车子大幅度的来回颠簸。
曲向向晕乎乎的,都忘了跟陆续尴尬,她捏着手里的话梅,脸色白到发青,额头跟脸颊边都是汗湿的发丝,眉心难受的蹙在一起。
旁边的男生想说什么,看她那样,体贴的闭上了嘴巴。
车醉汉似的晃了十来分钟,换了一条稍微平坦的宽路。
曲向向愣是忍住了没吐,她把攥得皱巴巴的塑料袋塞回口袋里面,拆开话梅,问中间这块的其他人要不要吃。
坐在陆续右边的女生拿走了一颗,其他人都没要。
曲向向嘴里含着话梅,酸溜溜的,反胃的感觉似乎被压制了些,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男生聊天。
男生说他要跟哥哥去城隍庙。
他口中的哥哥性子比他内向,没什么话,见曲向向看过来,很腼腆的笑了下。
曲向向回以微笑,心想兄弟俩都有一双大眼睛。
左右两边的车窗都开了三分之一,热风呼啦啦的吹进来,黏糊糊的。
曲向向弄了几下发丝,还是乱,她索性不管了,任由一点碎发在眼前扫来扫去,脖子上也有,痒痒的。
男生问她要去哪儿。
“我去早青山。”
曲向向要么对着车窗,要么把脑袋歪向男生那边,就是不想再跟陆续面对着面坐着,那样会让她尴尬。
“要不我跟你换个位子?”男生看她晃的厉害,就说,“你坐中间,兴许能好点儿。”
曲向向摇摇头,“不用,我晕车呢,坐外面吹着风好一些。”
男生抓耳挠腮,“也是哈。”
曲向向抿嘴一笑。
车子突然一个急刹车,车轮擦过马路,在漫天的灰尘里发出刺耳声响。
由于曲向向是反过来坐的,惯性使然,她的后背先是撞上副驾驶座的椅背,而正对着她的陆续往她身上前倾。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一下子拉远。
惊心动魄,又让人猝不及防。
电光石火的功夫,什么都来不及反应,什么也都没有留下。
陆续摘了棒球帽,低骂声从口罩里传出,“操。”
曲向向听见了,她猛地睁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陆续抬眼看去。
曲向向立刻转过头,不看他。
板凳硌得很,曲向向左右挪挪,屁股痛。
陆续看她挪,眉头皱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曲向向觉得某个瞬间,陆续想跟她说什么。
又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导致他没说。
司机下了车,对着横穿马路的拖拉机一连串爆粗口。
拖拉机“突突突”走了,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差点造成一起事故的行为有何不妥。
司机又骂,往地上吐了口痰,脚一踩,气呼呼的上了车。
没过多久,城隍庙到了,曲向向给男生跟他哥哥腾出位置,等他们下了车,她才回车里。
男生站稳,他往车里看,笑容灿烂的问曲向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同学,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一中哪个班的?”
曲向向尚未开口,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就伸过来,把车门一拉。
车门嘭地关上了,响动巨大。
第11章
司机看一眼后视镜,“小伙子,你心情不好,也别跟我的车门撒气嘛。”
车里有人笑,曲向向偷瞄陆续,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感觉他身上的气息很冷。
可能也晕车。
司机不知道是怎么了,前面都没怎么说话,这会儿不但开玩笑,还扒拉出了一张碟片。
车重新上路,伴随着一首旋律动听的老歌。
那歌有能让人动容的力量,曲向向听着听着,满脑子都是副歌部分的那两句歌词“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我的寂寞逃不过你的眼睛”。
她不自觉的跟着哼了一句,再次展现出自己的五音不全。
陆续,“……”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个两个的下车,渐渐的,车里的乘客就剩下曲向向跟陆续。
两人被一连串的情歌一路护送到早青山。
曲向向没急着上山,她打算找个阴凉点的地方歇会儿,缓一缓晕车的症状。
陆续走了一会回头,看见女孩坐在大树底下,垂头吃着别人给的话梅。
他皱了皱眉头,摘下口罩,径自前行。
早青山是振明市最有名的景点。
山峦层层叠叠,陡峭苍茫,四季各有不同风貌。
半山腰有一座寺庙,远近闻名,一年到头,总有外地人慕名而来,祈福求平安。
节假日的游客较多,除了烧香的,还有单纯爬山的爱好者。
曲向向吃完一颗话梅,抬眼望去,蜿蜒而上的石阶上都是人影,陆续已经不知去向。
她从书包里拿出水杯喝两口水,加入上山的队伍。
此时逼近半晌午,日头虽比不上三伏天,却也让人遭罪。
石阶一端埋入幽深的山林里面,四处都是虫鸣声,混成一片,仿佛是一支支敲打的乐队,欢迎着进山的游客们。
曲向向一边上石阶,一边看风景,脚步惬意轻松。
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从前方袭来,她知道是小瀑布,连忙加快脚步,蹬蹬蹬往上跑。
前面的游客被她甩在后面,瀑布映入眼帘。
有块不规则的大石头上站着一个男生,身高腿长,英俊的轮廓一半藏在阴影里,一半被斑驳细碎的光亮笼罩,青涩中带着冷漠,他两手拿着银灰色相机,头微微低着,专注的拍照。
风一吹,额前碎发扫过眉眼,多了几分生动。
曲向向按住胸口位置,那下面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她在心里叹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校草的头衔落在陆续身上,是实至名归。
曲向向擦了擦脑门的汗,立在原地平复,等陆续放下相机,她才走过去。
陆续的余光瞥她一眼,没说话。
曲向向忍不住瞧陆续的相机,很新,很干净,看起来非常贵重,只敢远观,不敢伸手去碰,怕给弄脏了。
就像他的那个随身听。
还有他自身。
曲向向想起来个事儿,有一年,梁叔带她跟梁正去动物园玩儿,租的傻瓜相机,拍了好多照片,全洗出来压在玻璃下面,现在偶尔看一看,记忆会跟着刷新。
早青山底下有租相机的,价格比动物园要贵很多,不划算。
之前她跟梁正他们过来,一次都没租过。
曲向向的视线不自觉落在陆续的手上,看着看着,就入了神。
梁正常年打架打球,那两只手跟他身上其他皮肤一样,都是小麦色,筋骨比同龄人要突显。
手指关节长且分明,充满了一股子生猛野性的味道。
打人的时候超疼。
小时候她没少被他欺负。
一直到两年前,她来了月经,被他看见她洗床单,一盆血水,把他吓到了。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在她面前说话做事都很别扭,一句话支支吾吾半天,便秘了似的,张牙舞爪的作风收敛了很多。
慢慢也就不对她动手动脚了,只动口。
而陆续的手白净,指甲不像梁正那么脏乱。
修剪的整洁圆润,看着很舒服,有书卷气,仿若只要凑得近一点,就能嗅到墨香。
阳光投下来,每根手指头周围都是一层金色光晕,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感应到了什么,曲向向抬头,对上一双狭长的眼眸,那里面像是有一口上千年的古井,幽深不见底,只有极致的冷意不断往上窜。
“你能给我拍张照吗?”她听到自己试探又期待的声音,“洗照片的钱我会给你。”
陆续垂着眼帘,一言不发的看着女孩。
有游客一个两个的在水潭边驻足,或洗脸,玩水,或拍照留恋。
四周嘈杂声持续不止。
曲向向跟陆续像两个木头人,格格不入。
她刚要说不行就算了,话到嘴边,听到头顶有微哑的声音响起,“过去。”
两个字,跟车里一样的语调,没有温度,亦没有起伏。
曲向向傻愣愣的问,“去哪儿啊?”
陆续朝左边转脸,看向水潭边。
曲向向走去那里站好,背后是从条细长瀑布,夹在丛林里,一泻而下,身前是一片草木,还有清风明月般的少年。
陆续拿开相机看着她,不出声。
曲向向立刻把细瘦的腰背挺直,眼神询问“你看我这样可不可以”,特像一个怕被小伙伴嫌弃的小朋友,很是忐忑。
陆续把相机拿起来,放下去,拿起来,又放下去。
这种有些好笑的举动被他做出来,配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不但不搭,还古怪。
曲向向笑不出来,傻了。
陆续看着她,似乎是想透过眼神交流告诉她什么。
曲向向一脸茫然。
交流失败。
好半响,陆续移开目光,他开口,嗓音低低的,听不出情绪,却又似是带着淡淡的温和,“头发……乱了。”
“噢噢。”
曲向向连忙把额角跟脸颊边的发丝往后拨,起先不紧张,后来有点紧张。
现在却紧张的要命,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她认真的整了整衣领,抬头望向陆续,“好了没?”
这个角度挑选的很好,曲向向站在水潭边,眼睛里有光。
陆续没有回答她,直接将相机摆到眼前。
就在他按下快门的那一刹那间,镜头里的女孩嘴角上翘,在脸颊右边比出一个剪刀手。
曲向向看陆续不拍了,就小跑上前,嘴角还翘着,兴奋忐忑的问,“拍的怎么样嘛?我有没有闭眼睛啊?肩膀会不会一边高一边低?我拍照经常会那样呢,老是改不掉……”
自然的念叨声戛然而止,后知后觉他们还不是很熟,那种随意跟亲切都融不进来,太怪异。
她侧仰头,陆续刚好低头弯腰。
两人挨的很近。
近到仿佛是在玩一个游戏,谁先眨眼睛。
时间像是被施了魔法,定格了。
曲向向忽地眨动眼睫毛,犹如蝴蝶扇了下翅膀。
魔法消失。
陆续骤然间后退一步,直起身,头微微偏着,眼帘垂下来,目光放在一边。
曲向向发觉他现在好像是很不自在,她不假思索的从嘴里蹦出一句,“你害羞了啊陆续。”
第12章
因为曲向向那句不经过大脑说出来的话,陆续甩下她走了,没有再给过她一个正脸,几乎全是后脑勺。
一直到他们爬上半山腰。
每年的大年初一,曲向向都会跟着梁家父子俩来这里烧香。
同行的还有王成功一家,有时候巷子里的几户人家也会跟他们一道过来。
新年新气象,所有人都热热闹闹的。
今年的那一天,曲向向在寺庙的许愿池边许过愿,希望自己能在中考那天正常发挥,也希望梁正高中能进一个不错的学校,让梁叔高兴。
这次她是来还愿的。
陆续没进去,就坐在歪脖子松树底下歇着。
曲向向出来时,他还坐在那里,姿势都没变过,像一个供人欣赏的雕塑。
背影很孤单。
却又矛盾的画地为牢,拒人千里。
不要温暖,不要希望,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曾拥有,就不会有失去的那一天。
曲向向没走近几步,后面突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喊声,“续续——”
她向后看,见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长发女人,笑着往这边跑,容颜艳丽,脖子上的杜鹃花丝巾随风飘扬,很有风韵。
长发女人越过她,直奔松树底下的陆续。
续续?曲向向的半边脸抽搐。
一道视线从树底下飞来,如刺骨冰刀,吓得她立即就把上扬的嘴角拉下来,憋紧。
她小心迎上那两把飞刀,眉毛揪着,浑然不觉露出些许委屈。
陆续一愣。
一两秒后,他低头看地面。
曲向向的关注点有点偏,心想陆续身旁的阿姨头发烫了卷,就是那种别人说的离子烫吧,好像烫一次挺贵的。
发色染过了,偏栗色,好漂亮。
看完头发,她才开始猜想对方跟陆续是什么关系。
正想着,就听到陆续喊了声,“小姨。”
曲向向恍然,原来是小姨啊,她不禁感慨,看来陆续的皮肤跟眉眼都遗传了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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